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樹

基層一些公辦中小學教育的失敗，許多狀況下不是一線教學的失敗，而是后勤服務的失敗。一些學校的后勤不是為教學服務的、為師生服務的，而是為領(lǐng)導服務的、為個人服務的。在老師們的眼里，本是后勤的服務人員，竟然就成了學校里的老爺，他們的自我感覺更是這樣。

教育后勤人員之所以自覺不自覺地成了教育的后勤老爺，是由其工作性質(zhì)決定的。老師們請后勤的同志辦點有關(guān)教學方面的公事，卻得點頭含笑，一副有求于人的模樣。有時他們拖拖就給你拖算了，有時拖到最后總算幫你辦了；但這一個“拖”字卻將一件公事拖成了私事，拖出了好一份人情。

教育后勤人員自然而然成為教育后勤老爺?shù)木売桑粌H與其工作性質(zhì)相關(guān)，而且和所在學校領(lǐng)導相聯(lián)。說白了，主要的是由學?！耙话咽帧毙ｉL的心態(tài)言行決定的，這才是真正的原因。

學校領(lǐng)導有私心，他們自己有私事需要后勤人員去做幫辦。一些后勤人員可是看人辦事的，老師們的公事他們不愿去、不肯干，領(lǐng)導的私事他們卻是跑得勤、干得歡。可謂召之即來，來之能干。其間不乏善于察言觀色、見機行事的行家里手、老道高手。他們是看客下湯上菜，照人出心賣力的。

于是領(lǐng)導家的水管泄漏，說一句馬上給你修好；干部家的電線短路，道一聲即刻為你接通。倘若其水電與學校的總表有關(guān)，那就更有戲了。他們可少少地報賬，假假地收費；甚而干脆讓你們家的水表電表永遠地不動不轉(zhuǎn)，放心大膽、盡管無度地消費耗用公家的自來水、平價電。老師們的水電可是真用真交錢，還有可能少用多收費。

學校的公有食堂，自然也有出處，無疑別具門道。領(lǐng)導們從廚房提些大米白面，拎點魚肉果蔬，既未真刷卡，也沒假付錢。這都是在后臺里、暗色中，有動作、無言語，迅速操作、轉(zhuǎn)瞬完辦的。你普通老師哪里看得見、摸得著，知真相、曉內(nèi)情。

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短。如此這般，一些后勤人員就有資本、可仗恃，心中有數(shù)、腳下有底；面對一般老師，他們后勤服務的姿態(tài)漸次消失，教育老爺?shù)哪又饾u生成。普通老師再要請他們做些本是其份內(nèi)的公事，就難了。叫不聽、使不動，臉難看、事難辦；或臉不難看，事卻不辦，嬉皮笑臉、忽悠即完。就可能要有一種明里暗中的人事物事的互易交換，否則便一無顧忌地推諉拖延，就是不給你辦。叫你干著急、沒得轍，有口難言、有火難發(fā)。真要爭辯起來、發(fā)生沖突，事情更糟糕、更麻煩、更無望。找到領(lǐng)導那里，領(lǐng)導有軟肋、欠人情，不好數(shù)落他們，更別提管教之，雖無心卻有意地會偏向袒護他們。于是，和和稀泥、攪攪渾水，事情不了了之。你寒心生火、氣悶無奈，人家依然如故、輕松自在。

學校的會計室，更為敏感，至關(guān)重要。一些公辦中小學校長，調(diào)任入主一所新的學校，常常會帶著個會計一步到位；或上任不久，就要在這學校里物色新人選、更換原會計。如果沒有如此背景，能夠直接攜帶，也不具備這般實力，可以就地調(diào)整；那對不起，他們對現(xiàn)有會計就要另眼相看、別樣對待，釋放善意、表示友好。校長若想從公家的賬上撈點小錢，一定得經(jīng)過會計，那是瞞不過會計的。會計在學校里雖屬后勤人員，卻是舉足輕重的角色。所以常有這樣的現(xiàn)象，會計平時不需要政治獎勵，他們已有便捷的物質(zhì)利益；但輪到其評定職稱，必有一些表彰證書時，他們一提出要求，校長點頭一句話，那一年的優(yōu)秀考核等第、先進工作者定然是他們的。其他老師就不行了，通常說不定還有點希望，可一到關(guān)鍵時候就麻煩，你越需要評優(yōu)，越難以得到，你大約要付出代價了。

而民辦中小學校，其性質(zhì)與之不同，此狀況也就大為相異。那錢物財產(chǎn)都是老板自己的，人家不需要時常惦記著，將這只手上的東西拿到那只手上去，其歸屬是一樣的，費心盤算沒意思。那員工與老板的關(guān)系是個人雇傭關(guān)系，后勤人員為教學一線師生服務，直接就是在為老板個人服務。你不好好干、二五郎當?shù)?，消極怠工、自由散漫，老師們反映上去，輕則即刻有人訓斥你，重則馬上就叫你走人。后勤人員明白這一點，自然知趣識相，板板正正為前勤師生服務，不擺譜、沒架子，不搪塞、無拖延?？芍^真正的后勤服務人員，哪還有什么教育的后勤老爺！

一些公辦中小學里的老師卻常因?qū)W校后勤服務不到位、很差勁，而心生委屈、胸懷不滿，難免會將情緒帶進課堂。有的隱忍于內(nèi)，黯然神傷，活動依然進行，教學已經(jīng)消極。有的則表現(xiàn)于外，公然發(fā)泄，書本內(nèi)容不講，牢騷怪話一堂。自己受了后勤人員的氣，轉(zhuǎn)而竟遷怒于學生，這事情就復雜、問題就嚴重了。我們的教學工作實在是份良心活計，我們的教育事業(yè)分明是項精神工程。只有真正獲得老師們的情感心意，才能切實地搞好教育教學工作。

校長們都有這樣的感慨：學校的規(guī)章制度很完善，執(zhí)行起來也很嚴格；可老師們怎么總給人一種不在狀態(tài)的感覺，對那教育教學工作就好像沒出心、未賣力。領(lǐng)導經(jīng)常開會，面對全體述說，有批評，也有鼓勵；平日個別談話，針對具體交流，有壓力，也有許愿。老師們表面上好像什么都給你答應著，啥事也仿佛全為你完成了。點名簽到，確切無誤；教案作業(yè)，項目齊全；計劃總結(jié)，按時上交。本本替你整得清清楚楚，樣樣幫你辦得利利索索。可是期末的教學成績卻令你嘆息無奈，年終的教育成果也讓你大失所望。特別是縣市統(tǒng)考，成績一公布出來，馬上叫你顯真露相、丟人現(xiàn)眼。這時學校領(lǐng)導再生氣發(fā)火、著急敗壞，也是干急干氣、無濟于事了。

究其實，這正應了我們文章開篇明義的那句話：基層一些公辦中小學教育的失敗，許多狀況下不是一線教學的失敗，而是后勤服務的失敗。

筆者曾走訪過一所落后薄弱的鄉(xiāng)鎮(zhèn)中學。這學期學校里來了位新校長，校長上任一月，數(shù)次周末例會，竟然一言未發(fā)，只是專注傾聽，偶有記錄。老師們的期待，有點失望。深入調(diào)查研究、了解情況后，一次全體教職工大會上，這位“無聲”校長終于發(fā)聲。開口竟是突如其來、莫名其妙、單刀直入、斬頭去尾的這樣一句話：“學校前勤教學是首位，后勤服務是關(guān)鍵。這一回就是要將后勤變成真正的后勤，全心全意為教學一線的老師和同學們服務，下決心把教育的后勤老爺拉下馬?！边@可謂一月不鳴，一鳴驚人。新校長言必信、行必果，無私無畏、身體力行。領(lǐng)導親抓后勤，干部就是服務；學校前勤的氣氛也頓時有異，教育教學工作隨之發(fā)生變化。

三年后，該校統(tǒng)考成績已名列全縣同類學校第一，學校常規(guī)管理各項工作也縣局榜上有名。不久，這位校長調(diào)進縣城一所重點中學任職。他走后，我們又到這所學校作了一次跟進調(diào)研、民意測評，點贊他的很多，非議他的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