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從冥簿看唐人小說的定命思想

      2019-02-10 21:57:06
      關鍵詞:李敏唐人命運

      張 健

      (山東理工大學 文學與新聞傳播學院,山東 淄博 255000)

      在中國小說史的創(chuàng)作歷程中,唐人小說可說是達到了第一個高峰,它們不僅以獨特的藝術取勝,更因反映了唐人特定的生活遭際、心靈歷程而引人注目。透過這些小說,我們看到唐人并非只有盛世的歡歌笑語、意氣風發(fā),他們在奮斗中也多有坎坷際遇,在追求中也屢感困惑迷惘。與此相應,唐代小說中說命、信命的內容也多至前所未有的程度。是什么導致了唐人在奮發(fā)進取的同時又心生命運之思呢?單純以迷信落后解釋顯然只能掩蓋我們對事實的認識,因此,深入小說文本自身、深入濃厚的命運風氣背后,無疑可以幫助我們更全面深入地了解唐人,了解他們對功名富貴、對婚姻愛情、對生命久長的追求與這追求中滿溢的歡喜與憂傷。

      定命思想可以說是人類迄今為止最根深蒂固的思想觀念之一。在孔子那里,命運是一種由自然之天所形成的人力所無法抗爭的異己力量和必然趨勢??鬃诱f:“道之將行也與,命也;道之將廢也與,命也。公伯寮其如命何!”[1]155在這里,“命就是命運”[2]40??鬃影咽聵I(yè)的成敗看做是由命運決定的,而命運是人力無法與之抗爭的??鬃拥牡茏幼酉恼f:“商聞之矣:死生有命,富貴在天?!盵1]123這里的聞之,應該是聞之于孔子。莊子認為,命運是一切都受其支配而又無法知其所以然的一種東西。他說:“死生存亡,窮達貧富,賢與不肖毀譽,饑渴寒暑,是事之變,命之行也?!盵3]172所謂“命之行”,就是命運的安排。這種安排,任何人都無法擺脫又無法知曉?!安恢崴匀欢?,命也”[3]523。這些思想對后世影響深遠,甚至家門顯赫如東晉顧愷之,也常言“秉命有定分,非智力所移”[4]2081。從先秦至唐代以前,定命思想始終具有濃厚的神秘色彩和不可移易的權威性,并且主要表現(xiàn)在對生死壽夭的關注上。

      有唐一代,甚至出現(xiàn)了直接以“定命”“知命”等名書的小說集,如趙自勤的《定命論》、鐘簵的《前定錄》、呂道生的《定命錄》、溫畬的《續(xù)定命錄》、劉愿的《知命錄》等。唐代的定命思想既是對前代思想的延續(xù),又具有不同于前代的新特點,即神秘色彩的淡化和權威性的動搖。冥簿作為頻頻出現(xiàn)于唐人小說中的文學意象,集中反映了這一時期定命思想的轉變。

      冥簿是人類對定命思想形象化解釋的產物,指的是存放于冥司,記錄每個人一生行跡的簿冊。自從定命思想扎根之時起,人們便同時產生了預先了解它的渴望與要求,于是冥簿作為探求的答案應運而生。這一文學意象因代表了天帝或冥冥中支配人世的力量所在而具有了濃厚的神秘色彩。在唐代小說中,它不僅指生死簿,還出現(xiàn)了更為精細的劃分,如注定及第與否的登科簿,算定收支錢財?shù)牡摬?,決定一生婚娶的姻緣簿,規(guī)定日常飲食的食料簿,等等,反映了唐人對生活各個方面的關心與問詢。

      科舉制度開始于隋,興盛于唐,由科舉而作官無疑是唐代知識分子尋求入仕的最佳途徑,許多人甚至終身汲汲于應舉之途而不悔。這其中,無論得意者還是失意者,往往將自己的遭際得失歸之于命中注定。甚至認為,與世間公布及第與否的榜文相對應,冥間必定早已有及第冥榜?!肚岸ㄤ洝贰瓣悘┎睏l對夢中所見的冥間進士簿描述頗詳,言其存放之所乃一“陳設甚盛”的“都堂”,“庭中幃幄,飾以錦繡。中設一榻,陳列幾案,上有尺牘,望之照耀如金字”。冥司主事告之以“明年進士人名,將送上界官司閱視之所”。陳彥博前視,則見共錄三十二人,自己也名列其中[5]1107。李復言《續(xù)玄怪錄》卷二“李岳州”條講述岳州刺史李俊于發(fā)榜前一日遇到一“冥吏”,因李俊對其有一飯之恩,此吏方言自己乃“冥吏之送進士名者”,并且讓他提前看視“送堂之榜”。只可惜李公俊命蹇,名不列其上[6]434-435。

      在唐傳奇的崛起中,描寫細膩生動的婚戀類小說可謂鶴立雞群,使得唐傳奇不僅迥異于前代,亦毫不遜色于后世長篇愛情之作。值得注意的是,不論是歌頌愛情之作還是關涉婚姻之文,過程或順利或坎坷,結局或歡喜或悲傷,情節(jié)或虛幻或現(xiàn)實,其中總是多多少少流露出姻緣前定的思想。如《續(xù)玄怪錄》卷四“定婚店”條,記載杜陵韋固乘夜而行,得遇掌“天下之婚牘”的老人正于月下翻檢“幽冥之書”。韋固因“少孤,常愿早娶,以廣胤嗣”,故急切問以婚姻之事,老人告之“君之婦,適三歲矣。年十七,當入君門”。當?shù)弥约阂鼍壦的速u菜陳婆之女后,韋固急于一見。然一見之下,卻嫌此女“弊陋”,故頓生加害之心。在遣奴行刺未果之后,韋固又多方求娶,終不能遂。十四年后,韋固以父蔭任相州參軍,得刺史王泰賞識,招為女婿。韋妻時年十六七,容色華麗,韋固極為愜意。然而后來他卻發(fā)現(xiàn),原來妻子就是當初欲加害之賣菜陳婆女,遂“知陰騭之定,不可變也”[6]451-453。

      唐代雖然已不像過去那樣重“利”而不敢言“利”,但對錢財?shù)淖非笕匀皇怯兴櫦傻?。因此,唐人一方面將財富的獲取歸之于命中注定,而非個人強求;另一方面,又以賦分有定來約束個人對財富的無限追求,從而保證了傳統(tǒng)安分知足的道德要求在表面上的穩(wěn)固地位。

      在宣揚錢財命定的小說中,較常采用的方法就是將個人所得錢財明確記錄在冥間簿冊之中,以示陰注陽受,因而個人對財富的追求不過是應“命”行事。李敏求由婚姻所得錢財便是如此?!肚岸ㄤ洝贰逗訓|記》《逸史》對此都有記載,其中以薛漁思《河東記》所記最為詳細。文述李敏求因十余次科舉不第,愁悶凄愴而夢中入冥,其時正深陷于對“名”之困惑而非對“利”之追求。但陰司所見書簿,除記其科舉、官祿事外,亦載錄了錢財多少甚至得自何所:

      其文曰:“李敏求至大和二年罷舉。其年五月,得錢二百四十貫。”側注朱字:“其錢以伊宰賣莊錢充。”又“至三年得官,食祿張平子”[5]1127。

      當明白自己命中無及第之望后,李敏求及時中止了十幾年的執(zhí)著,開始了人生的另一番追求。當初因忙于求名而推拒的婚姻,此刻卻成了幫助自己脫離貧窘之境的希望。于是李敏求毫不猶豫地答應了與伊氏的婚姻,果然先后從妻家得錢二百四十貫。有了錢財?shù)膸椭?,原來停滯不前的宦途也有了起色,李敏求終于謀求到鄧州向城尉一職。李敏求的經歷無疑為科舉不第者提供了另一條出路:婚娶——得財——謀官。錢財雖然不是自食其力所得,卻是命中注定所有,于是這一條妻子、財富、官祿俱全的出路也具有了命定的合理性。在《逸史》所記同一故事中,甚至安排陰司有專門主管“人所得財物”者,并負責“逐歲支足”;分配錢財?shù)囊罁t是冥間專門記錄各年所得的“錢簿”[5]1128??梢姴还塬@取途徑如何,錢財所得都是命中注定。

      至于生死大事,更是所有冥簿必不可少的內容,甚至如何死法亦已注定,不可移易。牛肅《紀聞》“王儦”條記唐宗子不愿就刑,自縊而死,冥官卻怒其“合戮死,何為自來?”并示之以冥簿,遣其速還就刑,因此唐宗子又死而復蘇[5]1058。

      冥簿包羅巨細,甚至一日三餐,一飲一啄這類看似純屬偶然性的事情,也在它的規(guī)定之下?!肚岸ㄤ洝贰绊n滉”條記韓滉在中書時,一屬吏兼屬陰司,自稱主管“三品已上食料”,韓問“人間之食,皆有籍耶?”則告之以按官之品級支取[5]1086。《玉堂閑話》“許生”條中,都押衙宋仁忠的門客許生在冥司看了“人間食料簿”,方知宋仁忠性不食醬乃是前定[5]1138。

      總之,“事無大小,皆前定矣”[5]1123。從這一點看,唐人的定命思想是與前代相一致的,并且包羅范圍更廣,表現(xiàn)更生動有力。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看到這些記載了自己一生命運之簿冊,從它們的存放到書寫,都充滿了神秘意味。人們普遍認為命運由上天決定,冥簿則存放于冥司,所以往往在被冥吏追命或身魂相離的入冥故事中,才得以一窺其奧秘。對其存放之所,不同的作者亦發(fā)揮了各自豐富的想象,較詳細者如《河東記》“李敏求”條所寫“別入一院,院有四合大屋,約六七間,窗戶盡啟。滿屋唯是大書架,置黃白紙書簿,各題簽榜,行列不知紀極。”然而這數(shù)以萬計的書簿并非唾手可得,入冥者不僅需要在冥吏的引導下來此,而且往往只能趁無人時略翻一二。李敏求有幸被黃衫吏引至“曹司”略示三年行止事,然而方讀至“三年(按此指文宗大和三年)得官,食祿張平子”,冥吏復掩之,雖李生懇求請見其余,亦“固不許”[5]1127。在更多時候,冥簿使用的文字,多不為世人所曉。前文所言《定婚店》故事中,韋固見老人月下檢書,“覘之”卻“不識其字”。韋固自負“少小苦學,世間之字,自謂無不識者。西國梵字,亦能讀之,唯此書目所未覿”,老人告知乃“幽冥之書”,方解其惑[6]451。

      冥簿的神秘色彩主要來源于其權威性,它是冥冥中支配人間萬事萬物之決定力量的形象化體現(xiàn)。在人們看來種種變幻不定的遭遇坎坷,其實只是按照早已編定好的節(jié)目單在一一上演而已。因此,這類作品反復強調的是“天下之事,皆前定矣”[5]1079,“事以前定,非智力所及。今人躁求者,適足徒勞耳”[5]1095。

      唐人小說一方面宣揚冥簿的神秘性、權威性,另一方面,隨著各階層尤其是士人階層對個人命運的關注,破解定命的要求日趨強烈。適應這一需要,唐人小說中了解定命的途徑漸趨多樣化,冥簿的神秘色彩漸趨淡化,甚至逐漸喪失其支配一切、不可移易的權威性。

      對于人死后的去向,中國很早就有靈魂不死之說。如《國語》中就多有關于亡靈的記載,中國古代還有黃泉觀念,又有泰山冥界思想。但直到佛教傳入,才創(chuàng)造出一個與人間世界一樣,有一套完整政治制度和刑罰制度的冥界。在這個幽冥世界中,亡靈被統(tǒng)稱為鬼,其中一部分被陰間刑罰系統(tǒng)——“冥司”吸收,供職其間,料理人間事務。因此入冥之人常常能在其中發(fā)現(xiàn)自己的親朋故舊,熟悉面孔。于是,冥簿便在親情、友情的沖擊下逐漸敞開了神秘的大門。據鐘簵《前定錄》“薛少殷”條記載,薛少殷的亡兄在陰間供職,本不欲泄漏薛之宦途,但畢竟親情難卻,終召一吏“取籍尋閱”[5]1093-1094。這種幽冥之吏是處陰間而主陽事,還有一種情況是陽間之吏兼理陰事。盧求《金剛經報應記》“于昶”條所記武則天時錄事參軍于昶便“晝決曹務,夜判冥司”,因此“每知有災咎,即陰為之備”[5]700。唐臨《冥報記》卷下“柳智感”條中,柳智感亦是生人判冥事,每于冥簿中見其親朋相識之名及死時之期,即“報之”[5]2370。由此,欲知定命不必再入冥府,窺冥簿,只要通過這些人間之鬼與通幽之人,便可查知冥簿內容。

      冥間官吏本是冥簿所錄各事的監(jiān)督者或執(zhí)行者,是冥簿權威性得以實現(xiàn)的保障。但是人情因素的滲入,卻使他們常常憑個人主觀感情行事,甚至不憚于妄加改動冥簿?!兑菔贰贰袄蠲羟蟆睏l中,按祿簿所記,李敏求本該“年支三百貫”,但因冥司掌“人所得錢物”者是其故人馬植,在李敏求懇請之下,馬生又提筆補注“三十千”[5]1128。即使職位低微的追命之吏,亦能利用手中微權行調包之計。《金剛經報應記》“董進朝”條中的陰司使者,便因感于董“以一分功德祝庇冥司,我輩蒙惠”而甘冒被責罰之險,取董對門與之同年同姓、壽限相埒者代之死[5]726。

      與人情相比,金錢似乎更具有無堅不摧之力量。俗語道“有錢能使鬼推磨”,在人們的想象中,鬼同樣具有對財物的占有欲,甚至會主動開口索要。最初,多是押送之吏趁公務之便飽己私囊,及至后來,金錢甚至能改動冥簿,改變定命。被賄賂者也多是能掌握人之生死大權的冥吏、天神。前述《續(xù)玄怪錄》“李岳州”條記李俊偶遇送進士名榜之冥吏,因對其有一飯之恩,得以見榜。榜上本無俊名,然李俊及第之心甚盛,此吏遂教以“行少賂于冥吏”,便可于榜上“取其同姓者去其名而自書其名?!贝癯?,李俊果然榜上有名。雖然冥吏因此遭杖責,且“牘吏將舉勘”,然而李俊燒冥錢五萬緡之后,即免追勘之厄[6]434-436。有錢不僅可改冥定進士名榜,亦可不受死籍之限,益壽延年。李玫《纂異記》“浮梁張令”條,言浮梁張令“貪財好殺,見利忘義”,本已名列死籍,只因詣岳廟,厚許金天王冥錢逾千萬,“關節(jié)既到,難為不應”,由于有金天王書信相托,仙官劉綱不得不為張令奏請上帝“求延厥命”。而上帝所降之天符雖備言張令之惡,稱“按罪已實”,但口氣隨即一轉,以“扶危拯溺者”乃“大道所尚”,許張令改過自新,并為其延壽五年。只因張令后來吝嗇其財,不愿酬所許之愿,天符又隨即失效,張令第二天即得病而亡[5]2773-2775。

      施人情需要找對門路,施金錢又要有雄厚的財力作后盾,相比之下,稱法號、念佛經顯然是一條更簡單可行的捷徑。佛教傳入中國以后,為樹立和發(fā)展民眾的信仰心,突出發(fā)展了依靠他力救濟的觀念。例如其宣揚只要誠心持誦或虔心抄寫佛教經典(如《金剛經》《法華經》或《觀音經》等),則至誠所感,有求必應。生者得以避禍滅罪、退鬼延年,死者得以轉生福地,甚至還魂復生?!短綇V記》“報應門”中,頗多這類記載。單以誦《金剛經》為例,因“冥間號《金剛經》最上功德”[5]699,持誦者不但滅罪,更得延年;遇獸獸避,遇禍禍遷;祈雨得雨,祈晴得晴……總之,正如《金剛經報應記》“王偁”條所言,《金剛經》“能排眾苦,報應神速”[5]723。由于信佛持經者有善神護佑,“鬼聞便退”[5]697,因此冥簿的執(zhí)行便大打折扣。據戴孚《廣異記》“魏恂”條所言,因魏恂持《金剛經》,“善神擁護”,冥司使者屢次“追之不得”,冥官無奈,遂命作罷[5]711。即使已被追命、按籍該死者,只因菩薩等為其說情,冥王亦不得不將其放歸人世[5]3019。

      影響定命的另一個重要因素是屬于倫理范疇的善惡觀念。中國自古就有“積善余慶”“積惡余殃”的思想,《易傳》中言“積善之家必有余慶,積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國語·周語》云“天道賞善而罰淫”;《韓非子·安危》言“禍福隨善惡”,等等,深深影響了民眾的善惡選擇和善惡行為,并形成根深蒂固的倫理傳統(tǒng)。佛教理論中,善惡觀與業(yè)報輪回說相連,強調自作、自報。它否認了天神賞善罰惡的主宰權,把善惡報應的終極原因落實在人自身的善惡動機和行為上,為中土的善惡報應觀開啟了新的思路。影響所及,冥司中不僅有決定人壽限的命簿,而且又增加了記錄人善業(yè)惡業(yè)的“福簿”“罪簿”。早在南朝宋劉義慶《幽冥錄》中便記載,世間之人被帶至冥司后,不僅要核對命簿,還要“問生時所行事,有何罪故,行何功德,作何善行”[7]199,并查對善惡簿。當命簿與善惡簿發(fā)生沖突時,往往是前者服從于后者。唐人小說延續(xù)了這一說法,如闕名《陰德傳》“劉弘敬”條宣揚“相(按:指面相)不及德,德不及度量”,“一德可以消百災,猶享爵祿,而況于壽乎?”主人公劉弘敬雖然“壽限將盡”,卻因焚券嫁婢之善行,被婢之亡父請命于上帝,為其延壽二十五載[5]818-819。相反,如果肆意為惡,亦會遭惡報,被奪壽祿?!蛾幍聜鳌贰绊f判官”條言冥吏韋判官托崔應庇存其子,而崔應卻是一個定命論者,認為“窮達既定,鬼何能移”,遂負韋所托,終于被韋上告于帝,奪減壽祿[5]868。從命簿與善惡簿的矛盾中可以看出,當佛教倫理的善惡果報論進入中土,并糅合改造傳統(tǒng)的報應論時,以天命觀、定命論解釋善惡報應的思維方法發(fā)生了動搖和變異,個人的善惡行為逐漸成為決定自身禍福的關鍵因素。

      對冥簿權威性進行挑戰(zhàn)的除了上述幾個因素外,還有道教的外丹術。盡管金丹的危害早已為人所知,但飛升、尸解、長生久視的幻想始終對世人有無窮的吸引力。隋唐幾百年間,外丹術一直盛行不衰。服食金丹不僅能飛升成仙,且不受命簿所拘,入冥得還。杜光庭《神仙感遇傳》卷五“楊大夫”條述宦官楊大夫在冥間被人所救而復生。救之者授以返魂丹方,于是楊此后頗留心爐鼎,志在丹石,常用其所制返魂丹藥救疾疫暴病而亡者數(shù)人。有閹官夏侯,初被冥吏追去,因言曾服楊大夫所制返魂丹一粒,被放還;后又被泰山冥府追,對以服丹五粒,亦得重還人世[5]3011。

      可見,不管是借助人情、金錢、金丹等現(xiàn)實力量,還是憑靠宗教他力、陰德等神秘力量,都反映了人們試圖改變定命的探索與努力。于是,原本具有無上權威的冥簿在人們逐漸萌發(fā)的自主性面前也無可奈何了。

      通過以上對唐代定命類小說中冥簿意象的考察,我們可以初步得出以下幾點啟示。

      其一,作為唐人對自身命運思考的結論之一,定命思想包羅之廣,反映了唐人對個體生活多方面的關注。

      在人類產生之初,還未把自己從自然界中分離出來以前,是無所謂福禍壽夭的。隨著人類意識的覺醒,生死存亡問題首先成為他們關注的焦點。直到漢末古詩十九首,人們仍沉浸于對生命短暫的深深感喟與哀傷中。與漢魏六朝多動蕩、少安定的社會相比,唐人無疑是幸運多了。長期穩(wěn)定的政局,逐步繁榮的經濟,日益豐富的文化,使唐人更加留戀現(xiàn)世的幸福與享受。于是,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規(guī)定人一生命運的冥間簿冊也應該是豐富多彩、包羅萬象的,不但有記錄生命短長、仕途升降的祿命簿,而且舉凡飲食、婚姻、錢財、子嗣等日常生活中關心的各類事項都可以在冥簿中尋找到答案。隨著科舉逐漸成為士子生活與奮斗的中心,顯示及第與否的進士冥榜也進入冥簿行列,并成為其主要內容之一。可見,冥簿雖然原則上外在于人類意志,不受任何因素影響,但其自身內容實則也在隨時代與社會而擴充、更新,成為唐代豐富多彩生活的折射。

      其二,正如前文主要論證的,唐人在宣揚定命思想的同時,并未放棄改變定命的努力。

      所謂“定命”,本指人力不可預知卻不可改變或雖可預知不可改變的命運。早在《列子·力命》中,作者便運用擬人手法,設計了一場“力”與“命”的辯論。雖然最后的結果是命占上風,宣揚了人力難敵命運的思想,但千百年來,人們并沒有停止這場“力”與“命”的較量。尤其到了唐代,雖然唐人仍承認命運的決定力量,認為“生死有命,富貴關天”,“一官一名,皆是分定”[5]1070,但這并不意味著唐人會坐待命運的降臨。不論成功與否,他們都要先“盡人事”而后方“知天命”。

      這種對待命運的態(tài)度也可以從人與鬼神的關系中得到索解。早在殷商時期,人們就相信可以通過占卜、祭祀、咒術等方式與神交往,對其祈禱和貢獻祭品,從而得福除禍,改變命運。到了唐代,這一人格性的神祗進一步被人情、金錢、善惡等現(xiàn)實因素包圍,再也無法保持其“無情無義”的立場了。在唐代得以全面發(fā)展的佛教、道教為了宣揚自己的宗教力量,甚至將各自諸神佛凌駕于冥司判官、冥王之上,從而為唐人改變定命提供了極大的可能與更多的途徑。

      唐代畢竟是一個文化大融合的時代,定命思想不可能獨立封閉、一成不變。在各種思想的滲透、融合中,原本完全處于被決定地位的個人逐漸顯示出其主觀能動性,冥簿也隨其神秘色彩的淡化,逐漸喪失了支配一切、不可移易的權威性。

      其三,作為精神生活的重要一環(huán),定命思想使唐人在面臨福禍榮辱時仍能保持一份泰達平和的心境,這可能也是定命思想在當今社會仍無法絕跡的主要原因之一。

      在科學已然發(fā)達的今天,指出定命思想的荒謬與消極作用是輕而易舉的,但更需指出的是潛藏在此一命運觀背后的唐人的心理和情緒。唐代士子普遍懷有進士及第,娶五姓女,修國史的愿望[6]104,但世事難料,政局的變化無常,國家的興衰治亂,復雜的人事關系,突然的變故,都足以把每個美夢擊碎。李劍國先生曾敏銳地指出,定命類小說實則表達了唐人這樣的心理:對功名富貴、個人命運的關注感,對榮枯沉浮、寵辱得失變幻莫測的迷惘感,對坎坷人生的失落感、痛苦感乃至不平感。所謂“命”者不止是迷信,而是感傷的、無可奈何的、得意的、嫉妒的、憤慨的、自慰的情緒的發(fā)泄[8]76。只要個人還無法完全掌握自己的命運,只要愿望與現(xiàn)實之間仍有差距,這種借談“命”來進行的發(fā)泄與自慰就不會消失。

      雖然以“命中注定”作為對所有人生難題的解答不免有逃避之嫌,甚至會導致不思進取的惰性,但正如唐人所顯示的,大多數(shù)中國人只不過借此以調節(jié)失衡的心理。命運的力量限制不了人類的意志自由,人類永遠也不會因此而放棄對幸福與理想的追求。

      猜你喜歡
      李敏唐人命運
      唐人路上 花瓣飄香
      華人時刊(2022年9期)2022-09-06 01:02:20
      命運的更迭
      西江月(2021年2期)2021-11-24 01:16:10
      Special Homework 特殊的家庭作業(yè)
      中國唐人御工坊 中國唐人琴苑
      對聯(lián)(2019年11期)2019-05-19 05:04:24
      命運秀
      海峽姐妹(2018年12期)2018-12-23 02:38:48
      從日藏《唐人相撲》裝束看清代中國戲曲的在日傳演
      戲曲研究(2018年4期)2018-05-20 09:38:28
      古代也有交規(guī),唐人超速要“打屁股”!
      Discussion on James Joyce’s The Dead
      西江文藝(2016年6期)2016-05-30 23:28:20
      The Influence of Missionary School on China’s Foreign LanguageEducation
      西江文藝(2016年6期)2016-05-30 07:53:17
      命運
      詩選刊(2015年6期)2015-10-26 09:47:11
      容城县| 鄱阳县| 洛阳市| 开平市| 永修县| 平顶山市| 华池县| 秀山| 申扎县| 英德市| 长白| 梁平县| 通山县| 广宁县| 遵化市| 韶关市| 庆元县| 恩施市| 平陆县| 昔阳县| 石狮市| 永顺县| 上饶县| 合水县| 嵊州市| 裕民县| 隆安县| 基隆市| 涿州市| 海淀区| 无为县| 长岛县| 二连浩特市| 马龙县| 龙南县| 柞水县| 西林县| 江西省| 青铜峡市| 都匀市| 江孜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