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吟水手
女人端個木瓢,站院子里,給幾只蘆花雞撒谷粒。男人從外面興沖沖跑進來,對女人說:“咱來錢主兒啦!”
女人一愣,說:“啥前主兒后主兒,看把你給歡喜的。”
男人說:“剛才咱表哥打電話,說他一個在城里開公司的朋友,出價3000塊,想弄 只老鷹玩玩。”
女人說:“奇怪。一個城里人,弄只鷹有啥用呀?”
男人說:“女人家家的,頭發(fā)長,見識短。人家買去是要做成標本,放辦公室里充門面用。”
女人說:“錢給的再多,就怕你沒鷹可捉?!?/p>
男人像喝多了自家釀的包谷燒,手里眼里都是戲。男人說:“前幾天我去鷹嘴巖挖藥材,發(fā)現有只老鷹總是在周圍轉圈圈。我估摸,八成是給剛出殼的鷹娃尋食呢?!?/p>
女人也是自小在山里長大的,知道這會兒是初夏,正是鷹娃兒孵出來的時候。女人丟下木瓢,對男人說:“好歹一窩鷹娃兒,這要是捉走了老鷹,誰去養(yǎng)活它們?這事體,咱可不能干。”
男人說:“好我的女人哩。你算算,3000塊,都快頂咱小半年的收入了?!?/p>
女人臉上郁郁的,沒有接男人的話茬。
院角種了一棵薔薇,此時早已經開了,粉紅嬌嫩的小花擠擠挨挨的,簇擁一起,在早晨的陽光下,很熱烈的樣子。女人嘆口氣,撫著腰身,慢慢走過去,站在花樹下,伸出手,想摘一朵,躊躇了一會,終沒忍心。
男人見狀,心疼地說:“快去歇著吧,不要動了胎氣?!迸寺犃?,撲哧一樂,臉上洇染幾片紅霞。女人給他笑笑, 說: “ 沒事?!蹦腥讼阎樕锨?,蹲下,將左耳貼到女人隆起的肚子上,仔細聽了聽,揚著臉說:“準定是個大胖小子?!迸税琢艘谎勰腥耍f:“老封建。”男人梗著脖子,站起,說:“封建就封建。”女人忽然冷了臉,眉毛一挑,說:“你可莫為了一點錢,去做那造孽的事喲?!?/p>
男人看出女人是認真的。男人點頭答應,心里卻想,捉老鷹的事,看來只有瞞著女人干了。
下晌,趁女人在午睡,男人躡手躡腳來到雞柵,一把攥住那只雞群里最大的蘆花雞,雞群發(fā)出慌亂的叫聲。女人被吵醒了,啞著喉嚨問男人:“咋啦?”男人眨眨眼,說:“雞們掐架,我把它們放出來。日腳還長著呢,你多睡會兒吧,我去地里走走?!蹦腥寺犇沁呧帕寺?,便急不可耐地去柴房找出以前抓捕野雞用的網具,又捉了那只大蘆花雞,火燒火燎,去了離村兩里地的鷹嘴巖。
男人很快來到鷹嘴巖下的一面平坡上。他選好一塊空地,支妥網具,拿繩子栓住蘆花雞的右腿。一切就緒后,男人躲進一旁的灌木叢。他爬在那里,不時用力扯一下繩子,空地那邊的蘆花雞便發(fā)出一陣惶恐的叫聲。男人一眼不眨地朝鷹嘴巖張望,他在等待獵物上套。
男人等了約莫兩個時辰,像一面鏡子的藍天上,終于出現了一個黑點。那個黑點由遠漸近,極速掠過來,在鷹嘴巖上空盤旋著??盏厣系奶J花雞開始顫抖,從喉嚨里發(fā)出驚慌的咕咕聲,瘋了似的掙扎個不停。男人瞅著天上,他看得分明,那只老鷹體格龐大,頭部黑白分明,羽毛像漆過的一樣油黑發(fā)亮,殺氣逼人,不怒自威。男人很興奮,只要老鷹高飛,就會看到空地上驚慌失措的蘆花雞。那只老鷹在鷹嘴巖上空盤旋再盤旋,有力的雙翅畫著優(yōu)美的弧線,瀟灑地翱翔著。
“來了!”男人說,“它來啦!”男人話音剛落,老鷹快如疾箭般向這邊的空地俯沖而來。大蘆花發(fā)出撕心裂肺的叫聲。男人弓起腰,緊緊攥住網繩。就在老鷹撲射而下,正欲抓住大蘆花的緊急關頭,前邊突然響起一陣嘭嘭澎敲打鐵盆的聲音。老鷹受此一驚,反應也是絕了,竟一個大返身,振翅而去,拋下一串尖利的嘯叫。男人當時懵了頭。他放眼四看,就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手里拿著一只破鐵盆的女人。男人狠狠地瞪了一眼女人,幾步躥上前,一把奪過那只破鐵盆,狠勁摜到地上,幾腳就給踩癟了。
女人看著,一臉平靜,輕聲說:“家里不見了大蘆花,我就猜出你跑這里來干這勾當了?!?/p>
男人跺腳,朝女人吼:“你傻呀?3000塊,被你這么一敲,全給敲沒了!”
“你不會懂的。”女人說罷,淚流滿面,蚯蚓樣的血從女人的褲管內緩緩爬出。
“翠……”男人慌忙抱起了女人向山下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