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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欄堆雪

      2019-02-06 03:58:09溯紋
      飛魔幻A 2019年11期
      關鍵詞:阿九方明梨樹

      溯紋

      方明時有一個秘密。

      他坐在窗前,手里捧著一卷書冊,眼神偷偷穿過窗欞,瞟向屋外那株梨樹。正值暮春,恰是梨花開得最盛的時候,雪白的花朵親密地簇在一起,舒展著纖薄的花瓣。在叢叢花影掩映間,有個姑娘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樹枝上,懶洋洋地曬著太陽。

      她一身潔白的衣裙幾乎要被繁密的梨花淹沒,似是感受到了視線,側過頭來看了一眼,點墨般的瞳仁間眼波流轉,美得超凡脫俗,不似真人。

      方明時小心地收回目光,做出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樣子來。

      這便是他的秘密。

      從很小的時候,方明時就知道,窗外的梨樹上住著一位漂亮姐姐。可是爹娘兄姊不相信,還總是擔心他是不是中了什么邪。待到方明時大了一些,才明白樹上住著的漂亮姐姐,應是書里頭寫的花仙子。于是他再沒聲張過,也裝成一副什么也沒看到的樣子——書上說了,精怪們總是不喜歡被人看到的,若是漂亮姐姐知道他看得見,躲起來了怎么辦?

      只是她生得著實好看,明明是從小看到大的臉,早該習慣了才是,可近來不知怎的,他總是一不小心便看入了神,時不時臉紅心跳,這樣下去遲早露餡。

      方明時正頭疼,忽聞檐下一陣喧鬧,抬眼一瞧,原是今日登門拜訪的表親家?guī)讉€孩子,許是前廳大人們的寒暄太過沉悶無趣,便一路溜到了此處。方明時笑笑,孩童天性本就淘氣,左不過便是爬爬樹摘摘花,自是由他們去。

      不承想表侄們比他想的還要活潑,竟在院子里捉起了迷藏。一陣鬧騰后,幾個人在地上滾成了一團,褲子都差點要扒下來了。方明時看這畫面著實不雅,冰清玉潔的花仙竟還抱著臂,在一旁興致勃勃地探頭探腦。他實在看不下去,忍不住將手里的書一扣,清了一下嗓子,站起身走了過去。

      他不著痕跡地站到了花仙前面,擋住她的視線,板起臉道:“你們在做什么?”

      幾個孩子見有人來了,忙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站好:“表叔,我們在玩呢?!?/p>

      方明時指了一下半個屁股都要露出來的小男孩:“就這樣玩?在外面這么胡鬧,要是讓哪家姑娘見了,成何體統(tǒng)?行了,找你們爹娘去吧?!?/p>

      幾個表侄讓他訓成了鵪鶉,一個個縮著脖子走了。方明時松了口氣,聽到背后一個聲音笑吟吟道:“哪家姑娘?是說我嗎?”

      方明時一個激靈,下意識轉身,呆住了。

      他從沒離她這么近過,那雙烏黑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著他,他甚至聞到了她身上飄來的隱隱梨花香。方明時的耳朵肉眼可見地紅透了:“你、你……”

      梨花仙子瞧著他這副樣子,樂不可支道:“怎么,終于不裝看不見我啦?”

      “你知道?”方明時睜大了眼睛,“你們花仙不是最討厭被人看到的嗎?”

      她托著腮,笑容燦爛:“我又不瞎,就你那樣子,傻子才不知道你看得到我呢。別叫我花仙了,我叫梨清。”

      梨清說她是聚天地靈氣,修煉百載而生的樹靈。大多樹靈都居住在深山老林里,只有少數(shù)像她這樣與人類混居在一起的,為了避免麻煩,才會施上障眼法,讓別人看不到她。

      她說話的時候,兩人正一起坐在梨樹高高的樹枝上。四月的春風從遠處吹來,花香環(huán)繞著他們,湛藍的天空有飛鳥盤旋,方明時仰起頭,陽光穿過花葉的縫隙,灑在他臉上。

      “既然覺得麻煩的話,為什么還要繼續(xù)住在這里呢?”他問。

      梨清伸手一拍身下的樹干,聳了聳肩:“我們樹靈是不可以離開本體的,我出生的時候,這里還是一片荒地,誰知道后來會變成人類的城鎮(zhèn)?”

      這不等于是他們全城的人鳩占鵲巢,擅自住進了別人家里?方明時心下一陣愧疚:“真對不起……”

      梨清不解道:“這又不是你的問題,你道什么歉?不過就是一兩個障眼法的事,也不費什么工夫?!?/p>

      方明時避開了她的眼睛:“對了,你……你的障眼法對我沒起效果。”

      他沒敢抬頭看梨清的表情和反應,鼓起勇氣,支支吾吾地說出他一直藏在心里的、仿佛一個拙劣搭訕的話:“可、可能你不相信吧,我覺得我和你是不是有什么前世緣分之類的……真的!你別笑我,我胸口有個胎記,也是一朵梨花,我想會不會就是因為這個,所以我才一直能看到你……”

      他雖然低著頭,但爆紅的耳朵早已將他賣了個徹底。

      梨清轉頭,驚訝地望著方明時,晃著腳,笑了起來:“真的嗎?說不定哦?”

      他們一口氣聊了大半個下午,直到方夫人走進后院,一眼瞧見他竟然坐在樹上,大怒道:“阿九!你都多大的人了還爬樹?還不給我下來!”

      方明時正聊得興起,一句話說了一半被他娘的怒吼打斷,他下意識看向梨清,美貌的樹靈豎起手指,比了一個“噓”,笑著沖他眨眼睛。

      于是方明時也笑了起來,麻溜地起身,在他娘發(fā)飆前抱著樹干滑了下去。

      方夫人劈頭蓋臉送他一頓臭罵。方明時跟在他娘身后往前廳走,偷偷回頭看向高大的梨樹,依稀還能瞧見一襲白衣的倩影立在樹上,好像還沖他揮了揮手。

      方明時忍不住笑了起來,回身快走幾步,緊緊跟上了他娘。

      梨清向來不愛同人打交道,這是她第一次和誰做朋友。她原先從不知道,原來朋友之間哪怕只是單純湊著聊些沒營養(yǎng)的廢話,也能這么開心,一點也不會覺得無趣。

      自從那次爬樹被方夫人發(fā)現(xiàn)后,方明時就再也沒在白天找過她。晚上是最好的時候,所有人都睡了,連倦鳥也已還巢,沒有誰能聽到他們嘀嘀咕咕的竊竊私語,只有明月和疏星還在夜空曠照,映亮一方天地。

      又一個靜謐的夜晚,方明時勾著一壺桂花釀,翻過窗子,踏著如水的月色奔向中庭。他在樹下向上一躍,梨清右手一勾,一陣清風將他托起,送到樹上,正正好落在梨清身邊。

      這一套動作下來行云流水,默契非常,一看便是不知演練過多少次的。

      梨清動了動鼻子,貓似的湊到他面前,眼睛眨啊眨的:“阿九,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梨清低下頭看他,方明時望著她的眼睛,問:“我老了丑了,你會嫌棄我嗎?”

      梨清反問道:“冬天我的花和葉子都掉光了,你會嫌棄我嗎?”

      方明時一時愣怔,梨清握住他的手:“每年候鳥由南向北,春至秋別,于今已有數(shù)百次,人生百載,我也見過了幾輪。聚散皆自有定數(shù),既然分別是命中注定,又何苦因為懼于分離,而憂心現(xiàn)下呢?珍惜擁有的每一分每一秒,方能不負這場相逢啊?!?/p>

      方明時一時說不出話來,他沉默良久,回握住梨清纖長的手指,笑道:“等我死了以后,把我的尸體燒成灰,裝在小瓶子里,就埋在你的樹下,好不好?”

      梨清眨了眨眼,嫣然道:“那我保證,你的骨灰會百蟲不侵。”

      轉眼年節(jié)將至,以往每到年關,方家人總是熱熱鬧鬧地置辦年貨,一同慶祝新春。今年看著忙忙碌碌的家丁們,梨清卻總覺得有些不大對勁。

      過年而已,有必要忙到半夜三更還燈火通明嗎?拜這些勤勞的家丁所賜,梨清已經(jīng)近三天沒跟方明時說過話了。

      第四天的夜里,方明時總算抽出時間,悄悄溜到樹下來見她。

      “阿九,你們最近到底在忙些什么……”

      她抱怨的話才剛出口,方明時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急切道:“梨清,你愿意跟我走嗎?”

      梨清一愣,下意識回答:“我、我是樹靈啊……”

      她后知后覺地反應過來,方明時并沒有在跟她開玩笑,他非常認真。

      方明時努力壓抑住了身上那股顯而易見的焦躁,緩緩松開手:“抱歉,我明明是知道的,梨清,我……”

      他好似有些語無倫次,停下話頭,又好好組織了一番語言,解釋了起來:“我爹升遷了,京里下了調令,要他入京赴職,我爹要帶上全家一起走——梨清,我要搬家了?!?/p>

      梨清仿若被一道悶雷擊中,定定地站在原地,腦子里一片混亂:“怎么、怎么會這樣……”

      方明時見她如此,反倒溫言安慰起她來:“你放心,待到我有能力獨當一面,得到父母首肯,我就立即回來。我一定會盡快回來的,你能……等我嗎?”

      秋風起,卷動地上枯黃的落葉,暫居一季的客人們舒展雙翼,乘著蕭瑟的西風而起,頭也不回地向南而去。滿目縞素,凄涼的嗩吶聲里,曾為她澆過水,在她樹下小憩的人由豆蔻走向遲暮,漫天飄散的白色紙錢中,一個又一個生命走向長眠。冬去春來,她已經(jīng)見識過太多的人來和人往,她應該……她不是……不是早該習慣了嗎?

      那又為何會在那人一臉失落地收手后退之時,不管不顧地上前拉住,明知不可為,還偏要妄圖挽留?

      梨清緊緊攥住他的手腕,方明時停下腳步,耐心地等她說話。

      “別……”她艱難地開口,“別丟下我?!?/p>

      方明時溫和而無奈地望著她:“可我們也沒有別的方法。”

      梨清回頭看了一眼她的樹。前幾日一場瑞雪,銀白的雪花厚厚地積在她枝頭,乍一眼看過去,依稀還是一年春盛,梨花正濃的模樣。

      她低下頭,終于下定了決心:“我跟你走?!?/p>

      方明時嚇了一跳:“可你不是說過,樹靈不可以離開自己的樹嗎?你跟我走了以后會怎樣?你會不會……死?”

      “這倒是不會,”梨清搖了搖頭,“只要我的樹還活著,我就不會死??蓸潇`不離開自己的樹是自上古就有的規(guī)矩,從沒有哪個樹靈離開過,離開的也再沒能回來。這是悖逆五行,擾亂綱常之舉,上天一定會懲罰我的……”

      她緊緊抓著他,像是抓著汪洋大海中唯一的一塊浮木:“可我不能和你分開,你總共就只能在我生命中停留幾十年,我一分也不想浪費,我把什么都給你,可我……我害怕,我怕你萬一出什么事,被我連累……”

      方明時再也忍耐不住,一把將她擁入懷中:“梨清,你相信我嗎?”

      梨清埋首在他懷里,雙手環(huán)住他的腰,悶悶點頭。

      方明時輕輕拍撫她的肩膀,將下巴抵在她頭頂:“相信我,就別把什么事都壓在自己身上。你說你把什么都給我,我接受了。我向你保證,我們會永遠在一起,不論發(fā)生什么事,我永遠和你一同面對,你不要丟下我,我也絕不會放開你。”

      所有行裝收拾停當,一大家子人浩浩蕩蕩離開居住了幾十年的方宅那天,梨清隱了身形,緊緊跟在方明時身邊。

      在走出院門的時候,梨清屏了好大一口氣,提心吊膽地跨出這步,回頭一望,梨樹仍在院子的角落里,安然生長。

      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

      方明時攬住憂心忡忡的她,安撫道:“我會帶你回家的。”

      梨清抬頭沖他一笑,笑來了長慶四年的第一縷春風。

      上京比沭陽繁華了太多,新居的院子里種滿了花花草草,卻不再有樹了。

      長慶六年,方明時二十二歲,參加科舉,進大理寺做了一名寺丞。

      第二年,他將梨清介紹給了家里人,只說是在查案時認識的一位父母雙亡、孤苦伶仃的姑娘,想要結為夫妻,還望父母恩準。不承想父母卻極力反對,軟磨硬泡了兩年,也未曾有一點松口跡象。無奈之下,方明時只好叩謝父母養(yǎng)育之恩,獨自在外辟府。

      新家只他們兩人居住,也不必太大。方明時挑中了一處有些偏僻的院落,這院落同他平日應卯之處相隔甚遠,方明時帶梨清來時,她很是納悶:“怎么選在此處?”

      方明時牽著她的手,聞言只是一笑,伸手推開虛掩的院門。院內陳設平平無奇,唯中庭一株高大梨樹,正吐著萬千芳華。

      梨清眼睛一亮,快走幾步上前,伸手摩挲著粗糙的樹干。方明時在后面合上院門,含笑望著左看右看的她:“喜歡嗎?”

      “嗯!”梨清用力點頭。

      “上京氣候干燥,不似沭陽濕潤多雨,我原以為不會有長得這樣好的梨樹。那日偶然看到,我就下決心一定要買下這座院子?!狈矫鲿r笑著說。

      “是嗎?沭陽多雨?”梨清疑惑道,“我……我沒印象了?!?/p>

      方明時猛地一怔:“沒印象?怎么會,你可是在沭陽生活了幾百年啊。”

      “可我真的——”梨清頓住,扶著樹干轉身,和方明時對視了一眼,都在對方的眼底找到了某種頓悟之色。

      倘若一點一點遺忘過去家鄉(xiāng)的記憶,便是樹靈悖逆綱常、離開原身的懲罰,梨清只覺得上蒼寬厚。這樣的代價,她完全付得起,只要她還記得方明時,記得他們之間的一切,就算忘了回家的路,那也沒什么大不了。

      反正方明時說了,會帶她回家。

      長慶十九年的秋天,方明時爹娘的身子不大好了,方父致仕在家,又四年,夫妻二人相繼離世。

      即便在最后的幾年里,方明時和父母的關系已趨于緩和,但直到二老合上雙眼,他們也沒再見過小兒子的妻子。這么多年過去,梨清從一開始像他姐姐,逐漸變得像他妹妹,再到現(xiàn)在,兩人出門甚至會被人認作父女。他們不想惹來別人的指點和猜疑,梨清又施上了障眼法,再不在旁人面前現(xiàn)出身形了。

      操辦完父母的喪事,方明時一身疲憊地回到家里,梨清正在等他。他年紀大了,不便再像個年輕人一樣,做爬高上低的事,便放了兩把折椅在梨樹下,同梨清躺在院里聊天。有梨清在,院里的梨花總是開得極盛,仿若大朵大朵的白云落在了人間。

      方明時聊起他們第一次說話的那個下午,梨清微笑著聽他講,但方明時仍敏銳地注意到她臉上一閃而過的迷茫。

      他心中飄過一絲陰霾,梨清好似……連他們之間的過往也開始漸漸遺忘了。

      在方明時四十五歲那年,新帝登基,改號景和。他官至大理寺少卿,同家里關系越發(fā)好轉,偶逢年節(jié)時,兄姊們憐他無后,也會遣小輩上門探訪。梨清的記性仍舊不好,忘記的事情越來越多,方明時總覺得,遲早有一天,她會將他也一并忘記。

      但這也沒什么不好,他年過不惑,許多事情都已看開。方明時注定只是樹靈梨清漫長生命中一個短暫的過客,如果忘記他能讓梨清在臨別時少些離愁別緒,那也不失為一個好結局。至少在梨清徹底遺忘他之前,他們還有時間,至少他會把所有的快樂都記得,他這一輩子,已賺得足夠多。

      十三載歲月匆匆走過,方明時的身子不再硬朗,往往一到換季,便整夜整夜地咳嗽。梨清沒收了躺椅,不準他再在庭里吹風,強硬地將他按在床上休息。方明時拉住她的手:“梨清,你想家嗎?”

      梨清將他的手放回被子里,搖頭道:“我連家是什么樣都不記得了。快休息吧,明天還要上朝?!?/p>

      方明時在她身旁陷入了熟睡,梨清看著他,笑了起來,溫柔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窗外月色皎潔,滿樹梨花開得正好,梨清從半開的窗望出去,這景致似曾相識,卻怎么也想不起來。前塵往事猶如一幅濃墨重彩的畫卷,卷上斑駁色彩日漸淡去,空余一張白紙。記憶中家鄉(xiāng)的模樣籠罩在濃濃白霧之后看不分明,就像方明時年少時是什么樣的,連輪廓都模糊了。

      她突然感到恐慌。她已經(jīng)不知道他們是怎么相識的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來的上京,是否有一天,她會像忘了自己一樣忘記方明時?到那時,她還是她嗎?她還知道她愛過什么,又愛著誰嗎?

      不可以,她絕不能、絕不能再忘下去了!

      翌日,方明時上朝的時候,梨清還在睡。他沒有打擾她,自己悄悄地走了。

      許是前天夜里吹了些風,方明時一早上都有些不大舒服,一下朝便回了家,推開院門,一如往常道:“我回來了。”

      他相伴一生的愛人站在梨花樹下,手捧落花,抬起頭來,依舊是雙十年華的明艷模樣,笑容溫軟動人:“你是誰?”

      方明時如遭雷擊,眼前發(fā)黑,扶著門的手用盡了力氣,才勉強穩(wěn)住了身體。

      梨清好奇地瞧了他一眼,又環(huán)視過整個院子,說:“勞駕,老伯,你認識阿九嗎?”

      “阿……九?”他聽見自己牙縫中擠出顫抖的聲音。

      “是啊,阿九,我夫君,”梨清不好意思地說,“我同他一起來了上京,可這是哪里?我好像忘了些事情,怎么一覺起來,他就不見了?”

      方明時沉默許久,才澀聲道:“是的,你忘了,你夫君入朝做官,前不久被皇上派出海了。路途遙遠,不便攜帶家眷,便將你托付給了我照顧。我是……是他的表親?!?/p>

      梨清跺了跺腳:“這個笨蛋!我就是不想跟他分開才同他走的,他怎么能不帶我?說什么路途遙遠,這一去不知道多久,誰來照顧他?”

      方明時扯了扯嘴角:“沒事,他很快……就會回來的吧?!?/p>

      梨清看著他,誠懇道:“阿九和我給你添麻煩了。雖然我不記得你,但你能看到我,我和阿九一定很信任你。謝謝你,老伯。”

      方明時硬撐著同她客套幾句,逃也似的躲進了書房。

      梨清不認得他了,來上京之后發(fā)生的一切終于也從她記憶中消失,曾遺忘的過去卻奇跡般回到她的腦海。在她的心里,她的阿九還是風華正茂的青年,又如何認得出風燭殘年的他。她不認得他了,這不是他曾想過無數(shù)次的嗎?他不是覺得這樣很好嗎?為什么當這一天真的來了,他依然會頭暈目眩?

      方才太過震驚,如今漸漸反應過來,心口便覺有萬千螞蟻在噬,那細密的痛從胸口蔓延到指尖,方明時驀地爆發(fā)出一陣劇烈的咳嗽,他弓起身子,好半天才止住。

      他撐著桌子站起來。就這樣吧,這最后一段路程,縱然是相見不相識,也無妨了。

      用過晚膳,方明時習慣性走入中庭,看到梨清時停步已來不及。她坐在廊邊對他揮手:“你也出來看月亮嗎?”

      方明時頓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和梨清保持了一段距離坐下。

      梨清抬頭望著天,惆悵道:“以前在家的時候,阿九也總是溜出來陪我看月亮的。”

      方明時心已痛到麻木,在她身旁多待一秒都覺煎熬,張口卻只能應和:“是嗎?”

      梨清嘆了會兒氣,突然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抬頭沖他笑:“你知道嗎?阿九一直以為我們之間是有什么前世因緣,所以我的障眼法對他沒用,其實不是的?!?/p>

      方明時愣住,他直覺感到梨清接下來的話,絕對不會是他想聽的。

      梨清將頭靠在石柱上,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那天候鳥剛走,我閑來無事……”

      閑來無事的樹靈正巧遇到新生兒降世,她難得去湊了一圈熱鬧,悄悄混在人群里。新生的嬰孩免疫世間諸法,在母親的懷里,沖她咯咯地笑。

      在那雙純真的眼瞳里,她第一次看到了自己。

      樹靈心念一動,揮手摘下一朵梨花,吹落在嬰兒心口,為他烙上一朵花。從此她的障眼法再對他無效,她還想再多看看那雙眼睛。

      梨清紅著臉:“這事只有你知道,可千萬別告訴阿九。他若知曉了,還不知要怎樣嘚瑟呢。”

      為什么事到如今,還要讓他聽這些?方明時靠著另一邊的石柱,緊緊攥著胸口的衣服:“你放心,我……”

      他倒了下去。

      這場風寒來得氣勢洶洶,一連幾個月,方明時都沒能下床。有天早上他難得醒得早,望著熹微的天色,忽然想,這場病也許是好不了了。

      知天命的年歲,再不復少年輕狂,還有什么是放不下的?

      方明時書了一封告老的折子,第二日進宮遞給了皇上?;实弁炝袅艘环?,憐他體弱,恩準了。他回到家,問院里無所事事的梨清:“我送你回家好不好?”

      梨清眼睛一亮,又猶豫了:“阿九……”

      “我會托人告訴阿九,讓他回家找你的,”方明時眼也未眨,笑著說,“我老了,再不走就回不去了,我想葉落歸根?!?/p>

      幾十載不曾歸鄉(xiāng),沭陽城也沒什么變化。推開塵封多年的家門,東欄的梨花還開得像記憶中那樣好,雪白的繁花似蓋,隨風送來陣陣幽香。

      梨清扶著站都站不穩(wěn)的方明時,將他攙進門內,尋來杯子給他倒水。方明時望著她忙碌的背影,突然道:“等我死了,把我的尸體燒了吧,就埋在……埋在……”

      他停住,過了一會兒,自嘲道:“算了,不埋了,隨便揚了吧?!?/p>

      梨清倒了杯熱茶給他,想了想說:“你要是不嫌棄,我樹下倒是個好去處,最起碼百蟲不侵。嗯……反正地方夠大,阿九不會介意多個鄰居的?!?/p>

      方明時愣愣地透過杯口蔓延的白霧,看她笑靨如花的模樣,低下頭嗬嗬地笑。

      一個月后,方明時溘然長逝。

      梨清循了他的遺愿,一把火燒了他的尸身。樹靈屬木,本就畏火,那火焰一燎上來,便熏出了梨清的眼淚。她一邊抹淚一邊盯著火,眼淚反而越抹越多,最后干脆放棄了,就抱著腿坐在一邊。

      花瓣像雪花一樣落在她身上,輕柔地環(huán)抱著她,火焰在這座空無一人的老宅里靜靜燃燒,梨清看了一會兒,將頭埋在膝蓋里。

      穿堂風挾著秋意拂過她身邊,卷起地上零落花瓣。滿庭寥落間,有誰輕輕的嘟囔:“你到底什么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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