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紅紅

（遼寧大學文學院，遼寧 沈陽 110136）

不管是“照花前后鏡，花面交相映”、還是“對鏡貼花黃”，印象中，簪花向來為女子的專利。殊不知，男子亦簪花。在《水滸傳》中：浪子燕青鬢邊常插四季花、阮小五鬢插石榴花等，皆為宋代男子簪花現(xiàn)象的一個縮影，所折射的，則是宋代民眾對簪花這種行為的推崇。關(guān)于簪花，其發(fā)展有一段歷程。

一、簪花溯源

戰(zhàn)國時期，屈原在《離騷》中寫道＂扈江離與辟芷兮，紉秋蘭以為佩＂、“戶服艾以盈要兮，謂幽蘭其不可佩”這表明古人有佩戴香草的習慣。而到東漢時，蜀地婦女流行簪花。據(jù)考古發(fā)現(xiàn)，成都揚子山墓中出土的女俑，發(fā)髻上插著一菊花，菊花旁還有數(shù)朵小花，這便是一個很好的例證。六朝是一個追求美的時代，六朝女子簪花興盛，在文人詩中得到大量印證。例如：謝眺詩歌“照粉拂紅妝，插花理云發(fā)”、何遜詩歌“插花行云鬢，遷延去復歸”，以及蕭綱“流搖妝影壞，敘落鬢花空”等等。

唐代歐陽詢的《藝文類聚》記載了男子簪花的事例，“含超潘陸，雙鬢向光，風流已絕，九梁插花，步搖為古，高樓懷怨?！崩畎讓懙溃海⒕旁氯R英熟，插髮傷早白。＂這句詩歌描寫出九月重陽節(jié)時恰逢榮英成熟，人們頭上插萊英登高望遠的景象。杜牧詩歌“塵世難逢開口笑，菊花須插滿頭歸”，黃滔《斷酒詩》“免遭拽盞郎君謔，還被簪花錄事憎?！眲t明確點出簪花這一意象。這充分說明，在唐代男子簪花便開始出現(xiàn)。

到了宋代，簪花戴花，則逐漸發(fā)展成為一種宮廷禮儀，皇帝會給臣子賜花，而臣子也以得到皇帝賜花為榮。蘇軾＂人老替花不自羞，花應(yīng)羞上老人頭＂一句，以戲謔的筆調(diào)寫出簪花之事。在《水龍吟·牡丹》這首詞中，“金殿筠籠歲貢，最姚黃、一枝嬌貴?！闭f的便是金殿之內(nèi)發(fā)生賜花、簪花之事。正所謂“上有所好，下必從焉”，再加上文人詞客的推崇，這就使得社會上男子簪花這一現(xiàn)象變得普遍。

明清兩代，男子簪花便不曾出現(xiàn)。清人趙翼在《郂余叢考》中說：“今俗唯女子簪花，古人無有不簪花者?！币簿褪钦f，宋代盛極一時的男子簪花，到了明清時候，這種現(xiàn)象早已衰落下去。簪花現(xiàn)象，從無到有，從有到無，背后不僅僅有著文化內(nèi)涵的轉(zhuǎn)變，更是時代審美的變遷。

二、男子簪花興起原因

歐陽修《洛陽牡丹記》中記載：＂洛陽之俗，大抵好花。春初，城中無貴賤，皆插花，雖負擔者亦然。＂可以看出，宋代簪花越來越受到世人的喜愛，文人豐富了簪花的內(nèi)涵，是簪花現(xiàn)象深化，成熟的關(guān)鍵。在宋代，男子簪花興盛的原因大致分為以下幾點：

（一）簪花種類增多。在宋代，簪花大致分為生花、象生花而在南宋的時候，琉璃花也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所謂生花，就是真花，不同的季節(jié)，會簪戴不同的花，春季簪牡丹，秋菊，冬梅，每個季節(jié)只要有應(yīng)景的花，都會成為宋人簪花的目標。但是，花的花期是很短暫的，所以象生花和琉璃花隨之而產(chǎn)生。這從一個側(cè)面反映出宋人熱衷于簪花的情結(jié)。

（二）簪花制度的制定。宋代，簪花戴花是宮廷中的一種禮俗，每逢重大節(jié)慶，君臣都有簪花的習慣。此外，宋人在某些節(jié)日宴會中有簪花的習俗。“庭下阿兒壽慈母，簪花拜舞笑倩衣”出現(xiàn)在民間的簪花，成立歡愉快慰的象征。簪花之人，上有天子，達官貴人，下有平民老百姓，簪花群體的增多，這就使得簪花成為全民的一個行為。

（三）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王維在《九月九日憶山東兄弟》中寫道：“遙知兄弟登高處，遍插茱萸少一人?！敝仃柌遘镙腔ㄟ@種傳統(tǒng)文化，很大程度上推動了男子簪花的興盛。

簪花與科舉相聯(lián)系。唐代士子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瀟灑，而宋太宗時，曾親自為新進進士賜宴簪花，在這里簪花已經(jīng)成為功名和榮耀的象征。

故而，可以說，簪花在宋代興起，除了是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之外，城市經(jīng)濟的繁榮，更重要的是體現(xiàn)了宋人的審美觀念。

三、男子簪花文化內(nèi)涵

宋代，男子簪花興盛，文人墨客用自己的才思賦予了簪花獨特的文化內(nèi)涵。張先《減字木蘭花》中＂頭上宮花顫未休＂；葉夢得《虞美人》中＂應(yīng)有海棠、猶記插花人＂；朱敦儒《水調(diào)歌頭》中＂落日經(jīng)過桃葉，不管插花歸去，小袖挽人留？＂張元干《菩薩蠻》中＂醉后少年狂，白蠢殊末妨。插花還起舞，管領(lǐng)風光處？＂不同的心情，對于簪花有著不同的解讀。

“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為我們講述了物我相忘的一種悠然閑適的情懷，當酒文化與簪花文化，相碰撞的時候，一種暢達與灑脫的情懷便充斥其中?！皯{君剩釀看花酒，帶插花枝滿首賞”這句詩不單單講述了飲酒簪花的習俗，同時，彰顯出作者豁達、瀟灑的心態(tài)；“無奈窮愁輒賦詩，對酒簪花能絕倒”因為生活的窘迫，對酒消愁，對生活的無奈躍然紙上，不論是惆悵，還是閑適，都為簪花賦予了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

秦觀的詩中“望云仰見天不遠，簪花莫言鬢如霜。五風十雨自中國，語從重譯傳名王。年年五月熟荔子，又見北史朝連昌?！边@同蘇軾“人老簪花不自羞，花應(yīng)羞上老人頭”所傳遞的感情是截然不同的，詩人即使鬢如霜，又何妨呢？他會簪花在頭上，歷經(jīng)滄桑之后，“又見北史朝連昌”，這就為簪花賦予了惜時懷人嗟嘆際遇的滄桑之感?！棒⒒ㄈ怂茐?，卷白意先闌”仕途的失意，懷才不遇的苦惱，使得文人內(nèi)心苦悶不已?！袄鲜赜榷嗖?，壯懷先已灰。殷勤此粲者，攀折為誰簪。玉腕揎紅袖，金樽瀉白醅。何當鑷霜鬢，強插滿頭回?！币詷肪皩懓?，借用簪花的歡樂，來掩蓋自己的悲傷，從而凸顯出自己功業(yè)無成的無奈之感。

黃庭堅“若以法眼觀，無俗不真。若以世眼觀，無真不俗?！彼未凶郁⒒ǎ瑥牡种频胶闷?，再到欣然接受，心理經(jīng)歷了一個發(fā)展的過程。因而簪花在很大程度上契合了宋人由雅到俗的審美文化心態(tài)。簪花與否，其實，指的是人們對于美的追求。宋代男子簪花，有著對功名的寄托，也有的是對人生豁達的體驗，一種對人生的寄托。

宋代男子簪花，除了折射出時人的一種審美觀念外，曾重要的是，賦予了簪花或是瀟灑、或是豁達的人生態(tài)度，不管是秦觀、黃庭堅、還是蘇軾，他們對簪花都詮釋了自己的理解，俗的坦率，俗的真摯?；蛟S簪花是俗的一種體現(xiàn)，但，俗到極致便是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