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代韓宇墓志考釋

周 峰

遼代韓宇墓志（圖一），是由劉鳳翥先生刊布的，該墓志“2013年春出現(xiàn)在赤峰地區(qū)民間”。但劉先生將其視為贗品，并提出了五項論據(jù)。①劉鳳翥：《〈韓宇墓志銘〉為贗品》，見遼寧省博物館、遼寧省遼金契丹女真史研究會編《遼金歷史與考古》（第七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17年，第438-439頁。以下所引劉先生文字不出注者皆出自此文。筆者對韓宇墓志進行了深入研究，認為該墓志為真品無疑，對探討韓知古家族有著重要的價值，以下闡述之。

一、墓志錄文

志蓋文字：韓公墓志銘并序

志文：大遼國興中府鄉(xiāng)貢進士韓公墓志銘并序/

韓君諱宇，柳城人也。乾統(tǒng)七年丁亥，二月十二日巳/巳之辰卯時，病卒于故第，享齡五十有一矣。自童蒙/就學(xué)，超然迥性，其或述作之閑，往往絕人，以異乎群/小矣。及長，進德修業(yè)，英辭潤金玉，綽綽然有余裕。惟/其自云：“為無能也”。言有壇宇，行有枝葉，行中規(guī)，步中/矩。若在閨門鄉(xiāng)黨，則孝悌忠信無不備矣，仁義禮樂/皆其具也。循循謹(jǐn)謹(jǐn)，可謂刀尺先哲之糟粕矣。曾翁/臨海軍節(jié)度使、金紫崇祿大夫、檢校司徒、兼御史大/夫、上柱國、開國侯諱匡祐。祖翁廣德軍節(jié)度使、管內(nèi)/觀察處置、檢校太傅、崇德宮漢兒都部署、上柱國、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諱德凝。父左承制、銀青崇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殿中史御、云騎尉諱詠。娶妻張氏，/南院宣徽使諱戩之次女也。長男慶云，舉進士，娶妻/盧氏，東京供贍庫副使、左散騎常侍諱天慶之次女/也。次男慶忠，在班祗候，娶妻劉氏，興中府威烈軍使/諱思復(fù)。長孫女翼星，次孫女丹楹。時乾統(tǒng)七禩四月/丁巳朔十七日癸酉辛?xí)r，祔于先塋之次。銘曰：/盈而后決，其流必長。積而后發(fā)，其中愈芳。孰謂韓君，不實而藏。/決之發(fā)之，出兮穰穰。有子有孫，詵詵列行。既銘而葬，千載無忘。

圖一 韓宇墓志銘拓本

二、韓宇生平

墓志稱韓宇“柳城人也”。劉鳳翥先生認為：“墓志把墓志主人設(shè)計為韓知古后人。韓知古為薊州玉田人，如果攀附郡望皆作昌黎人。此志作‘柳城人’，不符合歷史事實?！边|代興中府（今遼寧省朝陽市）屬縣有興中縣?！芭d中縣。本漢柳城縣地。太祖掠漢民居此，建霸城縣。重熙中置府，更名。”①（元）脫脫：《遼史》卷39《地理志三》，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550頁。因此，墓志稱韓宇為柳城人，也就是興中人或霸城人。興中府的前身霸州以及霸城縣的設(shè)置及建設(shè)與韓知古家族密切相關(guān)?！疤嫫睫杉胺嗝瘢瑢⒔ǔ?，命韓知方擇其處，乃完葺柳城，號霸州彰武軍，節(jié)度?！雹冢ㄔ┟撁摚骸哆|史》卷39《地理志三》，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550頁。據(jù)該條校勘記，“‘韓知方’，疑當(dāng)作‘韓知古’?！雹郏ㄔ┟撁摚骸哆|史》卷39《地理志三》，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557頁。甚是。正因為韓知古奠定并建設(shè)了霸州及霸城縣，其家族在當(dāng)?shù)赜绊懛浅４?，乃至韓宇這一支定居于此，以柳城人自居，成為當(dāng)?shù)氐耐林?。所謂昌黎郡，據(jù)百度百科，其大致設(shè)置歷史為：“三國魏改遼東屬國置，屬幽州。治所在昌黎縣（今遼寧省錦州市義縣），包括今天遼寧省錦州市、阜新市和朝陽市等地。西晉改屬平州。晉十六國太元五年（380）前秦滅前燕，郡治所遷至龍城（今遼寧省朝陽市），屬營州。前秦還為平州治。后燕屬平州。馮跋于東晉義熙五年（409）滅后燕建北燕，都昌黎郡，北魏改為營州治。北齊廢。”昌黎郡在相當(dāng)長的時間位于今朝陽市一帶，與柳城縣同為一地。因而韓知古家族的郡望為昌黎郡和韓宇是柳城人，兩者沒有任何矛盾之處。

韓宇于遼天祚帝乾統(tǒng)七年（1107）去世，享年51歲，以虛一歲計，則生于遼道宗清寧三年（1057）。墓志作者對韓宇溢美有加，認為其孝悌忠信、仁義禮樂皆具備。盡管如此，但韓宇自幼就學(xué)，卻終生未能進士及第，取得一官半職，而只能以鄉(xiāng)貢進士為其最終身份。

2016年，在遼寧省朝陽市龍城區(qū)七道泉子鎮(zhèn)水泉村發(fā)現(xiàn)了遼代劉知新、劉知微、劉知古三兄弟的墓葬，并且都出土了墓志，其中卒于壽昌三年（1097）的劉知古、壽昌五年（1099）的劉知新的墓志都由“鄉(xiāng)貢進士韓長國撰”。①李道新：《遼代劉知新三兄弟墓志考釋》，《遼金歷史與考古》（第八輯），北京：科學(xué)出版社，2017年，第300-305頁。近年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巴林左旗契丹博物館征集到一方遼代乾統(tǒng)四年（1104）姚企暉墓志銘，撰寫人題：“表姊夫進士韓長國撰”。②陳曉偉、劉憲禎：《遼代〈姚企暉墓志銘〉與蒙元姚樞、姚燧家族》，《中央民族大學(xué)學(xué)報》（哲學(xué)社會科學(xué)版）2016年第5期。這位韓長國由于生活的地域與時間都與韓宇重合，很可能就是一個人，長國是韓宇之字，他平時以字行，自稱也為長國。遼人也見有其他以“長國”為字者，如高士寧，字長國。③左利軍：《遼〈高士寧墓志〉考釋》，《遼金歷史與考古》（第三輯），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2011年，第292頁。劉氏兄弟墓志所題韓長國為“鄉(xiāng)貢進士”，而姚企暉墓志則題為“進士”，很可能是出于韓長國的故意省稱，也可能是故意抬高自己的身份。

根據(jù)以上三方墓志，可以看出韓長國身為“鄉(xiāng)貢進士”這種基層知識分子，其交游圈也多在親朋與鄉(xiāng)里之間，并且起著撰寫文章這一文人的基本作用。

三、關(guān)于韓宇的先輩

據(jù)墓志，韓宇是韓匡祐之曾孫，韓德凝之孫，韓詠之子。而據(jù)《遼史》，則韓德凝為韓匡嗣五子之一。④（元）脫脫：《遼史》卷74《韓知古傳附匡嗣傳》，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1360頁?！哆|史·韓知古傳》只記載了知古一子匡嗣，然而據(jù)韓匡嗣墓志，則韓知古實有子十一人，匡嗣排行第三，上“有兄二人：彰國軍衙內(nèi)都將匡圖；天成軍節(jié)度使、司徒匡業(yè)”，下“有弟八人：臨海軍節(jié)度使、太傅匡祐；燕京統(tǒng)軍使、天雄軍節(jié)度使、太師、政事令、鄴王匡美；戶部使、鎮(zhèn)安軍節(jié)度使、太?？镓?；鎮(zhèn)安軍節(jié)度使、司徒匡贊；殿中侍御史匡文；東頭供奉官匡道；彰武軍中軍使圖育氏；熊軍將軍唐兀都”。⑤《韓匡嗣墓志》，見劉鳳翥、唐彩蘭、青格勒編《遼上京地區(qū)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2頁?？梢姡n匡祐是韓匡嗣之弟。這樣，韓宇墓志記載韓德凝為匡祐之子，與《遼史》記載的德凝為匡嗣之子就有了矛盾?！哆|史·韓知古傳附匡嗣傳》記載韓匡嗣有五子：德源、德讓、德威、德崇、德凝。而韓匡嗣墓志則記載其有九子：德源、德慶、德彰、德讓、德威、德沖、德颙、德晟、德昌。韓匡嗣妻秦國太夫人墓志記載相同。如何彌合《遼史》與墓志兩者記載之間的差異，以往的學(xué)者做了大量努力。由于其他人與本文主題不符，不再贅述，劉鳳翥先生認為：

《嗣志》和《蕭志》中均有德颙而無德凝?！哆|史》中有德凝而無德颙。據(jù)丁聲樹先生的《古今字音對照手冊》，“颙”字在《廣韻》中注音為“魚容切”，是通攝合口三等平聲鐘韻的疑母字?！澳弊衷凇稄V韻》中注音為“魚陵切”，是曾攝合口三等平聲蒸韻的疑母字。二者的聲母均為疑母，攝音“通”“曾”發(fā)音相近。“颙”和“凝”在遼代漢語方言中可能讀音極為相近，所以《嗣志》和《蕭志》中的德颙與《遼史》中的德凝為同一個人。其名字的歧義是由于同音異寫。名從主人，應(yīng)以“德颙”為是。①劉鳳翥：《遼代韓匡嗣與其家人三墓志考釋》，《中國文化研究所學(xué)報》2000年第9期。

后劉鳳翥先生又考證了耶律隆祐墓志，認為隆祐就是韓德颙也就是韓德凝。②劉鳳翥、唐彩蘭、高娃、李建奎：《遼代〈耶律隆祐墓志銘〉和〈耶律貴安·迪里姑墓志銘〉考釋》，《遼上京地區(qū)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399-400頁。這個觀點目前幾乎成為遼史學(xué)界的共識。如烏拉熙春教授也認為：

第七子三隱定哥相公，據(jù)“韓匡嗣墓志”所列九子順序，相當(dāng)于第七子的正是德颙（德凝）?！耙陕〉v墓志銘”載德颙（德凝）有二子：遂□（□□將軍）、遂成（衙內(nèi)都指揮使）……③烏拉熙春：《韓知古家族世系考》，《愛新覺羅·烏拉熙春女真契丹學(xué)研究》，東京：松香堂書店，2009年，第248頁。

最新出版的點校二十四史修訂本《遼史》也采納了這一觀點。④（元）脫脫：《遼史》卷74“?？庇洝保本褐腥A書局，2016年，第1363頁。但這一觀點的問題是盡管解決了“凝”與“颙”音相近的問題，但兩字字形差異甚大，很難想象會被一直誤用或混用。韓宇墓志的發(fā)現(xiàn)，更加證明韓德凝與韓德颙（耶律隆祐）是不同的兩個人，也證明了《遼史·韓知古傳附德凝傳》混雜了韓德凝與韓德颙兩個人的事跡。韓宇墓志記載“祖翁廣德軍節(jié)度使、管內(nèi)觀察處置、檢校太傅、崇德宮漢兒都部署、上柱國、開國子、食邑五百戶諱德凝?！?/p>

《遼史·韓知古傳附德凝傳》文字不長，姑援引如下：

德凝，謙遜廉謹(jǐn)。保寧中，遷護軍司徒。開泰中，累遷護衛(wèi)太保、都官使、崇義軍節(jié)度使。移鎮(zhèn)廣德，秩滿，部民請留，從之。改西南面招討使，黨項隆益答叛，平之。遷大同軍節(jié)度使，卒于官。

子郭三，終天德軍節(jié)度使。孫高家奴，終南院宣徽使；高十，終遼興軍節(jié)度使。

校勘記認為“開泰”應(yīng)為“統(tǒng)和”之誤，誠然。以往學(xué)者有深入的研究，?？庇浺舱J為此處的子孫等實則是韓德昌的后人，不再贅述。而就是子孫之前的內(nèi)容，也可以明顯分為兩部分?！皬闹敝八涊d的韓德凝的事跡基本上與韓宇墓志記載相符，互有詳略，如《遼史》記載德凝曾任都宮使，韓宇墓志則具體記為崇德宮漢兒都部署，也就是崇德宮都宮使。崇德官是承天太后宮號,崇德宮漢兒都部署為管理宮內(nèi)漢人的長官。韓宇墓志記載其也曾擔(dān)任過此職。⑤杜守昌、李宇峰：《遼代〈劉宇一墓志〉考釋》，《遼寧省博物館館刊》（2012），沈陽：遼海出版社，2013年，第132頁。韓德凝在廣德軍（乾州軍號，今遼寧省北鎮(zhèn)市）節(jié)度使任上任期到后，又應(yīng)百姓挽留，而為圣宗所允，其事在統(tǒng)和十五年（997）四月?！氨?，廣德軍節(jié)度使韓德凝有善政，秩滿，其民請留，從之。”⑥（元）脫脫：《遼史》卷13《圣宗紀(jì)四》，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161頁。韓德凝應(yīng)該是卒于廣德軍節(jié)度使的第二任上。而耶律隆祐（韓德颙）墓志根本未記載其曾任崇德宮漢兒都部署及廣德軍節(jié)度使，且墓志記載的經(jīng)歷與“改西南面招討使……”之后相同，墓志也記載了耶律隆祐卒于統(tǒng)和二十八年（1010）大同軍節(jié)度使任上。①《耶律隆祐墓志》，見劉鳳翥、唐彩蘭、青格勒編《遼上京地區(qū)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12-14頁。這說明《遼史·韓知古傳附德凝傳》是由前半部分韓德凝的事跡與后半部分耶律隆祐（韓德颙）的事跡拼湊而成，這與《遼史》修纂的粗疏也是相符的。

那么為何《遼史》記載了韓德凝是韓匡嗣之子，而韓匡嗣及夫人墓志未予以記載以及韓宇墓志記載韓德凝是韓匡祐之子呢？筆者認為，很可能是由于韓匡祐沒有子嗣，而韓匡嗣子嗣眾多，故而將原是自己兒子的韓德凝過繼給了弟弟韓匡祐。所以劉鳳翥先生認為韓宇的父親韓詠的名字與耶律隆祐兩子名字不符就很好理解了，本來其父親就不同。韓宇墓志記載韓匡祐的官職是：“臨海軍節(jié)度使、金紫崇祿大夫、檢校司徒、兼御史大夫、上柱國、開國侯”。韓匡嗣墓志記載韓匡祐的官職是：“臨海軍節(jié)度使、太傅”②《韓匡嗣墓志》，見劉鳳翥、唐彩蘭、青格勒編《遼上京地區(qū)出土的遼代碑刻匯輯》，北京：社會科學(xué)文獻出版社，2009年，第2頁。。前者韓匡祐的實職、散官、檢校官、加官、勛、爵俱有，遠較后者豐富，可補史籍韓匡祐記載之失。韓宇墓志記載其父韓詠的官職是“左承制、銀青崇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殿中史御、云騎尉”，分別為其實職、散官、檢校官、加官、勛。韓詠以往不見于史籍。劉鳳翥先生認為“墓志主人的父親的官銜中的‘殿中史御’為‘殿中侍御史’之誤”。誠然。但劉先生又將此視為墓志為贗品的一條論據(jù)，則有些牽強了。遼代墓志的撰寫者中，有很多文化水平不是太高，墓志中出現(xiàn)對遼代復(fù)雜職官制度的錯誤記載不足為奇。近年發(fā)現(xiàn)的耶律曷魯妻子掘聯(lián)墓志的撰寫者贊揚耶律曷魯，但居然將唐代《記室備要》中贊譽宦官的語句抄撮下來，用在曷魯身上。③康鵬：《從〈耶律曷魯妻掘聯(lián)墓志〉看〈記室備要〉之北傳》，《中華文史論叢》2014年第4輯。因此，對于遼代墓志的一些撰寫者的文化水平確實不能有過高認識。

四、關(guān)于韓宇的外祖父張戩

韓宇墓志記載其母親張氏是“南院宣徽使諱戩之次女也”，張戩其人不見載于《遼史》。但是在出使北宋的遼使中，有張戩的記載。宋仁宗嘉祐五年（1060，遼道宗清寧六年）四月，“己巳，契丹國母遣林牙左驍衛(wèi)上將軍耶律格、崇祿卿呂士林，契丹遣瑞圣節(jié)度使耶律素、東上閤門使張戩來賀乾元節(jié)?！雹埽ㄋ危├顮c：《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卷194“宋仁宗嘉祐五年四月己巳條”，北京：中華書局，1985年，第4620頁。韓宇生于遼道宗清寧三年（1057），與出使北宋的張戩年齡差距不是太大，因此很難說兩個張戩是同一個人。

檢索遼代曾任南院宣徽使的張姓人士只有張昭瑩一人。遼圣宗開泰元年（1012），“七月丙子，以耶律遂貞為遼興軍節(jié)度使，遂正北院宣徽使，張昭瑩南院宣徽使，耶律受益上京副留守，寇卿彰德軍節(jié)度使?！雹荩ㄔ┟撁摚骸哆|史》卷15《圣宗紀(jì)六》，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187頁。圣宗太平三年（1023），“六月戊申，以南院宣徽使劉涇參知政事……。”⑥（元）脫脫：《遼史》卷16《圣宗紀(jì)七》，北京：中華書局，2016年，第213頁?？梢姡瑒苁窃趶堈熏撝篝咛饺辏?023）之前的一段時間擔(dān)任南院宣徽使，則張昭瑩任南院宣徽使在開泰元年（1012）之后，劉涇任職之前。張昭瑩很可能就是韓宇的外祖父張戩，戩是名，昭瑩是字。

張昭瑩的生平在《遼史》中并無更多記載，但弘治《易州志》保留了一篇《清河公到任記》，①弘治《易州志》卷17《文章·德政》，《天一閣藏明代方志選刊》（七），上海：上海古籍書店，1981年。是關(guān)于張昭瑩的珍貴記錄。但《易州志》誤將該文獻記載為唐代文獻，認為張昭瑩是唐人，已經(jīng)有學(xué)者進行了詳細辯誣，復(fù)原了該文獻及張昭瑩的本來面目，認為該文獻應(yīng)名之為《張昭瑩德政碑》。②郝紅霞：《〈清河公到任記〉相關(guān)問題考辨》，《中國典籍與文化》2012年第2期。筆者深以為然?！稄堈熏摰抡纷珜懹谑プ诮y(tǒng)和二十二年（1004），時張昭瑩出任易州刺史、西南面招安巡檢使。而此前在遼圣宗、承天太后御駕南征與北宋的戰(zhàn)爭中，張昭瑩身為禁軍將領(lǐng)，奮勇作戰(zhàn)，身負戟傷。被承天太后親手賜酒，加以撫慰。他出任易州刺史，就是出于對其軍功的褒獎。

五、關(guān)于韓宇的姻親及其他

韓宇的長子慶云也和父親一樣從事于科舉，但在韓宇生前肯定未中進士。韓慶云的妻子盧氏是東京供贍庫副使、左散騎常侍盧天慶之女，盧天慶其人不見載于史籍，東京供贍庫副使應(yīng)該是東京供贍庫的副長官。東京供贍庫不見于《遼史》，也不見載于其他文獻與遼代碑刻，應(yīng)該是遼代內(nèi)庫的一種。③參見張國慶《遼朝“倉”“庫”功能探略》，《北方文物》2016年第3期。韓宇的次子慶忠娶妻劉氏，墓志有省文，她應(yīng)該是興中府威烈軍使劉思復(fù)之女。劉思復(fù)及威烈軍使這一官職都不見載于史籍，不得其詳。

劉鳳翥先生認為：“墓志蓋上加‘并序’，不符合禮制?！逼鋵崳怪旧w上刻“并序”的情況確實非常少，但還是有的，不能據(jù)此認為不符合禮制，乃至贗品。2004年8月在陜西西安市西北大學(xué)長安校區(qū)工地發(fā)掘了116號唐墓，此墓為殷仲容妻顏頎墓，葬于唐高宗永隆二年（681）。該墓出土一合墓志，志蓋長寬皆為56厘米，厚10厘米。陰刻篆書“大唐相王府諮議殷府君故妻顏夫人墓志銘并序”五行,行四字。④陜西省考古研究院編：《長安高陽原新出隋唐墓志》，北京：文物出版社，2016年，第109-110頁。這是墓志蓋上刻“并序”的另外一例。

劉鳳翥先生認為：“志文‘丁亥二月’的‘丁’原刻為‘戊’，后改為‘丁’，‘月’原刻為‘十’，后改為‘月’。墓志是非常嚴(yán)肅的，涂涂改改不符合禮制?！逼鋵?，出于各種原因，主要是出于政治原因或更改錯寫、錯刻，墓志改刻的現(xiàn)象屢見不鮮，與禮制沒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近年發(fā)現(xiàn)的唐太宗李世民之兄李建成墓志就有改刻現(xiàn)象，“大唐故息隱王墓志”中的“隱”字就是在磨掉原來的“戾”字后改刻的。⑤胡戟：《珍稀墓志百品》，西安：陜西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16年，第256-257頁。遼代著名的契丹小字道宗哀冊更是有九行文字都有改刻的痕跡。

在韓知古家族中，與韓匡嗣一支契丹化不同的是，韓匡祐一支保持了漢人的文化傳統(tǒng)，尤其是韓宇及其長子一直以科舉為業(yè)，并且都沒有契丹名。韓匡祐這一支到金代仍有名人輩出，如韓企先，雖然是“燕京人”。但“九世祖知古，仕遼為中書令，徙居柳城，世貴顯”⑥（元）脫脫：《金史》卷78《韓企先傳》，北京：中華書局，1976年，第1777頁。。可見，韓企先和韓宇一樣，很可能是定居于柳城的韓匡祐一支的后裔，只不過是后來又遷居燕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