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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世說新語》成書之始末

      2018-12-03 02:05楊清之
      粵海風 2018年1期
      關(guān)鍵詞:世說新語名士

      楊清之

      《世說新語》亦稱作《世說》《世說新書》,最早見錄于《隋書·經(jīng)籍志》?!端鍟穼⑵錃w于“街談巷語”之“小說家言”, 并敘曰:“《世說》八卷,宋臨川王劉義慶撰;《世說》十卷,劉孝標注?!睂⒃c注本、作者與注者交待得非常清晰。而同是唐人編撰的《南史》,則只是籠統(tǒng)地記述劉義慶“所著《世說》十卷,撰《集林》二百卷,并行于世?!保ň硎?jù)此可知,唐人所見到的《世說》已有八卷本與十卷本之別,八卷本是劉義慶的原著,十卷本則是包含有劉孝標的注本。

      盡管唐人對《世說新語》的作者與注者有明確的交待,而且這一觀點也為歷代著錄所承襲,然此前沈約《宋書》對臨川王劉義慶撰寫《世說》之事卻只字未提(見《宋書》卷五十一),這一現(xiàn)象頗令人費解。于是,就有人對《世說》作者提出異議。譬如,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史略》中即謂:“《宋書》言義慶才詞不多,而招聚文學之士,遠近必至,則諸書或成于眾手,亦未可知也?!贝苏f既出,便引發(fā)諸多回應者,至今亦難有定論。我們認為,《世說新語》無論是直接出自劉義慶之手,還是成于其門下眾人之手,都不可否認該書與劉義慶之間的關(guān)聯(lián),化用劉勰之言,可謂:不有義慶,豈見《世說》?

      那么,劉義慶是一個怎樣的歷史人物,他又是在怎樣的背景下完成這部曠世奇書的?根據(jù)《宋書》《南史》記載,劉義慶(公元403-444年),原籍彭城(今江蘇徐州),世居京口(今江蘇鎮(zhèn)江),出身于南朝劉宋宗室之家,其父劉道憐為宋武帝劉裕異母之弟,后被封為長沙景王。因道憐同母弟道規(guī)無子,義慶后出繼叔父劉道規(guī)。道規(guī)死后被追封為臨川王,所以劉義慶后來能襲封為臨川王。

      劉義慶從小就為伯父劉裕所賞識,常被譽為“我家之豐城也”。年十三,襲封南郡公,義熙十二年就跟隨劉裕攻打長安,回來后拜為輔國將軍、北青州刺史,旋即徙為督豫州諸軍事、豫州刺史等職。劉宋建立后,義慶襲封為臨川王,歷任侍中、丹陽尹、中書令、荊州刺史等職。當時,“荊州居上流之重,地廣兵強,資實兵甲,居朝廷之半,故高祖使諸子居之。義慶以宗室令美,故特有此授?!睉撜f,劉義慶以其過人的才華,在劉宋宗室諸王中脫穎而出,也頗受宋文帝的信賴與重用,這樣的處境很有可能促使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

      然而,劉義慶“為性簡素,寡嗜欲”,又謹小慎微,他深知皇家宗室的出身能給自己帶來種種特權(quán)與榮耀的同時,也可能帶來不虞之禍。遠者有前朝的“八王之亂”,骨肉相殘;近者有少帝及廬陵王劉義真被廢殺。因此,名利場上只有權(quán)利的角逐,沒有誰去遵守固定的游戲規(guī)則,毫無是非秩序,置身此境,兇險四伏。元嘉八年,太白星犯右執(zhí)法,義慶時任尚書左仆射,懼有災禍,乞求外鎮(zhèn)。宋文帝曾專門下詔安慰他,義慶仍然深感不安,固求外任。而且,外任期間,“迎送物并不受”;還有,平素節(jié)儉的劉義慶,晚節(jié)奉養(yǎng)沙門而“頗致費損”。這些跡象表明,劉義慶雖居宗室令美,然其興趣并不在政治上,其內(nèi)心始終承受著不小的心理負荷,故而在行為上力求規(guī)避種種政治風險,希望遠離朝廷,遠離權(quán)力爭斗的是非之地。

      進入文學自覺時代,“愛好文義”在士林中蔚然成風,尤其是進入南朝,其風愈熾。梁朝蕭子顯曾以玄學與文學來概括晉宋二世不同的時代風潮,謂:“晉世以玄言方道,宋氏以文章閑業(yè)”(見《南齊書》卷三十九),此言甚確;《資治通鑒》亦謂:“自宋世祖好文章,士大夫悉以文章相尚,無以專經(jīng)為業(yè)者?!保ǖ谝话偃恚┐恕笆雷妗奔葱⑽涞蹌ⅡE,似乎宋世士人“以文章相尚”的風氣始于劉駿。實際上,劉駿之父宋文帝劉義隆早就自稱“吾少覽篇籍,頗愛文義,游玄玩采,未能息卷”(《宋書》卷九十五)。因此,元嘉時期文風已盛。譬如何尚之“雅好文義,從容賞會,甚為太祖所知”,《宋書》本傳謂之“愛尚文義,老而不休,與太常顏延之論議往反”(卷六十六);他們的子輩何偃與顏峻亦“以文義賞會,要得甚歡”(《宋書》卷五十九)。又,謝靈運“文章之美,江左莫逮”,然“為性偏激,多衍禮度”,所以,少帝時期,“朝廷唯以文義處之,不以應實相許”,而靈運“自謂才能宜參權(quán)要”,既不見知,常懷憤憤,于是,稱疾去職;文帝即位,雖賞識靈運才華,甚至稱其詩、書為“二寶”,然亦“唯以文義見接,每侍上宴,談賞而已”,這使得謝靈運大失所望,故于元嘉五年再次去職東歸,“與族弟惠連、東海何長瑜、潁川荀雍、泰山羊璿之,以文章賞會,共為山澤之游,時人謂之四友。”(卷六十七)還有,謝混“風格高峻,少所交納”,“唯與族子靈運、瞻、曜、弘微并以文義賞會。嘗共宴處,居在烏衣巷,故謂之烏衣之游。”(卷五十八)所謂“文義賞會”或“文章賞會”,就是人們相聚在一起欣賞詩文或論析玄理。實際上這樣“賞會”是魏晉清談的延續(xù),只不過談論的內(nèi)容由玄言佛理逐漸趨向于文學。上述材料,可見劉宋士林“愛好文義”風氣之一斑,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說,“文義”與政治之間又似乎存在著一種隱秘的關(guān)聯(lián)。

      可以說,“愛好文義”也是劉義慶為規(guī)避政治風險、釋放心理負荷的一種方式?!端螘繁緜髦^其“文詞雖不多,然足為宗室之表”,又載他“招聚文學之士,近遠必至。太尉袁淑,文冠當時;義慶在江州,請為衛(wèi)軍咨議參軍。其余吳郡陸展、東海何長瑜、鮑照等,并為辭章之美,引為佐史國臣?!本拖裎簳x名士為了回避現(xiàn)實而熱衷于清談玄理一樣,劉義慶“招聚文學之士”的舉動,意在向當時的政客們表明,自己無心于政治上的角逐,從而化解隨時可能降臨的滅身之禍。即便如此,劉義慶仍不能完全釋懷,《宋書》本傳載,“義慶在廣陵,有疾,而白虹貫城,野麇入府,心甚惡之,固陳求還。太祖許解州,以本號還朝。二十一年,薨于京邑,時年四十二。”我們認為,劉義慶的病一定程度上源自其“心疾”,謹慎的性格使他在政治上過于敏感,從而加重心理上的壓力,而心理上的過度緊張最終真的要了他的命。當然,劉義慶的“心疾”也并不是杞人憂天,就在他死后第十年(元嘉三十年),便發(fā)生太子劉劭弒父篡位,隨后又是孝武帝與竟陵王劉誕之間的相忌殘殺、海陵王劉休茂起兵敗死,乃至于孝武死后引發(fā)劉宋宗室為爭奪權(quán)利而操戈的大混亂。

      要之,在文風日盛、政治風險四伏的環(huán)境下,簡素而又謹慎的個性,使得皇族出身的劉義慶放棄權(quán)利的角逐,轉(zhuǎn)而“愛好文義”,廣泛地招聚文學之士,直接促成《世說新語》的問世。除《世說》外,劉義慶還撰有《徐州先賢傳》十卷,《集林》二百卷;又擬班固《典引》為《典敘》,以述皇代之美。其成就,足以在中古文學史上占一席之地。

      提及《世說新語》,不能不提到劉孝標的注。此注素為前人所推崇,《四庫全書總目》曾謂:“孝標所注,特為典贍。高似孫《緯略》極推之。其糾正義慶之紕漏,尤為精核。所引諸書今已佚其十之九,惟賴是注以傳。故與裴松之《三國志注》、酈道元《水經(jīng)注》、李善《文選注》,同為考證家所引據(jù)焉?!贝_實如此,劉注所引典籍多達四百余種,而且其中絕大多數(shù)今已佚失,因此,其所引材料就顯得彌足珍貴。劉注材料豐贍,且“有不言之妙”,當然與其學識、為人等因素相關(guān)聯(lián)。

      據(jù)《梁書·文學傳》載,劉孝標名峻,南朝平原(今山東)人,父親劉珽,劉宋時期曾任始興內(nèi)史之職。泰始初年,青州為魏所陷,孝標時年八歲,為魏人掠至中山,后被中山富人劉實以束帛贖下,教以書學。雖然寄人籬下,但劉孝標從小就勤奮好學,“常燎麻炬,從夕達旦,時或昏睡,爇其發(fā),既覺復讀,終夜不寐,其精力如此?!币驗榍趭^好學,曾被人稱為“書淫”。正是由于早年的大量閱讀,為其日后注《世說》打下堅實的學識基礎。

      不僅如此,劉孝標還是一個“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的性情中的人物?!读簳の膶W傳》載,“高祖招文學之士,有高才者,多被引進,擢以不次。峻率性而動,不能隨眾沉浮,高祖頗嫌之,故不任用?!边@種“不隨眾沉浮”的個性在為任昉而鳴不平之事上得以集中體現(xiàn)。《梁書》卷十四載,“昉好交結(jié),獎進士友,得其延譽者,率多升擢,故衣冠貴游,莫不爭與交好,坐上賓客,恒有數(shù)十。時人慕之,號曰任君?!笨墒?,任昉死后,“諸子皆幼,人罕贍恤之”。孝標有感而發(fā),著《廣絕交論》以譏其舊交,對任昉“繐帳猶懸,門罕漬酒之彥;墳未宿草,野絕動輪之賓”的遭遇深表同情,對世態(tài)炎涼、世路險岐深表悲哀。文章嬉笑怒罵,諷刺熱辣,致使任昉生前好友到溉“見其論,抵幾于地,終身恨之。”

      “率性而動”頗有幾分魏晉名士之風范,當然,這樣的處世方式是要付出代價的,上文所引“高祖頗嫌之,故不任用”明言其仕宦之不達。對此,劉孝標亦淡然處之。曾作《辨命論》,認為“士之窮通,無非命也”,而“命”又是不可預測、更不能改變的:“命也者,自天之命也。定于冥兆,終然不變。鬼神莫能預,圣哲不能謀;觸山之力無以抗,倒日之誠弗能感;短則不可緩之于寸陰,長則不可急之于箭漏;至德未能逾,上智所不免。”所以,“君子居正體道,樂天知命。明其無可奈何,識其不由智力。逝而不召,來而不距,生而不喜,死而不戚?,幣_夏屋,不能悅其神;土室編蓬,未足憂其慮。不充詘于富貴,不遑遑于所欲?!闭腔谶@種對人生命運的通達態(tài)度,且性愛山水,“每思濯清瀨,息椒丘”(見《東陽金華山棲志》),仕既不達,孝標便干脆以疾去官,游東陽紫巖山,筑室居焉,做一個隱居深山、專于學問的隱士。

      注《世說》之前,劉孝標曾在梁安成康王蕭秀手下編撰過《類苑》,其書“括綜百家,馳騁千載,彌綸天地,纏絡萬品”, 被人譽為“述征之妙,揚班儔也”(見《全梁文》卷五十六所收劉之遴《與劉孝標書》)。這部類書雖然沒能流傳下來,但可以想象得到,劉義慶在編撰過程中遍覽群書的情形,這也為其日后注《世說》打下基礎?!妒勒f新語》以史家實錄之筆,生動傳神地表現(xiàn)魏晉名士的氣韻風度,在一定程度上與劉孝標的品性相契合,從而引發(fā)其濃厚興趣,以致傾力為之作注,使之錦上添花,成為中國文學史上不朽的經(jīng)典。

      《世說新語》由一千一百三十則故事組成,全書(包括劉孝標注)所涉及的歷史人物有一千五百余人,曾被魯迅先生稱為“一部名士底教科書”(《中國小說史略》)。因為它真實地記錄漢魏以來社會名流的言談舉止,生動地表現(xiàn)他們的玄心、洞見、妙賞與深情,再現(xiàn)一個時代的名士風流,故能啟人心智,對士人人格的塑造產(chǎn)生深刻影響,從而能起到“教科書”的作用。所以,民間有諺:“家有財產(chǎn)萬貫,不如讀《世說》一卷?!?/p>

      《世說新語》的卷數(shù)與篇目在歷代著錄中有所不同,唐人所錄有八卷本與十卷本,今所見三卷三十六篇的通行本是由宋代晏殊刪定的。上卷包括德行、言語、政事與文學四篇,與“孔門四科”相吻合,而且每篇的篇幅相對較長,四篇占全書三分之一,這樣的安排既體現(xiàn)作者對“孔門四科”的高度重視,也反映出進入南朝后,低靡的儒學始見復蘇之勢;中卷包括方正、雅量、識鑒、賞譽、品藻、規(guī)箴、捷悟、夙惠、豪爽等九篇,著重于正面的褒揚;下卷包括容止、自新、企羨、傷逝、棲逸、賢媛、術(shù)解、巧藝、寵禮、任誕、簡傲、排調(diào)、輕詆、假譎、黜免、儉嗇、汰侈、忿狷、讒險、尤悔、紕漏、惑溺、仇隙等二十三篇,其中既有褒揚,也有明顯的貶責之意。全書在思想上顯得比較駁雜,凸顯出漢末以來文化上多元化的時代特征。

      王孝伯曾經(jīng)說過:“名士不必奇才,但使常得無事,痛飲酒,熟讀《離騷》,便可稱名士?!保ā度握Q》篇)這話看似戲言,卻在一定程度上道出了魏晉名士的一些基本特征。茲就此三點,作簡要的分析。

      首先看名士之“常得無事”。我們認為,這里的“無事”可以理解為兩層意思:一是由名士的身份地位決定他們無須為衣食而奔波,也就是說,名士多出身于豪強地主階級,屬于社會上層人物,物質(zhì)生活上的充裕使他們有足夠的閑暇去追求精神上的需求;二是由于受到當時玄學“貴無”、“清談”的深刻影響,名士們所追求的正是“宅心事外”式的超脫?!稌x書·王衍傳》載:“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無也者,開物成務,無往不存者也。陰陽恃以化生,萬物恃以成形,賢者恃以成德,不肖恃以免身。故無之為用,無爵而貴矣。衍甚重之。惟裴頠以為非,著論以譏之,而衍處之自若。”何晏、王弼是正始玄學界的核心人物,他們所倡導的“無”,實源于老莊之“道”,不僅被視為天地萬物之本,還被視為士人安身立命之本:賢者賴以成德,不肖賴以免身。因為,此一理論在思維上超越多樣化的現(xiàn)世實物而直接訴諸本體,這種抽象化的思辨方法正符合當時士人回避現(xiàn)實的心態(tài),因此,一經(jīng)問世,便得到士人的熱烈回應。而盛熾的清談之風,又將士人引向浮虛之路。

      王衍為中朝重臣,推崇“貴無”,“希心玄遠”,“妙善玄言,唯談老莊為事”,“口不論世事,唯雅詠玄虛而已”。于是,“后進之士,莫不景慕放效。選舉登朝,皆以為稱首。矜高浮誕,遂成風俗焉?!保ā稌x書》卷四十三)裴頠崇有,對“貴無”論給當時士林所帶來的浮虛風尚頗為不滿,故“著論以譏之”?!稌x書·裴頠傳》載,“頠深患時俗放蕩,不尊儒術(shù),何晏、阮籍素有高名于世,口談浮虛,不遵禮法,尸祿耽寵,仕不事事;至王衍之徒,聲譽太盛,位高勢重,不以物務自嬰,遂相放效,風教陵遲,乃著崇有之論以釋其蔽?!迸崾显凇冻缬姓摗分兄^:“老子既著五千之文,表摭穢雜之弊,甄舉靜一之義,有以令人釋然自夷,合于《易》之《損》《謙》《艮》《節(jié)》之旨。而靜一守本,無虛無之謂也;《損》《艮》之屬,蓋君子之一道,非《易》之所以為體守本無也。觀老子之書雖博有所經(jīng),而云‘有生于無,以虛為主,偏立一家之辭,豈有以而然哉!”在他看來,“夫至無者無以能生,故始生者自生也。自生而必體有,則有遺而生虧矣。生以有為已分,則虛無是有之所謂遺者也。故養(yǎng)既化之有,非無用之所能全也;理既有之眾,非無為之所能循也?!纱硕^,濟有者皆有也,虛無奚益于已有之群生哉!”因此,對當時浮虛之風予以尖銳批判:“是以立言藉于虛無,謂之玄妙;處官不親所司,謂之雅遠;奉身散其廉操,謂之曠達。故砥礪之風,彌以陵遲。放者因斯,或悖吉兇之禮,而忽容止之表,瀆棄長幼之序,混漫貴賤之級。其甚者至于裸裎,言笑忘宜,以不惜為弘,士行又虧矣。”

      裴頠之言,并非虛談?!百F無”之弊正在于其空懷玄遠、不經(jīng)世務,致使“學者以老莊為宗而黜《六經(jīng)》,談者以虛蕩為辨而賤名檢,行身者以放濁為通而狹節(jié)信,進仕者以茍得為貴而鄙居正,當官者以望空為高而笑勤恪?!保ǜ蓪殹稌x紀總論》,見《全晉文》卷一百二十七)譬如,阮籍本有濟世志,但在魏晉易代之際,天下多故,便“著《達莊論》,敘無為之貴”,“發(fā)言玄遠,口不臧否人物”,“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嵇康亦“高情遠趣,率然玄遠”,“樂道閑居,與世無營”(《幽憤詩》);向秀“在朝不任職,容跡而已” (以上并見于《晉書》卷四十九);王戎十五歲就與阮籍相友善,參與竹林之游,后來,晉室相亂,戎“慕蘧伯玉之為人,與時舒卷,無蹇諤之節(jié)。自經(jīng)典選,未嘗進寒素,退虛名,但與時浮沈,戶調(diào)門選而已?!保ā稌x書》卷四十三,下同)王澄鎮(zhèn)荊州之時,“日夜縱酒,不親庶事,雖寇戎急務,亦不以在懷。” 樂廣也是當時清談名家,“每以約言析理,以厭人之心”,不僅裴楷、王衍自嘆不如,就連曾參與正始名士會談的元老級人物衛(wèi)瓘也大為稱奇,廣“與王衍俱宅心事外,名重于時。故天下言風流者,謂王、樂為稱首焉。”從上述這些名士的行跡,可見正始以來士林浮虛風氣之一斑。而且,這種風氣一直貫徹整個南朝。

      可以說,貴無、清談之風自從它流行之日始,就成為士人規(guī)避政治風險的“避風港”。劉勰曾批評東晉文學“世極迍邅而辭意夷泰”(《文心雕龍·時序篇》),這話同樣適用于此時的貴無、清談之風。借助于貴無、清談,名士便可以名正言順、堂而皇之地“居官無官官之事,處事無事事之心”,他們“嗤笑徇務之志,崇盛忘機之談”(《文心雕龍·明詩篇》),優(yōu)游從容地徜徉于虛幻的玄理世界,“孰弊弊焉以天下為事”(《莊子·逍遙游》)!故曰名士“無事”。

      正是因為主觀上追求“宅心事外”,魏晉名士開始超越于現(xiàn)實功利,以審美的態(tài)度追求精神上的滿足,從而促使這一時期審美意識的自覺。主要表現(xiàn)以下四個方面:其一,日常生活與審美。在日常生活中,魏晉名士開始撇開世俗的實用價值觀,從非功利的、純粹的審美需要出發(fā),去選擇個人的喜好與追求。譬如,馬的神駿、鵝的風采、鶴的高逸、竹的神韻等等,無不令人傾懷。所以,支道林愛馬好鶴,王羲之悅鵝,其子王子猷則鐘情于竹,曾稱不可一日無竹。(以上見《世說新語》之《言語》《任誕》諸篇)

      其二,山水風景與審美。山水真正以審美對象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始于魏晉。《世說新語·言語篇》載,“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王子敬云:‘從山陰道上行,山川自相映發(fā),使人應接不暇。若秋冬之際,尤難為懷。” 還有,王司州至吳興印渚中看,嘆曰:“非唯使人情開滌,亦覺日月清朗?!?從這些描述與感嘆之言中,我們可以感受到此時士人對山水風景的濃厚興趣,山水美景給他們帶來審美的愉悅。

      其三,各種藝術(shù)興趣與審美。琴棋書畫是古代文人的雅好,是書齋生活的重要點綴,此一風氣亦始自魏晉。阮籍“嗜酒能嘯,善彈琴”,其侄阮咸“妙解音律,善彈琵琶,雖處世不交人事,唯共親知玄歌酣宴而已?!憋怠安┚C伎藝,于絲竹特妙”(向秀《思舊賦》),常?!皬椙僭佋?,自足于懷”。相傳他曾于洛西華陽亭與神共談音律,并學得名曲《廣陵散》,臨刑時不顧惜生命,卻感嘆《廣陵散》從此絕世,因而“顧視日影,索琴彈之”(以上見《晉書》卷四十九《嵇康傳》)。不僅如此,阮籍還著有《樂論》,嵇康亦作有《聲無哀樂論》,分別從理論上闡述了自己對音樂的理解。王導從弟王不僅“工書畫”,亦“善音樂”,王徽之、王獻之兄弟俱好音樂,《世說新語》載子敬死,子猷前往吊喪而感嘆人琴俱亡。又載:“王子猷出都,尚在渚下,舊聞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識,遇桓于岸上過,王在船中,客有識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與相聞云:聞君善吹笛,試為我一奏?;笗r已貴顯,素聞王名,即便回下車,踞胡床為作三調(diào)。吹畢,便上車去。主客不交一言?!痹谶@里,主客不交一言,一切盡在悠揚的笛聲中,這正是魏晉名士的灑脫與風雅。與桓子野類似,阮瞻對前來聽其彈琴者也是有求必應,《晉書》本傳載:“(瞻)善彈琴,人聞其能,多往求聽,不問貴賤長幼,皆為彈之,神氣沖和,而不知向人所在?!币驗槿硇牡赝度?,阮瞻完全沉浸在自己創(chuàng)造的音樂境界之中,因而竟忘了聽者,這是一種忘我的境界。因為如此地投入,他們的藝術(shù)表演常常能感動人心。如袁山松的歌唱就能催人淚下,《晉書》本傳謂之“衿情秀遠,善音樂。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疏質(zhì),山松好之,乃文其辭句,婉其節(jié)制,每因酣醉縱歌之,聽者莫不流涕?!敝x安對音樂的愛好也是有名的?!稌x書》本傳謂之“性好音樂,自弟萬喪,十年不聽音樂。及登臺輔,期喪不廢樂。王坦之書喻之,不從,衣冠效之,遂以成俗?!蓖瑫锻跆怪畟鳌芬嘀^之“愛好聲律,期功之慘,不廢妓樂,頗以成俗?!边@種“喪期不廢樂”的作法,實在是驚世駭俗之舉,身為臺輔人物,其影響也是可想而知的。士人們對書畫的興趣也是如此,故“二王”的書法、顧愷之的繪畫在當時就深受人們的喜愛,謝安甚至說過:“顧長康畫,有蒼生來所無?!保ā妒勒f新語·巧藝篇》)

      其四,個體形象與審美。魏晉名士不僅以審美的眼光來看自然界的萬事萬物,而且也非常注重個體的容止儀態(tài)之美,當時,俊美的容貌、優(yōu)雅的談吐時常招致世人關(guān)注的目光,成為人物品藻的重要內(nèi)容?!妒勒f新語·容止》篇專門記載文士的姿容風度及時人對士人姿容風度的評論,此篇的設置,就體現(xiàn)此時的文人對個體形象的特別關(guān)注。其中記載了一些名士講究個人儀表的修飾和言行舉止之美,如,“何晏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zhuǎn)皎然。”劉孝標注引《魏略》云:“晏性自喜動靜,粉帛不去手,行步顧影”。這些細節(jié)的描述中雖不乏夸張的成分,但其愛美之心卻是真實可信的。其實,這種愛美之心,在當時是非常普遍的,本篇所載潘岳與左思的不同遭遇,似可證明:“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少時挾彈出洛陽道,婦人遇者,莫不連手縈之。左太沖絕丑,亦復效潘游遨,于是群嫗齊共亂唾之,委頓而返?!边€有號稱是“璧人”的衛(wèi)玠,更是人們簇擁的明星式人物:“衛(wèi)玠從豫章至下都,人聞其名,觀者如堵墻。玠先有羸疾,體不堪勞,遂成病而死,時人謂看殺衛(wèi)玠。”注引《玠別傳》云:“玠在群伍之中,實有異人之望。齠齔時,乘白羊車于洛陽市上,咸曰:‘璧人。于時家門州黨號為‘璧人。”他的舅舅王武子“俊爽有風姿”,然見玠輒嘆曰:“珠玉在側(cè),覺我形穢?!彼?,對個體形象美的嘆賞,是當時“品藻人物”的一大內(nèi)容。譬如,被時人譽為“飄如游云,矯若驚龍”的王右軍一見杜弘治,便贊嘆曰:“面如凝脂,眼如點漆,此神仙中人?!眲⑿俗⒁督颐總鳌吩唬骸坝篮椭?,劉真長、謝仁祖共商略朝中人士?;蛟唬憾藕胫吻鍢肆钌希瑸楹髞碇?。又面如凝脂,眼如點漆,粗可得方諸衛(wèi)玠?!毕筮@樣的“共商略朝中人士”,成為當時朝臣聚談的重要話題,而且,此時的人物品藻常常將人格美與自然美相比照。如:“嵇康身長七尺八寸,風姿特秀,見者嘆曰:蕭蕭肅肅,爽朗清舉。或云:肅肅如松下風,高而徐引。山公曰:嵇叔夜之為人也,巖巖若孤松之獨立,其醉也,嵬峨若玉山之將崩。”“潘安仁、夏侯湛并有美容,喜同行,時人謂之連璧。”“裴令公有俊容儀,脫冠冕,粗服亂頭,皆好。時人以為玉人,見者曰:“見裴叔則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有人嘆王公形茂者,云:“濯濯如春月柳。”“海西時,諸公每朝,朝堂猶暗,唯會稽王來,軒軒如朝霞舉。”這些評語以璧玉、朗月、青松、楊柳、朝霞等光澤明媚的或者是充滿生機活力的物象作比喻,來表現(xiàn)人的風神美。

      再看名士之“痛飲酒”。名士之“痛飲酒”始于“竹林七賢”,《世說新語·任誕篇》載:“陳留阮籍、譙國嵇康、河內(nèi)山濤三人年皆相比,康年少亞之。預此契者,沛國劉伶、陳留阮咸、河內(nèi)向秀、瑯邪王戎。七人常集于竹林之下,肆意酣暢,故世謂‘竹林七賢?!毕襁@樣經(jīng)常性地、群體性的“肆意酣暢”,可以說是史無前例。

      七人中,阮籍與劉伶飲酒尤為突出。阮籍曾“聞步兵廚營人善釀,有貯酒三百斛,乃求為步兵校尉”,而且為了拒絕司馬昭提親之事而創(chuàng)下大醉六十日的記錄(《晉書》卷四十九);劉伶曾在神靈面前自稱:“天生劉伶,以酒為名。一飲一斛,五斗解酲?!倍?,“常乘鹿車,攜一壺酒,使人荷鍤而隨之,謂曰:死便埋我?!庇种毒频马灐?,塑造一位“大人先生”形象,他“以天地為一朝,萬期為須臾,日月為扃牖,八荒為庭衢。行無轍跡,居無室廬,幕天席地,縱意所如。止則操卮執(zhí)觚,動則挈榼提壺,惟酒是務,焉知其余?!弊非蟮氖且环N無功無名、任情自適的逍遙境界,因而遭到貴介公子與晉紳處士的“怒目切齒”(同上)。《世說新語·文學篇》謂:“劉伶著《酒德頌》,意氣所寄”,也就是說,這樣的“大人先生”正是劉伶的人格理想。

      在此之前,也偶見士人嗜酒。譬如揚雄,“家素貧,嗜酒,人希至其門,時有好事者載酒肴從游學”(《漢書》卷八十七),然其謹慎怕事的個性決定了他飲酒遠不至于“痛”的程度。相比之下,倒是陳思王曹植“任性而行,不自雕勵,飲酒不節(jié)”(《三國志》卷十九),比較接近名士的“痛飲酒”。此所謂“接近”,意味著曹植“飲酒不節(jié)”與名士“痛飲酒”之間還是有區(qū)別的。大致說來,曹植“飲酒不節(jié)”主要屬于“任性而行”的具體表現(xiàn),很大程度上是“性”使之然;而名士之“痛飲酒”則屬于“偽”,更多的是“有意”而為之,換言之,就是特地做給別人看的。

      正始以來,司馬氏與曹氏之間的權(quán)利爭斗進入白熱化的時候,政治上的兇險首先危及士人的人身安全,致使天下“名士少有全者”;與此同時,向來被奉為圭臬的儒家綱常秩序與名教禮法,也在一次次政治陰謀中轟然坍塌。在這樣的背景下,酒被派上用場,它逐漸失去傳統(tǒng)意義上的“禮儀”之功能,而成為一些人為凸顯其“無禮”的獨特道具。譬如,《世說新語·任誕篇》載有如下數(shù)條:

      阮籍遭母喪,在晉文王坐進酒肉。司隸何曾亦在坐,曰:“明公方以孝治天下,而阮籍以重喪顯于公坐飲酒食肉,宜流之海外,以正風教?!蔽耐踉唬骸八米跉ьD如此,君不能共憂之,何謂?且有疾而飲酒食肉,固喪禮也!”籍飲啖不輟,神色自若。

      阮公臨家婦,有美色,當壚酤酒。阮與王安豐常從婦飲酒。阮醉,便眠其婦側(cè)。夫始殊疑之,伺察,終無他意。

      阮籍當葬母,蒸一肥豚,飲酒二斗,然后臨訣,直言:“窮矣!”都得一號,因吐血,廢頓良久。

      劉伶恒縱酒放達,或脫衣裸形在屋中,人見譏之,伶曰:“我以天地為棟宇,屋室為褲衣,諸君為何入我褲中?”

      像這樣飲酒不忌重喪、不避美色,甚至于脫衣裸形,明顯有悖于傳統(tǒng)禮法,但他們卻做得泰然自若,因為他們極度反感于傳統(tǒng)名教的虛偽性,他們需要借助于酒,將自己與世間禮法俗士區(qū)別開來,通過“痛飲酒”后的極端行為彰顯個性,通過醉酒后的顛狂狀態(tài)實現(xiàn)精神上的超凡脫俗。

      同篇又載:“阮步兵喪母,裴令公往吊之。阮方醉,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裴至,下席于地,哭,吊唁畢便去?;騿柵幔骸驳?,主人哭,客乃為禮。阮既不哭,君何為哭?裴曰:‘阮方外之人,故不崇禮制。我輩俗中人,故以儀軌自居。時人嘆為兩得其中?!痹谶@里,身居重喪的阮籍竟然在別人前來吊喪之際喝得酩酊大醉,且“散發(fā)坐床,箕踞不哭”,其舉動可謂極端“無禮”,所以被視為“方外之人”,他自己也曾理直氣壯地質(zhì)問別人:“禮豈為我輩設也?”很明顯,阮籍是有意將自己與流俗相區(qū)別,又巧妙地以醉酒的方式來實現(xiàn)。當然,阮籍醉酒也許只是一種表演性的偽裝,但假如沒有酒,他連表演的機會都沒有。同樣,劉伶“放情肆志,常以細宇宙、齊萬物為心”,嵇康亦“高情遠趣,率然玄遠”,在酒精的作用下,他們往往能實現(xiàn)精神上的超越。所以,王光祿云:“酒,正使人人自遠?!蓖跣l(wèi)軍亦云:“酒正引人著勝地。”王佛大嘆言:“三日不飲酒,覺形神不復相親?!保ㄒ陨暇姟度握Q篇》)這些話都不約而同地道出酒中真趣。后來,陶淵明也有詩曰:“故老贈余酒,乃言飲得仙。試酌百情遠,重觴忽忘天?!保ā哆B雨獨酌》)所表現(xiàn)的正是其借助酒而進入“忘天”之妙境。

      另一方面,他們也需要以醉酒的方式來規(guī)避政治上的災禍?!稌x書》卷四十九載“(阮)籍本有濟世志,屬魏、晉之際,天下多故,名士少有全者,籍由是不與世事,遂酣飲為常?!?盡管其胸中是非分明,但在兇險四伏的環(huán)境下,阮籍不得不以醉酒的方式裝糊涂,或者以酒澆愁,甚至用酒來麻醉自己,前述其大醉六十日中就包含著這些用意。后來,“鐘會數(shù)以時事問之,欲因其可否而致之罪,皆以酣醉獲免?!庇纱艘嘁?,酒能化險為夷的獨特功能。盡管如此,“憂生之嗟”還是困擾著他,滿腹的憂愁更需要酒來消解,所以,王忱說:“阮籍胸中壘塊,故須酒澆之?!?/p>

      經(jīng)過“竹林七賢”的演繹,“痛飲酒”便成為名士表現(xiàn)其任誕放達個性的最佳方式?!巴达嬀啤钡莫毺匦跃驮谄洹巴础弊稚?,為盡興而痛快,他們不惜身體健康,甚至連命都不要。譬如《晉書》卷四十九載,阮家喝酒,“不復用杯觴斟酌,以大盆盛酒,圓坐相向,大酌更飲?!焙鹊脚d頭,甚至與群豬共飲。還有,胡毋輔之“性嗜酒,任縱不拘小節(jié)”,常與謝鯤、阮放、畢卓、羊曼、桓彝、阮孚、光逸等人散發(fā)裸袒,閉室酣飲,不舍晝夜,時人謂之“八達”。其中,畢卓在任吏部郎期間,“常飲酒廢職,比舍郎釀熟,卓因醉夜至其甕間盜飲之,為掌酒者所縛,明旦視之,乃畢吏部也,遽釋其縛。卓遂引主人宴于甕側(cè),致醉而去。卓嘗謂人曰:‘得酒滿數(shù)百斛船,四時甘味置兩頭,右手持酒杯,左手持蟹螯,拍浮酒船中,便足了一生矣?!睙o論是喝酒用的器具、喝酒所持續(xù)的時間,還是喝酒時放達無禮的狀態(tài),都體現(xiàn)出“痛”的特征。如此之“痛”,有甚于“七賢”輩。

      最后看名士之“熟讀《離騷》”。陸云《九愍序》曾謂:“昔屈原放逐,而《離騷》之辭興,自今及古,文雅之士,莫不以其情而玩其辭,而表意焉?!闭f的就是自古以來《離騷》對文雅之士的深刻影響。班固說得更具體,在他眼里,《離騷》“文弘博麗雅,為辭賦宗”,“后世莫不斟酌其英華,則象其從容。自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漢興,枚乘、司馬相如、劉向、揚雄,騁極文辭,好而悲之,自謂不能及也?!保ā峨x騷序》)不但指出其“弘博麗雅”的特點,而且充分肯定屈騷的文學成就及其對后世創(chuàng)作的影響。劉勰《文心雕龍》亦謂:“《騷經(jīng)》《九章》,朗麗以哀志……故能氣往轢古,辭來切今,驚采絕艷,難與并能矣?!庇终f:“其敘情怨,則郁伊而易感;述離居,則愴怏而難懷;論山水,則循聲而得貌;言節(jié)侯,則披文而見時。是以枚賈追風以入麗,馬揚沿波而得奇,其衣披詞人,非一代也。故才高者菀其鴻裁,中巧者獵其艷辭,吟諷者銜其山川,童蒙者拾其香草。”(《辨騷》)這些言論也共同揭示了《離騷》之所以為后世文人所喜好的根本原因,在于其濃烈的抒情與華美的詞采。而這兩點,又是魏晉以來“文學自覺”時代的重要標志,那么,作為這一時代文學創(chuàng)作主體的名士須“熟讀《離騷》”也就不難理解了。

      魏晉士人之重人情,可以從其“傷逝”中略見一斑。由于各種天災與人禍,許多人不得終其天年,親友的去世往往給活著的人留下無限悲傷,于是,“傷逝”也就成為此時人們流露真情的一種常見方式?!妒勒f新語》專辟“傷逝”一篇,其中記載不少感人事例。譬如:王粲死時,曹丕不顧自己的身份與地位,提倡“王好驢鳴,可各作一聲,以送之?!彼勒呱昂寐狊H鳴,在生者看來,以此種方式最能表達對死者的哀悼。同樣:“孫子荊以有才,少所推服,唯雅敬王武子。武子喪時,名士無不至者,子荊后來,臨尸慟哭,賓客莫不垂涕??蕻?,向靈床曰:‘卿常好我作驢鳴,今我為卿作體似真聲,賓客皆笑,孫舉頭曰:‘使君輩存,令此人死。”哀發(fā)則慟哭,興至而學驢一鳴,率意任情,旁若無人,這就是真情的自然流露,沒有攙雜任何世俗禮教的成分。又如:“顧彥先平生好琴,及喪,家人常以琴置靈床上,張季鷹往哭之,不勝其慟。遂徑上床鼓琴,作數(shù)曲,竟,撫琴曰:顧彥先頗復賞此否?因又大慟,遂不執(zhí)孝子手而出。”還有:“王子猷子敬俱病篤,而子敬先亡。子猷問左右,何以都不聞消息,此已喪矣,語時了不悲,便索輿來奔喪,都不哭,子敬素好琴,便徑入坐靈床上,取子敬琴彈,弦既不調(diào),擲地云:‘子敬子敬,人琴俱亡。因慟絕良久,月余亦卒?!睆埡舱湟曈亚橐埠?,王子猷看重親情也好,他們的行為獨標于世,也確實能感動后人。其實,琴在這里除具有“情”的雙關(guān)意義外,歷史文化意蘊也賦予它象征意義:知音難覓,自古而然(詳見《呂氏春秋·本味》篇所載“鐘子期死,伯牙破琴絕絃,終身不復鼓琴”之典故?!读凶印珕枴菲噍d“子期死,伯牙絕絃,以無知音者”之事)。所以,琴不約而同地成了二人真情抒發(fā)的觸發(fā)點。還有,支道林的死在某種意義上,也具有同樣的意味:“支道林喪法虔之后,精神殞喪,風味轉(zhuǎn)墜,常謂人曰:‘昔匠石廢斤于郢人,牙生輟玄于鐘子,推己外求,良不虛也。冥契既逝,發(fā)言莫賞,中心蘊結(jié),余其亡矣。卻后一年,支遂殞?!边@就是同窗之間的情誼和痛失知音的哀感!還有,庾亮“感念亡兒,若在初沒”,謝鯤哭衛(wèi)玠而“感動路人”,郗愔喪子“一慟幾絕”,等等,從這些材料中都可以看出,“情”在名士心目中的分量。所以王戎道出“情之所鐘,正在我輩?!蓖鯊V欽亦曾大痛哭曰“當為情而死”。

      動亂的環(huán)境、經(jīng)常性的“傷逝”,養(yǎng)成魏晉名士以悲為美的審美情趣?!稌x書》卷八十三謂袁山松“衿情秀遠,善音樂”,“舊歌有《行路難》曲,辭頗疏質(zhì),山松好之,乃文其辭句,婉其節(jié)制,每因酣醉縱歌之。聽者莫不流涕?!庇州d:“初羊曇善唱樂,桓伊能挽歌,及山松《行路難》繼之,時人謂之‘三絕。時張湛好于齋前種松柏,而山松每出游,好令左右作挽歌,人謂:‘湛屋下陳尸,山松道上行殯。”那么,屈子的悲劇人生與《離騷》中深摯的哀怨之情,理所當然地成為魏晉名士所擊賞的對象。

      不僅如此,詩文的審美價值也是魏晉士人的追求。曹丕首倡“詩賦欲麗”(《典論·論文》),強調(diào)詩文作品的審美價值。魏晉士人聚談,常涉及文學欣賞。《世說新語》中記載不少這方面的故事。茲錄數(shù)則,曰:“謝公因子弟集聚,問:‘毛詩何句最佳?遏稱曰:‘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公曰:‘訏謨定命,遠猷辰告。謂:‘此句偏有雅人深致?!庇衷唬骸霸⑸儇?,嘗為人傭載運租。謝鎮(zhèn)西經(jīng)船行,其夜清風朗月,聞江渚間估客船上有詠詩聲,甚有情致;所詠五言,又其所未嘗聞,嘆美不能已。即遣委曲訊問,乃是袁自詠其所作《詠史詩》。因此相要,大相賞得?!庇衷唬骸皩O興公作《天臺賦》成,以示范榮期,云:‘卿試擲地,要作金石聲。范曰:‘恐子之金石,非宮商中聲。然每至佳句,輒云:‘應是我輩語?!庇衷唬骸白筇珱_作《三都賦》初成,時人互有譏訾,思意不愜。后示張公,張曰:‘此二京可三。然君文未重于世,宜以經(jīng)高名之士。思乃詢求于皇甫謐,謐見之嗟嘆,遂為作敘。于是先相非貳者,莫不斂衽贊述焉?!标P(guān)于左思的《三都賦》,還有一個“洛陽紙貴”的典故?!稌x書》卷九十二載,經(jīng)過十年的潛心寫作,又藉皇甫謐、張華等社會名流的美言,左思《三都賦》為時人矚目,“于是豪貴之家競相傳寫,洛陽為之紙貴”。“奇文共欣賞”,時人傳寫賦作之目的當然是為了欣賞,那么,“洛陽紙貴”這一現(xiàn)象,反映當時士人欣賞文學的極大熱情。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現(xiàn)象晉宋以后也經(jīng)常發(fā)生。譬如,謝靈運山水詩的出現(xiàn),令世人耳目一新,因此“每有一詩至京邑,貴賤莫不競寫,宿昔之間,士庶皆遍,遠近欽慕,名動京師”(見《宋書》卷六十七);梁朝劉孝綽“辭藻為后世所宗,世重其文,每作一文,朝成暮遍,好事者咸諷誦寫,流聞絕域”(見《梁書》卷三十三);徐庾父子創(chuàng)作的宮體詩,以“綺艷”著稱,時人稱之“徐庾體”,其影響也是巨大的,以至“當時后進,競相模范,每有一文,都下莫不傳誦”(見《南史·梁本紀下·傳論》);徐陵為文“頗變舊體,緝裁巧密,多有新意。每一文出手,好事者已傳寫成誦,遂被之華夷,家藏其本”(見《陳書》卷二十六)。這些材料表明,魏晉以來文學欣賞越來越為人們所關(guān)注,因此,一旦優(yōu)秀的或者時尚的詩文作品出現(xiàn),便擁有眾多的欣賞者。在這樣的背景下,“驚采絕艷”的《離騷》必然倍受關(guān)注,故“熟讀《離騷》”一度成為“名士”的準入條件之一。

      要之,王孝伯的一席話,非常準確地概括了魏晉名士的生活狀態(tài)與精神追求,而《世說新語》又以“實錄”之筆,生動地再現(xiàn)了這一時代名士的生活面貌,因此,對于后人認識這個時代、深入研究這個時代無疑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

      就整個中國小說史而言,魏晉南北朝屬于其中的發(fā)軔期,小說創(chuàng)作才剛剛開始,各方面表現(xiàn)得還不夠成熟,盡管如此,《世說新語》作為這一時期“志人小說”的代表作,其成就也是顯而易見的。大致說來,《世說新語》的文學成就主要體現(xiàn)在寫人與語言兩大方面。

      表現(xiàn)人物形象、凸顯個性是《世說新語》在寫人方面的重要特征,具體說來,它又有以下幾個特點:一、往往截取生活中的某一片斷,通過一件事或一句話來表現(xiàn)人物性格。譬如《雅量》篇載:“嵇中散臨刑東市,神氣不變。索琴彈之,奏廣陵散。曲終,曰:‘袁孝尼嘗請學此散,吾靳固不與,廣陵散于今絕矣!太學生三千人上書,請以為師,不許。文王亦尋悔焉。”以臨刑前的彈琴與感嘆,表現(xiàn)嵇康的從容閑雅與凜然大義;又載:“王戎七歲,嘗與諸小兒游??吹肋吚顦涠嘧诱壑?,諸兒競走取之,唯戎不動。人問之,答曰:‘樹在道邊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信然?!蓖ㄟ^對路邊之李的判斷,表現(xiàn)小王戎的聰慧過人?!都劼菲涊d了王敦的一件事,曰:“王敦初尚主,如廁,見漆箱盛干棗,本以塞鼻,王謂廁上亦下果,食遂至盡。既還,婢擎金澡盤盛水,琉璃碗盛澡豆,因倒著水中而飲之,謂是干飯。群婢莫不掩口而笑之?!蓖醵仉m出身大家族,但性格簡易通脫,不拘小節(jié),且膽大敢為,所以,他并不因為沒有見過如此奢華的陳設而縮手縮腳,而是完全按照自己的理解,無所顧忌地做著一切。因此,通過“如廁”一事,盡現(xiàn)王敦之個性。

      二、采用對比、烘托之筆,凸顯人物個性?!堆哉Z》篇載:“鍾毓兄弟小時,值父晝寢,因共偷服藥酒。其父時覺,且托寐以觀之。毓拜而后飲,會飲而不拜。既而問毓何以拜,毓曰:‘酒以成禮,不敢不拜。又問會何以不拜,會曰:‘偷本非禮,所以不拜?!弊鐾瑯右患?,卻有著完全不同的表現(xiàn),且各據(jù)其理。如此的對比,使人物形象相得益彰?!堆帕俊菲d:“夏侯太初嘗倚柱作書,時大雨,霹靂破所倚柱,衣服焦然,神色無變,書亦如故。賓客左右,皆跌蕩不得住?!本褪窃谫e客左右的慌亂與夏侯太初的神色不變的鮮明對比中,突出夏侯氏的從容鎮(zhèn)定;又載:“郗太傅在京口,遣門生與王丞相書,求女婿。丞相語郗信:‘君往東廂,任意選之。門生歸,白郗曰:‘王家諸郎亦皆可嘉,聞來覓婿,咸自矜持,唯有一郎在東床上坦腹臥,如不聞。郗公云:‘正此好!訪之,乃是逸少,因嫁女與焉?!蓖跫抑T郎的“矜持”與王羲之的“坦腹臥”也形成較大的反差;“王子猷、子敬曾俱坐一室,上忽發(fā)火,子猷遽走避,不惶取屐;子敬神色恬然,徐喚左右,扶憑而出,不異平常。世以此定二王神宇?!奔幢闶峭蝗宋铮部梢圆捎脤Ρ?,譬如:“豫章太守顧劭,是雍之子。劭在郡卒。雍盛集僚屬自圍棋,外啟信至,而無兒書,雖神氣不變,而心了其故,以爪掐掌,血流沾褥。賓客既散,方嘆曰:‘已無延陵之高,豈可有喪明之責!于是豁情散哀,顏色自若。”在這里,顧雍的神態(tài)自若與“以爪掐掌”的細微動作之間形成強烈對比。

      三、用鋪寫、夸張等手法,強化或者放大人物性格中的某一特征。譬如《儉嗇》篇對王戎的描寫:“王戎儉吝,其從子婚,與一單衣,后更責之?!薄八就酵跞旨荣F且富,區(qū)宅、僮牧,膏田水碓之屬,洛下無比。契書鞅掌,每與夫人燭下散籌算計?!薄巴跞钟泻美?,賣之,恐人得其種,恒鉆其核。”“王戎女適裴頠,貸錢數(shù)萬。女歸,戎色不說,女遽還錢,乃釋然?!奔赐ㄟ^這四件事的鋪寫,強化王戎性格中貪財、吝嗇的一面,其守財奴的形象便躍然紙上。又如《忿狷》篇載:“王藍田性急。嘗食雞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舉以擲地。雞子于地圓轉(zhuǎn)未止,仍下地以屐齒碾之,又不得,瞋甚,復于地取內(nèi)口中,嚙破即吐之。王右軍聞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猶當無一豪可論,況藍田邪?”通過吃雞蛋過程的描寫,將王藍田火爆性子表現(xiàn)得活靈活現(xiàn)。

      《世說新語》的語言也頗具特色,魯迅先生將它概括為:“記言則玄遠冷雋,記行則高簡瑰奇”(《中國小說史略》),袁行霈先生謂之“簡約含蓄,雋永傳神,透出種種機智和幽默”(《中國文學史》第二卷)。下面略舉幾例:

      簡約含蓄者如:《容止》篇謂:“劉伶身長六尺,貌甚丑悴,而悠悠忽忽,土木形骸。”寥寥十余字,將劉伶的形象表現(xiàn)得惟妙惟肖?!堆哉Z》篇:“毛伯成既負其才氣,常稱:‘寧為蘭摧玉折,不作蕭敷艾榮?!币蕴m玉蕭艾作比,含蓄地表現(xiàn)人物的人格理想。又載:“桓公北征,經(jīng)金城,見前為瑯邪時種柳,皆已十圍,慨然曰:‘木猶如此,人何以堪!攀枝執(zhí)條,泫然流淚?!睂笢厣駪B(tài)動作及語言的描寫,簡約而生動。

      機智幽默者如:《言語》篇載,“晉武帝始登阼,探策得‘一。王者世數(shù),系此多少。帝既不說,群臣失色,莫能有言者。侍中裴楷進曰:‘臣聞天得一以清,地得一以寧,侯王得一以為天下貞。帝說,群臣嘆服?!迸峥谎阅艽蚱平┚郑钏淖鶉@服,足見其機智;又載:“顧悅與簡文同年,而發(fā)早白。簡文曰:‘卿何以先白?對曰:‘蒲柳之姿,望秋而落;松柏之質(zhì),經(jīng)霜彌茂?!鳖櫴弦云蚜c松柏為喻,生動而貼切,亦見其才思;又如:“桓玄既篡位,后御床微陷,群臣失色。侍中殷仲文進曰:‘當由圣德淵重,厚地所以不能載。時人善之?!眲t機智與幽默并存。還有:“鄧艾口吃,語稱‘艾艾。晉文王戲之曰:‘卿云艾艾,定是幾艾?對曰:‘鳳兮鳳兮,故是一鳳。”亦見鄧氏的巧對?!痘竽纭菲d:“王安豐婦,常卿安豐。安豐曰:‘婦人卿婿,于禮為不敬,后勿復爾。婦曰:‘親卿愛卿,是以卿卿;我不卿卿,誰當卿卿?遂恒聽之。”盡現(xiàn)夫妻之間的歡謔。

      不僅如此,《世說新語》的語言還講究修辭,富于文采。譬如,《言語》篇:“諸名士共至洛水戲,還,樂令問王夷甫曰:‘今日戲樂乎?王曰:‘裴仆射善談名理,混混有雅致;張茂先論史、漢,靡靡可聽;我與王安豐說延陵、子房,亦超超玄著。”王氏答詞中連續(xù)用三個疊詞相綴,著意于文采;又如:“王武子、孫子荊各言其土地人物之美。王云:‘其地坦而平,其水淡而清,其人廉且貞。孫云:‘其山嶵嵬以嵯峨,其水淁渫而揚波,其人壘砢而英多?!眱山M排比句不但很好地描述土地人物之美,而且音韻和諧,詞采飛揚。又如:“顧長康從會稽還,人問山川之美,顧云:‘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籠其上,若云興霞蔚。”顧氏答詞不足二十字,卻同時運用了對仗、比喻修辭方法,繪聲繪色,通過其簡短的描繪,會稽山川之美,如在目前。

      此外,《世說新語》中也時常見到一些口語化的表達。譬如《文學》篇載:“殷中軍見佛經(jīng),云:‘理亦應在阿堵上?!庇州d桓溫之言:“顧看兩王掾,輒翣如生母狗馨。”又載劉惔譏嘲殷浩曰:“田舍兒,強學人作爾馨語!”《品藻》篇載:“王丞相云:‘見謝仁祖,恒令人得上。與何次道語,唯舉手指地曰:‘正自爾馨。”《忿狷》篇:“王司州嘗乘雪往王螭許。司州言氣少有牾逆于螭,便作色不夷。司州覺惡,便輿床就之,持其臂曰:‘汝詎復足與老兄計?螭撥其手曰:‘冷如鬼子手馨,強來捉人臂!”《政事》篇載王丞相“因過胡人前,彈指云:‘蘭阇,蘭阇,群胡同笑,四坐并歡?!边@些口語或外來語的使用,帶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因此,《世說新語》在中國文學史上的影響也頗為深遠。大致說來,其影響包括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其中所寫的人物故事,時常為后人所用,成為詩文典故的出處。譬如蘇軾有詩曰:“七尺頑軀走世塵,十圍便腹貯天真。此中空洞渾無物,何止容君數(shù)百人。” (《寶山晝睡》)暗用《世說新語》之《容止》篇所謂“庾子嵩長不滿七尺,腰帶十圍,頹然自放”之事,及《排調(diào)》篇所載周伯仁與王導之間的戲言:“此中空洞無物,然容卿輩數(shù)百人。”其詩《於潛僧綠筠軒》亦謂:“可使食無肉,不可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yī)。”則源于《任誕》篇所載王子猷愛竹之事。辛棄疾詞作《水龍吟·登建康賞心亭》中亦有:“休說鱸魚堪鲙,盡西風、季鷹歸未”、“可惜流年,憂愁風雨,樹猶如此”之句,出自《識鑒》篇所載張季鷹千里命駕之事,和《言語》篇所載桓溫感嘆之言。不僅如此,后世的一些戲曲、小說也取材于《世說》,譬如“元代關(guān)漢卿《玉鏡臺》,秦簡夫《剪發(fā)待賓》;明代楊慎(或題許時泉)《蘭亭會》等,都是根據(jù)《世說新語》中的故事改編的。《三國演義》中有些情節(jié)如楊修解‘黃絹幼婦之辭、望梅止渴、七步成詩等,也取自《世說新語》。”(見袁行霈主編《中國文學史》第二卷第163頁,下同)另一方面是其作為小說體例的影響,它開創(chuàng)了“世說體”,后世模仿者不斷?!叭缣拼型醴綉c《續(xù)世說新書》(今佚),劉肅《大唐新語》(一名《唐世說新語》)十三卷,宋代王讜《唐語林》八卷,孔平仲《續(xù)世說》十二卷,元代楊瑀《山居新語》四卷,……直到民國初年還有易宗夔《新世說》。”

      《世說新語》問世后,就受到世人的關(guān)注,劉孝標注文中時見“一本”“一作”“諸本”“眾本”等語,說明當時就流傳有不同的版本。前述唐人所錄也有八卷本與十卷本之別,但遺憾的是,這些版本今皆不可見。

      今見最早的版本為唐寫本殘卷,是日本明治十年(1877年)發(fā)現(xiàn)于京都東寺,后為羅振玉影印回國。宋代以來,《世說新語》開始盛行。據(jù)汪藻《世說敘錄》載,當時流行有十多種版本:晁(文元)氏本、錢(文僖)氏本、晏(元獻)氏本、王(仲至)氏本、黃(魯直)氏本、章氏本、舅氏本、顏氏本、張氏本、韋氏本、邵氏本、李氏本等,這些版本雖沒有直接保存下來,但其中的一些很可能是后世版本的祖本。譬如,晏氏本經(jīng)晏殊刪定,后經(jīng)董氏整理的三卷三十六篇本,成為后世影響廣泛的通行本。至明代有袁褧嘉趣堂本,清代有周心如紛欣閣本,及王先謙思賢講舍本,民國時期又出現(xiàn)《四部叢刊》本、《四部備要》本、《朱子集成》本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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