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季風(fēng)
耳邊有一只蜜蜂久久徘徊,三天了,它都不曾離開,下意識用手驅(qū)趕,卻毫無效果。天漸漸暗下來,不過五點已近夜色,深冬時節(jié)夜來得格外早。
門響起,他回來了,入門處傳來:“睡了?”
最不愿意講話的時候,非要問人家,還這么大的聲兒,睡了也白搭,真夠可以的。
“醒著呢,頭疼?!?/p>
“為什么不開燈?”
門關(guān)上的同時頭頂?shù)臒酎c亮,一片黃暈擾得人頭疼欲裂。
這么多年了,還是這樣不懂我,如果喜歡亮,人家早就開燈了,不是因為頭疼不喜歡嗎?
窸窸窣窣片刻,一支體溫計杵到面前:“試表,溫度高必須去醫(yī)院。”
看,就是這么干到撒哈拉,不能溫柔一點兒?表很涼,腋下一陣抽搐。廚房里鍋碗瓢盆響起,似乎這聲音能讓人寧靜,居然有睡意襲來。
“起來,喝湯!”
哎呀,就看不出終于睡著有多難嗎?眼睛用來出氣兒的!
“38℃,刮風(fēng),別去醫(yī)院了。趕緊喝湯?!?/p>
湯很熱,幾片菜葉,幾點雞蛋花,喝起來有濃濃的胡椒香。浴室里稀里嘩啦,半天鉆出個腦袋來:“喝完了嗎?去洗,趁熱?!?/p>
一個人,干巴一點很容易,干巴一輩子很不容易,直至干巴到你以為過不下去,以為難以接受,他還能繼續(xù)干巴!卻忽的,在生活的轉(zhuǎn)角處,發(fā)現(xiàn)這干巴之外,有一點愜意,有一點溫暖。
裹成個粽子回到沙發(fā)上,舉著大藥片的手直戳戳送到面門前:“吃了!”一大缸子熱水懟將過來,他不知道很燙嗎?
一個晚上,就那么一杯又一杯,比國足人盯人防守還厲害,活活喝得人要炸裂。沒話,就是不停地倒,不停地“嗯”。
躺下,溫度似乎并未降低,但整個人都好了起來。突然注意到他的背影,燈光下頭發(fā)閃著金黃色的光,那是白發(fā)在舞蹈。哦,白發(fā),什么時候開始,我們的頭頂白發(fā)成了主角?那個不著調(diào)、不靠譜、最會玩兒的小伙子,咋就刺溜一下中年過半瀕臨老年!
腳邊,他盯著電視,沒有安慰,沒有親昵,卻一時間心頭涌起滿滿的幸福。就是這樣的陪伴,就是這樣的干巴,彼此在乎地活到了頭發(fā)斑白。
燈熄了,我假裝睡著,明天他還要早起。床邊上有人笨手笨腳四處亂碰,床頭柜上擺下一只大缸子,水的熱氣撲到睫毛上,有點潤,有點潮。
哎喲,埋怨了半輩子,嘮叨了大半生。月色中暗自竊喜,幸虧遇到,幸虧手沒松掉。這輩子,挺好;這個人,挺好;就這么一起變得更老,剛剛好。
(摘自《北京青年報》 圖/王建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