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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琦小說三則

      2018-11-15 09:49:43佟琦
      青春 2018年6期
      關(guān)鍵詞:痞子李博凌霄

      口 佟琦

      小兒女

      我其實是很喜歡苗蕾的。實際上,我剛一上初中就喜歡上了她。她確實是我喜歡的類型:貓臉、短發(fā)、身材勻稱,活潑開朗又喜歡運動。她當(dāng)時還是我們班女生的體育委員,每次上體育課作熱身時我都能看到她領(lǐng)著一隊女生一顛一顛地跑在最前面,那小短發(fā)在她頭上時而蓬起,時而落下,她的小臉因為跑動變得紅撲撲的,紅得像個蘋果。

      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每個男人喜歡的女人都有固定的類型,不過這已經(jīng)是十幾二十年以后的事了。而我無疑就是喜歡苗蕾這種類型的。

      總之吧,我很喜歡她。

      但是,也只是喜歡而已。我從沒有更進一步的行動,頂多是課間時多跟她說幾句話,偶爾有些小小的語言挑逗,偶爾有些小幻想,而已。對于當(dāng)時的我來說,我只是個小男生,可能連少先隊還沒退呢,腦子里大部分時間還在想著“學(xué)習(xí)為重”之類的東西。我既沒覺得有行動的必要,也沒感到有行動的沖動。只是單純的喜歡吧。

      我覺得我屬于發(fā)育比較晚的那種,相比較我來說我班同學(xué)有的就已經(jīng)相當(dāng)成熟了。

      初二那年從上一年級蹲下來一個同學(xué),名叫劉玥,就是典型的流氓。此人身體健壯,體毛俱全,時而在盯著一個小妞看時會流露出一副色瞇瞇的表情。后來我跟他混得挺熟,他就多次慫恿我:

      “你為什么還不行動呢!”

      我說,我沒覺得有什么必要啊。

      “上?。 ?/p>

      這他媽流氓。

      那時我們年級在教學(xué)樓三樓,每到課間我們都會來到樓道外的消防梯,趴在欄桿上透口氣,順便向下看看。那天我和劉玥照例呆在那里。我們隨便說著話,眼前是幾棵大樹和空曠的校園。這時,我看到二樓和我們同樣的位置,我們學(xué)校的一個痞子正把一個小妞抱在懷里!兩人沖著同一個方向,一齊靠在欄桿上。我的心臟頓時沒出息地狂跳起來,趕緊縮回了腦袋,但又抑制不住地再次探出來看。那個小妞我認(rèn)識,是我們隔壁班的,叫孫冉。而那個痞子是我們上一年級的,估計劉玥認(rèn)識。我扭頭看看劉玥,只見他也在往下看,笑瞇瞇的,小瞇縫眼里直放光。

      劉玥叫了那個痞子一聲,那人和孫冉同時仰起頭來。那個痞子壞笑著,再次把頭仰了一下用下巴頦跟劉玥打了個招呼,而孫冉只露出一點點的羞怯,她沖我笑了笑就把頭低回去了。

      兩人依舊抱著,靠在欄桿上。

      事后劉玥告訴我,他說他怎么覺得孫冉的胸最近明顯大了呢,屁股也翹了,走路還一扭一扭的,原來都是被那孫子摸的。

      我不記得當(dāng)時聽劉玥這么說時自己是不是聽傻了。不過孫冉的胸確實是大了一圈,因為,這是非常明顯的。

      孫冉有一個同班同學(xué)名叫王圓,那時王圓狂追我。而且這事她也不避人,弄得許多人都知道。她讓別的女生給我?guī)牛ò▽O冉),上我們班門口找我,還經(jīng)常給我們家打電話,諸如此類。

      有一天我剛回家電話就響了,是一個陌生的女聲。

      她先問了我的名字,然后又躲躲閃閃地不告訴我她的名字,說到最后我也不知道這人是誰。

      “你知不知道王圓特別喜歡你?”說完那邊就一片笑聲,看來還不止一個女生。

      “知道啊,”我說。

      “那你喜歡她嗎?”又是一片笑聲,其中還夾雜著“哎喲!哎喲!”之類喊疼的聲音,看來是有人不好意思了。

      說實話,我根本就不喜歡王圓。因為王圓太胖了,圓圓的,充其量也就是個可愛型,而非我喜歡的短發(fā)運動型。就像苗蕾那樣的。

      因此,我對王圓的反應(yīng)冷淡。加之我又屬于在開竅沒開竅之間,結(jié)果可想而知。

      后來有一次我好像說了什么重話傷了王圓,她還哭了。結(jié)果第二天上學(xué),我剛走出車棚,一個高年級的痞子就把我叫住了。

      “你,過來!”那痞子用手一指,我隨即就像一塊被他吸住的鐵塊一樣來到他的跟前。

      他的旁邊站著王圓,一副又生氣又悲傷的樣子。

      “有什么事嗎……”我囁嚅著說,心里當(dāng)然明鏡似的了。

      “你欺負(fù)她?”他用大拇指向旁邊指了指王圓。

      “沒有啊……”

      我看了看這個痞子,此人瘦高、細目,面色鐵青,不是上初三就是上了高中,一副很能打的樣子,以前在實驗樓的廁所里我還見過他和別人抽煙。

      “看什么看!滾蛋!”

      他上次就是這么和我打招呼的,可謂和藹可親。

      這一回,這痞子告訴我,王圓是他表妹,我要再敢欺負(fù)她就小心點兒。

      “聽見沒有!”他最后吼了一句。

      王圓在一邊小聲地勸,“哥,行了,沒事了……”她臉上一副掛著淚痕的樣子,就像我們是兩口子,就像她是那個受了委屈的小媳婦。

      “聽見了……”我說。

      遇到這種事我一般都是唯唯諾諾,巴不得事情趕緊過去,于是事情就過去了。

      事后王圓覺得不合適,還找我道歉,不過似乎也沒什么必要。我對她沒有變得更好,也沒變得更壞。

      我想對于我和王圓的事苗蕾應(yīng)該是知道的,她好像還微微表現(xiàn)出一點兒不高興。不過,當(dāng)然了,我依然只是對她情有獨鐘。

      有時我和苗蕾在一起走,她會因我的某些話而低下頭抿著嘴笑,臉上既有害羞又有高興。這讓我興奮。不過那時她總是和一個戴著眼鏡的胖乎乎的女生走在一起,還經(jīng)常手挽著手,結(jié)果她作這番表情時都是我和那個胖乎乎的女生把她夾在中間,樣子有些怪異。

      那一年的圣誕節(jié)快到了。

      我通過劉玥打聽到苗蕾希望我送給她一種藍色式樣的賀年卡,還有一個小熊樣子的鑰匙鏈。苗蕾并且說道,那兩樣?xùn)|西在她家門口的一個小商店里都有。

      于是那天一早我就騎車到那家小商店,天氣極冷,老板剛開門,我順利地買到了那兩樣?xùn)|西?;氐郊覍憦U了好幾張紙才寫出幾筆好看的字填到賀年卡上。

      我想寫的無非是些“圣誕快樂,預(yù)祝新年也快樂”之類的話。

      據(jù)說效果很好,苗蕾很喜歡,似乎也感動了。她感動于我大冷天的,冒著寒風(fēng),騎車去給她買禮物。她再見到我時臉上洋溢著一種幸福,好像不自覺地就紅了。

      但是,接下來我該干什么呢?我還真不知道。我只是滿足于她高興就好。而至于她高興了我應(yīng)該趁熱打鐵再干點什么……難道必須這樣做嗎?

      “上??!”劉玥說。

      “我要是你,”他又說,“這事早成了!”

      劉玥確實經(jīng)驗豐富,我記得有幾個周末他還跟我借過山地車,他說我那輛車好看,把小妞帶在大梁上可以隨時親一下。我不知道那小妞是誰,可能是他原來那個年級的吧。

      在劉玥多次的鼓動下,我最終還是決定有進一步的行動。

      那一年的元旦,我們年級組織去科技館參觀。由學(xué)生自行前往。我忘了我是通過劉玥還是通過經(jīng)常和苗蕾在一起的那個胖乎乎的女生,反正最后我是約了和苗蕾一起去。她告訴我她認(rèn)識科技館,到時我到她家小區(qū)門口等她即可。

      那天早晨,我換好衣服,然后直接騎車到了苗蕾家所在的友誼賓館附近。

      我坐在車上,單腿著地等在路邊。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街上開始出現(xiàn)上班的人潮。那時絕大多數(shù)人還在騎自行車,我聽到車鈴聲陣陣,響在我的四面八方。間或會有一兩個穿我們學(xué)校校服的學(xué)生從我身邊騎過去,有男有女,也有成對兒出現(xiàn)的。我看看時間,已經(jīng)不早了;我沿著馬路前后地兜了一圈,我還騎上了馬路牙子在那一長排的店鋪前找了一遍,都沒有苗蕾的影子。我想想沒錯啊,怎么沒人呢?我想苗蕾此刻也一定在某個地方等我,她肯定急得望眼欲穿——一想到這個可真讓我受不了。于是我又來回來去地兜了好幾圈,但依然沒有。我放棄了,最后直接把車騎進了人民大學(xué),騎到了劉玥家樓下。此時人大的家屬區(qū)大人都去上班孩子都去上學(xué),因此十分安靜。

      “劉玥!劉玥!”我沖著樓上高喊,希望他還沒走然后我跟他一起去科技館。

      但一點動靜也沒有。連不怎么上班的劉玥他媽媽也沒把頭從窗戶里伸出來。

      我騎上車,原地繞了一圈,然后就回家了。

      就是這樣,那天所有人都在參觀科技館的時候,我終因泡小妞未遂一個人留在了家里。

      事后我得知,苗蕾在另外一個地方也等了我半天,最后不得不一個人去了科技館。

      我腦中不斷回放著那天早晨的情景:苗蕾站在自己的自行車旁邊,向著馬路的一頭望著,她希望我能脫穎而出,她的眼睛在不斷地搜尋,嘴巴因焦急而微微地張開……

      四周車鈴亂響。

      初二那年很快就過去了。

      暑假的時候劉玥他媽媽給劉玥報了個提高班,劉玥問我想不想也去,我說可以,于是我們就在那個假期里一起上了半個多月的課。

      說是“提高班”,其實就是把下學(xué)期的課提前講一遍。那里大部分同學(xué)我都認(rèn)識,其中好多都是我們學(xué)校的。

      我發(fā)現(xiàn),居然王圓也在。

      劉玥告訴我,王圓是聽說我去她才決定去的,我說她也沒有那么愛學(xué)習(xí)嘛。

      上課時,王圓總是坐在后面,我一般看不到她。平常她也不會過來找我,只是見面時打個招呼而已。

      暑假悶熱難當(dāng),課程上到后半段我們難免都有些松懈,這期間我和劉玥逃過半天的課,專門跑到海淀劇院門口的游戲廳打游戲。平常我都是跟我的鄰居李博去,沒少在這種地方挨劫。那天和我們同去的一個哥們兒剛到那兒不到半個鐘頭就被幾個痞子暴揍了一頓,據(jù)說是他跟別人“照眼兒”來著,在回答對方“你丫跟誰照眼兒呢!”時還表現(xiàn)出不服,于是就被暴揍了一頓。我還和劉玥一起跑到北大的游泳館游泳。剛換好泳褲要下水,就看到王圓正規(guī)規(guī)矩矩地坐在岸邊的椅子上,也換了一身泳衣。

      “又是你跟她說的吧?”我問劉玥。

      “我也是沒辦法?。 彼f。

      當(dāng)時的王圓依然處于對我的窮追猛打之中,我經(jīng)常就會在某地與其不期而遇。當(dāng)然,這都有賴于劉玥的幫忙。

      見到我王圓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坐著,我也沒理她。

      老實說,王圓是怎么想的我從來沒想過。我只是整天想著學(xué)習(xí)上的事和怎樣練一手好字,而王圓呢,卻把這些時間全花在給我疊千紙鶴上了。她曾經(jīng)送給我一大罐子他用各種彩紙折的千紙鶴,有999只吧?就像原始婦女在曠野里挑選漿果一樣耐心,也不知道她家里人看到這一幕會怎么想,而我收到這些千紙鶴也沒太往心里去。我就像那些原始的男人一樣,腦子里始終在想著打獵或怎樣攻擊一頭猛犸象。

      新學(xué)期開始了。

      我對王圓依然是愛答不理。

      一天下課,我聽到樓道里一陣嘈雜,夾雜著有人喊叫的聲音。我跑出去看,只見王圓帶著孫冉和另外兩個女生把苗蕾圍在了女廁所門口。然后又是一陣亂,好像動手了。

      我趕緊跑過去,那里已經(jīng)圍了許多人。

      王圓怒目圓睜,怒視著苗蕾,她旁邊孫冉那幾個也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

      “你他媽是不是有病?。 蓖鯃A罵道,“要成就成,老抻人家干嗎!”

      苗蕾完全被這陣勢嚇傻了。

      “我沒有……”她囁嚅著說,聲音小得我?guī)缀趼牪灰姟?/p>

      她的話還沒說完,王圓抬手就扇了過去。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我看到苗蕾的小臉一瞬間變得通紅,兩行眼淚瞬間流了下來。她調(diào)轉(zhuǎn)身子想跑,但別人死死地圍著她。有人把她推來搡去,有人又伸手過去扇她。

      “我讓你丫犯賤!”我聽到王圓一邊打一邊喊。

      我簡直都認(rèn)不出王圓來了。那個一直很沉默的、臉上掛著悲傷表情的、規(guī)規(guī)矩矩坐在游泳池邊上的王圓,今天這是她么。

      “我操!別這樣??!”只見劉玥從人群中沖了出來,他過去護住了苗蕾,隔開了眾人。

      “圓姐圓姐,”劉玥繼續(xù)說,“有話好好說,干嘛這樣啊!”

      王圓停下手,胸脯劇烈地上下起伏,我覺得她真是壓抑太長時間,今天終于爆發(fā)了。

      我也回過了神兒,走到近前。

      我只是一臉怨氣地看著王圓,不知道該說點兒什么??次疫^來,王圓死死地盯著我,表情就像個陌生人。

      “王圓……”

      “去你媽的!”

      我剛要開口,就被她打斷了。

      王圓轉(zhuǎn)身,分開眾人,跑了出去。

      就因為這件事,王圓以及孫冉等幾個女生,被學(xué)校不同程度地給了處分。

      從那兒以后,王圓就再不理我了,看到我如同看到了空氣。后來初中畢業(yè),我就再沒了她的消息。

      苗蕾則一直在躲我,看到我,臉上的表情有些異樣,然后就會趕快扭過頭去。她過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恢復(fù)過來。

      初三的時候,我和苗蕾依然也沒有什么實質(zhì)性的進展。我仍然處于那個老狀態(tài)——在開竅和半開竅之間。老實說我對我自己也很失望,但是沒辦法,我就是這德行。

      我們只是圣誕時互送賀卡、生日時互送禮物,偶爾地我會“挑逗”一下,每每這時苗蕾仍然會把頭低下去害羞地抿嘴笑起來,僅此而已。

      初三下半學(xué)期為了應(yīng)付體育考試每天下午放學(xué)全年級要去操場跑圈。那天跑完圈,我和苗蕾在上樓時碰見了。

      “一會兒我送你回家吧。”我說。

      “……好吧?!彼q豫了一下,說。

      不過那天最終有什么事耽擱了,我還是沒有送她回家。

      中考時苗蕾正好坐在我旁邊,我們之間只隔著一條窄窄的過道。中考結(jié)束之后我們就各自上了不同的高中,也就分開了。

      倒是高中時有一天我騎車路過人大門口時碰見了苗蕾。她當(dāng)時也騎著一輛車,與我相向而行。

      “苗蕾!”我叫了她一聲,她一開始沒看見我,這時已錯開好遠。

      我沒停車,一直向前騎了,扭頭看時,見苗蕾已經(jīng)下了車,身子正處于落地時的晃動中。

      在這之后我們就一連十幾年沒見過對方。

      前兩年初中同學(xué)聚會我又看到了苗蕾,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那天是她先生開車送她來的。

      她穿著入時,甚至有點暴露,我都快認(rèn)不出來了。

      游戲廳

      我小時候的海淀還是有許多痞子的。大部分是我們那片中學(xué)的學(xué)生,也有些小學(xué)生,作為嘍啰。也有少數(shù)退了學(xué)在社會里混的,那是更高級的痞子了。只是對我來說,我從沒有接觸過這些高級的痞子,我覺得他們可怕得要命,總是躲得遠遠的。所以對當(dāng)時的我來說,“社會”這個詞也是十分可怕的。我從小膽子就不大。

      我總是招各種痞子。我想這是因為我面善,看著好下手。有一次,我都上中學(xué)了,一天騎車回家,突然感到車后輪被蹭了一下。我扭頭一看,一個大孩子心懷鬼胎地騎了上來。一看他那揍性我就知道這是個痞子,段位在中等偏下,給某些大痞子提鞋的料。我心下一慌,隨即又鎮(zhèn)定住了。你怎么騎車的,他倒先質(zhì)問我。我十分本能地來了一句,對不起啊。我看到他也愣了一下,沒想到我認(rèn)錯態(tài)度這么好。同時我也有意無意地裝出一副不想惹事的可憐相——相信我,如果有足夠時間的話,我還真能擠出兩滴眼淚來。他從上到下打量了我一番,隨即露出真面目,有錢么?他突然問我。沒錢,我答。我真沒錢,在痞子面前我總是非常誠實,我想要不是我現(xiàn)在騎著車,我非得把全身上下所有的兜都掏出來給他瞧個究竟不可。我多誠懇??!他又瞥了我一眼,目光停在了我車后架上夾的外套上。他伸手過來摸。顯然那里沒有錢包之類鼓囊囊的東西。我們一起向前騎了一段,我覺得時間長極了。他收回了手,道,下回注意!他倒有臉教育我,不過我倒覺得他更像是給自己找了個臺階。我說,好。他用力一蹬,騎到我前面去了。我長出一口氣,但同時又覺得有必要向他表示一下客氣,慢…慢走。他扭回頭來瞪了我一眼,去你媽的!我的臉上七扭八歪。他一左一右地晃著身體,很快騎遠了。

      還有一次,我和一個同學(xué)在校食堂吃飯。這時有兩個高年級的坐了過來。絕對的痞子。我們那天去的食堂專供小炒,所以沒什么人。那倆放著許多空桌子不坐專坐在我們旁邊,一坐下來就說,你倆那邊坐去。我那哥們兒勇,頂了一句,為什么?再看看我,已經(jīng)端起盤子要走了。為什么?那倆其中的一個說,你過來我告訴你為什么。我忙拉我那哥們兒,走吧,我小聲說。于是我們就這樣灰溜溜地到旁邊坐去了。

      又有一次,中午的時候我騎車在學(xué)校里轉(zhuǎn)悠。遠遠我就看見一個痞子在花園的小路邊上吃烤白薯。我心里頓時一緊,但是無法,我已不可救藥地向他駛?cè)?。如果我這時掉頭就跑未免太夸張了,于是只得向他駛?cè)?。從我出現(xiàn)的一刻那孫子就一直盯著我,目光兇狠似狼。我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我已作好了最壞的準(zhǔn)備,他會把我一腳從車上踹下去。就在我們交匯的一剎那,他抬起手給了我后背一掌,那“啪”的一響震動著我的后背和鼓膜,至今猶在。我當(dāng)時的感覺是,丫肯定把那吃剩的烤白薯全貼我后背上了,讓我像踩了狗屎一樣。我落荒而逃,幾乎撅起屁股騎起來。別再讓我看見你!他沖我逃跑的背影喊了一句。等到了安全地帶,我脫下外套查看,上面什么也沒有,他還算對得起我。

      就是這樣,我和諸多痞子的遭遇都如出一轍。我從沒有試圖做出一些英勇的行為,哪怕連想都沒有想過。我悲哀地發(fā)現(xiàn),即使我讀到再多的英雄故事,即使別人告訴我勇敢是一種多么可貴的品質(zhì),結(jié)局恐怕還是一樣。

      就我經(jīng)驗來說,海淀這一帶的痞子還算客氣,他劫你的錢,你掏兜說沒有,他頂多罵你兩句就讓你滾蛋。西苑的痞子就不一樣了。他劫你的錢,你照例掏兜說沒有,然后他罵你兩句讓你滾蛋,在你轉(zhuǎn)身要走掉的時候,他會朝你的后背扔過去一板磚,以示失望和憤怒。如果沒有板磚還可以補上一腳,讓你來個狗啃泥。我的鄰居李博就挨過這么一下子,從那兒以后他就再不到西苑那邊玩了。

      當(dāng)時正是游戲廳最火的時候,幾乎每一片都有兩三家。店面都不大,里面十幾臺機子,每一臺不是充斥著和流氓搏斗的慘叫聲就是機關(guān)槍的突突聲,偶爾也會有威力很大的爆炸聲。幣不算太貴,一塊錢兩個或三個。在里面玩的,絕大多數(shù)都是中小學(xué)生,同樣,那也是痞子最扎堆的地方。

      我的鄰居李博比我高一個年級,他最愛去游戲廳玩“街頭霸王”。他把一個接一個的“波”發(fā)向?qū)κ?,那個“波”飄飄悠悠地飄過去,對手如果敢跳過來他就會迅速晃動操縱桿,里面的角色就會揮舞著拳頭向天上沖去,將對方擊個人仰馬翻。李博很喜歡去游戲廳發(fā)“波”,顯然這會有被劫的危險,于是他就拉著我一塊去,于是這種危險就成倍地增加了。

      我其實對游戲廳一般,絕大多數(shù)都是李博拉著我我才去的。去的時候他也會給我買兩個幣,省得我無聊,于是我也發(fā)幾個“波”,搓兩個大招,不過成功率極低,那臺機子被我搓得直晃悠,手柄撞得當(dāng)當(dāng)響,而里面的人則只是胡亂地?fù)]拳,沒有一次他能像李博手下的人一樣攥著拳頭飛上天,因此一會功夫我就被暴徒揍死了。偶爾我也玩?zhèn)€開飛機或是“三國志”什么的,結(jié)果不是被迅速擊落就是被一群小卒群毆致死。于是剩下的時間我就在里面瞎轉(zhuǎn)悠,或是站在李博的機子旁邊看他發(fā)“波”。

      那天我們剛進去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里面有幾個痞子。他們不時地向我們這邊看,偶爾嘀嘀咕咕。我心想不好,于是換了個位置,站在李博旁邊只用后背對著他們。好在一直沒事。李博終于玩完了最后一個幣,當(dāng)我們倆一起走出游戲廳的時候,這伙人跟了出來。

      為首的是一個戴著黑色檐帽的孩子,那帽子當(dāng)時挺流行,像是日本學(xué)生戴的,有的人還會在帽子上別個銀色的小五角星,顯得很痞。此時這孩子坐在一輛自行車的后座上,一只腿蜷著蹬在車上,一只腿支地。

      “有錢么?”他問李博。

      “沒有?!崩畈┱f,“都買幣了?!?/p>

      那孩子輕蔑地看著李博,半張著嘴,是個齙牙。他已經(jīng)很大了,應(yīng)該上了中學(xué),他身邊晃悠著的那幾個嘍啰還是小學(xué)生的模樣,其中有一個還穿著校服。我往下看了看,他穿著和我們一樣的“京字”牌足球鞋,鞋底有疙瘩的那種。

      “看他媽什么看!”大孩子沖我吼,像老師在訓(xùn)學(xué)生,我趕緊收回目光。

      “你不服?”他揚揚下巴,用下巴尖點著李博。

      “不服?!崩畈┑?,頭也揚著。我緊張地看著他,心想這小子的倔脾氣上來了。

      “上!”大孩子從容說道。于是那幾個嘍啰一哄而上,瞬間把李博圍在中間。他們有的用拳頭打,有的用膝蓋頂,動作估計都是跟“雙截龍”里學(xué)的。李博只是躬身、護頭,看不清他的表情。那個穿校服的孩子一副憨樣,此刻他嘴努著,正用“鐵肘”猛硌李博的后背,一下一下的,這讓李博的身子躬得更深了。那個大孩子還是原來那個姿勢坐在車后座上,洋洋得意。眾人散開,都累得直喘,像是完成了一件什么工作,李博也終于直起了身子,他怒視著那個大孩子,淚光閃閃……他被打哭了。

      回家路上我和李博都沒怎么說話,李博一直氣鼓鼓的,我則為自己剛才沒能挺身而出而感到慚愧。到了家門口,我們只簡單說了再見便分開了,之后我們就很少一起去游戲廳了,也再沒有提起過這件事。

      過了一段時間,有幾個小學(xué)同學(xué)約我,我又來到了游戲廳。我照例不怎么玩,只在里面四處轉(zhuǎn)轉(zhuǎn)。游戲廳里依舊一片喧囂,烏煙瘴氣,眾人聚精會神地搓著大招,機器則滋哇亂叫。就在這時,我看到了那天打李博的那個小嘍啰。他還穿著那身校服,臉上掛著那副憨樣,我發(fā)現(xiàn)他居然是濃眉大眼。他像所有的人一樣聚精會神,此刻正在發(fā)“波”。我擔(dān)心他會認(rèn)出我來,但他都沒抬頭看我一眼。一個大孩子過來了,站在他的機子旁邊。他斜倚著身子,一邊看著他玩一邊吊兒郎當(dāng)?shù)睾退f話。我站得稍遠,聽不太清,估計是問他要錢之類的。他們似乎認(rèn)識。那個憨小子很緊張,只是偶爾答一兩句,都不敢看那人一眼。那人說完一句話就盯著他看,“嗯?”他說,問憨小子的反應(yīng),憨小子只是發(fā)著“波”,顯然已經(jīng)分心了。一會兒我又看到那大孩子點了根煙,不斷地往他臉上噴,憨小子微微側(cè)過頭去躲,但是眼睛卻還看著屏幕。一會兒大孩子走了,憨小子卻哭了。他一邊發(fā)著“波”一邊用一只胳膊擦著眼淚,很委屈的樣子。我走近了看他,見他的睫毛很長,眼睛黑,掛著淚水??粗F(xiàn)在的樣子,再回想那天他給李博使出標(biāo)準(zhǔn)的“雙截龍”式的鐵肘,我當(dāng)時就明白了一個很樸素的道理——誰他媽都不容易。

      這之后我就上中學(xué)了。那是我們那片最牛掰的一個學(xué)校。初一的時候,各班輪流值周,每天早晨七點半之后派幾個人在各個樓梯口執(zhí)勤,以記錄那些不按時到校上早讀者。那個星期輪到我,于是我就在各個班傳出的朗朗讀書聲中安靜地站在一處樓梯口,隨時恭候違規(guī)者的到來。那天我一共記錄了兩個人,第一個是四班的一個小妞,她留著小短發(fā),按我的要求在我的記錄本上簽上她的名字后她還沖我嫣然一笑,這令我心旌蕩漾,好一陣都沒緩過來。第二個——我又聽到樓梯上有腳步聲傳來,等上來一看,居然是那個憨小子。

      他還是那副憨樣,挺著胸脯,目光炯炯,一副隨時都會咧嘴笑起來的樣子。他顯然已經(jīng)不認(rèn)識我了。他不知道,我已見過他兩面,一次是他使出“鐵肘”,一次是他被人弄哭,他還讓我體會到“誰都不容易”這個樸素的道理。可是他已經(jīng)不記得我了。也對。誰會記住一個小角色呢?何況,我連一個嘍啰都不是,既不會被某些痞子控制指哪兒打哪兒,也不會和他們認(rèn)識最后讓他用煙往我臉上噴,像調(diào)戲一個小媳婦一樣把我弄哭,我只會把所有的兜都掏出來讓痞子檢閱,好像自己的身上耷拉出舌頭一樣。是的,這就是我,一個小角色。

      他簽完名之后就回教室了,我看到他是七班的,名叫凌霄。

      我們班同學(xué)有和凌霄認(rèn)識的,據(jù)說他們曾在一個奧數(shù)班上課,老師都說凌霄很聰明。不過后來因為父母離婚,他被耽誤了。凌霄退出了奧數(shù)班,再沒有特別優(yōu)異的表現(xiàn)。

      我對凌霄大體就知道這么多,后來我們也認(rèn)識了,每次見面他都會沖我一笑,小胸脯挺得鼓鼓的,像個小勇士。

      那天放學(xué),我碰到了李博。他正和我們那片的幾個孩子在路邊聊天。那幾個孩子我都認(rèn)識,不是我的鄰居就是我的小學(xué)同學(xué)。那時我們那片的孩子真多啊。而李博無疑有點孩子王的意思。我下車跟他們聊了一會兒,老實說,我當(dāng)時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聊了點兒閑篇之后我突然對李博說,那次打你的那個孩子跟我是同學(xué),他就在我們學(xué)校。

      一聽這話李博來了神,他說,是嗎?我非找人打丫的!還用找別人?其中的一個孩子說,咱們幾個就弄他了。

      李博問了我些具體情況,我都一一說了,到此時我已后悔說出這件事,我甚至開始擔(dān)心起凌霄來。但是覆水難收,我還是一一說了。

      此后又過了幾天,一直沒動靜,我以為這件事會過去,直到有一天李博找到我。明天放學(xué),他說,我在你們學(xué)校門口等你,我?guī)讉€人,然后一起捂那孩子。

      我支支吾吾地說,好……

      那天上學(xué)我過得心神不寧,課間時也不想到外面活動,怕萬一碰到凌霄。放學(xué)我們可就要揍丫的了!我覺得自己既對不起李博,又對不起凌霄,總之自己就像個叛徒一樣。就這樣一直熬到下午放學(xué),我挪著腳步往車棚走,騎上車,來到校門口,李博他們已經(jīng)在那兒等了。幾個人基本我都認(rèn)識,其中還有一個大孩子,是李博的表哥,據(jù)說能打。

      “那孩子呢?”見我出來,李博問。

      “我沒看到?!蔽掖?。

      “我不是讓你盯著點兒嗎!”

      “我真沒看到?!?/p>

      于是我們就一起等。學(xué)生們呼呼啦啦地散著,間或李博會評論一下我們學(xué)校的小妞,我知道,他已經(jīng)長了毛,發(fā)育了。

      “是那天為首的那個孩子嗎?”李博問。

      “不是,是那天給你使鐵肘的那個。”

      這問題李博之前已問過我?guī)妆?,我也以同樣的答案答之?!笆硅F肘的那個”,動作十分標(biāo)準(zhǔn),就像“雙截龍”里那哥們兒使出的一樣。我像要不是身體條件的限制,當(dāng)時的我們每個人都想抬起一條腿在空中轉(zhuǎn)圈,使出“旋風(fēng)腿”,橫掃敵人。

      凌霄最終還是出來了,看到他時我一愣。

      “是他吧?”李博問。

      “……是?!?/p>

      我們把凌霄圍了。

      李博推了他一把,你還認(rèn)識我么?

      凌霄嚇住了,看了看眾人,又看了看我,我趕緊把眼睛垂下去。

      “你跟我來一趟,”說著李博的表哥揪住凌霄的衣領(lǐng)就往一邊的樹叢里帶,凌霄很老實地跟著,走的時候李博還從背后踹了他一腳,他只是身體一歪,但還繼續(xù)走著,連頭都沒回。

      那天我沒有跟過去,我騎上車,一路騎回了家。我不知道后來我是如何平復(fù)心理的,反正過一段時間也就好了。

      第二天,我同樣在樓梯口執(zhí)勤。樓梯上傳來腳步聲,我再次看到了凌霄。他不再目光炯炯,也不再挺著胸脯。他的眼睛紅紅的,顯然哭過……

      上到初三的那年,我聽說凌霄退學(xué)了,整天跟一幫痞子在社會里混。我有一次在學(xué)校門口看到了他,見他穿著一條牛仔褲,雙腿顯得又細又長,他已然長成了一個大小伙子。

      再后來,我聽說他在一個樂隊里打鼓,這之后就再沒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長河

      我小時候住的地方西面有一條大河。從我記事的時候起那里每年夏天都會淹死幾個人。因此我從小就被告知那里很危險。但即使這樣,也阻擋不了炎炎夏日成群結(jié)隊過去游泳的人們。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還有像我一樣大的許多孩子。人們拿著卡車輪子內(nèi)胎做成的游泳圈,一路歡聲笑語而去,然后鉆入水中,暢游起來。水面上一片嬉戲玩耍的聲音。那時每到傍晚,這一幕便會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復(fù)上演。

      這條大河有許多名字,有的名字是從它的起點、終點各取一個字,有的是按照它的功能命名為某某引水渠,但我們當(dāng)?shù)厝藚s一直叫它——長河。

      長河淹死人是常事。多是一些半大小子。他們自以為會水,結(jié)果卻釀成了悲劇。有時岸邊正玩得熱鬧,那游到河中間的人卻沒了蹤影。想要再見到他們只得請潛水員下去撈,或是等他們自己漂上來。后來人們分析,這些淹死的人不是游泳時抽了筋,就是被河內(nèi)的水草纏住了腳??砂次夷敲孕诺哪棠痰恼f法,河里有水鬼,他們?nèi)潜焕氯サ?。任憑怎么掙扎也沒用。因此,我從小便對長河充滿了恐懼。

      每當(dāng)我游到河中間的時候便特別緊張。雙手趕緊劃水,同時雙腿亂踹,就像真有鬼在下面拉我一樣——一想到這個我就更緊張了,連撲騰帶刨地游到了對岸。在外人看來,也不知道我是游泳呢還是逃命呢。但是我也像眾人一樣,每到夏天依然抑制不住地要來長河游上幾趟。

      我最早關(guān)于長河淹死人的記憶來自老何。老何,一個五十多歲的女人,那時她迷上了某大師的氣功。她鼓動別人也練,還叫他們買書。我記得她來我家找我奶奶就不下三次,一來就坐半天,說得神乎其神,把我奶奶聊得眼睛越來越亮。

      最后的結(jié)果是,我奶奶就像得了癲癇病一樣每天定時定點地擺動身體。有的動作就像懷抱嬰兒正在夸張地哄其入睡,有的則雙手合十在胸前畫圈,活像一個白癡。

      “對!就是這個動作!”坐在一旁的老何說,“您必須得堅持下去,包治百病!”

      那時我還很小,看到奶奶擺動著胖胖的身體,我一方面覺得十分好奇,一方面又感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悲傷。

      在老何的指導(dǎo)下,我奶奶還每晚八點準(zhǔn)時面沖西南,接收那位大師發(fā)來的強大信號。只見我奶奶一邊抬起雙手作接收狀,一邊口內(nèi)高喊:“收到啦!我收到啦!”

      我問我奶奶收到了什么,我奶奶說她也不知道。

      “人家讓這么喊就這么喊唄!”我奶奶說。

      我覺得我奶奶充分體現(xiàn)了我民族“什么都成”、“來者不拒”的特性。

      練了大約幾個月后我奶奶那風(fēng)濕性關(guān)節(jié)炎也沒好,估計臂力倒是見長了不少。后來我奶奶就不練了。老何又來過幾次,又滔滔不絕地說,我奶奶只是無動于衷。

      再后來我就聽說老何失蹤了。

      人們一直在找,找了兩天也沒找到。最后有一天我奶奶告訴我,找到了。

      “這個老何,”我奶奶說,“跳長河了。”

      據(jù)說老何為了練功這事花了不少錢,許多混子都以練功為名到她家白吃白喝,最后發(fā)現(xiàn)那大師是個騙子,人們?nèi)瑛B獸散,于是老何就徹底崩潰了。

      有人回想起來,老何跳河那天行為就很反常。當(dāng)時正是傍晚,天已漸漸地黑下來。那人看到老何穿著一身干凈筆挺的新衣服,頭發(fā)也梳得一絲不茍。她步履匆匆地向著長河的方向走去。那人跟她打招呼,她就像沒聽見,很快就消失了,就像個鬼影。

      撈老何那天長河邊聚集了許多人,只是我沒有過去看。我奶奶后來告訴我,老何還穿著那身新衣服,濕漉漉的,她的頭發(fā)凌亂不堪,已不成了樣子……

      我有一個發(fā)小名叫寶泉。

      論起來他應(yīng)該和老何還有些親戚關(guān)系。

      那時他、我還有李博經(jīng)常一起玩。

      我們在墻根捉蛐蛐、玩彈球、三角兒等,當(dāng)然,我們也去長河釣魚、游泳。

      我們每人扛著一根竹子做的釣竿,額外還會帶一張方形的網(wǎng),像個籃子似的,下到河里。就這樣我們一邊釣魚一邊下網(wǎng),收獲總是很豐盛。

      寶泉長得秀氣,像個小姑娘似的。他釣魚也很靈,每次都是他釣得最多。說實話,有時這讓我嫉妒。

      那天就我和寶泉兩個人,我們又來到長河邊釣魚。我們分別下好竿子,很快,寶泉那邊就有魚上鉤了。他一抬竿,只見銀光一閃,一條小魚就活蹦亂跳地被提了上來。他不慌不忙地把魚從鉤上摘下,放到腳邊的小桶里,然后裝餌,重新把鉤下到水里。魚漂平著在水面上漂了片刻,隨即腳下生根,立了起來,新的一輪開始了。

      那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上魚上得很慢。我跑去起網(wǎng),里面除幾只田螺、幾叢水草也沒有什么上等的貨色。我換了個地方,又把網(wǎng)重新扔下去。就在這時寶泉那邊又上魚了。這條魚比哪條都大,通體泛著銀光,而且身上還有一些五彩的斑點,十分好看。寶泉心滿意足地把魚摘下來,動作十分地小心翼翼。我過去趴到桶上看,見那條魚明顯比其它魚大了一圈,而且更令我氣憤的是寶泉桶里的魚幾乎個個都比我桶里的大。

      我一直俯著頭,羞愧使我感到臉上熱熱的,心臟也跳得快了起來。

      我抬起頭,看著寶泉,此刻他正聚精會神地盯著水面上的魚漂,是不是他想再釣上一條來然后把我徹底氣死???我想要不是今天我沒打算游泳我非得現(xiàn)在就跳進水里來一個浪花翻滾給寶泉攪合了不可。

      “寶泉。”我叫了他一聲。

      “嗯?”他答,眼睛依舊盯著魚漂。

      “把這條魚送我吧?!痹捯怀隹谖矣X得我的聲音怪怪的,因為我以前可從沒說過這樣的話。

      寶泉一愣,看向我,隨即說道:

      “不成?!?/p>

      說完他就扭過頭去,不再搭理我。

      他的拒絕也太快點兒了吧!我甚至懷疑他有沒有仔細地考慮一下我的提議。

      我的臉上又泛起一陣紅。

      “為什么?”我更加沒趣地問。

      “不為什么?!彼穑琅f看向河面,我感到他的面目表情也變得僵硬起來。

      我不再說什么,站起來,拿起我的魚竿重新釣魚。我分明感到我的心臟還在“嘣嘣”地跳著。

      我們誰也沒理誰。

      之后為了緩和氣氛我和寶泉扯了點別的,因為我可不想讓人覺得我是個小氣鬼。寶泉依舊很專注地釣魚,對于我的閑聊他只是很簡短地回答,老實說,這讓我很煩。

      “我去撒泡尿?!睂毴畔箩灨?,轉(zhuǎn)身走了。

      我知道他要去哪兒,一個土坡后面,平常我們都是在那兒解決的。

      寶泉走后,我放下魚竿,終于可以不必裝樣子了。說實話從剛才到現(xiàn)在我的心思根本就沒在釣魚上。

      我又來到寶泉的小桶前,蹲下去看他釣上的那些魚。我把那條他剛剛釣上的我最喜歡的魚用手撈了上來。我使勁地攥著,看它身上的銀光閃閃,欣賞那些漂亮的五彩斑點。我越攥越緊,最后干脆掐了起來。那條魚一開始還在我手中掙扎,漸漸地就不動了。我最后又使勁地攥了一把,就像扼住一個人的脖子,我看到魚鰓張得大大的,這才把它放回桶里。

      一放到桶里它就翻了個兒,就像一根木棍一樣無知無覺。我趕緊回到自己的位置,重新拿起魚竿假裝釣魚。

      這時寶泉回來了。

      我斜眼瞅瞅他,他一回來就下了釣竿,完全沒注意到小桶里的變化。

      我心下還是不安,于是便假意休息一會兒,站起來溜溜達達,似無意間來到寶泉的小桶前。

      “嘿,你的魚死了!”我覺得我的演技還不是十分拙劣,就這么一句假冒透頂?shù)脑捨揖尤贿€真能當(dāng)真話一樣的說出來。

      一聽這話寶泉的臉一沉,把頭湊過來。他伸手把那條翻了個兒的魚撈上來,托在手心里仔細地看著,從始至終一言不發(fā)。

      “剛才還好好的呢,”我有幾分膽怯地說,“可能是魚太多憋死了?!?/p>

      寶泉只低低地發(fā)出“嗯”的一聲,然后又把魚翻過來看了一遍——我感覺時間長極了——之后他才把魚扔進了水里。

      他重新開始釣魚,不再和我說話。

      實際上那天直到回家,寶泉也沒再跟我說過一句話。

      之后在路上碰到,他也不再理我,甚至連個招呼都不打了。

      他不理我我當(dāng)然也就不理他,我感到一股怨氣開始在心中不斷地膨脹。

      有時我和李博一起上學(xué),寶泉會主動地和李博打招呼,顯出很熱情的樣子,而完全忽略我。作為回?fù)?,我也會如法炮制爭取也把他氣個半死。

      有時我們仨并排一起走,李博走在中間,我會和李博興高采烈地說笑,不好笑的地方我也笑得嘎嘎作響。偷眼瞅瞅另一旁的寶泉,他果然已氣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見有空當(dāng),寶泉一下插進話來,隨后也像我剛才一樣興高采烈,不好笑的地方也笑得嘎嘎的。這回就輪到我生悶氣了。李博夾在中間很快發(fā)覺了不對,“你們沒事吧?”有一天他問我。

      “沒事?!蔽艺f。

      我和寶泉誰也沒告訴他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夏天又到了。

      人們又開始成群結(jié)隊地奔向長河游泳,那里再次熱鬧了起來。

      暑假的一天,我和李博以及我們那片的其他幾個孩子過去游泳。

      那天我們?nèi)チ艘粋€新地兒,那里有座鐵橋,離水面的高度不高不低正好適合跳水。于是我們就玩得不亦樂乎、水花飛濺。

      我們上了岸,換好衣服往回走時我看到寶泉和幾個孩子也來到了這里。

      他照例又和李博親切地打了招呼,我瞥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正在瞥我,于是我雙眼一閉,同時把頭扭到一邊才睜開眼睛,就像用動作說出一個“切!”字,活像一個小娘兒們。

      我們擦肩而過,終是誰也沒理誰。

      后來我就聽說寶泉淹死了。

      他好像在水里抽了筋,嗆了水,就再也沒上來。

      據(jù)說和他同去的那幾個孩子當(dāng)時都在岸上玩,過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異常,可是誰也沒敢下去救他。

      他們跑到別處呼救,那些在遠處游泳的大人們也并沒有過來。

      事后這些大人說,以為是孩子在開玩笑。

      我不記得有沒有人說過,寶泉在水里掙扎的時候嘴里喊沒喊過一聲“救命”。

      打撈寶泉的那天長河的岸邊人頭攢動。我也去了,站在一座石橋上遠遠地看著。

      一個穿著一身黑皮戴著泳鏡背著氧氣罐的潛水員下去了半天才上來。他慢慢地從水底走出,一只手背在后面,像是拉著一件很沉的重物。

      人們再次看到了寶泉。

      他的身子在出水的一刻簡直白得耀眼,已經(jīng)完全僵硬了。雙手舉在胸前,兩條腿也向上彎著,好像還是躺在水底的樣子。

      他的父母哭喊著撲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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