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德（Peng De）

西漢墓壁畫局部，河南洛陽市磁澗出土。

按：30年來持續(xù)披閱古籍，瀏覽考古報告和文物，深度窺視中國美術(shù)這個尚未破解的大黑箱，其整體框架和一些局部在我眼前變得清晰。鑒于友人祝斌、鄒躍進(jìn)、黃專先后去世，倍感生命無常，不知何時會突然中斷，緊迫感變得強(qiáng)烈?！懂嬁烽_辟“古史鉤沉”欄目，使我有機(jī)會整合涉及美術(shù)的各種知識碎片，從文藝表征的色彩開張，再鋪排關(guān)于工藝美術(shù)、雕塑、建筑、書畫及其理論的新見解，凡是推倒陳說或前人未曾涉獵、未曾詳述的議題，言必有據(jù)地道來，了卻自我覺悟之外的一樁心愿。

石 青

石青是正宗的青色顏料，色象等同于現(xiàn)代顏料中的藍(lán)色。石青古名青雘，含銅的礦物。由于產(chǎn)地、形態(tài)和色質(zhì)有別，又名空青、曾青、扁青、大青、天青、碧青、滇青、甸青、回青、藏青、銅青，簡稱青。敦煌壁畫中的青色顏料，隋代以前，主要是從西域進(jìn)口的青金石，隋唐之際主要是石青，唐代以后主要是人造的群青。[2]

周代石青產(chǎn)于昆侖山，是當(dāng)?shù)孬I(xiàn)給周朝的貢品。春秋時期，秦國的明山出產(chǎn)曾青。戰(zhàn)國時期，南海地區(qū)出產(chǎn)曾青，四川盆地也產(chǎn)石青。按西漢劉向的記載，當(dāng)時的石青產(chǎn)地在四川的越嶲山，地點在今西昌市西南，出產(chǎn)地伴有銅礦。當(dāng)?shù)氐氖嗟V塊中部空虛，因而名叫空青。漢代以前，楚地出產(chǎn)青雘、丹砂、雌黃、白堊與白坿等作為正色的顏料。南朝齊國的曾青產(chǎn)地在衡山的曾青崗。南朝的梁國，四川峨眉山的南面出產(chǎn)空青。梁國的西北境占據(jù)漢水流域，相傳漢水的西山有九口井，井中經(jīng)常冒出幾丈高的五色煙，說是以往有人在井中弄出幾十斗空青。唐朝的石青，產(chǎn)地有四川的越嶲山、河北蔚縣、湖北鄂州和江蘇揚(yáng)州地區(qū)。宋代，潼川府每年向朝廷進(jìn)貢曾青和空青，潼川在今四川三臺。[3]

石青顏料以礦石晶瑩透亮、顏色深重為上品。礦石捶碎之后，剔除顏色太淺的部分，淘洗干凈，在乳缽中加膠，研磨。一缽5斤重的原料，研磨10天至半月。當(dāng)表層浮現(xiàn)肥肉似的光澤，杵缽研磨又聽不見聲音，這道工序才算完成。隨后倒進(jìn)開水?dāng)噭?，沉淀之后再把水倒出，底層的渣滓也一并清除。反?fù)倒進(jìn)幾次開水，直到膠質(zhì)去盡。這是因為石青以及石綠兩種顏料，只能在使用時臨時摻膠，否則顏色會發(fā)灰。然后再注水，沉淀，底下的一層名叫“頭青”，顏色最深。再依次注入清水，沉淀出第二層、第三層，名叫“二青”“三青”；最淺的“四青”上面有一層粉質(zhì)，叫做“油子”，不能做顏料。使用石青顏料，每次都要加一點清膠水，用瓷棒攪勻，沉淀片刻，把渾濁的部分倒掉。由于天然的石青昂貴，醫(yī)家用藥物涂在銅器表面，生出銅青，冒充空青使用。民間畫工有時也用一份鉛粉和三份佛青調(diào)和，代替顏色較淺的三青。[4]

唐《河圖》，絹畫，畫龍馬負(fù)圖的故事。龍馬本為八尺高的馬，后來訛變?yōu)辇埿务R。此圖主色為丹砂與石青，可視為“丹青”即繪畫的實證。石青呈綠色，綠與青均對應(yīng)五行之木。五行家按方位搭配，青對應(yīng)正東，綠對應(yīng)東南。敦煌石窟藏經(jīng)洞出土，巴黎國家圖書館藏。

空青的礦塊中部空虛，因而名叫空青。宋代以前，品質(zhì)最好的空青產(chǎn)地在銅官，顏色鮮艷深重。寧夏固原的空青山出產(chǎn)的石青，號稱空青，但礦石的中間是實心。唐代以前，貴州牂牁的白曹山出產(chǎn)空青和曾青；重慶的巴郡出產(chǎn)空青，河南靈寶縣和江西南昌縣出產(chǎn)曾青和白青，江西新干也出產(chǎn)白青，色象發(fā)青的品質(zhì)好。宋代以前，河北的蔚州、四川的藺州、安徽的宣州、貴州的梓州都出產(chǎn)石青。其中安徽黃山、九華山北部和東部出產(chǎn)的品質(zhì)最好，時常能采到空青。四川赤水流域的古藺縣的礦石片塊大，顏色深重，但沒有空青?？涨嗟V石，大的像雞蛋，小的像紅豆；空殼狀的礦石如同荔枝殼，里面的液體，味道酸甜?？涨嗟闹胁课镔|(zhì)，春夏變成液體；秋冬如同泥團(tuán)，用黃連水浸泡，可以融化。江西上饒的楊梅青，形狀像鐘乳石的品質(zhì)最好，大塊的含有紫的成分。[5]

扁青的形狀扁平，因而名叫扁青。礦石的顏色同空青、曾青接近，呈青黑色，研磨成顏料之后，有的是青色，有的是綠色。西漢時期的扁青，產(chǎn)地在朱厓山谷中，朱厓是一個郡，郡治在今海南瓊山區(qū)東南。朱厓的扁青，后人稱為綠青。漢代扁青的另外幾個產(chǎn)地，一是甘肅武都；一是四川宜賓西南的朱提，或說朱提讀為殊匙，地址在南海中；一是扶南，在今廣西桂平一帶；一是今越南北緯16度以南的林邑。這些產(chǎn)地的扁青，形體大如拳頭，顏色純青，其中也有空青。唐朝畫論中記載的扁青，產(chǎn)地在今湖北鄂州，片塊小，顏色純正，是一種高級石綠。四川赤水流域的古藺和成都東北面的梓州出產(chǎn)的扁青，顏色較淺。明朝的李時珍認(rèn)為扁青不是石綠而是石青；石青是繪畫顏料，顏色青翠，歷久不變，俗稱大青，產(chǎn)于湖北、湖南、安徽和四川等地；明朝兩朝上賣的石青，名稱有天青、大青、回回青、佛頭青等，其中，西域出產(chǎn)的回青最貴?？傊?，唐代藥物著作中記載的扁青、層青、碧青、白青，都屬于石青。青、綠混稱，同兩者都象征春天有關(guān)。北宋時，石青的產(chǎn)地，在山西代縣的代州、四川三臺的梓州和江西上饒的信州。上饒西南的鉛山縣，出產(chǎn)空青和石碌。四川三臺西南的銅山賴應(yīng)山，出產(chǎn)空青。[6]

曾青，讀為層青，層與曾在這里同音同義，表示礦石的文脈呈水平狀，層層相疊，因而名叫層青、曾青，通常寫為曾青。曾青出產(chǎn)在有銅礦而向陽的地方，年久生出曾青，形狀如同黃連，連綿在一起又像蚯蚓屎。棱角呈方形，顏色深重，如同波斯進(jìn)口的黛黑顏料，敲擊時有金屬般的聲音。道家認(rèn)為曾青是石綠的升華，色象對應(yīng)東方的正色。曾青的產(chǎn)地，同空青的產(chǎn)地大體一致，只是形態(tài)不同而已。顏色發(fā)紫的石青，名叫佛青、佛頭青，又稱回青，產(chǎn)自西域。相傳佛的頭發(fā)呈現(xiàn)為這種青色，色象與現(xiàn)代顏料中的群青相同。西藏出產(chǎn)的石青，呈深青色，如同現(xiàn)代顏料中的深藍(lán)，人稱藏青。明朝的石青，由于供不應(yīng)求，還從國外進(jìn)口。除了西域伊斯蘭教地區(qū)的回青，還從蘇門答臘等地進(jìn)口。當(dāng)?shù)卣M(jìn)貢給中華帝國的土產(chǎn)，石青首當(dāng)其沖。[7]

到明朝時，四川各地的石青礦料早已采盡，當(dāng)時的高級石青產(chǎn)地在銅官，顏色鮮艷深重。銅官作為地名，在湖南長沙西北銅官山下，相傳楚國曾經(jīng)在這里鑄造銅錢。銅官作為產(chǎn)銅的山名有四處，一處在安徽銅陵市的長江南岸；一處在安徽廣德和江蘇宜興交界地；一處在浙江銅廬西八十里；一處在四川中江西南，這里應(yīng)當(dāng)是文獻(xiàn)中所說的銅官。廣東韶關(guān)附近出產(chǎn)的石青，品質(zhì)不如銅官。寧夏的固原有空青山，不過出產(chǎn)的空青圓如鐵珠，中部不空虛，其實不是空青而是白青。唐朝的張果是中國的八仙之一，他說空青也像楊梅。江西波陽和上饒出產(chǎn)的如同楊梅，因而別名楊梅青。上饒的楊梅青，形狀像鐘乳石的品質(zhì)最好，大塊的含有紫的成分，要上山挖洞開采。北宋時，真宗皇帝經(jīng)常下令到上饒尋找石中有液體的空青。四川的雅安和北代山，有拳頭和雞蛋大的空青，里面的液體像油，治療眼病有特效。出銅礦坑中的也很好，適合作繪畫顏料。各種石青，有人認(rèn)為曾青最高級，空青其次，楊梅青再次，表明空青和楊梅青有區(qū)別。道家聲稱銅獲得紫陽之氣，生出銅綠，銅綠過200年變成石綠，曾青和空青是石綠中得道的部分。這種宗教話語，既無法證實也很難證偽。[8]

[清] 佚名《祭先農(nóng)壇圖》局部，雍正年制，以丹青為主色，其他色彩減弱。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漢代前后，石青是煉丹術(shù)的主要原料。所煉的丹藥，據(jù)稱可以使人返老還童、長生不死，受到眾多帝王將相、貴族和富豪們的關(guān)注，致使石青的供需失衡。唐朝以前的中國繪畫，以赤色的丹砂和青色的石青為常用顏料。在佛教傳入中國之后，各地大建寺院，繪制壁畫和彩塑，石青的用量大增。石青又是一種高效的眼藥，被醫(yī)家推崇，但到了明代，由于價格昂貴，普通的藥鋪已經(jīng)很難見到，因而歷史文獻(xiàn)常常能發(fā)現(xiàn)國家對石青開采的壟斷。東漢的宮廷，設(shè)有畫室，由少府管轄，首長名叫畫室署長，由太監(jiān)擔(dān)任。包括石青在內(nèi)的顏料采購與管理，大體屬于他的職責(zé)。元朝宮廷管理繪畫和工藝的部門名作畫局，首長名叫畫局大使。明朝設(shè)置有顏料局，屬于工部虞衡司的下設(shè)機(jī)構(gòu)，曾配備大使一人，正九品，負(fù)責(zé)管理淘洗青綠原料、水銀、黑丹等煉丹的藥物。[9]

朱 砂

朱砂在中國文明中的地位很特殊，它是神的化身而不是單純的顏料。如果對篤信丹砂的人去做機(jī)械地分析，說它的化學(xué)成分是硫化汞，物理特征是赤色晶體，無異于說長城是一條5000千米長的泥土墻，表面粘貼攝氏900度以上高溫?zé)频幕姨樟骟w，不免大煞風(fēng)景。作為顏料，朱砂又名硃砂或朱沙，簡稱砂或沙。作為道家煉丹的主要原料，它又名丹砂、丹沙、丹干、丹矸、丹。在戰(zhàn)國以前，丹有青丹、赤丹、黃丹、白丹、黑丹五類。古人議論丹，通常是指赤色的朱砂。朱砂是今人所謂的中國紅的實證，出土文物最具典范的是長沙馬王堆一號漢墓墓主內(nèi)棺紋飾使用的朱砂，如果用當(dāng)今油畫顏料進(jìn)行調(diào)制，大約是大紅（65%）加中黃（15%）加白色（15%）加象牙黑（5%）合成，明快而又沉著，具有視覺磁性，耐看，絕不是北京鳥巢或充斥天下的中國結(jié)采用的大紅，刺目害眼，俗不可耐。[10]

唐朝張果是道教八仙之一，他把朱砂分為三品，上品名叫光明砂。光明砂生長在石座上面，一座有五、七、九、十二枚砂，如同含苞待放的荷花，赤光閃爍。每座中央有一枚大砂，重約2斤，形狀像國王；周圍的小砂，重約1斤，形狀像大臣而朝向中央。其中以九枚和十二枚的最有靈氣。此外，一座周圍有雜砂一二斗，環(huán)抱朱砂，形成荷花尖的形狀，黑夜放在赤色的絲綢上，光明通透，也算上等。唐玄宗開元年間，各地向朝廷進(jìn)貢朱砂的有五個州。一是州府在今陜西略陽的興州，產(chǎn)砂地點位于陜甘交界的接溪山；二是貴州沿河附近的思州；三是湖南沅陵的辰州；四是湘西與貴州交界處的錦州，產(chǎn)砂地點在今湖南芷江南約50千米處的晃山；五是湖南龍山和張家界之間的溪州。其中，辰州和錦州出產(chǎn)和進(jìn)貢光明砂。唐憲宗元和年間，溪州每年向皇帝進(jìn)貢朱砂11斤，每斤約合597克。這意味著到了唐代，朱砂已經(jīng)變得珍稀。[11]

《山海經(jīng)》第一作者相傳是治水的大禹。書中記載了一條名叫赤水的河流，地點在南方，當(dāng)?shù)爻霎a(chǎn)的小顆朱砂，形狀像粟米，被稱為丹粟。從大禹到漢朝的2000年間，地方政府進(jìn)貢給中央政府的朱砂，主要來自長江中游。發(fā)源于湖北南漳荊山的睢水，位于漢水和長江之間，出產(chǎn)丹粟，丹粟于是成為睢水的別名。睢水地處楚國腹地，楚國墓葬中的漆器，多用朱砂作赤色顏料。其中，大中型墓葬朱砂涂飾的器物，色象明快，中小型墓葬器物的色質(zhì)不純，色象灰暗沉著。睢水是距離中原最近的朱砂產(chǎn)地，名氣不大，應(yīng)當(dāng)同色象不佳有關(guān)。[12]

秦漢之際的朱砂，最靠近都城長安的產(chǎn)地在甘肅東南的武都一帶，其次是四川盆地的涪陵地區(qū)。涪陵地區(qū)有一名寡婦，名字叫清。她的前輩曾經(jīng)發(fā)現(xiàn)朱砂礦坑，成為幾代人的專利，家產(chǎn)無法計量。秦始皇迷信仙丹，把她視為上賓，特地為她營造了一座臺，當(dāng)?shù)厝税雅_山稱為貞女山，地點在今重慶市長壽東北約30千米處。[13]

名氣最大的朱砂產(chǎn)地，東距長沙的直線距離300千米左右。那地方古名辰州，今名為辰溪，出產(chǎn)的朱砂號稱辰砂。辰砂是上品朱砂，辰砂中的光明砂又是朱砂的極品，歷來深受煉丹的方家和醫(yī)家推崇。西漢長沙國國君夫人的棺材，也就是馬王堆一號漢墓墓主的內(nèi)棺，用朱砂顏料作為漆畫的主色，鮮艷無比，表明是正宗的辰砂。同辰州朱砂匹敵的是錦州朱砂。錦州是唐朝政府在辰州境內(nèi)新設(shè)的一個州，州府地點在今湖南麻陽，東距辰溪龍門山約50公里，那里是光明砂的主產(chǎn)地。麻陽高級朱砂出自萬山的崖壁之中，當(dāng)?shù)氐臓绐J人用火燒崖開礦。此外，宜州和階州的朱砂質(zhì)量也是上乘而僅次于辰砂。宜州在今廣西宜山縣，階州在今甘肅隴南地區(qū)的武都、康縣一帶。南朝時期，由于辰砂開采殆盡，民間醫(yī)生都將武都仇池出產(chǎn)的朱砂當(dāng)作正宗朱砂，它由正黃色的雄黃和嫩黃色的雌黃夾雜而成。南朝著名道人陶弘景指出“正宗的朱砂產(chǎn)自涪州”，地點在今重慶武隆、南川一帶。這一帶與湘西朱砂產(chǎn)地都靠近巴郡，人稱巴砂。廣東臨漳的朱砂，同巴砂的質(zhì)量相當(dāng)，以砂礦光明透亮為上品。有的朱砂礦石如同云母呈片狀，稱為云母砂，而像樗蒲子和紫石英形狀的稱為馬齒砂，砂質(zhì)粗糙，不能煉丹，卻可以作為繪畫顏料。開采朱砂，先挖幾丈深的坑才能發(fā)現(xiàn)礦床。即使是同一產(chǎn)地，質(zhì)量也有高下，產(chǎn)自水坑的優(yōu)于產(chǎn)自火坑的礦石。藥物學(xué)家指出：朱砂分土砂和石砂兩類。土砂的顏色發(fā)黃發(fā)黑，不能充當(dāng)繪畫顏料。石砂也分高下，如廣東出產(chǎn)的越砂，礦石大如拳頭，小的如同雞蛋鵝蛋，夾雜有土石，質(zhì)地不細(xì)膩，顏色不鮮明。[14]

正宗辰砂呈紫色，如同鐵銹色，但光明透亮。廣西宜山出產(chǎn)的朱砂，顏色都呈深赤色。春州和邕州也產(chǎn)朱砂，春州在今廣東陽春縣，邕州在今廣西南寧市南。這兩個地方的河水都呈赤色，出產(chǎn)的朱砂顏色發(fā)紫發(fā)灰，不能做藥材。甘肅武都的朱砂，質(zhì)量又在它們之下，也不能做藥材，只能做繪畫顏料。[15]

東晉名士葛洪在他的晚年，想要煉丹延壽，聽說交趾附近出產(chǎn)朱砂，請求皇帝委派自己擔(dān)任勾漏縣的首席長官。交趾的州府在今越南的河內(nèi)，皇帝考慮葛洪是開國功臣，而交趾是京城犯了法的官員下放的地方，怎么能讓他去當(dāng)縣官呢，不許。葛洪表示自己不是為了當(dāng)縣官，而是那地方出產(chǎn)高級朱砂。勾漏縣出產(chǎn)朱砂的勾漏山，位于廣西北流縣城東北5千米處，山上有寶圭洞，洞有三室，相傳葛洪曾在那里煉丹。當(dāng)?shù)氐闹焐俺首霞t色，不過有個大洞的礦石卻呈白色，稱為白沙，洞名白沙洞。它同寶圭洞、玉闕洞、桃源洞合稱為勾漏洞，洞前就是魏晉勾漏縣的官府所在地。[16]

唐代張彥遠(yuǎn)記載，唐朝畫家使用的朱砂顏料，產(chǎn)自武陵郡有水的礦井中。武陵郡是漢朝的一個行政區(qū)域，相當(dāng)于秦朝的黔中郡，郡府南遷到今沅江中游的溆浦縣城，西南40千米處龍門山，就是光明砂的主要產(chǎn)地。這一帶唐朝改為辰州。唐代朱砂顏料的另一個來源是磨嵯，地址在今福建省建甌縣。[17]

北宋的高級辰砂依舊產(chǎn)自辰州，當(dāng)?shù)毓饷魃暗牡V井深達(dá)二里，可知開采之烈。南宋時期，辰砂產(chǎn)自沅州。辰州在沅水中游，沅州在沅水上游，相距不到200千米。兩處產(chǎn)的朱砂，同廣西宜山的朱砂類似，顏色正赤而稍帶紫色。南寧出產(chǎn)的邕砂，顏色深紫而稍微發(fā)黑。不過宜砂和辰砂盡管質(zhì)地優(yōu)良，但不能制成仙藥，因而葛洪不看重它們，而是器重廣西出產(chǎn)的朱砂。南宋時期，歸德州的大秀墟，出產(chǎn)一種金纏砂，礦石如同大箭頭，表面有金線紋路，被道家視為真正的仙藥，服食這種朱砂而得道成仙的高人，據(jù)稱可以改變自己的相貌和體質(zhì)。歸德州屬于邕州，在今廣西平果縣東北郊。當(dāng)?shù)爻霎a(chǎn)的朱砂，取一點粉末咀嚼，顏色如同鮮血，宜砂和辰砂都有所不及。這地方開采朱砂，半夜望過去，滿山隱約有火光。宋代的朱砂產(chǎn)地，還有江蘇的溧水，重慶彭水縣的紹慶，四川宜賓與沐川之間的商州，越南諒山東北出產(chǎn)芙蓉朱砂的古州，湖南芷江西的獎州，廣西昭平的富州，湖南綏寧，廣西邕江源頭中越交界以南一帶的廣源，貴州定番的南寧州。此外，貴州德江的牂牁，四川鹽源的昆明，貴州思南的充州等地少數(shù)民族聚集區(qū)，也都曾向朝廷進(jìn)貢朱砂。[18]

明代的上等朱砂，通常要挖十幾丈深的礦坑才能發(fā)現(xiàn)苗頭。一塊塊石色的砂床，上面有雞蛋大的礦石，主要用于煉丹。次一等的朱砂礦石做顏料或煉汞，其苗頭沒有白石床，幾丈深的礦井就可以挖到。有的礦床雜有青黃色的石頭，有的夾雜沙土，礦石外表多裂紋。這種朱砂，貴州的婺川、鎮(zhèn)遠(yuǎn)、銅仁三縣特多。四川宜賓與沐川縣之間的商州和甘肅東南的秦州，也都出產(chǎn)這類朱砂。[19]

自古用于煉丹的朱砂，大都出自南方。南方五行屬火，火色如丹，因而中國的南部別名丹、丹野、丹冥。不過除了中國的南方，西域也有朱砂產(chǎn)地。昆侖山位于周朝都城的正西方，那里有一個方國，周朝政府要求進(jìn)貢的七種土產(chǎn)，排位第一的是朱砂，第二是石青。[20]

《明世宗入蹕圖》局部。以丹青為主色，承襲了古代畫風(fēng)的定式。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唐《靈龜玄武》，絹畫，主色為丹砂與石青。敦煌藏經(jīng)洞出土，巴黎國家圖書館藏。

清，五色墨，臺北故宮博物院藏。

《新編山?！D后本》，民國民間繪畫，以青赤二色為主色。

宋朝的國教是道教，這個朝代是中國使用朱砂的狂熱時期，也是煉丹從極盛轉(zhuǎn)衰的前夕，朱砂用量猛增。宋朝天命是火德，赤色是國家的德色，宮廷儀仗、帷幔、建筑彩畫多用赤色，而經(jīng)久不變的赤色顏料，首推朱砂，中央朝廷和地方政府的朱砂用量很大。帝王和貴族的禮服多用赤色，四品五品官員禮服也用赤色，六品七品也可以借服赤衣。這些赤色的禮服，按照周朝傳下來的傳統(tǒng)，采用石染，也就是用朱砂作為主要染料染成，號稱朱衣。宋朝的大紙制造技術(shù)普及和寫實花鳥畫的興起，也造成朱砂的用量增加。宋朝文人階層的擴(kuò)大，導(dǎo)致彩色印刷術(shù)的發(fā)展和朱墨的廣泛使用。自古以來由中央政府壟斷的貨物，分為七宗，第六宗包含朱砂。朱砂每年的產(chǎn)量和使用，都由工部的會計記錄在案。宋神宗是迷信朱砂的皇帝，元豐元年，全國黃金產(chǎn)量超過萬兩，白銀20多萬兩，銅1460多萬斤，而朱砂只有3600多斤。不過受利益驅(qū)動，地方黑市活動十分猖獗，同朝廷的壟斷行為暗中爭斗。南宋建炎四年，僅一個月內(nèi)，政府在廣西宜州收繳的朱砂就有1000多斤。南宋乾道十一年，湘西地方首領(lǐng)吳自由的兒子，與同伴在麻陽縣銷售朱砂，被官府的治安人員拘押，誣告他盜竊，關(guān)進(jìn)監(jiān)獄。吳自由調(diào)遣地方部隊300人和當(dāng)?shù)孛癖鼑莞瑩P(yáng)言進(jìn)攻和聲討有關(guān)人員，事先又抓了州府的官員作為人質(zhì)，官方被迫將三人無罪釋放。[21]

朱砂既是顏料，又是治病和煉丹的藥物。煉丹家對它的稱呼五花八門，有仙砂、汞砂、真珠、日精、太陽、赤帝、赤帝精髓、朱雀、朱鳥、絳陵朱兒、絳宮珠兒等等，或用比喻，或用神話，故意弄得玄妙莫測。道家聲稱用朱砂漆成的食器，有助于長生不死。朱砂在周朝被視為毒品，歷來的服食者大都是帝王和權(quán)貴，那是身份的標(biāo)志。春秋戰(zhàn)國及其歷朝歷代用于飲食的漆器，器皿內(nèi)壁幾乎都是用朱砂涂飾。[22]

朱砂作為周朝中央政府指定管理的物資，管理的官員職稱名叫職金，司寇的屬官，掌管有關(guān)金、玉、丹砂、空青的戒令，收受和區(qū)分它們的檔次和數(shù)量，蓋章之后入庫保管。北宋時期，朱砂用量增加，曾特地成立“丹粉所”燒制丹砂顏料，供宮廷繪畫和裝飾。[23]

朱砂作為顏料，貫穿著有文獻(xiàn)可考的中國歷史時代。商朝甲骨文的書寫，先在龜甲上刻字，再填充顏色，多數(shù)是黑色，少數(shù)是朱砂。商、周、秦、漢的貴族墓葬，棺材和隨葬品用色，朱砂是主色。有些墓坑的底部直接鋪墊朱砂。商周以來的墓室格局，是墓主人間生活的翻版，從墓葬可以推測當(dāng)時使用朱砂的廣泛。

用朱砂制成的墨錠，名叫朱墨。制作朱墨，先將高檔的朱砂磨成粉末，再用清水浸泡，濾掉渣滓。然后用秦皮水煮膠，用膠水浸泡17天，倒掉膠水，在陽光下慢慢地晾干，變成墨錠。使用時在赤色的硯盤中研磨，用來書寫碑碣上的文字。制作時間同造黑墨一樣，在每年的2月或9月，因為冬天難干燥，夏天容易發(fā)臭。如果沒有朱砂，用朱紅顏料也行。用朱砂制作的墨書與石碑，能滲透到石質(zhì)中去，經(jīng)久不滅，人稱紅墨。徑山萬壽寺大碑上，有宋朝皇帝寫的字，到明朝時，風(fēng)吹雨打幾百年，朱砂痕跡仍然如舊，就是紅沫書寫的結(jié)果。[24]

次等的朱砂礦石，經(jīng)過冶煉而升華為汞。把汞和硫磺加熱，變成黑色的硫化汞，再經(jīng)密封加熱，升華為赤色的硫化汞，成為色象漂亮、覆蓋力強(qiáng)的銀朱。銀朱是中國繪畫常用的顏料，工藝?yán)L畫經(jīng)常運(yùn)用，也是制造印泥的原料。銀朱繼續(xù)提煉，可以得到鮮紅而帶黃味的朱磦。銀朱的化學(xué)性能不穩(wěn)定，易變質(zhì)。敦煌壁畫中用銀朱調(diào)成的肉色，而今統(tǒng)統(tǒng)變成了黑褐色。宋代廣西人用汞煉銀朱，事先制作兩個上下相扣的鐵鍋，密封。下面的鍋像個缽子，里面放汞；上面的鍋像蓋子，頂上有孔，孔竅安管子，管子向上彎曲再下垂到鍋外，管口浸泡在水中。用火燒下面的鐵鍋，汞蒸發(fā)后遇水凝固成頭朱和次朱。頭朱就是銀朱，次朱帶黃色。明代人煉銀朱，仍舊采用這種方法。鍋下燒木炭，先將次等礦砂煉成汞，再如法炮制，煉出銀朱。每斤汞加入2斤石亭脂研磨，炒成青砂頭，裝進(jìn)罐子里，上面蓋上鐵盞，盞上壓一把鐵尺，拿鐵絲兜底捆綁在一起，用鹽泥封死縫隙；在地面插三個鐵釬做樁，如同鼎腳，將鐵罐放在上面，用火燒三炷香的時間，不停地用毛筆蘸水刷鐵罐，使罐體保持低溫，以便貼近鐵鍋的銀朱顏色更加鮮艷。這種升華的方法，每斤汞可產(chǎn)銀朱十四兩，次朱三兩五錢。一斤只有十六兩，多出的一兩五錢，是加入硫磺之后的結(jié)晶。如果是皇帝和權(quán)貴家族使用的銀朱，必須用高級辰砂或湖南麻陽出產(chǎn)的錦砂升華而成。銀朱的成品呈塊狀，使用時要在石硯中研磨；如果用錫硯研磨，立即變成黑汁。用作油漆顏料時，只能加桐油調(diào)和，直接同漆汁調(diào)和，顏色會變得灰暗。[25]

注釋：

[1]三國魏曹丕《與孟達(dá)書》：“丹青畫其形容，良史載其功勛?！薄稌x書·文苑傳·顧愷之》：“尤善丹青，圖寫特妙?！碧评畎住队陉D采花》詩：“丹青能令丑者妍，無鹽翻在深宮里?！碧聘唧浮督鹆晖硗吩姡骸笆篱g無限丹青手，一片傷心畫不成?！北彼翁K軾《陳季常所蓄〈朱陳村嫁娶圖〉》詩：“何年顧、陸丹青手，畫作朱陳嫁娶圖。”

[2]《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青丘之山，其陽多玉，其陰多青雘?！睎|晉郭璞注：“雘，黝屬，音瓠?！薄稄V韻》：“胡誤切，去暮匣?！薄队衿で嗖俊罚骸半o，青也?！薄稄V韻·暮韻》：“雘，青屬?！薄豆茏印ば》Q》：“丹、青在山，民知而取之?！薄稘h書·司馬相如傳》：“其（楚）土則丹、青、赭、堊?！北蔽簭堃驹唬骸扒?，青雘也?！碧祁亷煿抛ⅲ骸扒嚯o，今之空青也。”后秦釋僧肇《寶藏論》：“石綠、石青、白青等銅并是藥制成?！碧泼繁胼嫛妒帬栄拧肪硪唬ā兜啦亍ざ瓷癫俊け娦g(shù)類》）：“曾青，一名樸青，一名赤龍翹，一名青龍血，一名黃云英?？涨?，一名青要中女，一名青油羽，一名青神女?！?/p>

[3]《逸周書·王會解》：“正西昆侖狗國，請令以丹青、白旄、紕罽、江歷、龍角、神龜為獻(xiàn)?！薄豆茏印ど街翑?shù)》：“君分壤而貢入，秦之明山之曾青，一筴也。”《荀子·王制》：“南海有羽翮、齒革、曾青、丹干焉?！碧茥顐娮ⅲ骸霸啵鍪裆皆綆Q?！薄妒酚洝だ钏箓鳌罚骸拔魇竦ぁ⑶嗖粸椴??！蹦铣R宗測《衡山記》（清陳運(yùn)溶輯）：“衡山有曾青崗，出曾青，可合仙藥?！蹦铣航汀恫十嬞x》：“空青出峨嵋之陽，雌黃出嶓冢之陰?！蹦铣喝螘P《述異記》卷下：“漢水西山有九井，井中常出五色煙，高數(shù)丈，傳云昔人有縋入，得數(shù)斛空青?！碧茝垙┻h(yuǎn)《歷代名畫記》卷二《論畫體工用拓寫》：“越嶲之空青，蔚之曾青，武昌之扁青,上品石綠?！薄缎绿茣さ乩碇尽罚骸盎茨系罁P(yáng)州廣陵郡土貢空青?！薄端问贰さ乩碇疚濉罚骸颁ǜ?，貢綾、曾青、空青。”

[4]西漢劉安《淮南萬畢術(shù)》：“白青得鐵，即化為銅?！保ā墩f郛》卷五）明李時珍《本草綱目·金石四·空青》：“弘景曰：諸石藥中惟此最貴，醫(yī)方乃希用之，而多克畫色，殊為可惜?！薄啊对旎改稀吩疲恒~得紫陽之氣而生綠，綠二百年而生石綠，銅始生其中焉。曾、空二青則石綠之得道者，均謂之礦。又二百年得青陽之氣，化為鍮石。方家以藥涂銅物生青，刮下偽作空青者，終是銅青，非石綠之得道者也?！薄侗静菥V目·金石四·白青》：“釋名：碧青，魚目青?！秳e錄》曰：‘白青生豫章山谷，可消為銅劍，辟五兵。’恭曰：‘此即陶氏所云空青，圓如鐵珠，色白而腹不空者是也，研之色白如碧，亦謂之碧青，不入畫用，無空青時亦用之，名魚目青，以形似魚目故也；今出簡州、梓州者好?！瘯r珍曰：此即石青之屬，色深者為石青，淡者為碧青也。今繪彩家亦用。”

[5]《山海經(jīng)·西山經(jīng)》：“凄水出焉，西流注于海，其中多采石?！睎|晉郭璞注：“采石，石有彩色者。”清郝懿行注：“（北宋）劉逵注《蜀都賦》：牂牁有白曹山，出丹青、曾青、空青也?！碧茪W陽詢等編《藝文類聚》八十一卷《藥·空青》：“空青出巴郡，白青、曾青出弘農(nóng)、豫章；白青出新淦，青色者善?！碧评罴Α对涂たh志》卷三十四《梓州》：“元和貢空青、曾青?！薄蹲C類本草》卷三《空青》：“空青，生益州山谷及越嶲山有銅處。銅精熏則生空青，其腹中空。陶隱居：‘越嶲屬益州。’今出銅官者，色最鮮深。出始興者弗如益州。諸郡無復(fù)有，恐久不采之故也。涼州西平郡有空青山亦甚多。今空青但圓實如鐵珠，無空腹者。諸石藥中惟此最貴，醫(yī)方乃稀用之，而多充畫色。殊為可惜?？涨酁殡y得，今出蔚州、藺州、宣州、梓州。宣州者最好，塊段細(xì)，時有腹中空者。蔚州、藺州者片塊大，色極深，無空腹者?！苯褡ⅲ骸敖癯鲳?、信等州者亦好。”“《圖經(jīng)》曰：空青，生益州山谷及越嶲山有銅處。銅精熏則生空青，今信州亦時有之，狀若楊梅，故別名楊梅青?！薄队裰ヌ谜勊C》卷二十九《魚目青》：“空綠，銅之精華。大者空綠，次即空青也。《飛翠館集》：‘空青，生銅山沙內(nèi)，結(jié)塊如雞子，色象荔枝，內(nèi)涵塊如雞黃，春夏成水，秋冬為泥，以黃連水浸之則化?！妒帬栄拧罚骸涨嘁幻嘤陀穑嘁幻帻埪N?！薄侗静菥V目·金石四·空青》：“《釋名》：‘楊梅青?！瘯r珍曰：空言質(zhì)，青言色，楊梅言似也?！?/p>

[6]北宋樂史《太平寰宇記》卷四十九《代州》：“土產(chǎn)：青、碌，貢。”卷八十二《梓州》：“土物，空青、曾青、石碌、紅花。”“銅山縣，賴應(yīng)山在縣北三十里，周圍二里，出銅及空青?！本硪话倨摺缎胖荨罚骸巴廉a(chǎn)：青碌、空青。”“鉛山縣西南一百三十里，出銅、鉛、青碌?！薄般U山在縣西北七里，出青碌?！?《本草綱目·金石四·扁青》：“時珍曰：扁，以形名?！秳e錄》曰：‘扁青生朱厓山谷、武都、朱提。’弘景曰：‘朱提音殊匙，在南海中?！赵唬骸窨??！г唬骸思淳G青也。朱厓已南及林邑、扶南舶上來者，形塊大如拳，其色又青，腹中亦時有空者。武昌者，片塊小色更佳，藺州、梓州者形扁作片而色淺?！瘯r珍曰：蘇恭言即綠青者，非也。今之石青是矣。繪畫家用之，其色青翠不渝，俗呼為大青，楚、蜀諸處亦有之。而今貨石青者，有天青、大青、西夷回回青、佛頭青，種種不同而回青尤貴。《本草》所載扁青、層青、碧青、白青，皆其類耳?！?/p>

[7]《證類本草》卷三《曾青》：“曾青，生蜀中山谷及越嶲。唐本注：曾青出蔚州、鄂州，蔚州者好，其次鄂州，余州并不任用。”北宋林逋《西湖》詩：“春水凈于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本草綱目·金石四·曾青》：“曾，音曾層，其青層層而生，故名，或云其生，從實至空，從空至層，故曰曾青?！秳e錄》曰：‘曾青生蜀中山谷及越嶲?！赵唬骸窨な?，其山有銅處。曾青出其陽。青者，銅之精?！瘯r珍曰：但出銅處，年古即生，形如黃連，相綴又如蚯蚓屎，方棱，色深，如波斯青黛，層層而生，打之如金聲者為真?！对旎改稀罚骸嗌~礦中，乃石綠之得道者，肌膚得東方正色?！薄队裰ヌ谜勊C》卷二十六《職貢異物》：“國朝方外貢物，蘇門答臘貢石青、回回青、钖、硫黃。哈密輝和爾貢青金石?！泵魉螒?yīng)星《天工開物》卷七附《回青》：“回青乃西域大青，美者亦名佛頭青。上料無名異出火似之，非大青能入洪爐存本色也?！薄睹魇贰卫鳌罚骸爸琉堉荽善?，西域回青，不急之須，徒累小民敲骨?！?/p>

[8]《本草綱目·金石四·空青》：“大明曰：‘空青，大者如雞子，小者如相思子，其青厚如荔枝殼，其內(nèi)有漿酸甜。’藏器曰：‘銅之精華，大者即空綠，次即空青也?！炘唬骸耩?、信州亦時有之，狀若楊梅，故名楊梅青，其腹中空破之有漿者絕難得。’宗奭曰：‘真宗常詔取空青，中有水者，久而方得，其楊梅青，信州穴山而取，極難得。’張果《玉洞要訣》：‘空青似楊梅?！陡劣駜浴罚骸涨?，陰石也，產(chǎn)上饒，似鍾乳者佳，大片含紫色，有光彩，次出蜀嚴(yán)道及北代山，有如拳大及卵形者，中空有水如油，治盲立效；出銅坑者亦佳，堪畫。又有楊梅青、石青，皆是一體而氣有精粗點化，以曾青為上，空青次之，楊梅青又次之?！对旎改稀罚骸~得紫陽之氣而生綠，綠二百年而生石綠，銅始生其中焉。曾、空二青則石綠之得道者，均謂之礦。又二百年得青陽之氣，化為鍮石?！?/p>

[9]《后漢書·百官志三》：“畫室署長、玉堂署長各一人。皆四百石，黃綬。”本注：“宦者?！薄对贰ぐ俟僦舅摹罚骸爱嬀郑葟陌似?，掌描造諸色樣制。至元十五年置，大使一員?！薄睹魇贰ぢ毠僦救罚骸邦伭暇?，大使一人，正九品。”

[10]《古文尚書·禹貢》“厲砥砮丹”，唐孔穎達(dá)疏：“丹者，丹砂?！薄渡胶＝?jīng)·大荒西經(jīng)》“白丹青丹”東晉郭璞注：“又有黑丹也?！睎|漢宋均注：“丹應(yīng)五典，備五色也。”（《太平御覽·藥部二》）《逸周書·王會解》：“卜人以丹沙?！薄盾髯印ふ摗罚骸凹又缘じ?，重之以曾青?！碧茥顐娮ⅲ骸暗じ?，丹砂也。”西漢揚(yáng)雄《太玄經(jīng)》卷四《度》“石赤不奪，節(jié)士之必”，范望注：“石不可奪堅，猶丹不可奪赤?！薄稘h書·司馬相如傳》“丹、青、赭、堊”，北魏張揖曰：“丹，丹沙也?！碧祁亷煿旁唬骸暗ど?，今之朱沙也。”東漢王逸《正部》（《意林》卷四）：“皎皎練絲，得藍(lán)則青，得丹則赤?！蹦铣晤佈又锻フa》：“丹可滅而不能使無赤，石可毀而不能使無堅?！薄队裰ヌ谜勊C》卷二十九《光明砂》：“廣西北流縣有白砂洞，石膏玉英散彩流光，凡砂生于此，其色獨(dú)白，故名。韓湘詩：‘后夜流瓊液，凌晨出絳霞。琴彈碧玉調(diào)，爐煉白朱砂。’”馬王堆一號漢墓內(nèi)棺，湖南省博物館藏。

[11]丹砂分品詳見唐張果纂《玉洞大神丹砂真要訣》。北宋張君房輯《云笈七簽》卷六十九《七返靈砂論》：“受太陽之精氣，降結(jié)而紅光耀耀，名曰光明砂?！?《元和郡縣志》卷二十五《興州》：“開元貢朱砂?！薄伴L舉縣，接溪山在縣西北五十三里，出朱砂，百姓采之?！本砣弧端贾荨罚骸伴_元貢朱砂?！薄冻街荨罚骸伴_元貢光明砂、藥砂?！薄跺\州》：“開元貢光明砂。盧陽縣，晃山在縣南一百里，山出丹砂。”《溪州》：“開元貢朱砂。元和貢朱砂一十斤?！蹦纤沃燧o《溪蠻叢笑·砂床》：“石之不碎而砂附著其上者名砂床。”

[12]《山海經(jīng)·南山經(jīng)》：“英水出焉，西南流注于赤水，其中多白玉，多丹粟?！睎|晉郭璞注：“細(xì)丹砂如粟也?！薄抖Y記·禮器》：“丹漆、絲纊、竹箭，與眾共財也。”東漢鄭玄注：“荊州貢丹?！薄兑葜軙ね鯐罚骸安啡艘缘ど?。”西晉孔晁注：“卜人，西南之蠻，丹沙所出?！薄兑葜軙ぢ毞健罚骸罢显磺G州，其利丹、銀。”北周庾信《隴右總管長盧公道碑》：“東通丹鎮(zhèn)，西望白蘭?！鼻迥攮[注：“《山海經(jīng)》曰：荊山之首曰景山，睢水焉。東南流，至于江，其中多丹粟?！睎|漢張衡《南都賦》：“青癯丹粟。”北宋蘇軾《東坡志林》卷二《爾朱道士煉朱砂丹》：“爾朱客于涪州，愛其所產(chǎn)丹砂，雖瑣細(xì)而皆矢鏃狀，瑩徹不雜土石。《本草》言‘丹砂出符陵谷’，陶隱居云‘符陵是涪州，今無復(fù)采者’。吾聞熟于涪者云：采藥者時復(fù)得之，但時方貴辰、錦砂，故此不甚采耳?！?/p>

[13]西漢桓寬《鹽鐵論·本議》“隴、蜀之丹、漆”明張之象注：“《（史記）貨殖傳》曰：‘江南出柟、梓、姜、桂、金、錫、連、丹砂，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薄妒酚洝へ浿沉袀鳌罚骸鞍褪褚辔忠?，地饒卮、姜、丹沙?！薄鞍褪窆褘D清，其先得丹穴，而擅其利數(shù)世，家亦不訾?！碧扑抉R貞索隱：“《漢書》‘巴寡婦清’，巴，寡婦之邑；清，其名也?！奔猓骸靶鞆V曰：‘涪陵出丹?！碧茝埵毓?jié)《正義》：“《括地志》云：‘寡婦清臺山，俗名貞女山，在涪州永安縣東北七十里也?！?/p>

[14]宋人論朱砂，說見北宋唐慎微《證類本草》卷三《丹砂》、北宋寇宗奭《圖經(jīng)衍義本草》卷一（《道藏·神洞部·靈圖類》）。南宋朱輔《溪蠻叢笑·辰砂》：“辰、錦砂最良。麻陽即古錦州，舊隸辰郡，砂自折二至折十皆顆塊，佳者為箭鏃，結(jié)不實者為肺砂，碎則有趢趗末則有藥砂。砂出萬山之崖為最。犵狫以火攻取。”南宋祝穆《方輿攬勝》卷三十：“辰州府沅陵光明山，一名龍門山，有砂井。土人采取，燒石取之?！?/p>

[15]朱砂產(chǎn)地，詳見《證類本草》卷三《丹砂》及《桂海虞衡志·志金石》丹砂條。

[16]《晉書·葛洪傳》：“洪以年老，欲煉丹，以祈遐壽，聞交趾出丹，求為句漏令。帝以洪資高，不許。洪曰：‘非欲為榮，以有丹耳?！蹚闹?。”唐韓愈《岣嶁山》詩：“岣嶁山尖神禹碑，字青石赤形模奇?！蹦纤沃苋シ恰稁X外代答》卷七《丹砂水銀》：“昔葛稚川為丹砂，求為勾漏令，以為仙藥在是故也。勾漏，今容州。則知廣西丹砂非他地可比?！?/p>

[17]《歷代名畫記》卷二《論畫體工用拓寫》：“武陵水井之丹，磨嵯之沙?！?/p>

[18]北宋進(jìn)貢朱砂，詳見《太平寰宇記》卷一百二十《黔州》、卷一百二十一《夷州》、卷一百二十二《思州》與《沅州》、卷一百三十五《興州》、卷一百四十一《商州》、卷一百六十二《桂州》、卷一百六十七《容州》、卷一百六十八《柳州》?！稁X外代答》卷七《丹砂水銀》：“《本草·金石部》以湖北辰州所產(chǎn)為佳，雖今世亦貴之。今辰砂乃出沅洲，其色與廣西宜州所產(chǎn)相類，色鮮紅而微紫，與邕砂之深紫微黑者大異。蓋宜山即辰山之陽故也。雖然，宜、辰丹砂雖良，要非仙藥。葛稚川不求此也。嘗聞邕州右江溪峒，歸德州大秀墟，有金纏砂大如箭鏃，而上有金線縷文。蓋邕州燒水銀，當(dāng)砂十二三斤可燒成十斤，其良者十斤真得十斤。惟金纏砂八斤可得十斤。不知此砂一經(jīng)火力，形質(zhì)乃重，何哉？是砂也，取毫末而齒之，色如鮮血，誠非辰宜可及。邕州溪峒砂發(fā)之年，中夜望之，隱然火光滿山。”南宋王象之《輿地紀(jì)勝》卷七十五《荊湖北路·辰州·景物下》：“光明山，在沅陵縣，出朱砂。又有光明山相亙，亦出朱砂?！薄褒堥T山，《寰宇記》：‘龍門山一名光明砂井，土人采取入井，把火行二里，燒石取之?！薄端问贰と首趥饕弧罚骸疤焓ピ炅?，罷江寧府溧水縣采丹砂?！薄端问贰さ乩碇疚濉罚骸敖B慶府，下，本黔州，黔中郡，貢朱砂。”《食貨志下七》：“朱砂產(chǎn)商、宜二州，富順監(jiān)，有三場?！薄端问贰ばU夷志一》：“開寶九年，獎州刺史田處達(dá)以丹砂、石英來貢。”“富州刺史向通漢率所部來朝，貢名馬、丹砂。”“咸平元年，古州刺史向通展以芙蓉朱砂二器、馬十匹、水銀千兩來獻(xiàn)?！薄缎U夷志二》：“紹興十四年，綏寧縣管界都備黃金、朱砂、方物求入貢。”《蠻夷志三》：“廣源州蠻儂氏，州在邕州西南郁江之源，產(chǎn)黃金、丹砂。”《蠻夷志四》：“開寶八年，順化王子若發(fā)等貢馬百六十匹、丹砂千兩?！薄耙耐觚垵h璇自稱權(quán)南寧州事兼蕃落使，淳化三年，夷王龍漢興及順化王雨滯等各貢馬、朱砂。”“黔州、涪州徼外有西南夷部。熙寧六年，貢丹砂?！?/p>

[19]明宋應(yīng)星《天工開物》卷十六《朱》：“凡朱砂上品者，穴土十余丈乃得之。始見其苗，磊然白石，謂之朱砂床。近床之砂，有如雞子大者。其次砂不入藥。只為研供畫用與升煉水銀者。其苗不必白石，其深數(shù)丈即得。外床或雜青黃石，或間沙土，土中孕滿，則其外沙石多自折裂。此種砂，貴州思、印、銅仁等地最繁，而商州、秦州出亦廣也。”

[20]《逸周書·王會解》：“正西昆侖狗國，請令以丹青、白旄、紕罽為獻(xiàn)?！蔽鲿x張協(xié)《七命》“丹冥投峰”，唐李善注：“丹，南方朱冥也?！蹦铣蝿⒘x慶《幽明錄》：“南為丹野，北為太玄?！北彼螐埦俊对企牌吆灐肪砹骸暗ふ撸戏街惷??！?/p>

[21]北宋朱長文《墨池編》卷二十《器用二·墨》：“造朱墨法：上好朱砂。”南宋王栐《燕翼詒謀錄》卷二：“大中祥符四年六月，又詔：宮院、苑囿等，止用丹、白裝飾，不得用五彩。”《燕翼詒謀錄》卷四：“太宗淳化元年赦文：‘先賜緋人止令服綠，今并許仍舊?！薄端问贰ぢ毠僦径罚骸胞}鐵分掌七案，六曰鐵案，掌金、銀、銅、鐵、朱砂、白礬、綠礬、石炭?！薄妒池浿鞠乱弧罚骸肮げ拷?、銀、銅、鉛、水銀、朱砂等，亦嚴(yán)帳籍之法；令諸路各條三十年以還一歲出入及泛用之?dāng)?shù)?！薄妒池浿鞠缕摺罚骸霸S元年，諸坑冶金收朱砂三千六百四十六斤十四兩有奇?！薄妒池浿鞠掳恕罚骸敖ㄑ姿哪炅?，罷宜州歲市朱砂二萬兩。”《蠻夷志二》：“沅州生界犵狑副峒官吳自由子三人，貨丹砂麻陽縣，巡檢唐人杰誣為盜，執(zhí)之送獄。自由率峒官楊友祿等謀為亂。帥司調(diào)神勁軍三百人及沅州民兵屯境上，聲言進(jìn)討。先遣歸明官田思忠往招撫之，以孔目官為質(zhì)，世祿等既盟，自由取其三子以歸?！?/p>

[22]三國吳謝承《上丹砂表》：“新宮成出丹砂五百斤，上億萬歲之壽?！敝焐皠e名，見唐梅彪輯《石藥爾雅·釋諸藥隱名》。唐王懸河《三洞珠囊》卷四：“第一絳陵朱兒，口訣云是丹砂，巴越之精上者?！薄秷D經(jīng)衍義本草》卷一：“丹砂，名真珠，光色如云母，可析者良，生符陵山谷，采無時，惡磁石，畏咸水?！秷D經(jīng)》曰丹砂生符陵山谷，今出辰州、宜州、階州，而辰州者最勝，謂之辰砂。”

[23]《周禮·秋官·司寇》：“職金，掌凡金、玉、钖、石、丹、青之戒令，受其入征者，辨其物之微惡與其數(shù)量，楬而璽之，入其玉、石、丹、青于守藏之府。”《宋史·職官志五》：“丹粉所，掌燒變丹粉，以供繪飾?！?/p>

[24]唐段成式《酉陽雜俎》卷十：“紅沫練丹砂為黃金，碎以染筆，書入石中，削去復(fù)明，名曰紅沫?！北彼翁K易簡《文房四譜·墨譜四·二之造》：“造朱墨法：上好朱砂，細(xì)研，飛過。好朱紅亦可。以梣皮水煎膠清，浸一七日，傾去膠清，于日色中漸漸曬之，干濕得所和如。墨挺于朱硯中研之，以書碑名（一作銘，一作石）。亦須二月、九月造之?！钡掳矗猴w過，研砂漂洗過濾技法。金元好問《續(xù)夷堅志·延壽丹》：“光明朱砂一兩，飛過用之?！北彼沃扉L文《墨池編》卷二十《器用二·墨》“造朱墨法”照抄此文?！队裰ヌ谜勊C》卷二十九《光明砂》：“徑山宋時萬壽禪寺大碑中一御寶，至今朱砂痕風(fēng)兩不剶減，人不識其故，蓋紅沬所書也?！?/p>

[25]《嶺外代答》卷七《銀朱》：“桂人燒水銀為銀朱，以鐵為上下釜。下釜如盤盂，中置水銀；上釜如蓋，頂施竅管，其管上屈曲垂于外。二釜函蓋相得，固臍既密，則別以水浸曲管之口。以火灼下釜之底。水銀得火則飛，遇水則止，火熯體干白變而丹矣。其上曰頭朱，次曰次朱，次者不免雜以黃丹也。”煉銀朱法，詳見《天工開物》卷十六《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