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阿莎傳奇

龔力新

第一幕

場 景：在上古洪荒年代，大地一片昏暗沉默，三個年輕的媽媽就住在云繞霧繚，昏暗不明的十城八百苗寨里。

時 間：上午

人 物：三個年輕的媽媽，大媽叫大嶺，二媽叫二嶺，三媽叫三嶺。

三個媽媽，只有大嶺媽媽和三嶺媽媽有育兒生女的能力。三嶺媽媽有三個女兒，大女叫仰阿莎，她暖若春水，人們又叫她“清水姑娘”;二女叫嶺勾榴，是寒冷的雪凌;三女叫嶺三果，是濕潤的白露。

三嶺媽媽的第一場痛苦，是來自仰阿莎的誕生。生仰阿莎那時，天昏地暗，相互聯(lián)系完全靠的是聲音和摸索。

仰阿莎快要出世的時候，三嶺媽媽在無助中呻吟、掙扎、呼喊，腹部一陣陣疼痛，疼得她死去活來，只聽她痛苦不堪地呼叫道：“誰來幫我助產(chǎn)呢？”大嶺、二嶺姨媽聽見三嶺不停地呼喚，聲音蒼涼，也十分著急，但她們也沒有扶危解困的良方妙藥。

就在她們都絕望的時候，像犀牛一般模樣的巨獸修紐聞聲趕到她們身旁。她們求修紐救一救三嶺媽媽，修紐查看三嶺媽媽后，悲愁地對三嶺媽媽說：“你沒有出處，孩子怎么出得來?！?/p>

兩個姨媽焦急地問：“哪可怎么辦，修紐？”修紐說：“我也不知道?！眱蓚€姨媽又央求說：“救救我們的妹妹吧，修紐？”

修紐說：“我只有一對角和一身力氣，也想不出什么好辦法來救她呀?！眱蓚€姨一聽，異口同聲地說：“你既然有一對角，又有一身力氣，我妹妹沒有出處，你就在妹妹下身靠大腿根部撬出一個洞穴來，小孩不是就有出口了嗎？”修紐說：“那我試試吧?！?修紐花了九天九夜，在三嶺媽媽的下身靠大腿根處，撬出一個洞來，洞口一開，一股清泉噴涌而出，隨后三嶺媽媽的女兒仰阿莎也隨著清清的泉水流淌到了人間。那天，昏天忽明，大地百鳥婉轉(zhuǎn)、欣欣向榮。這口井苗族人叫它歐蹦。苗家人為了紀(jì)念修紐讓仰阿莎出世的這雙角，為了紀(jì)念他這份厚重的真情，就把修紐這雙角敬奉為苗族人民的圖騰崇拜物，供奉在自家的火堂板壁柱子上。

仰阿莎出世時，三領(lǐng)媽媽給她取名叫仰龔蔑，又叫妮仰龔。幼年的仰龔篾，臉花手臟，頭發(fā)蓬亂，人一直不見長大。三嶺媽媽很擔(dān)心，于是用魚刺當(dāng)梳子給她梳頭，用涼水當(dāng)毛巾給她洗臉，仰龔篾便整潔起來，但仰阿莎依然還是臉色蠟黃，長勢緩慢。三嶺媽媽又四處尋找名醫(yī)、妙藥為仰阿莎治病，雖吃了不少藥、換了許多方，仍治不好，仰阿莎好像得了侏儒癥，三媽媽很著急，四處尋醫(yī)求藥，咨詢了很多地方、不少醫(yī)生，才找到愛吃黑鴨腦殼的好飲酒的腳長九個關(guān)節(jié)的巨人骨桿公。骨桿公診查后，認(rèn)為仰龔篾的名字犯殺，影響了孩子的生長發(fā)育，于是給她更名仰阿色，又名仰阿莎。

三嶺媽媽還不放心，最后終于找到霧來神醫(yī)，他建議為仰阿莎架一部橋，讓仰阿莎出門進屋從橋上走過。橋的一頭架在山嶺上，一頭架到天空中，用七彩云裝點橋身，用孔雀羽覆蓋橋頂、用五彩石砌橋礅、橋亭，因而此橋非常豪華莊重，富麗堂皇。橋造成后，擇二月二日這個“龍?zhí)ь^”日舉行祭橋儀式。這就是后來苗家在每年二月二架橋、祭橋習(xí)俗的來由。那時沒有香、紙，用什么來祭祀？也沒有酒壺、酒杯，用什么盛酒和篩酒？霧來神醫(yī)頭腦靈活，又想出許多辦法來，他說：就把胖胖的大蚱蜢的頭當(dāng)?shù)额^，用茅冬草桿做香，白麻葉當(dāng)紙。用蜂糖罐（野果）當(dāng)酒壺，麻栗殼當(dāng)酒杯進行祭橋。之后，仰阿莎果然一天天長大起來，且俊俏、文雅、嫵媚、聰穎過人。

童年的仰阿莎，無憂無慮，藍(lán)天是她的香閨，山溝是她溫馨的睡床，白云是她溫暖的被褥。

第二幕

場 景：求婚

時 間：上午

人 物：仰阿莎、香鷗鳥

在仰阿莎出世前，大嶺媽媽已生了一個兒子，叫香鷗鳥，香鷗鳥長到十幾歲就以捕魚為生，和仰阿莎情同手足，親如同胞共母的兄妹。她們純真無瑕、快樂無憂無慮，日夜在天河邊游玩嬉戲。香鷗鳥時不時還從河里捕獲一條活蹦亂跳的鯉魚送給仰阿莎，仰阿莎不知所措地被河魚擺弄濺起的水珠，噴灑綴滿在她白凈的面頰和絢麗的衣服上。仰阿莎用手輕輕抹干自己臉上的水珠，癡情的目光望著香鷗鳥，然后甜蜜地笑了笑，少女天真無邪的氣氛展露無遺。香鷗鳥忽然有一種猝不及防，措手不及的感覺涌上心來。仰阿莎巍峨的秀眉，舒美的巧鼻，醉人的嘴唇，突起的豐乳，隆胸凹腹的曲線美，多彩而合身的艷裝，靈巧而大方的舉止，像誘人的磁場，把香鷗鳥吸引住啦。之后，香鷗鳥悄悄戀上仰阿莎了。

當(dāng)仰阿莎知道香鷗鳥喜歡自己的時候，她坦誠地對香鷗鳥說：“香鷗鳥哥哥，我們只能做兄妹，兄妹情誼最長久?！毕泮t鳥說：“仰阿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可謂青梅竹馬、兩相無忌，相互愛戀成雙，不就更加完美了嗎？”仰阿莎說：“兄妹情誼最真，最純，世界上沒有什么情分可以代替它?！?香鷗鳥說： “你嫌我的身材矮小吧，是不是因此而找借口搪塞我？”仰阿莎說：“我現(xiàn)在說給你聽，你也許不明白，也許不信，但你將來一定會懂，也會相信的?！毕泮t鳥仍無限深情地說：“我們相親相愛，我中有你，你中有我，甜蜜度日，不是很好嗎？愛情建立在兄妹的基礎(chǔ)上，不是更加牢固嗎？難道還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撓我們今后的幸福生活嗎？”仰阿莎說：“兄妹是無私的，愛情卻可以一廂情愿。愛情是一種緣分，它不同于兄妹情感;兄妹不可多得，不可選擇，朋友可以多交。人生的路愈走愈寬廣，愈過愈美好;愛情卻獨有所鐘，且不能見異思遷，否則它所擁的美好都會被撞擊得粉碎的。天長地久是友誼，一起相處，時刻關(guān)心、問候，即便偶有口舌之碰撞，兄妹情感也能永久維持下去?？墒菒矍椴煌?，它必須忠貞不渝、還需要視死如歸，更需要經(jīng)得起時間歲月的考驗，否則就會同床異夢，形合神離。因此你我作為兄妹，不是更適合、更美滿嗎？”香鷗鳥頓感惋惜，又無回天之力，因而惆悵、失望的情緒塞滿了他的心房，又珍惜兄妹之情，不得不說：“愛情不能強求，也許我們沒有緣分，但我一定珍惜我們的兄妹情誼到永久，你放心好啦?！痹掚m這么說，但香鷗鳥依然出沒在仰阿莎他們曾經(jīng)日夜游玩、行樂的地方，執(zhí)著守信著一份曾經(jīng)滾燙的諾言，山可以為證，天可以為憑。

第三幕

場 景：賽歌會

時 間：六月六上午

人 物：仰阿莎、月亮

春耕，芒種，幾場喜雨灌溉后，就進入了夏季，山野和良田，一片綠油油，呈現(xiàn)出一派豐收在望的景象。稻田的禾苗已抽穗打包兒，苗族人民開始在六月六過吃新節(jié)。吃（嘗）新節(jié)實際是一次農(nóng)事的大檢閱，看穗包兒的大小長勢和均衡情況，就基本預(yù)算出當(dāng)年的入倉收成。在沒有更加先進手段預(yù)測收成的歲月里，這種預(yù)算方式，是一種經(jīng)驗融入的推算，有其不可喻理的效果。為了體現(xiàn)內(nèi)心的喜悅，苗族人民在六月初六這一天，給年輕人一個浪漫的尋友交朋、唱歌的機會，這就是六月六歌會節(jié)日的來由。

仰阿莎在那年六月六會歌節(jié)中，通過游方、對歌，結(jié)識了誠實、英俊的月亮。月亮穿著標(biāo)致合身的家機布衣服;仰阿莎穿著苗家漂亮的百折皺紋裙，戴著閃閃發(fā)光的銀頭飾，兩人已離開群唱，各自為伍，流動在山坡野嶺上對歌。綿綿木葉，吹奏不斷;悠悠歌聲，貫耳而來，你起我落，好一派動人的游方場景喲。

這年六月六，月亮循著歌聲，也來到仰阿莎的身邊。他們抑制不住自己的深情，開口就把歌兒對上。

仰阿莎唱：

風(fēng)從何處吹

郎自哪里來

哥來歌場邊

聽妹把歌言

一遇心中人

洗凈心中塵

締結(jié)相思痕

讓泉灌情田

讓機織棉錦

使你心歡喜

使我配藕蓮。

月亮聽著仰阿莎多情而動人的歌聲，也情不自禁地清清喉嚨，用自己美麗悅耳動聽的嗓音回唱道：

風(fēng)從南方吹

我從北方來

來到歌場邊

遇到心上人

哥兌妹口信

妹承哥誓言

了結(jié)相思緣

讓泉潤愛田

讓梭織錦緞

使妹心償愿

讓哥配金鸞。

除了六月六歌會對歌外，他們還經(jīng)常在一起游方，相互仰慕越發(fā)深刻。因為他們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情綿綿、意牽牽，互敬互愛，情竇初綻，愛情萌動，美好的未來，幸福的期求，似乎指日可待了。生活被雨露滋潤著，既濃烈又芬芳。

喜游方、愛唱歌的仰阿莎，名聲十里百里往外傳，天下誰不識仰阿莎？人間誰能與她比美？漸慚的月亮和仰阿莎已墮入了情海愛山而不能自撥。并希望美滿幸福的組合早日到來，前景迷人、生活處處充滿生機，充滿互愛，充滿甜蜜，充滿無限的希望。他們精力充沛，有使不完的勁、道不盡的情。詩情畫意的生活，讓自己看到了美好前途。因喜事繞心，整日歌聲不斷。誰見到仰阿莎，仿佛就遇到了福氣。她魅力無窮，會給你樂觀和達、笑逐顏開，精力倍增，人生充滿無限的樂趣。

第四幕

場 景：山嶺上的水井處

時 間：上午

人 物：仰阿莎、太陽、烏云媒婆、月亮

那時候的江河，是在山嶺上奔流。溝谷是繚繞的山嵐、霧氣，沒有水，只有濕氣。大家需要水，都要到山嶺上的水井去挑。

仰阿莎白天就像其他苗族姑娘一樣，擔(dān)著木桶上山嶺去吸水挑回家，再做家務(wù)，晚上又出去與月亮游方、對歌。

在山嶺上，有一間小木屋，居住著一個叫烏云的老太婆。她也像其他人一樣，關(guān)心和在意仰阿莎。每當(dāng)仰阿莎來到山嶺上擔(dān)水時，她都主動接近仰阿莎。仰阿莎對誰都一視同仁，自然對烏云婆婆也是真誠相待。烏云婆婆有一種受寵若驚的感覺。

烏云婆婆私下暗暗思忖：仰阿莎這么美，八百苗寨獨一無二，但她這樣執(zhí)著地去愛月亮，未免太委屈她了。月亮那窮漢，也想占有仰阿莎，未免太不自量啦。我那遠(yuǎn)房親戚太陽，富甲一方，人強勢大，年富力強，相貌堂堂，本領(lǐng)超群，滿身金光閃閃，光芒萬丈，耀眼奪目，英雄膽略、豪杰智慧，誰還有如此震撼山河的威力？氣呑宇宙的壯志？！英雄配美女，才子娶佳人，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文質(zhì)彬彬的月亮，不過是孤群鼠輩，怎能與絕代佳人仰阿莎匹配？月亮除會唱山歌外，別無一技之長，怎能與我那親戚太陽比高低？更不能相提并論？烏云婆婆思忖多時，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月亮配不上仰阿莎。“為美人兒仰阿莎著想，我必須勸她改嫁太陽，”但她轉(zhuǎn)念一想，知道在戀愛中的女人，對她認(rèn)定之外的人，是絕對不肯接受的，這可怎么辦？焦愁急煞了烏云媒婆。烏云媒婆自我安慰說：“只好等待時機，一切待我來慢慢安排吧?！?/p>

太陽騎著自己的白馬，受遠(yuǎn)房親戚烏云媒婆的邀約，從天上來到山嶺上，等待烏云媒婆的撮合，他等了許久，還沒見媒婆來到山脊上，就翻過山坳來看每天必來挑水的仰阿莎到底有多美。神威的家族，高傲的個性，富有的家庭，使太陽目空一切，還早下決心，要覽盡天下美女，然后擇其第一美女，與之結(jié)成連理。烏云媒妁雖說仰阿莎美絕天下，但太陽不敢輕信，要親自瞧一瞧，先看一看仰阿莎到底有多美？于是他提前來到山嶺上，心想：我先看看仰阿莎可否能打動我的心？可否讓我折服？太陽來到八百苗寨，尋找到姑娘們吸水的水井，把馬拴在一株樹上，自已躲進一個大石窟里，等候絕代美人到來。

當(dāng)仰阿莎來到山嶺取水時，太陽才走出石窟，他光芒四射，大地一片金輝，把正在舀水的仰阿莎也鍍成了畫中佳人。仰阿莎的美貌驚呆了高傲的太陽。這時太陽才徹底相信烏云媒婆所說的話是真的。仰阿莎，九族的少女誰能比，九族的青年誰不神往，九族的老幼都頂禮膜拜?！叭绱嗣榔G的美女，非我太陽莫屬。”

太陽偷觀畢，很滿意，不再等烏云媒婆，走出石窟，便獨個兒牽著馬，懷著激動之心，小心翼翼地走到仰阿莎的跟前。他想在美女面前，顯顯男子漢大丈夫的威風(fēng)，仗著自己是富貴豪門子弟，于是充滿霸氣地說：“仰阿莎，嫁給我吧！”仰阿莎也不客氣地反問：“你是誰？我們素昧生平，剛見面就口吐狂言，不害臊么？我已有朋友啦，你收起這片單相思吧?！碧栿@奇地問：“美人兒，你的戀友是誰？”仰阿莎直言不諱地說：“他就是與我心心相印的月亮?！碧柭牶螅恍家活櫟卣f：“原來是無一技之長的窮小子月亮呀?！?仰阿莎反駁道：“月亮?xí)獎尤说纳礁瑁瑸槿吮痉掷蠈?、勤奮，守信用，有什么不好！”太陽說：“我不會唱歌，但我富甲天下，本領(lǐng)高強，我一出來，毫不吝嗇地把光輝灑到世間的角角落落，天下因此而變得亮敞、寬闊。月亮什么本事也沒有，算什么東西？”仰阿莎辯駁道：“月亮?xí)獎尤说纳礁?，會山歌的人，懂禮貌;愛唱山歌的人，重情誼。出生家庭窮困，靠后天來打拼，大地可以種出吃不盡的稻谷、還有挖不完的黃金。只要勤勞肯干，哪愁沒吃沒穿沒用？月亮已是我仰慕的心上人，你別再哆嗦。”太陽見她迷戀窮小子月亮，恐嚇地說：“你和我，你會得到一切;你不和我，你會失去一切?！毖霭⑸托λf：“我看重的是品德，羨慕的是勤勞。家有萬貫，好逸惡勞，終究會坐吃山空;品行低劣，喜新厭舊，今日得到的，明天還會失去。”太陽固執(zhí)己見，斥責(zé)說：“你不甘愿馬上擁有幸福，而情愿選擇勞苦一生，不后悔嗎？”仰阿莎不愿再聽太陽所說的歪理，擔(dān)著自己的水，起步下山，邊走邊說：“我和你說的，是想告訴你一個真理，世間最珍貴的是摯愛真情，我已經(jīng)有自己的心上人月亮，我不會再接受其他人的愛戀、追求?！碧枒嵟氐芍笱劬?，光芒四射，成了火辣辣的光焰，所以夏日中午時分，大地成了暑日炎天。

望著遠(yuǎn)去的仰阿莎，太陽咬牙切齒，一時無法消除心中的憤恨。烏云媒婆獲知，走到太陽身邊，添鹽加醋地說：“你怕什么？把你的本事全部亮出來，讓仰阿莎見識見識，她仰阿莎不會不佩服你、不會不來求你的?！碧桇鲱伒膶踉泼狡诺溃骸澳愕母咭?，使我茅塞頓開，我把全身的解數(shù)都使出來，到時候仰阿莎自然會上門來求我的。她心腸好，為了讓蕓蕓眾生獲得幸福生活，她仰阿莎不會不佩服我、不會不屈服于我的?！碧栒f完，開懷大笑，心情十分舒坦，信心百倍地說：“聰明的烏云，你出的主意好，事成后我一定重謝赤金白銀各千錠。”烏云媒婆說：“謝謝！”接著又悄悄地給太陽耳語說：“我不能讓仰阿莎這朵鮮花插在月亮那泡牛屎上，一定把她弄給你，只有你才與她匹配。”太陽懷著厚望，高興地又帶幾分羞愧地向西方墜落下去，回到家里安息，第二天早晨才從東方升起，去施展他的法力給仰阿莎觀看。

第五幕

場 景： 歌場

時 間：上午

人 物：仰阿莎、太陽、烏云媒婆、月亮

太陽的第一個法力就要弄干天河及山梁上的井水，以斷絕八百苗寨人的水源。這消息無意中傳到八百苗寨理老固央的耳里。大盟主固央知道太陽的品德惡劣，是一個說到做到的人，到時豈不殃及世間蕓蕓眾生？我不拯救他們，人間生靈定遭涂炭，今后有何面目面對蒼天？大盟主固央德高望重，是一條好漢，又愛打抱不平，且法力無邊，他悄悄來到山嶺上，輕輕地將馬鞭一揚，山嶺上的河水及井水全都被趕到深山峽谷中去隱藏起來了。由此，千溝萬壑之水都在低凹處流淌，向更低處匯合成江湖、海洋。

太陽來到三嶺處，江河不見了，神泉干涸了。他去問管理水土的共工，共工裝憨，說幾天來不曾出門查看，不知道是誰干的？但共工暗暗高興，夸獎固央做得對。他說：“我正想挖高山去填平地，讓水在山谷中流淌，讓老百姓受益。不料，我還沒動手，固央便把天河水藏在溝谷里。這樣，只要稍加疏理，就不愁沒水灌田，沒水吃喝啦。”共工不賣太陽的賬，不把固央泄露出來。太陽碰一鼻子灰，掃興而歸。只好明查暗訪，當(dāng)太陽獲知是固央藏了江河后，太陽迫于固央的聲望，加上自己所做的事情也不光彩，除了暗暗生氣外，也不敢去責(zé)問固央。

詭計多端的烏云媒婆，知江河被固央隱流后，又給太陽心生一計。太陽聽后，樂呵呵地?fù)P長而去。

仰阿莎與月亮的婚事，就落實在當(dāng)年稻谷進倉后的十月里舉行。以少女和青年的身份，仰阿莎和月亮就算是最后一次參加六月六歌會節(jié)了。所以八百苗寨把會歌準(zhǔn)備得很充分，約來聽歌的親戚朋友特別多。大家知道仰阿莎馬上成為月亮的新娘，都從四面八方趕來祝賀，歌場里人山人海，盛況空前。

山歌唱到激烈的時候，像剝筍皮一樣，一層一層地深入，內(nèi)容也越剝越精彩。正當(dāng)大家沉迷于你問我答的盤歌時，忽然有人高喊：“救人?。⊙霭⑸蝗藫屪吡??！贝蠹肄Z然散開，都去找仰阿莎，可找遍歌場的旮旯角角，也沒見仰阿莎的蹤影，寨老固央下令說：“大家分頭找，必須把仰阿莎找回來，還給月亮?！庇谑菬嵝牡泥l(xiāng)親、族人分頭四處去覓仰阿莎，有一組找到一塊山地中，便出現(xiàn)了一場驚動天地的婚搶場面。漫山遍野都是人群，人聲鼎沸，此起彼落，喊聲不斷。終究因太陽家族人多勢眾，準(zhǔn)備足，齊心合力，又有快馬運送，終于把仰阿莎搶到天上去了，太陽把仰阿莎鎖在他家那金碧輝煌的后院閨房里。是時，搶婚的和救人的，來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格斗，你來我往，沖沖撞撞，血灑綠野。后來苗族人在種青菜的時候，有一種顏色是青的，有一種顏色是烏斑紫紅色的。據(jù)說，青色和烏斑紫紅青菜就是這次搶婚事件造成的，打成包的成青色，打出血的為烏斑紫紅色。后來苗族人因此而沿襲了搶婚的習(xí)俗。

第六幕

場 景：太陽家

時 間：上午

人 物：仰阿莎、太陽、烏云媒婆、月亮

月亮失去了嬌美純貞的仰阿莎，飽含一腔悲憤，傷心痛哭一場。因太陽家是貴族、富商，勢力強大。月亮絞盡腦計、四處求援，用了半個多月的時間，仍沒有回天之力，一切都成了癡心妄想。他無臉再面對群眾、親友，悲痛地把自己關(guān)閉在空屋里。半個月不出門，所以月初成了弦月，原來的幾個好朋友：星星、北斗，看月亮太寂寞、孤獨、憂傷，都來陪伴他、安慰他，并且把他拖出屋外，與大家融合在一起，以驅(qū)趕他滿臉的愁容。月亮羞澀地遮著半邊臉，試著走出屋外。這就成了半邊月亮，因為羞對眾人，無法露圓圓的全臉蛋。月亮正在和大家交往、促膝談心，有人無意又說到仰阿莎，觸及他的痛處，但他又不能阻止、責(zé)備別人對仰阿莎的津津樂道，自己只好默默離開眾星友，這就成了下旬勾月的現(xiàn)象。

仰阿莎被搶到天上后，被關(guān)在太陽家的深閨大院里，她喊天天不應(yīng)，叫地地不靈，只好不停地大聲呼叫：“月亮…月亮…快來救救我，我在這里！” 她歇斯底里的吶喊，在廣闊的太空里回旋，顯得十分蒼白無力。她求援無助，想逃出牢籠，可四靣都是銅墻鐵壁，找不到缺口而離開虎穴。她又唱歌，想把歌聲傳達到月亮那兒去，可歌唱絕，喉出血，聲叫啞，淚哭干，仍無濟于事，陪伴她自己的依然是這個如囚牢似的鎏金鍍玉的宮殿似的閨房和自己呼喊的回音在閨房的上空回旋。她到了無計可施，無路可走的地步。仰阿莎突然想到以死殉情，但轉(zhuǎn)念又自我否認(rèn)了。她想到自己勞苦一生的母親，不能讓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那是世間凄慘和悲涼的事情，怎么能把自己的痛苦轉(zhuǎn)嫁給老一輩人呢！她又回憶自己與月亮的甜蜜戀愛，他們一見鐘情，肝膽相照，恩恩愛愛，現(xiàn)在突然失去心上人，這是揪心撕肺的痛苦呀。她又想到月亮無力救自己，從此美好姻緣終成夢幻。她還想，我若殉情，他也活不了喲。尋短見是弱者，我只能委曲求全，爭取活下去，總有一天會遇到月亮的。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開導(dǎo)他選擇一個比自己更加優(yōu)秀的女人為終生伴侶，也好了結(jié)我對月亮的情債。她這樣思忖后，又自我安慰說：“別怪我了，月亮，我們無力與太陽的強勢力對抗，這后半生我可能就要交給太陽了。可恨??！……”仰阿莎只好嘆息自己命運多舛，沒回春之妙手和回天之能力，而任憑命運擺布罷了。

一兩天來，仰阿莎見太陽也沒來見她，只叫丫環(huán)小姐送水送飯，知他在搞消耗戰(zhàn)，先滅她的銳氣，打掉她的威風(fēng)。仰阿莎則急不可待，于是她敲打著緊閉的大門，用沙啞的聲音，對著門外看守人說：“叫你們太陽過來，看他有什么能耐要娶我？”守門的家丁點頭離門而去，一會兒，太陽身著錦衣，銀飾跳動，金光閃閃，闊步朝著深鎖仰阿莎的閨房走來。他一邊走一邊說：“仰阿莎終于屈服了，忍不住要見我了？” 太陽那副麻花臉漲得通紅，在門外對房內(nèi)說：“仰阿莎，你要對我說啥話呀？服輸了么？我正準(zhǔn)備喜酒迎娶你呀！”仰阿莎說：“太陽，你好無理呀，你搶得我的身，搶不了我的心。”太陽不解地問道：“難道你的身和心是分開的嗎？你的心在哪里？我派人去把它拿回來！”仰阿莎聽后，忍不住輕蔑地嗤笑起來，回復(fù)說：“如此愚蠢的男人，怎配娶我仰阿莎？”太陽不服氣地說：“仰阿莎，你別小看人，是我愚蠢還是你愚蠢還不得而知哩。我的本事可太大啦。你若愿意與我結(jié)婚，我會把你們八百苗寨打扮得美美的，讓你的兄弟姐妹在舒適的環(huán)境里生活，無憂無愁?！毖霭⑸f：“生活無憂無愁，就像水沒有一點波瀾，死水一潭，有什么滋味呢？”太陽說：“好，你要生活有波瀾易容，我給你們掀波逐浪不就得了么。我給世間的人都撒憂播愁，讓你們抽刀剁水水更流，飲酒消愁愁更愁?！彼f畢就干，一揮手，就把憂愁向人間擲去，于是后來凡間的人都有錯綜復(fù)雜的憂愁，且各自不同;你有的憂愁我沒有，我有的憂愁你沒有;而且各自的憂愁長短不一，這樣就各自有了心思，而去努力奮斗、克服，情感的空間從此豐富起來。由是，人世間就遍布了各種不同的喜怒哀愁苦樂。仰阿莎聽后，反駁道：“太陽，你好沒良心，你不給人間播種幸福、和諧，反而播種災(zāi)難，你的良心著狗吃了吧！僅憑你這一出雕蟲小技，就想拿走我的心嗎？” 太陽說：“沒有啊，只要你肯嫁給我，我還要幫助八百苗寨改變環(huán)境呢，讓它們富裕安康起來?！毖霭⑸f：“空口無憑，我不相信?！碧栒f：“我說到做到，馬上兌現(xiàn)給你看。”

太陽打開鐵門，讓仰阿莎走出閨房，接著又打開天門，讓仰阿莎和他一起觀看沉默寥落的八百苗寨。只見太陽向八百苗寨施起法術(shù)來。他揮手畫符、口吐霧珠，輕搖手臂，不一會，一幅幅景觀便地呈現(xiàn)出來：淅淅瀝瀝一陣雨霧過后，大地清風(fēng)微微，陽光溫暖迷人，鶯歌燕舞，百花盛開。黎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仰阿莎看后，說：“美是美了，但有些暗淡，感覺后勁不足?！?/p>

太陽又施法力，然后對仰阿莎說：“這樣行嗎？” 仰阿莎俯瞰自己的家鄉(xiāng)，便看見：瓜果滿園，地上的，樹上的，都是不同色彩的瓜果;雷聲隆隆，暴雨瓢潑;陽光燦爛，原野繁茂，大地一片深綠色。仰阿莎說：“雷聲太響，物色太重，溫度太高，缺少了雅致、溫馨。”

太陽為了收買仰阿莎的心，變得既有耐性，又深情起來。接著又施法術(shù)，而后又問仰阿莎道：“這樣你該滿意了吧？” 仰阿莎于是又看到：以金黃色為底調(diào)，樹木變化不同色彩，暖陽輕撫大地;碧天照耀人寰，鳥兒啁啾;凄風(fēng)細(xì)雨，露滴霜重;風(fēng)吹葉落，山野靜謐、寥落。仰阿莎又品評道：“太凄清，心被掏空，前景無望。”太陽明知是仰阿莎在挑剔，仍忍耐，解釋說：“簡單而素凈，清新而靜美，不好么？”

仰阿莎搖搖頭，太陽為逗她的歡心，再施技藝，不一會，一幅幅美景又流動而出：山野空曠，林木蕭疏，溪泉瘦寡清冽，雷聲匿跡，天地渾濁，雪花紛紛揚揚，四野如棉似雪。仰阿莎為改掉太陽的霸氣，仍假裝不滿意，品評道：“雖然雅潔、干凈，但山野空曠，樹林蕭疏，雪花飛揚，天地渾濁，太單調(diào)，太寂莫，沒有生機。有點悶人感?！?/p>

太陽不耐煩了，說：“仰阿莎，你也太挑剔了吧，我用心用力給你打扮家鄉(xiāng)，你一幅都沒滿意，這不是存心為難我嗎？” 仰阿莎說：“太陽，我說的是自己的真實感受，你不接受嗎？” 太陽固執(zhí)地反問道：“難道還有誰的安排比我做的更好嗎？你叫他出來同我比試比試?！毖霭⑸艔恼骈_剖說：“人各有長處和短處，怎么好比？你這方面是長處，那方面是短處，他這方面是短處，那方面是長處。同時，一個人光有才還不行，還要有德。你十分霸道，目空一切，我行我素，怎么能得民心，成就大業(yè)。”太陽高聲詰問道：“我哪一條德性不好，哪里沒有耐性，哪里沒有氣度？”仰阿莎說：“太陽，你雖有才能，但你總是高高在上，看不到別人的長處優(yōu)點，總以為老子天下第一，容納不了他人的正確意見，唯我獨是、唯我獨尊，這只能讓你走進‘表面上別人怕你，內(nèi)心別人不服你的孤立境地?！?為了迎合仰阿莎，太陽第一次學(xué)會寬容忍讓，他沉默了好一會兒，第一次討好的問仰阿莎道：“上面那么多幅你都不滿意，我再給你做另一幅吧?！毖霭⑸f：“做得再多，肯定每一幅都有自己的長處和短處，何足道哉。”太陽迷惑不解地問：“你這是怎么啦？做出來的，你不滿意;重做，你又不讓。你叫我怎么辦？”仰阿莎說：“你若放下自己的高傲態(tài)度，容納別人的忠言，那我肯定可以接納你?！碧柛吲d地說：“仰阿莎，你同意嫁給我了嗎？”仰阿莎說：“要我嫁給你，除非你答應(yīng)以下兩個條件?！碧柍錆M信心地說：“我太陽什么都有，只要你肯嫁給我，什么條件我都可答應(yīng)你。”仰阿莎說：“君子一言既出，駟馬難追，你說過的話，終生不許反悔?！碧栒f：“堂堂男子漢、大丈夫，要的就是一言值千金。哪有反悔之理？”仰阿莎說：“太陽，那你就得按我的意見去辦：第一，你的這幾幅畫都贈給我家鄉(xiāng)，不許再收回。讓父老鄉(xiāng)親們的生活，輪回在這四幅畫里。第二，月亮是我最不放心的人，你讓我安心和你過日子，你就得把天下分一半給他，他有了自己的空間，得到了幸福，才會把我忘掉?！碧柍了剂撕靡粫?，猶豫半天才說：“第一件事，沒問題……第二件事，是我太陽統(tǒng)治天下的象征，是家族的一種尊嚴(yán)，給了月亮一半，會失義于我的家族，家族會對我有意見的。”仰阿莎說：“你給月亮一半天下，你陽、他陰才協(xié)調(diào)，有什么不好？你獨霸天下，日夜火辣辣的，人們怎么受得了？”太陽感覺仰阿莎說的也有些道理，又怕失掉美人兒仰阿莎，點點頭，嘆息地說：“誰要我這樣迷戀你這位絕代佳人呀，就依你吧，但月亮得了一半江山后，不許你再與他有任何往來。”由是，人間就有了四季輪回，晝夜也做了明確的劃分：白天歸太陽，晚上歸月亮。太陽就再也不像原來那樣沒有規(guī)律的無休止地照耀大地了。月亮可憐萬物萬類，讓他們勞作一天后，靜靜地安息，以恢復(fù)精力，晚上出來，也不驚動酣眠的黎庶。待太陽白天出來，黎民百姓才起床、出工，去經(jīng)營工農(nóng)商。就這樣，太陽與仰阿莎終于搭成協(xié)議，結(jié)成連理夫婦啦。

太陽悲痛于自身的孤獨、寂莫、苦悶之中，他悔恨自己不該去征伐寒冷王，而且久戰(zhàn)不克。

天漸漸昏暗下去，太陽不甘心，繞道家門前，正遇著出游的蝙蝠。太陽仰著無神的目光，舉頭問盤旋在空中的蝙蝠道：“蝙蝠兄弟，你游走在屋檐瓦下，你可看見我的仰阿莎去哪兒啦？”蝙蝠說：“我住在你家屋檐下，喝著你家的炊煙過日子，你家仰阿莎怎么出去的，我看得清清楚楚?！?太陽聽后喜出望外，懸著的心落了下來，又央求蝙蝠說：“聰明的小蝙蝠，快把實情告訴我，我賞你金子?！?蝙蝠接著說：“你出門征戰(zhàn)寒冷神后，月亮那小子，第一夜來借米，第二夜來借鍋，第三夜就把仰阿莎帶走了。開始他們想從大門走，家族的兄弟常過大門口，來往的人太多，不方便外;又想從二門走，家族的妯娌常在二個門里聊天，來往的人也多，不方便逃走;仰阿莎打開背面的門，他們就從后門逃走了，沒多久，雙雙消失在夜幕中?！彬鸬莱隽苏媲?，得到太陽賜予的金子，他卻不拿去用，而是鍍在自己的眼睛里，白天睡大覺，晚上才出游，金光閃閃的眼睛在黑夜里，蚊蟲休想逃出蝙蝠的視力范圍，因而蝙蝠成了“蚊蟲殺手”的功臣。

第八幕

場 景：八百苗寨、議榔坪

時 間：上午

人 物：仰阿莎、太陽、龔吹、百靈鳥、蚩尤、烏云媒婆

太陽得到實情后，氣急敗壞，為了不把事情鬧大，他找來仰阿莎的侄子龔吹問道：“你姑姑仰阿莎，已經(jīng)和月亮那壞小子私奔了，你快去幫我找回來？”龔吹見太陽勢力大，不得不去尋找姑姑仰阿莎。龔吹漫步前行，一路走一路問。問到野豬，野豬說，他帶著家人在這一帶覓食，沒有見到仰阿莎的蹤跡。問到錦雞，錦雞說，她和家人忙著曬盛裝，沒有遇到仰阿莎路過此地。問到馬蜂，馬蜂說，他們帶著槍支四處巡邏，沒有遇著仰阿莎踏過這方土地。翻山涉水，龔吹走過千山萬水，問遍萬戶千家，都沒有見到姑姑仰阿莎。龔吹正在泄氣的時候，遇上了百靈鳥。他問百靈鳥，百靈鳥說：你四處高飛，看見我姑姑仰阿莎嗎？百靈鳥說：.“我高高飛在天上，哪里都看得，摸得著。你姑姑回八百苗寨去啦?！?/p>

龔吹別了百靈鳥，往八百苗寨奔去。八百苗寨里木鼓、歌聲整天價響、震徹山崗。后生吹蘆笙，姑娘翩翩起舞，百褶裙飛起，銀光閃閃，腳步輕盈，臉色咪咪笑;后生好力氣，舞姿動天地，歌聲和笑聲，陣陣沖霄漢;白天樂不夠，篝火照通宵。仰阿莎拉著月亮的手，就在八百苗寨里歡歌、舞蹈。”

歡樂的八百苗寨，銅墻鐵壁堵住大門，龔吹進不去。大門有一個門縫，有個孔洞，頭放不進去，只能用眼睛向里瞅。龔吹從外往內(nèi)看，寨里熱鬧非凡，人流不?；问?，哪個是仰阿莎，哪個是月亮，根本無法分清楚。

龔吹立馬回去告訴太陽，他與太陽又心急火燎地趕往八百苗寨。太陽身背寶劍，手執(zhí)弓箭，殺氣騰騰地說：“我要殺死月亮，射死仰阿莎！”龔吹焦急地說：“仰阿莎是我的姑姑，你不能射死她，要金給我你金，要銀我給你銀，你放過我姑姑仰阿莎吧?！碧柌宦爠褡?，氣憤道：“我家房屋用金子造，地面用銀子鋪，不愁沒錢，世間物有價，仰阿莎無價;要解我心頭大恨，只有拿下仰阿莎?！碧枌χ箝T的孔洞往里瞧，一眼就看見了仰阿莎。端莊俊俏的仰阿莎，身著美麗的盛裝，含情脈脈地在與月亮踩蘆笙。聲聲木鼓好像敲在太陽的心上，他怒火沖天;曲曲蘆笙吹在太陽的肺里，他肝膽俱裂;首首歌曲音響在太陽的胸中，他悲憤欲絕。太陽怒目圓睜，舉弓搭箭，對著孔洞向仰阿莎射去一箭。在這千鈞一發(fā)之際，風(fēng)神是一位豪杰，且樂于扶危濟困，他輕輕一吹，太陽的箭往仰阿莎左邊滑過，毛發(fā)未損，沒有一點感覺，依然甜甜含笑在跳舞。正在氣頭上的太陽又拉弓射第二箭，風(fēng)神仍輕輕一吹，太陽的箭往仰阿莎右邊滑過，仰阿莎神態(tài)自若，仍然攜著月亮安然無恙在踩鼓。太陽一時無計，回身跳上馬背，揚鞭催馬，回程而去。

惱怒的太陽，回到家里，匯集神威家族，要請三苗之元首蚩尤來評個公道，蚩尤立即召開“四岳”（同一部落聯(lián)盟中各方面的首領(lǐng)）商議，并基本達成了共識，月亮攜仰阿莎私逃屬拐騙他人之妻行為，按議款榔規(guī)應(yīng)從嚴(yán)處治。溫順的月亮，純樸的仰阿莎的姻緣將受到嚴(yán)峻的挑戰(zhàn)。但他們知道蚩尤善于打強扶弱，且大公無私，也不畏懼，平靜地等待著這場官司的來臨。

開議那天，議榔坪莊重、威嚴(yán)、肅穆。蚩尤是九黎三苗族首領(lǐng)。銅頭鐵額，彪形大漢，身板結(jié)實，神色凝重，神通廣大，能呼風(fēng)喚雨，又有好的兵器。加之侍衛(wèi)森嚴(yán)，八個打手，分列兩旁，左邊的是：雕、鷹、鳶、鵠，右邊的是：熊、羆、豹、虎。他們手握刑具，齜牙怒目，兇神惡殺，毫無表情，魔鬼一般。議榔坪前擺著議桌，蚩尤坐在桌后。太陽家族站在右邊，衣著整齊，冠冕堂皇，色彩鮮艷。詭計多端的烏云媒婆，潔白素雅，站在太陽身旁;絢麗多姿的彩霞，不停地在空中來回走動，處處顯示著強勢家族的威力。仰阿莎和月亮的家族站在議桌左邊，除了仰阿莎和幾個姐妹的衣著靚麗、典雅、大方外，其他的衣著都十分古樸、簡潔。

蚩尤講明此次評判的意義和目的后，先聽被告、原告申訴。太陽威嚴(yán)地走到議桌前，張口就數(shù)落仰阿莎薄情背義，不守婦道;又控訴月亮趁隙奪妻，品行惡劣，道德敗壞。太陽又標(biāo)榜自己仗義疏財，已給月亮一半的江山。月亮還不知足，乘我出巡之機，拐走我妻仰阿莎，我豈不人財兩空，請蚩尤酋長為我作主。太陽言辭激憤，文辭犀利，氣吞山河，威天懾地，每一句語言，都像鐵錘一樣，威猛有力，落地有聲。在座的每一個人，都為仰阿莎和月亮捏了一把冷汗。

太陽說完，回到自己的坐位上。面對著太陽的控訴，仰阿莎沉著冷靜地走上前去，站在議桌前，用一首感人的歌詞回答這一切，只聽她唱道：“別人外出欠家安，你去征伐我受寒。一去已得三載半，糧食萬斗也吃完。稻田禾糯摘三次，洋玉包谷遭匪殘。牛馬雞鴨匪偷盡，田園荒廢我心酸……”憂傷的歌聲，在理的詞句，動心的叩問，讓太陽無話可說，無理可駁。太陽慚愧地說：“仰阿莎太聰明，烏云快來幫我遮羞……”從此以后，仰阿莎要出來時，烏云就把太陽遮住，不好意思再與仰阿莎見面。太陽也因此羞見八百苗寨的人，誰見他，他就給你“刺眼”，讓你無法久看。苗族十城八百苗寨，因此而借用“刺眼”來形容由于相互生氣而不愿意見面。

一場曠世官司，一次驚心動魄的較量，在蚩尤聰慧、公正、無私、明快的主持下，評判馬上開始，蚩尤問：“仰阿莎，你是愿意同太陽還是愿意繼續(xù)跟月亮?！毖霭⑸f：“我愿意跟月亮，月亮與我是患難之交，情同手足。” 蚩尤又問月亮道：“月亮，你是要江山還是要美人？”月亮一無反顧地回答說：“我要美人仰阿莎，愿意把江山退還給太陽。”蚩尤聽后，果斷地裁決說：“太陽不宜獨霸天下，天下仍應(yīng)一分為二，太陽月亮各得一半。太陽管白天，月亮管晚上。婚姻不可強求，仰阿莎愿跟月亮為妻，無可非議。但月亮必須賠償太陽九船金、九船銀。月亮個人雖窮，但家族很團結(jié)，接到審判結(jié)果，紛紛慷慨解囊，一下子便湊齊了九船金、九船銀。當(dāng)時正是中旬月，月亮聽到宣判后，開懷大笑，且一笑就笑了兩天，致使?jié)M月當(dāng)空，群星熣璨。由是就結(jié)束了原來月中旬也只是半邊月兒的歷史，而且月亮獲勝歡樂這兩天，正是農(nóng)歷的十五、十六，故而有“十五的月亮十六圓”之說。因為月亮家族賠償太陽九船金、九船銀后，亮度就不及先前明媚了。

仰阿莎與月亮的三親六戚，歡天喜地來到了八百苗寨，大家奔走相告。為了表達這一勝利，家族們相互邀約舉行斗牛、跳蘆笙、踩木鼓舞、水鼓舞慶賀。慶賀“真情相依”、“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美事，并祝賀仰阿莎與月亮恩恩愛愛，白頭偕老。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那激烈的斗?；顒?，更是驚心動魄。在人頭攢動的歡呼中，撼天動地，樂沖云霄。木葉旋律繚繞，飛歌情深雅致。木鼓價響，蘆笙悅耳動聽，笑語歡歌在殺豬宰牛的炊煙中，帶著一股人間煙火的香味，彌漫到天空碧野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