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 玲
(華南農業(yè)大學 人文與法學學院, 廣東 廣州 510642)
隨著數字化時代來臨,媒介素養(yǎng)愈發(fā)受到關注,世界各國積極開展媒介素養(yǎng)研究,這已經成為目前研究的一個熱點。探討美國媒介素養(yǎng)教育的立法問題,有助于我們全面、深刻把握美國媒介素養(yǎng)教育狀況。
美國的兒童媒介素養(yǎng)教育法律法規(guī)是在民間組織、政府和大眾媒體行業(yè)三個利益體的相互博弈過程中逐漸形成和發(fā)展的。美國國會已通過352份法案,各州通過了45,000份法案,提案內容主要集中在以下幾方面。
“美國兒童淹沒在了媒體中”[1]3。大部分兒童媒體要花大量時間在電視、電腦、手機等媒體上,甚至有人把當代兒童稱為數字化公民。這些成為接觸社會和接受教育的最重要工具,其正迅速地取代本來由家庭、學校所發(fā)揮的作用。人們對媒體給兒童帶來的巨大影響達成了共識。媒介素養(yǎng)的提升被認為是消除媒介負面影響的有效方式。在搜集了美國最近十年的立法提案①這里包括了通過的、未通過和正在進行中的法案。后,媒介素養(yǎng)的重要性可見一斑。新墨西哥州眾議院第49號法案(House Bill 49,2017-01-28)明確提到媒介素養(yǎng)的重要性,立法機構要進行調研確立適合當地的媒介素養(yǎng)實踐。在涉及媒介素養(yǎng)的提案中,主要圍繞網絡安全、性教育、廣告和為未來生活做準備等四類,見表1,尤其媒介素養(yǎng)和網絡安全呈高相關性,64%的提案都在以不同方式強調數字化公民、媒介素養(yǎng)和網絡安全。
表1 美國近十年立法提案情況
盡管各州正在把媒介素養(yǎng)標準融入到各科目當中,但實際上卻缺乏相對完善的媒介素養(yǎng)教育標準,這跟美國的教育體制有關。美國的教育體制是由各州政府控制的。各州教育部門可自行決定自己的課程體系和課程標準,使得美國媒介素養(yǎng)教育缺乏統(tǒng)一認識和標準,具體情況表現在以下方面。
1.完全不涉及媒介素養(yǎng)標準
在州立法里并未涉及媒介素養(yǎng)內容,只是在英語語言藝術中有所提及。就連媒介素養(yǎng)標準比較完善的佛羅里達州也是2008年首次將媒介素養(yǎng)作為英語語言藝術標準的要求列入,后來又擴展到所有的語言標準,2013年又規(guī)定所有科目都應有媒介素養(yǎng)教育。加利福尼亞州第37號議會法案(CA Assembly Bill 37,2017-07-24)要求選擇專家為中小學生提供媒介藝術教育標準,但未提具體標準是什么。
2.標準模糊,與媒介素養(yǎng)內容有關,但不完全相關
羅德島州參議院第106號法案和眾議院第5664號法案(Senate Bill 106/House Bill 5664,2017-07-18/2017-07-19)要求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納入基礎教育中要求只使用各種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印刷,視覺,音頻,互動和數字文本)訪問、分析、評估、創(chuàng)建和交流的能力。愛荷華州也有類似標準:“評估各種印刷品和非印制來源”。盡管這樣的標準看起來很合適,但卻沒有明確到底要什么樣的評估?這導致教師可能在沒有闡明標準的情況下講授媒介素養(yǎng)教育。
3.與媒介素養(yǎng)內容相關,但達不到全美交流協(xié)會(NCA)的標準
明尼蘇達州教育委員會2010年就幼兒園到12年級的英語語言藝術學術標準(Minnesota Department of Education / Academic Standards / English Language Arts K-12,2010)提出“觀察和媒介素養(yǎng)”,但是這一標準本身可能與高質量的媒介素養(yǎng)內容相差甚遠。加利福尼亞州立法機構發(fā)現并宣稱“媒介藝術研究使學生能夠獲得媒介、技術和數字文化方面的批判性思維,這對于民主參與十分重要”。盡管公民民主參與可能需要一些媒介相關的批判性思維,但與加州的媒介素養(yǎng)標準中的關聯性并不清晰。
媒介素養(yǎng)對兒童未來的健康和福祉以及他們未來參與政治經濟生活至關重要,因此培養(yǎng)學生將批判性思維應用于媒介信息并使用媒介創(chuàng)建自己的信息就成為目前教育的重要工作。
目前美國大部分州都已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納入正式學校教育課程中。媒介素養(yǎng)定義、媒介素養(yǎng)教育內容標準等文件相繼發(fā)布;有效的媒介素養(yǎng)教學模式及規(guī)范化的課程教材開始在公立學校、幼兒園到12年級教育中實施和推廣[2]19-22。絕大多數媒介素養(yǎng)教育課程都是以融入式課程的形式展開的,即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的知識和內容融入語言藝術、歷史和社會科學、健康教育等課程當中。值得一提的是,加利福尼亞州試圖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融入數學課程,馬薩諸塞州融入個人金融課程,其情況見表2。
這些提案反映了美國各州歷年立法的理念,即重視兒童權利和批判性媒介素養(yǎng)教育。
兒童最佳利益原則 (the best interests of child)最早在英、美國家的家庭法領域確立起來,要求在確定兒童監(jiān)護權時考慮兒童最佳利益。1989年的《兒童權利公約》第3條第1款規(guī)定:“關于兒童的一切行為,不論是公私社會福利機構、法院、行政當局或立法機構,均執(zhí)行以兒童的最佳利益為一種首要考慮?!痹撛瓌t是立法、行政與司法的綱領性基礎,是處理兒童事物的基本準則[3]101。
雖然美國并未加入《兒童權利公約》,但是仍然十分重視兒童權利。2000年,特洛克賽訴格蘭維爾案(Troxel v. Granville)中,史蒂文森大法官指出,父母有多大的權利,孩子也就同樣有多大的權利。2004年,埃爾克格羅夫聯合學區(qū)訴紐道案(Elk Grove Unified School District v.Newdow)中,法院認為:父母的權利不能孤立考慮,但更重要的是保護涉及到作為爭議中心的兒童的權利。換句話說,“父母在法律上的權利”相對于“子女最佳利益”來說,已經變成次要地位[4]291。2017年3月15日,伊利諾伊州眾議院通過決議(0014號):禁止家長網絡欺凌,即根據美國憲法第一修正案,禁止父母通過互聯網在社交媒體發(fā)布給孩子帶來情緒困擾的信息或圖像。
保護主義范式傾向于強調媒介的消極方面,比如性、暴力或廣告中的人為操縱,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視為保護年輕人或受眾不受媒介侵害的工具[5]81。 美國媒介素養(yǎng)教育非常注重對媒介中暴力、色情等不良信息對兒童的影響。1966年《兒童保護法案》(the Children Protection Act)禁止銷售被認為對兒童有害的玩具和其他商品,要求商品上明確標明潛在危害。同時還期待保護兒童免受有害消費類產品和娛樂影響及免受被認為對兒童心理產生危害的新聞媒體的影響。1990年的《兒童電視法》(the Children’s Television Act)要求電視臺把時間用于教育與增進知識的節(jié)目。1996年的《電信法》(telecommunications Act)要求廣播公司、電視公司及電影公司為基于暴力程度及兩性內容的電視節(jié)目實施自動分級制度。1998年的《兒童在線保護法》(the 1998 Child Online Protection Act)也作為約束兒童獲取網絡色情的幾項立法努力之一。2000年實施的《兒童在線隱私保護法》(the Child Online Privacy Protection Act)約束商業(yè)網站收集13歲以下兒童的個人信息。
表2 美國各州提案中媒介素養(yǎng)教育的途徑
表2(續(xù))
但這種保護主義取向的媒介教育實踐并不成功[6]101,因為在這個過程中成人容易扮演價值觀念的宣講者和評判者,兒童更多地成為被動接受者,這容易引發(fā)兒童的逆反心理,也忽視了兒童自身的權益。兒童不僅僅是被動性的受到保護,而是有權獨立行使自己的權利。國際社會已經達成普遍共識:兒童權利內容不同于成人基本權利的內容,但是究竟具體有哪些還值得商榷[7]60。而且數字化時代的兒童和青少年生活在這樣一個信息爆炸時代,獲取信息渠道廣泛,并不能保證成人的信息量就一定比兒童大。所以在這個時候,將兒童視為一種獨立人格就有積極意義。也就是說,面對撲面而來的信息社會和網絡社會,我們要以一種開放的態(tài)度來對待兒童媒介產品,不能簡單禁止使用,應該以更加開放的態(tài)度鼓勵兒童使用,盡可能少地用已有知識和既定的價值標準來判斷目前兒童的各種行為。
在此影響下,美國媒介素養(yǎng)教育逐漸開始注重引導兒童對媒介的欣賞、解析甚至是媒介制作能力。加利福尼亞議會法案37(CA Assembly Bill 37,2017-07-24)強調學生不僅具有讀寫能力,更應該具有媒介、技術和數字文化方面的批判性讀、寫、看能力。
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富有深厚的人文底蘊和人道主義精神,對人的痛苦和幸福有普遍而深切的關懷,但漫長的歷史暴露出的確是人權思想與制度的缺失和匱乏[8]2,兒童權利也同樣如此。在傳統(tǒng)社會,父母視兒童為其私有物品或者是達到自己目的的工具,兒童并無獨立人格,更別說什么權利主體了。兒童被認為是缺乏經驗與判斷能力的,成人處于代表兒童做出決定的地位[9]45,家庭生活總是符合兒童最大利益原則以及父母總是能夠斷定何者為兒童最大利益[10]142?!皟和瘺]有資格拒絕父母的關照和保護。即使他們不愿意得到關照和保護,也只得忍受”,也就是說,兒童的某些權利是這樣一種接受權,即權利人有資格接受某物,卻無資格拒絕某物[11]112-115。
目前我國,不管媒介家庭教育還是學校教育總是站在保護兒童免受不良信息侵擾的角度思考問題,對于兒童接觸互聯網如臨大敵:網絡帶來的都是虛假、無用甚至有害的信息;網絡成癮影響正常生活等等。這種壓抑模式反而造成兒童想要接觸媒介的欲望,比如頻發(fā)的因為教師或家長沒收手機而導致的兒童極端行為。
因此,筆者認為媒介素養(yǎng)教育理念要由這種保護主義發(fā)展為賦權型教育,并且堅持兒童最佳利益[12]157-165。聯合國《兒童權利公約》將兒童作為獨立的權利主體看待,明確規(guī)定兒童擁有對與自身利益相關的決策的參與權。因為子女和父母隔著一代時間,社會劇烈變遷,社會環(huán)境也發(fā)生重大變化,發(fā)生理想上的差別也很常見[13]161。所以媒介素養(yǎng)教育要讓兒童參與進來,積極發(fā)展兒童的批判性思維,讓他們對媒介有全面正確認識,變“被動保護”到“賦權學習”,這種“保護”才能起到真正的作用。
媒介素養(yǎng)和信息素養(yǎng)兩個概念幾乎同時傳入我國。1994年中國社科院新聞研究所的夏商周首次引入媒介素養(yǎng)教育概念,信息素養(yǎng)概念也在20世紀90年代初期的文獻中大量涌現[14]35-39。1994年原國家教委頒發(fā)《中小學計算機課程指導綱要(試行)》,逐步建立有中國特色的計算機教育體系。1997年又頒發(fā)《中小學計算機課程指導綱要(修訂稿)》,從小學到高中均要開設計算機課程。2000年教育部頒發(fā)《中小學信息技術課程指導綱要(試行)》《關于中小學普及信息技術的通知》等文件,“計算機課”改為“信息技術課”,并且從2001年開始用5—10年的時間在中小學(包括中等職業(yè)技術學校)普及信息技術教育。
以培養(yǎng)學生的信息素養(yǎng)和信息技術操作能力為目標,主要培養(yǎng)學生的信息素養(yǎng),為適應信息社會的學習、工作和生活打下必要基礎。也就是說在我國,信息技術教育主要是為未來生活做準備,是一種“工具”。只有個別地方政府的文件里寫道:“各級教育行政部門和學校要對各級領導、教師、學生進行網絡安全技術教育和使用信息技術的倫理、道德和法制教育,把信息安全教育有效地注入教育信息化的全過程。要切實加強網絡管理。要培養(yǎng)學生的信息鑒別能力,增強學生正確使用信息技術的責任感。”[15]
而隨著數字化推進,普通高中信息技術課程標準(2017)[16]明確信息技術課程要培養(yǎng)具備信息素養(yǎng)的中國公民,其核心素養(yǎng)是信息意識(對信息的敏感度、對信息價值的判斷力)、計算思維(解決問題過程中的形式化、模型化、自動化和系統(tǒng)化)、數字化學習與創(chuàng)新(環(huán)境、采集與管理、應用與創(chuàng)新)、信息社會責任(具備一定的信息安全意識與能力、能遵守信息法律法規(guī)、具有良好的信息道德與倫理)。可見,信息素養(yǎng)教育正在和媒介素養(yǎng)教育通過某種方式融合[16]35-39,這也是媒介素養(yǎng)教育發(fā)展的應有之道。
美國絕大多數的媒介素養(yǎng)教育課程都以融入式課程的形式展開,這對我國同樣具有借鑒意義。由于升學壓力,基礎教育學生課業(yè)繁重,如果單獨增設媒介素養(yǎng)教育課程,必然會增加師生壓力,況且我們也缺乏媒介素養(yǎng)教育的師資力量。跨越學科界限,將媒介素養(yǎng)教育融入其中,實施融入式課堂教學,發(fā)揮融入式課堂潛移默化的作用。這能夠匯集不同學科的觀念,發(fā)現已有知識的局限,發(fā)散思維。
美國各州媒介素養(yǎng)教育法律法規(guī)立法重點之一是兒童互聯網安全,我國也有一系列針對兒童互聯網安全保護的規(guī)定。這些規(guī)定散見于《未成年人保護法》《預防未成年人犯罪法》《網絡安全法》《互聯網出版暫行規(guī)定》等法律法規(guī)。法律能否得到有效貫徹實施,在于其是否有實效性,只有嚴密、完備并且具有可操作性的法律才能體現出法律效力。我國目前的法律規(guī)定多是規(guī)范化條文,可操作性差,這導致在執(zhí)行過程中往往無法有效規(guī)制實際中暴露出來的問題。
而且我國目前對數量龐大的互聯網內容進行監(jiān)管多是依靠各級行政機關,這種階段性的、運動式的治理方式很難長期執(zhí)行。2017 年 1 月,國務院法制辦公室公布了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送審的《未成年人網絡保護條例(送審稿)》,已征求社會各界意見。該條例的送審,意味著行政機關針對兒童網絡權益的保護邁出了步伐,但這還是一條很長的路。我國由于地域廣闊,各地經濟、文化發(fā)展水平不平衡,因此對于兒童互聯網安全的規(guī)制,各地應該從當地的實際出發(fā),因地制宜。然而,實際情況是各省基本在缺乏調研、考察的情況下,盲目照搬,不能體現本地區(qū)實際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