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近代日本外交官和漢學家的重慶認知

      2019-02-15 12:41惠科周勇
      東疆學刊 2019年1期

      惠科 周勇

      [摘 要] 明治時期日本外交官、著名漢學家竹添井井于1876年游歷了中國的巴蜀地區(qū),其后撰寫出的漢文游記——《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包含了大量他對于近代中國社會問題的考察。以竹添井井游歷重慶時的見聞為切入點,不但可以發(fā)現其筆下重慶獨特的自然風光、人文景觀;還可以透過日本人的視角觀察近代重慶社會存在的問題,進而探討竹添巴蜀之行與近代重慶開埠的關系。

      [關鍵詞] 竹添井井;《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近代重慶

      [中圖分類號] C31391262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2007(2019)01 -0050 -08

      [收稿日期] 2017-10-19

      [基金項目] 重慶市社科重大項目《抗戰(zhàn)大后方海外檔案史料搜集暨青年人才培養(yǎng)計劃》,項目編號:2013-ZDZX04;重慶市2016年度抗戰(zhàn)文化專項委托項目《日本官方、民間對重慶及四川的情報收集與整理運用》,項目編號:2016—ZDZX03;重慶市2017年度研究生科研創(chuàng)新項目《巴縣衙門與近代重慶城市社會發(fā)展研究(1876—1911)》,項目編號:CYB17053。

      [作者簡介] 1.惠科,男,史學博士,四川外國語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城市史、重慶地方史;(重慶 400031)2.周勇,男,西南大學歷史文化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研究方向為中國近現代史、抗日戰(zhàn)爭史、重慶城市史等。(重慶 400715)

      中日兩國互為鄰邦,交往歷史已逾千年。近世以來,中日發(fā)展路徑各異,兩國關系紛繁復雜,矛盾沖突不斷,甚至兩度爆發(fā)戰(zhàn)爭。盡管如此,兩國間官方或民間交流并未中斷。這一時期,日本的官員、軍人、學者、商人、旅行家,還有社會組織等紛紛來到中國開展游歷活動,深入了解、考察和記錄中國,留下許多報告、日記等文字記載。盡管其目的各異,但這些篇章已成為了解中國近代社會狀況的珍稀文獻,具有重要的史料價值。其中,竹添井井對中國腹地的考察即為顯例。

      竹添井井被認為是明治時代日本進入中國內陸的第一人。他是明治時期的外交官、漢學家。學界對他的在華活動較早便給予了關注,尤其是對其《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的論述不少相關的論文主要有:[日]武部健一:《日本名人與蜀道》,《漢中師范學院學報》,1995年第3期;馮歲平:《竹添井井及其〈棧云峽雨日記〉》,《成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3年第4期;張明杰:《明治漢學家的中國游記》,《讀書》,2009年第8期。??偟膩砜矗@些論文大都是對其游歷活動的概要介紹,對日記和詩草中包含的大量重要內容并未特別關注,對其考查活動本身更缺少深入的探討。所以,本文在既有研究基礎上,收集相關資料,把竹添井井對中國內地的考察放在當時的歷史背景下觀察,重點以重慶的游歷為對象,展示其考察活動。同時,通過他的記錄和視角揭示近代重慶社會的系列變化,以期對近代中日關系史及區(qū)域史的研究有所裨益。

      一、明治時期日本對中國的探究熱潮

      近代以來,在西方資本擴張的推動下,世界逐漸進入了開放的、全球化的時代,國家間的壁壘開始被不斷打破。世界各國都逐漸被納入到一種新的國際關系中,人類歷史開始了史無前例的頻繁聯(lián)系與交往的進程。

      在這一潮流的沖擊下,日本近世奉行二百余年(1633~1857)的閉關鎖國政策因“佩里叩關”而終止。對于日本來說,開港,既意味著空前的民族危機,也意味著棄舊圖新的歷史機遇的到來。[1](74)面對內憂外患的情勢,為探求自救、自強之道,日本采取了眾多舉措,使得國內社會發(fā)生了一系列劇變,如幕府統(tǒng)治被推翻,以“天皇”為代表的中央集權制得以建立以及向資本主義國家的轉變。尤其是,在歐風美雨的浸潤下,日本開展了具有劃時代意義的變法運動——明治維新,極大地推動了日本歷史的近代化進程,同時也為日本走向對外侵略擴張奠定了重要的物質和精神基礎。[2](408)

      在對外政策方面,明治初期,日本一方面積極與各國修約,以挽回利權;另一方面則展示出對東亞的武力擴張傾向。對于昔日“亦師亦友”的近鄰中國,日本看到了晚清政府的腐敗和中國衰落的趨勢,在觀念上由友好逐漸變?yōu)檩p蔑敵視。尤其是福澤諭吉的“脫亞論”和“告別惡友論”的出臺,不僅影響了一代日本人,而且也影響了日本政府的對華政策。[3](50)這一時期,在政府的鼓勵、支持下,大量日本人來華對中國國情進行實地考察調研,有的還直接從事情報搜集工作,以求全方位了解當時中國的國情國力。1871年雙方簽署的《日清修好條規(guī)》,又為日本人來華提供了方便,活動范圍進一步擴大。明治時期,來華日本人身份多樣,大致可分以下幾類:一是外交官,其中以駐華外交人員為主,還包括日本駐大清各地領事館工作人員;二是軍方人員,主要從事軍事偵探活動;三是政府公職人員及有政府背景的機構人員;四是知識分子或學者。此外,獨具特色的民間團體力量——東亞同文書院以及僧侶、商人等,也參與到了對華的考察調研以及情報搜集工作中。他們的足跡遍及除西藏以外中國所有省區(qū)。搜集、調查的情報資料,內容涉及中國各地的政治、經濟、社會等各個方面。其中,一些日本人或相關組織將自己在中國的見聞、思考以“游記”或“日記”的形式記錄下來并陸續(xù)出版。這些“游記”“日記”,對研究近代中國國情、國力及中日關系等,都具十分重要的價值。

      由此看來,1876年,竹添井井的“旅行”及其著作《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就不是孤立的存在了。日本社會各界對中國的探究已是一時的風氣。竹添井井隨日本駐華公使森有禮一同來華,出任其駐華使館的書記官,其身份首先是日本國駐外機構公職人員。同時他又是一位精通漢學的學者,非常方便了解、考察、交流和記錄所見所聞。竹添井井的《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對中國腹地的詳盡考察、社會問題的細致描述,內涵十分豐富,其作用與價值遠不止于文學層面。

      二、《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里的重慶鏡像 竹添井井一行人于清光緒二年(1876)四月從京城出發(fā),歷時近三個月,于七月上旬進入重慶境內。

      重慶因山而揚名,因水而著稱。群峰疊起,兩江環(huán)繞的景色,從古至今吸引著無數游客?!暗种貞c府。府依山為城,高而長,如大帶拖天際?!盵4]獨特的城市建構,便是重慶府給竹添井井的第一印象。

      重慶屬于亞熱帶季風性濕潤氣候,雨熱同期,尤其夏秋之交夜雨頻發(fā),故得李商隱“巴山夜雨”之稱。地理位置上,重慶北為大巴山,南臨大婁山,東南近武陵山,獨特的地理環(huán)境孕育出了眾多旖旎迷人的自然風光。竹添井井一行順江而下,飽覽了這片土地的江山美景。

      (一)雄奇秀麗的山水風光

      七月二十九日,竹添井井乘舟游覽了瞿塘峽。作者對瞿塘峽的風光贊嘆不已:

      入峽則兩岸絕壁陡立,有石破天驚之勢。其近水處,層層擘裂,如剖蓮囊。諸山皆以石為體,其色有粉壁者,有赤甲者,隨色各得各名。又有疊成數十級,如可拾而上者,曰孟良梯;如象鼻下向,欲飲于江者,曰石鼻子;頭戴圓石,欲墜不墜者,曰擂鼓臺;巖腹有洞,如并懸日月者,曰男女孔。其他成形取勢各不同,非筆墨所能悉也。[4]

      形態(tài)各異的奇石、陡立千仞的峭壁,竹添井井皆給予細致的觀察。感嘆“成形取勢各不同,非筆墨所能悉也?!闭\如清人張問陶《瞿唐(塘)峽》詩云:“峽雨濛濛竟日閑,扁舟真落畫圖間。便將萬管玲瓏筆,難寫瞿唐兩岸山?!盵5](359)此段對瞿塘峽風光的描寫頗為傳神,既流露了作者的喜愛之情,又顯示出作者的漢文修養(yǎng)。

      順江東下,便是三峽中最長的一段峽谷——巫峽。相比瞿塘峽的“雄奇壯麗”,巫峽以其“清秀嫵媚”的姿色著稱。竹添井井筆下的巫峽,以“十二峰”的描寫最為生動、形象:

      北岸則巫山十二峰,前后蔽虧,其得見者特六七峰而已。最東一峰,膚白如雪,細皴刻畫。頂插雙玉筍,晶乎玲瓏,與云光相掩映。最西一峰,其形亦相肖。諸峰皆娟秀明媚,有鸞騫鳳翥之態(tài)。與他山之瑰奇郁嵂各自為雄者,剛柔相制,主賓相得,以成絕大奇觀。宜乎古來騷人韻士,載之圖畫,颺之諷詠,推為名山第一也。[4](三十日)

      作者觀察到的巫山十二峰俱在長江北岸的結論,與《巫山縣志》中“望霞、朝云、松巒、集仙、登龍、圣泉六峰,在縣東四十五里北岸;飛鳳、翠屏、聚鶴三峰,在縣東四十五里南岸;凈壇、起云、上升三峰,在南岸”[6](307)的記載有所出入。翻閱當今巫山縣地名領導小組編印的資料發(fā)現,同樣采納的是“十二峰分列巫峽兩岸”[7](276)的說法。究竟孰是孰非?專注西南史地研究的藍勇教授通過親身考察認為,“從歷史地理學的角度來看,應肯定清光緒以前的人們所確認的十二峰均在長江北岸的結論?!盵8](77~80)這從側面印證了竹添井井觀察的準確性。竹添井井對巫峽的歌詠:“爭奇獻媚看何窮,天然一幅好圖畫”,[9]更是寫出了三峽美學的另外一番天地。

      竹添井井對于重慶自然風光的記載,并不限于瞿塘峽和巫峽,還有對巴峽、白水溪等風光的精彩書寫。之所以以這兩者為例,一是作者有較多的文字描繪,二來這兩處風光可以作為重慶峽江風光的代表,故不再贅述同類型的其他景致。

      綜上所述,作者用細致的觀察、考究的文辭、充沛的感情描繪了重慶美好的山水風光,而重慶及長江三峽的雄奇景觀又激發(fā)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熱情,顯示出作者深厚的漢學底蘊。作為一個外國人,能對重慶山水風光、地理環(huán)境有如此細微的觀察與描寫,且用漢文藝術地表達出來,不禁讓人感慨和佩服。

      (二)獨具特色的人文古跡

      重慶是一座擁有3000年深厚文化積淀的歷史名城,擁有眾多名勝古跡,自古以來,文人墨客少不了對名勝古跡的探訪。

      七月二十四日,竹添井井一行乘船經離石鎮(zhèn),抵達“鬼國地府”豐都縣。豐都縣位于重慶東部,以“鬼道”文化聞名。作者顯然是深諳這一情況,所以在日記中寫道:“道家以為冥獄在豐都,遂以此當之。”但他不語亂力怪神,對于“冥都”甚至用一種略帶戲謔的口吻說道,“山下則城市煙火,依然人間世矣?!盵4]幽靜的環(huán)境、古樸的廟宇勾起作者的詩情,詩云:“豐都一帶夕陽東,樹色深籠古梵宮。安得移身冥獄住,水明山綠畫圖中。”[9]之后,竹添井井先后歷經巴蜀忠州(今重慶市忠縣)、云陽、夔州(今重慶市奉節(jié)縣)等地,記載了一路所見的名勝古跡。

      位于重慶東北部的夔州,是三國文化的重要見證地。二十七日,竹添井井抵達奉節(jié)縣。奉節(jié)擁有優(yōu)越的地理位置,被認為是“控二川,限五溪,扼荊楚上游,為巴蜀要郡”。[10](592)此處以諸葛亮的“八陣圖”和先帝托孤的“白帝城”聲名遠揚。何為八陣圖?作者又為何心系之?據縣志載:“八陣圖,治南二里大江之濱,孔明入川時磊石為陣,縱橫皆八,八八六十四壘,外游兵二十四壘,壘高五尺,相去若九尺,廣五尺?!盵11](760)由此可知,所謂八陣圖,實則是一種為作戰(zhàn)排列的方陣。因諸葛亮的才名加上后世文人騷客的渲染,才使得其更添一種風韻,招得無數人前往駐足觀賞。尤其是杜工部的一句“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更使其美名流傳至今。作者心系“八陣圖”,實則源于對諸葛亮的崇敬。我們從日記中可知,竹添井井一路走來,曾探訪漢中、四川等地的“武侯廟”“武侯祠”“武侯墓”,并且對武侯的事跡多有描述。

      船順江東走,一樓閣坐落于山巔,此處即為漢先帝托孤于忠武侯處——白帝城。在二十八日這天的日記中,竹添井井寫道:

      一山臨江而起,為白帝城遺墟。舍舟,由山后螺旋而上。殿宇巍然,舊祀公孫述,明時廢之,更祀昭烈。庭中有仙人掌數株,皆高過一丈,所罕觀。殿門俯瞰瞿唐,不雨而萬雷作于腳底。繞殿多老樹,陰森含風,頓忘三伏之熱。[4]

      這段文字道出了白帝城的歷史沿革,周圍的幽靜環(huán)境和作者的喜愛之情。對于夔州,作者確實留戀,還曾連作詩兩首以表紀念。一首概寫夔州城的環(huán)境:“高城一片白云間,江氣濛濛控百蠻。腰下寶刀鳴不歇,亂山何處鬼門關。”[9]一首借景抒情表達出自己長年旅居異地的思鄉(xiāng)之情:“魚腹浦前風欲生,永安宮上雨初晴。灘聲高漲黃龍峽,月色將秋白帝城。二十年來為客日,八千里外憶家情。孤篷只趁東歸水,屢向舟人問去程?!盵9]

      由此,我們不能不感嘆作者對于中華歷史掌故的了然于心,對這些名勝古跡、山川沿革的細致觀察和記錄以及古今變化的準確把握。

      (三)對近代重慶社會現象的考察

      傳統(tǒng)的游記多止于寫景,常為文人雅士“吟風弄月”之作。而身為外交官的竹添井井的“巴蜀游”,當然不會限于攬山水、訪古跡、抒詩情,他對近代重慶社會民情的諸多方面進行了詳細的觀察與記錄,給我們留下了一部描摹近150年前重慶歷史狀況的重要史料。

      “三千年未有之大變局”使得近代中國社會面臨舊風俗發(fā)生變化、新問題不斷衍生的局面。這其中的變化在竹添井井的日記里多有反映。

      1.禮教習俗——牌坊

      牌坊,作為傳統(tǒng)禮教下的產物,主要功能是標榜功德、頌揚節(jié)烈、表彰忠勇、褒獎孝義。[12](66)巴蜀之地民風淳樸,為人耿介,多忠烈之士、貞節(jié)之婦,具有旌表功能的牌坊修筑自然不少。作者剛進入重慶地界,便感嘆:

      自入川省,每縣有德政坊,每閭有節(jié)孝坊。坊皆華表,兩柱刻獸,上題聯(lián)句。又揭扁額,鏤金施彩,最為壯麗。所費率數百千金,頌德政者多近世人。蓋數十年來風俗澆漓,循吏不易得,遇有治功稍優(yōu)者,民俱推奉,必為建坊。若節(jié)孝坊,則其子若孫請諸官,官以聞于朝,合格輒賜旌表。抑亦見古今世道之變也。[4](十九日)

      作者面對精雕細琢、鏤金施彩的牌坊,聯(lián)想的是資金的大量耗費、社會風氣的日漸浮薄。在封建社會,牌坊代表著國家的“認可”,不僅是對個人德行的贊美,更是對整個宗族美德的肯定。作為一種可流芳千古的行為,牌坊的修建自然不容輕視。取得資格的地方都會傾盡全力打造一座氣勢恢宏的牌坊,這就注定從石材到人工,都需要消耗大量的費用。而這筆費用,除去政府少量資助外,大部分是各地自籌,自然會加重人民負擔。到了近代,竹添觀察到,“頌德政者多近世人”,“遇有治功稍優(yōu)者,民俱推奉,必為建坊”。[4]這個信息折射出近代的一個社會問題,即近世牌坊的修建,顯得不那么名副其實了。這與當時世風日下、各地自夸自耀的風氣不無關系,使得牌坊的修建隨意性更大、數量更多,違背了牌坊修筑的最初目的。作者遂有感嘆:“抑亦見古今世道之變也?!睘榇怂髟娭S曰:“文翁黃霸無處無,德政之碑滿通衢??诒蝗缡?,今人應笑古人愚?!盵9]另外,近世牌坊的大肆修建或與當局穩(wěn)定社會秩序的目的有關。眾所周知,在歐風美雨的影響下,清末中國的近代化思潮不斷涌現,一部分人試圖擺脫封建道德束縛,以尋求新的救國之道。牌坊具有的道德教化功能,幾百年來都是規(guī)范人們行為合乎“禮法”的一種方式。曾在中國居住長達半個世紀(1861~1910)的英國圣公會傳教士慕雅德就指出:“在這地域跨度如此之大的高度中央集權的國家,是儒家的道德規(guī)約和意識形態(tài)在維系和凝聚著這個國家的精神,牌坊是中國人皈依家族、樂善好施、標榜功德、臣服皇權的象征”。[13](65)這一時期牌坊的大肆修建或許正是清朝政府對反“傳統(tǒng)”行為的一種制衡。若如此,則從側面反映了重慶地區(qū)近代化力量影響的孕育情況。

      近世以降,由于天災人禍,大量牌坊已被損毀。據相關人員的調查統(tǒng)計,目前重慶地區(qū)現存的各類較完整的牌坊僅13座。[14](15~18)昔日竹添井井筆下的“每縣有德政坊,每閭有節(jié)孝坊”的情景早已一去不返,因此其留下的記錄,可以在一定程度上還原當時的真實情形,成為今人了解、研究當時狀況的重要參考。

      2.中西沖突——教案

      竹添井井很關注教案問題?!敖虝笔侵貞c近代史繞不開的一個話題。法國人古洛東撰寫的《圣教入川記》云:“一千六百四十年間,有耶穌會士利類思司鐸首先入川,傳揚福音”,[15](95)這表明在明末就有教會勢力進入川渝地區(qū)。

      近代重慶是教堂設立最多的地區(qū)。光緒十二年(1886)軍機檔載:“自各國通商以來,準于各省設立醫(yī)院、教堂,川省以渝為最?!盵16](138)由此可知,竹添井井游歷重慶時西方的教會勢力已十分龐大,而這也是19世紀六七十年代重慶民教關系緊張、教案頻發(fā)的原因所在。

      竹添井井在日記中首先寫道:“初余在成都,聞重慶有祆教之變”,[4]可知重慶教案產生的影響是較大的,周圍城市都有聽聞。

      對于教案頻發(fā)的緣由,竹添井井作了分析:第一,“蓋祆教之入蜀,民皆不喜?!泵駷楹螘幌??也許是自近代連續(xù)發(fā)生的中外戰(zhàn)爭,使民眾的生活受到了直接影響,導致他們產生了對外的排斥和仇視心態(tài)。第二,“奸宄無賴之徒,爭竄名于教會,恃勢橫暴,民益惡之。”[4]教徒身份的復雜性也是其中的一個因素。早期教會在教眾的吸納上不加選擇,致使地方上的一些流氓、地痞依附教會,利用教會的“優(yōu)勢”恃勢橫暴,直接加重了民教間的矛盾、沖突。第三,“然司教者略不經意,民訟之官又不得直,由是忿懣不能平?!盵4]即清政府在處理宗教和外交事務時的軟弱性,導致民教發(fā)生糾紛后,“官不過問,差不敢拏。廳屬士民吞聲飲恨”。[17](1282)竹添井井的分析比較得當。當然,致使民教沖突、教案頻發(fā)的原因遠不止以上幾點,晚清生活在中國的美國傳教士衛(wèi)三畏還羅列了較多常見因素。譬如,婦女參加宗教聚會;傳教士干預法律案件;新入教者營救罪犯免于審判;傳教士影響當地官員的做法[18](803)等。這些因素包括竹添井井所梳理的,大致可歸結為中西利益沖突、信仰及習俗的差異等方面。

      竹添井井到重慶這一年(1876),重慶剛發(fā)生了聲勢浩大的“江北廳教案”。六月二十一日這天的日記便對此進行了詳細記錄和詮釋:

      至同治十二年,遂寧諸縣民群起殺教徒,而今茲又有“江北之變”。江北與重慶相對,別置同知官一員。正月教徒之在江北者,放火燒民居數戶,團民即捕之。既而教徒又縛納糧廳城者三人,拔其髯,爭折辱之且死乃釋之。于是四鄉(xiāng)之民,不期而集,毀教會、醫(yī)館,并傷殘教徒。遠近聞風起者十余萬人,二月遂涉江南入府城,將盡火教堂以甘心焉。鎮(zhèn)道及地方官百方慰諭,久之始退。法郎西人范若瑟司教知曲在已,執(zhí)倡禍者三人獻之,照例懲罰。地方官亦令團首捕致首亂者。頃之,教徒又毒于井中,以害渝州民。執(zhí)而鞫之,即首服。然未至結案也。教徒之在江北者凡數千,方民逐之江南。城中教徒三百余戶見民眾勢張甚,皆虞不能自保,乃焚所崇奉神像,更立天地君親師位。于是比戶皆放炮稱賀云。[4]

      江北廳教案始于光緒二年(1876)三月,一直拖到光緒四年(1878)六月方才了結。竹添井井七月到的重慶,“打砸事件”已平息。故作者對這一次教案的了解,更多應該來自于聽聞。從作者的記載中,我們可提煉出三點信息:第一,作者談到此次事件的導火線是,“教徒之在江北者,放火燒民居數戶,團民即捕之。既而教徒又縛納糧廳城者三人,拔其髯,爭折辱之且死乃釋之?!闭鎸嵡闆r卻是“因教民李蒸籠等憑空將案外平民鄧洪和等毆辱,致激眾怒”。[17](1115)并非教徒燒毀民居,是教徒與民眾發(fā)生肢體沖突,民眾遭毆打凌辱而引發(fā)。第二,從日記中可以看出,這一時期民眾反洋教的方式,主要是采取暴力行為——“毀教會、醫(yī)館,并傷殘教徒”。這更多反映的是民眾的排外心理。至20世紀初,尤其是辛亥革命前夕,單純的暴力事件減少,沖突的行為發(fā)生新的變化。日本學者通過這一時期的“滅清”“剿洋”“興漢”等口號,認為是重慶的反洋教斗爭逐漸轉向了反清帝制導致的。[19](174)第三,日記傳達出中外雙方后經協(xié)商達成共識,試圖結束紛爭的信息。然而又有“教徒又毒于井中,以害渝州民”,致使眾忿難平,引發(fā)逐教運動等新情況。筆者通過仔細考察發(fā)現,日記中言之鑿鑿的“教徒投毒”事件,純屬虛構,全系謠言。

      首先,關于這次沖突,查詢清季教案的權威性史料《教務教案檔》,發(fā)現無任何“投毒事件”的記載。通過翻閱其他相關性史料,發(fā)現了當時衙門針對“投毒事件”的辟謠布告:“因謠言四布,稱歹人散置藥毒,四處集團查清。殊奸民借勢煽搖,鄉(xiāng)愚易惑”。[20](375)其次,通過已有的研究可以發(fā)現,“謠言”是引發(fā)近代教案的重要因素。學者蘇萍從《清末教案》等史料中選取344起案例進行量化分析,指出因謠言引發(fā)的教案高達202起,占全部教案的58.7%。[21](32)蘇萍同時指出,謠言引發(fā)的教案又主要集中在四川(包含今日之重慶)、江西、廣東、福建等南方地區(qū),其原因是這些地方教堂云集,既有新教區(qū)又有舊教區(qū)。[21](41)竹添井井日記中關于“江北廳教案”的記載,由于未曾親身經歷,實屬聽人所言,故存在失實的情況。但恰是某些“失實”的記載,傳遞出了近代教案頻發(fā)的原因。故竹添井井留下的“與史實不符”的記載,反倒揭示出歷史的另一面真實情形,只需后人稍加考證便可明了。

      除此之外,竹添井井還在其“日記”中記錄了巴蜀人民的宗教信仰、居住方式以及水利設施等方面,限于篇幅,不再一一例舉。

      三、結語

      在此之前,對于竹添井井和他的《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學界更多的是著眼于其在文學史上的地位。但本人認為,更重要的是我們還應當探究竹添井井和《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在近代中日關系發(fā)展進程中的作用。

      首先,這部著作產生在日本迫使重慶開埠的歷史進程中,對近代日本進入中國內地的歷史具有參考價值。

      竹添井井游歷重慶是在1876年,這一年中英《煙臺條約》簽訂,規(guī)定“四川重慶府可由英國派員駐寓,查看川省英商事宜。輪船未抵重慶以前,英國商民不得在彼居住,開設行棧,俟輪船能上駛后,再行議辦”。[22](349)即英國取得了“派員駐寓”重慶的特權,規(guī)定了重慶開埠的先決條件——輪船上駛重慶。英國在帝國主義列強中率先搶占了對長江上游的開發(fā)權利。

      重慶地理位置十分優(yōu)越,且經濟地位日益重要,因而也逐漸成為日本覬覦的對象。竹添井井在重慶游歷期間,中英兩國正在煙臺談判。日本方面對這場談判也頗為關注。就筆者所見,此間駐上海的名為“左川宣譽”的一名陸軍中尉,通過各種渠道打探英國與中國的談判進程,相繼起草并上送了兩份報告。兩份報告均送達日本中樞,供巖倉具視、大久保利通、伊藤博文等幾位明治維新時期的核心人物參閱。[23](3~9)前一份提到,在談判期間,英國提出開放宜昌、蕪湖、溫州、北海等四個口岸,還提出開放以下場所:一是擴張到長江上游重慶的航權并往重慶派駐領事,一是云南……,并進一步補充道,“有關以上兩件(即重慶、云南兩條)尚未確定”。[24](2~3)后一份則抄送了《煙臺條約》全文并進行了一番評述,其中就說道“由此新訂條約來看,約定往重慶、云南兩府派駐英國官員,但此官員與領事不同,只是為了視察通商事宜”。[25](8)

      1879年,《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在日本奎文堂刊印出版。隨后,日本也加入到英國強迫重慶開埠的進程之中。

      1887年,英商立德樂在英國本土制造了適合川江航運的“固陵”號輪船,于1888年駛抵宜昌待發(fā)。借此迫使中國于1890年3月31日與英國簽訂《煙臺條約續(xù)增專條》,規(guī)定“重慶即準作為通商口岸無異”。[26](502)1891年3月1日,重慶海關成立,重慶正式開埠。

      從已經公布的日本外務省檔案中我們可以看到,在上述過程中,日本駐北京公使與駐上海、漢口領事始終對中英談判的進程高度關注,對談判內容了如指掌,并把這些情報隨時報告給外務大臣與外務次官。

      1894年,中日甲午戰(zhàn)爭爆發(fā),清政府戰(zhàn)敗,雙方簽訂《馬關條約》,重慶成為中日馬關談判中,日本得到的第一個通商口岸?!熬障蜷_通商海口或向開內地鎮(zhèn)市章程一體辦理,應得優(yōu)例及利益等,亦當一律享受。”[27](151)

      1890年,英國取得重慶開埠的特權時,后起的日本還沒有從中國獲得片面最惠國待遇。重慶開埠對日本來說,仍是可望而不可及的。通過《馬關條約》,日本取得了重慶開埠的特權,并規(guī)定日本輪船可以從湖北宜昌溯長江而上至四川重慶,這就大大擴展了日本在重慶的特權。

      1896年2月,駐上??傤I事珍田舍己到達重慶,向中國政府提出在重慶開設日本租界事。1896年5月,日本駐重慶領事館開辦。1901年9月24日,日本強迫中國簽訂《重慶日本商民專界約書》,成為在重慶設立專管租界的唯一列強。這時離竹添井井寫下《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已經過去了25年。盡管我們還沒能找到更多的史料,但我們似乎總能看到這位最早進入重慶、進入中國內地的竹添井井和他的《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的影子。

      其次,竹添井井在日本對外侵略擴張的歷史中扮演過重要角色,其1876年的中國內陸之旅是這一角色的重要部分。

      1880年5月,竹添井井任日本駐天津領事官。曾與中國政府就琉球問題多次進行交涉。1879年,日本正式宣布兼并琉球群島。中國拒絕承認日本對琉球群島的主權。隨后,雙方進行談判,后談判破裂。在這一背景下,1882年,竹添井井在駐天津領事的任上,代表日本與清政府恢復談判琉球問題,但仍沒有達成協(xié)議。此后,琉球問題一直拖延至甲午戰(zhàn)爭。這表明,竹添在侵占中國領土問題上是站在最前面的。

      1882年11月,竹添井井升任駐朝鮮公使。1884年,朝鮮爆發(fā)著名的“甲申事變”。有史料顯示,竹添井井為了離間朝鮮與清朝的關系,與朝鮮開化黨共同策劃了此次政變。尤其是竹添井井在11月12日就朝鮮政變問題擬定了甲、乙兩案上報日本政府,甲案為日本煽動朝鮮開化黨作亂,由開化黨引入日軍,以此擊退清軍,而乙案則為不干涉政策,竹添還在“附言”中極力主張甲案。后來的政變完全是依竹添的甲案而行。另外,有記錄顯示竹添井井是受到日本外務卿井上馨的指示才改變態(tài)度,與朝鮮開化黨接觸并支援其發(fā)動政變的。1884年12月4日政變爆發(fā),袁世凱帶領清軍平叛。 12月6日竹添井井向朝鮮開化黨人宣布撤兵,隨后率領日軍退回公使館,朝鮮開化黨的“三日天下”宣布終結。在整個事變中,日本駐朝鮮公使館扮演了極不光彩的角色。因此,竹添井井被召回國,結束了其在朝鮮的使命。

      歷史的演進和發(fā)生的國家大事、國際形勢,不能不引起我們更深入的思考。從重慶開埠的歷史進程,再聯(lián)系到竹添井井在天津和朝鮮的所為,以及他1876年對中國內地的游歷和創(chuàng)作的《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便不難發(fā)現,作為外交官的竹添井井背負國家意志,一心為日本的海外利益奔走。竹添井井1876年的中國內地之行,不能看作是一般的考察文化和了解社會,而是秉持政府旨意,服務其對華擴張國策的舉動。就此而言,《棧云峽雨日記并詩草》就不是單純的寄情山水之旅和閑情抒懷之作了。尤其是他對四川重慶的考察,為日本開埠重慶、設立租界奠定了文化、社會方面的認知,也是了解情況,觀察社會,刺探社會心理的一次行動,可以說,該書為日本侵入中國內地提供了文化社會方面的支撐,而這也是竹添井井考察記錄重慶社會所隱含的文化邏輯。

      與此同時,作為漢學家的竹添井井,又以一部堪與陸游《入蜀記》、范成大《吳船錄》媲美的漢文體中國游記而載入史冊,為歷史學家、文學家留下了研究此時期中國社會與中日關系史的重要著作。

      參考文獻:

      [1]宋成有:《新編日本近代史》,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2006年。

      [2]馮瑋:《日本通史》,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12年。

      [3]楊棟梁:《近代以來日本的中國觀》(第1卷),南京:江蘇人民出版社,2012年。

      [4][日]竹添井井:《棧云峽雨日記》,日本:奎文堂刊行,明治十二年(1879)。

      [5]張問陶:《船山詩草(一)》,臺北:臺灣學生書局,1975年。

      [6]《巫山縣志·山川志》,《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2冊),成都:巴蜀書社,1992年。

      [7]巫山縣地名領導小組:《四川省巫山縣地名錄》,重慶:萬縣日報印刷廠,1983年。

      [8]藍勇:《三峽歷史地理考證三則》,《重慶師范學院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1995年第4期。

      [9][日]竹添井井:《棧云峽雨詩草》,日本:奎文堂刊行,明治十二年(1879)。

      [10]《奉節(jié)縣志·疆域》,《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2冊),成都:巴蜀書社,1992年。

      [11]《奉節(jié)縣志·古跡》,《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52冊),成都:巴蜀書社,1992年。

      [12] 萬幼楠:《橋·牌坊》,上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6年。

      [13] Arthur Evans Moule. New China and Old: Personal Recollections and Observations of Thirty Years,丁光:《慕雅德眼中的晚清中國(1861—1910)》,杭州:浙江大學出版社,2014年。

      [14]董紅明:《巴蜀牌坊銘文研究》,四川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9年。

      [15][法]古洛東:《圣教入川記》,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1年。

      [16] 《光緒十二年七月十五日,總署收四川總督游智開支》,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軍機檔案,隗灜濤:《四川近代史稿》,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0年。

      [17]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教務教案檔》(3輯第2冊),臺北:中央研究院近代史研究所,1975年。

      [18][美]衛(wèi)三畏:《中國總論》,陳俱譯,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

      [19][日]西川正夫:《四川保路運動前夜的社會狀況》,《辛亥革命史叢刊》編輯組:《辛亥革命叢刊》(第5輯),北京:中華書局,1983年。

      [20]四川省檔案館:《四川教案與義和拳檔案》,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

      [21]蘇萍:《謠言與近代教案》,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01年。

      [22]王鐵崖:《中外舊約章匯編》(第1冊),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57年。

      [23]國立公文書館·內閣·公文錄,Ref.A0110016 1900。

      [24] 《陸軍大佐福原如勝致土方久光大史》(1876年9月29日),國立公文書館·內閣·公文錄,Ref.A01100161900。

      [25] 《陸軍中尉左川宣譽致土方久光大史》(1876年9月27日),國立公文書館·內閣·公文錄,Ref.A01100161900。

      [26]《巴縣志·交涉》,《中國地方志集成·四川府縣志輯》(第6冊),成都:巴蜀書社,1992年。

      [27] 黃月波等:《中外條約匯編》,上海:商務印書館,1935年。

      [責任編輯 張克軍]

      军事| 靖安县| 湖北省| 杭州市| 曲麻莱县| 馆陶县| 肃北| 温州市| 墨江| 宿迁市| 镇康县| 眉山市| 普陀区| 白玉县| 通榆县| 鹰潭市| 绿春县| 尚志市| 澄迈县| 沧源| 汶川县| 唐海县| 巴彦县| 太仓市| 辉县市| 文昌市| 望奎县| 宝清县| 洪泽县| 建德市| 庆城县| 南江县| 子长县| 玛曲县| 天气| 北流市| 兰州市| 托克逊县| 宝兴县| 资源县| 大冶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