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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豐 饒 之 海
      ——資源視域下的海疆史研究*

      2019-03-03 20:55:32
      陰山學刊 2019年6期
      關鍵詞:海疆海洋資源海洋

      王 楠

      (中國社會科學院 中國邊疆研究所,北京 100732)

      誠如唐納德·沃斯特(Donald Worster)所言,歷史學家對當代實際問題做出的最大貢獻是推崇復雜,而不是簡化思維。[1]每一個鉆進歷史萬花筒里的人,都會耳濡目染形形色色的歷史講述方式——即所謂的“歷史敘事”(Historical Narrative)。

      海疆史研究者也不例外。然而,當我們動筆之際,可能會不自覺地墜入“宏大敘事”(Grand Narrative)中?!昂甏髷⑹隆笔且阅撤N線索因素為繩結,把已經發(fā)生的事情編排成一個連貫的歷史過程,同時為線索因素的合理性進行辯護,貫穿于對歷史過程的整體敘述中。按照李懷印的觀點,在線索因素的牽引下,不同的歷史敘事——盡管其細節(jié)各異——都圍繞著共同的歷史主題而展開。如此類推,歷史便理所當然地被建構成一條運動軌跡。[2]過去,它往往影響著人們對歷史事件的講述。換言之,如果海疆史研究者試圖推陳出新,那么最好的辦法莫過于另辟蹊徑,尋求更貼近日常生活的新基調。

      海洋承載的舟楫之便和漁鹽之利,盡管代表了人類與海洋間最為本質的互動交流方式,卻并未得到足夠關注。楊國楨等學者已經指出,海洋既是生產活動的背景,也是生產活動本身。唯有尊重海洋自身的發(fā)展演變,才能在陸?;ヒ曋薪o予其準確的定位。[3]那么對學者而言,如何發(fā)掘和關注海疆的物質性,又如何在資源視域下描摹海疆的歷史?

      一、海疆的物質性

      從鴨綠江口至南沙群島的萬里海疆上,活躍著形形色色的人群——漁民、船員、水警、海軍、科學家和油礦工人,他們的命運看似各不相同,卻都與國家領土主權和海洋權益交織在一起。近年來,中國正被愈演愈烈的黃海漁業(yè)爭端、中日釣魚島爭端以及南海爭端所困擾。放眼全球,海洋爭端同樣改變著波斯灣、地中海和鄂霍次克海等諸多區(qū)域的地緣政治格局。假如涉海問題僅僅發(fā)生于當代,那么平心而論,歷史學家或許應該緘口不言。事實并非如此,今天的諸多海洋爭端,往往都能從歷史中追根溯源。

      我們總是將歷史和法理比喻為維護國家海洋權益的兩只拳頭,而兩者的境遇卻迥然相異:當國際法和海洋法研究蓬勃開展之際,海疆歷史領域始終不溫不火。我們揮出了一只拳頭,卻把另一只拳頭藏進口袋里。很多學者墜入西方人設置的陷阱,被拖入喋喋不休的、與歷史漸行漸遠的論戰(zhàn),甚至以當代國際法和海洋法為基準,拷問中國對海域和島礁的開發(fā)管轄等歷史活動的合法性。撇開當前學術界重法律、輕歷史的風氣,在國家海洋權益博弈的舞臺上,歷史不應該成為被攻擊的標靶。通過追溯已經發(fā)生的客觀事實,海疆史研究提供了一種知識儲備,它們或能揭示治理海疆的經驗,或能裨補國際法和海洋法的缺漏,或能在外交維權中派上用場。

      在大多數(shù)語境里,海疆這一詞匯本身帶有遙遠、偏僻乃至疏離的色彩,其英文詞條(maritime frontier)也脫胎于“邊疆(frontier)”——即特納(Frederick Jackson Turner)筆下的那道不斷向西推移、罪惡與榮耀交相輝映的拓殖前線。[4]受到上述觀念的影響,研究者們往往遵循一種純粹的政治敘事,把海疆描繪成軍事活動的前哨站、國家利益的博弈場和商業(yè)貿易的交通線。這種敘事框架固然包含了一些物質性因素,但仍然不夠“唯物”,因為它缺乏對生態(tài)和資源的描述。

      毋庸置疑,“海疆”之于生活有著極其豐富的內涵:從哼唱漁歌、搖櫓吶喊的傳統(tǒng)漁民,到駕駛漁輪、操縱拖網(wǎng)的現(xiàn)代漁工,對他們而言,海疆不僅象征著國家邊界與權益,更承載著一種必不可少的謀生之道。先輩們利用海洋和搏擊風暴的歷史何其久遠:從鐵人、木船、檣櫓和風帆的時代開始,人類的軍事、外交和經濟手段,大都由獲取魚群、海鹽和礦藏等資源的需求衍生而來。從資源與技術角度,我們可以甄別海陸生產方式的差異性:在陸地上,河流和山巒把土地切割成不同的單元,農民在田地四周種植藩籬、開通阡陌,彼此劃出顯著的人造界限。而海上生產則截然不同,根據(jù)魚類的資源分布及數(shù)量波動,漁民不斷調整技術形態(tài)和作業(yè)區(qū)域,甚至跨越黃海從事“趕鯡魚”等遷徙性漁業(yè),[5]并以新的方式延續(xù)至今。無論海疆觀念形成于何時,先輩們早已探索、穿越和開發(fā)這些被當代人視為邊界的海域。

      我們應該承認,現(xiàn)實中的海疆并非如理論般灰暗,它是一座布滿資源、等待人類攫取的資源庫。過去學者們看待海疆的方式,可能有些狹隘。以資源為紐帶,海疆歷史與現(xiàn)實呈現(xiàn)出一種跨越生態(tài)、社會和文化等層面的交叉性,而不能簡單地將其歸結為純粹的政治層面。在涉海研究中,我們不應撇開漁鹽之利和舟楫之便談論海疆,也不要拒絕從政客、商賈和漁民的生活經歷中捕捉靈感。

      二、考察海疆史的資源維度

      根據(jù)權威學者的界定,海疆史的研究范圍包括我國擁有主權的海域、擁有主權或管轄權的島嶼以及沿我主權海域的陸地部分(海岸線);中國海疆史的學術范疇包括海洋疆域史、海洋政策與海洋思想史、海防史、海上絲綢之路和海上貿易史等。[6]

      與此同時,追溯海疆歷史之前,我們繞不開另一個學術概念——“海洋史”。翻閱《牛津大百科全書·海洋史卷》(OxfordEncyclopediaofMaritimeHistory),可以發(fā)現(xiàn)海洋史的研究主題相當豐富,包括漁業(yè)、捕鯨、國際海洋法和海軍的歷史,造船和航海的歷史,海洋科學(如海洋學、制圖學等)的歷史,海洋勘探、海洋經濟貿易、海洋航運、海洋旅游的歷史,文學藝術中有關海洋主題的歷史,水手、乘客以及以海洋為紐帶聯(lián)結的陸地社會的歷史。[7]我們必須承認,海洋史是一個非常關注資源和交流的研究領域,它倡導的理念對海疆史研究大有裨益。

      如果把前文的海疆史概念搬過來,與海洋史相互比照,我想任何人都很難拒絕一種解釋:即海疆史立足國家權益,關注享有主權的海域、島礁和海岸線,而海洋史更偏重于以資源開發(fā)和海上交流為紐帶的敘事模式。這并不妨礙海疆史與海洋史之間的聯(lián)系——正如學者指出的那樣,在海疆史研究中,關注的對象當然是海洋,而海洋是濃縮人類文明發(fā)展史諸多因素的重要載體,對其進行深入研究的目的在于揭示人類與海洋之間的歷史關系、探索海洋社會發(fā)展的一般規(guī)律。[8]事實上,無論海疆史學家也好,海洋史學家也罷,都不太介意兩者的差別:一方面,沒有人否認韓振華、吳鳳斌等學者對越南某些地名的考證是海疆研究,即使那些地方現(xiàn)在并不屬于中國;另一方面,也沒有人以資源開發(fā)和海上交流為準繩,將區(qū)域性的海洋歷史地理研究完全排斥在海洋史的門檻之外。

      談到學科歸屬,早在20世紀90年代,韓振華先生就指出,南海史地是邊疆史地的組成部分。[9]其他從事海疆問題研究的專家,也多半視海疆歷史為邊疆學(Borderland Studies)的一個分支。但是在探討歷史上中國海疆的政治、經濟、文化和社會要素時,我們很難將自身的研究同海洋史學者區(qū)分開來。如果為了凸顯差別,刻意制造“海疆政治”“海疆經濟”“海疆文化”“海疆社會”之類的新概念,恐怕也只是命名上的標新立異,而研究對象和方法如出一轍。不過換個角度,我們會發(fā)現(xiàn)海洋史學家也經常使用海疆的概念。2014年,有學者發(fā)表了一篇關于中國海洋環(huán)境史的評論——《被遺忘的海疆》,[10]標題很文藝而又不失嚴謹——我們當然想知道此前遺忘了什么,但不會糾結于那些東西到底屬于“海洋”還是“海疆”。所以,不要刻意用學科歸屬來切割內容相似的研究,應該允許“亦此亦彼”的案例存在。我們將很多案例納入海疆史的范疇,同時也承認它是海洋史的一部分。反之亦然。

      為了將海疆史從僵化之中擺脫出來,我們借鑒了沃斯特提及的研究層面:一是地球的各種系統(tǒng)——包括氣候、地理和生態(tài)系統(tǒng)——伴隨時間的變化,二是人類自這些系統(tǒng)中謀求生計的生產模式的變化,三是文化態(tài)度的變化及其在藝術、意識形態(tài)、科學和政治中的表現(xiàn)。[11]無論談及海洋環(huán)境、海洋經濟還是海洋權益,資源在其歷史發(fā)展中的角色都頗為相似,當代海洋爭端本身往往裹挾著資源爭端。

      基于中國海疆史的研究范圍和學術范疇,如何嵌入資源維度呢?將沃斯特提及的三個層面移植過來,我們便發(fā)現(xiàn)了考察海疆歷史的新線索:一是海洋資源及其社會需求,二是以海洋資源為紐帶的生產技術、政策法制和沖突爭端,三是由海洋資源衍生的文化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

      三、敘述海疆史的資源線索

      1.海洋資源及其社會需求

      從歷史進程看,人類對海洋資源本身的需求處于不斷增長之中。早期人在捕魚拾貝的同時,也自海洋中采集了少量奢侈品。例如,南海所產的玳瑁,自古便受到風雅之士的推崇。漢朝人將鱗片加工成寶石,鑲嵌于飾品上。到了明中期,玳瑁被皇室官宦作為身份的象征。[12]再比如,公元3世紀,南方海濱出產一種外形奇特的蠕形動物,吳國人把它喚作“土肉”,炙烤后食用。[13][14]總體看來,傳統(tǒng)時代的人們除了果腹之需,對海洋資源的需求量并不大。

      到17至18世紀,情況發(fā)生了變化。根據(jù)美國學者羅威廉(William T. Rowe)和濮德培(Peter Purdue)等人的描述,清帝國開始了所謂的“內亞轉向”,“中國西進”等一系列事件均發(fā)生于此際。而日本學者松浦章認為,中國在海洋貿易中的某種“海洋轉向”也不容忽視。因為在清朝軍隊西進的同時,滿載著絲綢和瓷器的中國商船也頻頻揚帆出海。當然,“內亞轉向”抑或“海洋轉向”,無非是歷史學家集中地看某一類史料的結果。[15]

      驅動所謂“海洋轉向”的因素,除了松浦章提及的海上貿易外,還有近海資源的枯竭和社會需求的變化。正如包茂紅所言,如果將近代環(huán)亞洲海域視為一個整體,那么在這一時期,海洋漁業(yè)和礦業(yè)資源得到廣泛開發(fā)利用,不同國家之間經常為爭奪資源發(fā)生戰(zhàn)爭。[16]這些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釀成了前所未有的資源危機。

      19世紀20年代,江蘇官員王文泰有感于近海魚類和貝類的數(shù)量及個體飽滿度下降,他憂心忡忡地寫道:東??h和灌云縣曾盛產蚶子、干貝、蟶子和海螺。由于需求過大、采集頻繁,目前近海貝類瀕臨滅絕。如果不發(fā)展遠海漁業(yè),那么近海漁獲物終將被捕撈殆盡。[17]今天的海洋資源危機和跨國性漁業(yè)爭端,也印證了王氏的警告。

      總之,從物質和社會需求的線索出發(fā),海疆史研究可以關注生物種群豐歉對海洋資源爭端的作用,探討資源本身對海疆民眾生計的重要性及其對海疆社會經濟發(fā)展的持續(xù)影響力。

      2.以海洋資源為紐帶的生產技術、政策制度和沖突爭端

      在海洋資源開發(fā)史上,古代中國人曾經占據(jù)優(yōu)勢。比如,借助先進的航海技術,漢唐的使節(jié)和商人經常穿越南海,去東南亞和阿拉伯地區(qū)進行貿易。長期以來,中國漁民以島礁為基地,捕捉魚類、采集珊瑚和拾取馬蹄螺。一些考古證據(jù)表明,他們的足跡從東沙群島不斷向南延伸。相比之下,南海周邊國家在早期資源開發(fā)中并不活躍。19世紀前葉,一些名為“黃沙隊”“長沙隊”的越南民間組織曾多次到近海島嶼,撈取沉船上的珠寶。[18]有人推測打撈隊是在西、南沙群島作業(yè),而很多中國學者指出,這件事未必可信。[19]退一步說,即使打撈隊登上了島礁,仍然不能作為爭奪領土主權的依據(jù),因為它缺乏中國那樣系統(tǒng)的開發(fā)歷史資料。在國際法學家看來,這也遠非一種持續(xù)性的經濟剝削和行政管轄。

      隨著時間推移,西方人通過海上征服攫取的經濟利潤,遠超過中國人耕海牧漁的收益。經濟史學家一般認為,由于生產技術和勞動力的制約,西方人開發(fā)利用海洋資源的模式(包括生產規(guī)模、機械化程度以及勞動者技能等要素)更易催生內在動力。

      以民國前期南海諸島的資源開發(fā)為例,可以看到制度、技術等要素扮演著何種角色。1910年,廣東地方官員開始組織南海諸島的磷礦開發(fā),同時邀請商人投資經營漁業(yè)。一批技術人員登島考察礦區(qū),并監(jiān)督挖掘工作。從東沙島采挖的鳥糞須由香港轉運至廣州,收益不敷成本,政府運營的磷礦開采很快就變得難以為繼。1912年,新成立的民國廣州軍政府招攬商人繼續(xù)開發(fā)磷礦。商人們獲悉這一消息后,紛紛致函軍政府開發(fā)東沙島的鳥糞、水產和鹽業(yè)。他們手持采礦執(zhí)照,甚至得到政府配備的駐島警察。然而在國內,磷礦加工業(yè)并不成熟,中國商人所采的磷礦大部分要廉價販賣至日本加工,再由日本商人將磷肥倒賣給中國農民。由于利潤不高,中國商人何瑞年打著“合作開發(fā)”的幌子,把采礦權出賣給日本磷礦商以坐收租金。島礁磷礦開采中出現(xiàn)的非法套利活動,原因之一便是中日工業(yè)生產設施的差距。1928年初,沈鵬飛率領一支由部委代表、國民黨員、軍事將領和科學家組成的調查隊登上西沙群島,查封了何瑞年的工廠。根據(jù)工廠檔案披露,1919年,一家日本公司的分公司便在島上開采磷酸鹽。此后七八年里,每月都有船只由此處向分公司提供原材料來源。為了抵制日本進一步入侵,沈鵬飛敦促中國及早成立公司,招募工人登島開礦。但他附帶了一個避免觸怒日本人的條件:盡管何瑞年的傀儡公司被吊銷了許可證,但新的登島者必須與日本人達成協(xié)議,才能接管和使用先前的設備。事實上,這項條件沒能避免財產糾紛,當中國工人登島接管設備時,遭到日方的抵制,以致廣州當局不得不召回這些無事可做的工人。如我們所知,中國調查隊幾乎不受挑戰(zhàn)地宣示了主權,而登島開發(fā)和居住等計劃卻不了了之,可見國內的磷礦加工業(yè)并不能與之匹配。廣州當局意識到,鳥糞開采必須結合磷肥加工業(yè)的發(fā)展。后來批準開設的幾家磷肥工廠,都具備從開采到加工的完整生產鏈條。[20]1932年,當廣州當局決定收購私營肥料工廠時,國家也隨之包攬了磷礦的開采權和經營權。

      當然,海洋資源開發(fā)的效率和利潤,并非完全取決于工業(yè)力量。在很多場合,它僅僅是勞動者的技能差異而已。舉個例子,東沙群島近海盛產一種海藻——“海人草”,可以醫(yī)治腸道蛔蟲癥。1917年以后,商人們獲得政府批準,紛紛登上東沙島撈取海人草。他們起初雇用了很多中國漁民,卻缺乏勞動效率,連最強健的漁民都無法忍受連續(xù)幾天潛水作業(yè)。即使?jié)撊胨?,從珊瑚礁中剪下海人草也殊為不易,后來,漁民就逐漸消極怠工。就在商人們感到棘手的當口,有人聽說琉球漁民自幼便被強迫泡在海水里,可以潛水十多分鐘,擅長從事艱苦的水下勞動,于是商人們嘗試雇用琉球漁民采集海人草。[21]中日漁民之間,原本只存在潛水和采集技能的差異,可是在近代南海的緊張局勢下,這種差異致使日本商人有隙可乘,石丸莊助、仲間武男和松下嘉一郎等人先后多次潛入東沙島,盜取磷礦和海人草。[22]

      總之,偱著這一線索,海疆史可以講述政策制度和技術模式。從內容上說,它涵蓋了國家與地方具體的資源開發(fā)政策制度,以及以海洋資源為紐帶產生的技術和生產模式的歷史變化。

      3.海洋資源衍生的文化思想和意識形態(tài)

      學者們通常認為,中國海疆文化以中華文化為主體,同時呈現(xiàn)出多元化特征。一方面,由于大陸社會經濟持續(xù)發(fā)展,大陸文化不斷移入海島,使海島文化具有與大陸相似的傳承性,從而在海島上形成與大陸同源同根、代代相傳的中華文化。[23]另一方面,由于海疆自身的開放性,必然發(fā)生頻繁的文化互動、碰撞和交融,在中華文化基礎上糅合外來的異質成分。上述觀點主要基于文化的主體性和兼容性。那么拋開屬性,從具體內容來說,與資源相關的海疆歷史文化大致有兩類:

      第一類是人們對資源本身文化認知的歷史變化。眾所周知,由于海洋意識、海權觀念、海洋戰(zhàn)略等因素在近代國家建構中的地位日漸重要,人們在審視海疆的資源開發(fā)活動時,往往賦予其事關國家民族立場和權益的某種象征性——我們承認,有關海疆資源開發(fā)活動與海洋權益之間聯(lián)系的思考,在古代中國并非完全找不到萌芽,但它與民族國家概念的結合卻發(fā)生于近代以后。

      漁業(yè)資源開發(fā)就被賦予過這樣的意義。清末民初,改革派官員張謇曾力陳捕魚權與海權的聯(lián)系:海權屬于國家,而捕魚權屬于人民,兩者不可分割。不厘清捕魚權,則不能鞏固海洋權益;不增強海上力量,則不能捍衛(wèi)捕魚權。世界各地聯(lián)系日益緊密,海上貿易禁令已經解除,所有國家都在努力建設海上力量,倘若中國不及時制定計劃,捕魚權將遭受侵犯,海上力量也會逐漸衰微。到了20世紀20至30年代,中國商人重新搬出張謇的“海權即漁權”思想,試圖說服民國政府對外國侵漁活動做出回應。1925年以后,山東沿海的水警、海軍以及漁航局實施護漁方案,扣押日本漁船并處以罰金,暫時遏止了日本侵漁活動。[24]20世紀30年代初,日本漁船大量駛入舟山漁場從事生產,幾乎將大黃魚和真鯛捕撈殆盡。中國外交部多次向日本大使館提出抗議,認為此舉侵犯中國的領海主權和漁業(yè)權益。

      類似的情形還存在于島礁礦產資源開發(fā)中。清朝末年的東沙島事件引起中國政府的警覺,并通過軍事巡海宣示對西沙群島的主權。但是,貿然派出駐島守軍可能會遭到日法等國的干涉,所以李準呼吁晚清政府:“招徠華商承辦島務,官為保護維持,以重領土,而保權利”,言下之意,采取招攬華商登島的方式,造成經年累月開發(fā)的既成事實,可以逐漸平息島礁歸屬權的爭議。后來二十多年里,晚清政府及其繼承者民國政府大致延續(xù)了這一策略。在中國官方委派下,科學家數(shù)次勘測西沙群島磷礦石的資源儲量和化學成分。民國政府發(fā)布公告招商后,商人們紛紛響應,要求將漁業(yè)、鹽業(yè)和礦業(yè)一并承辦,認為沒有比這更好的護衛(wèi)領海主權的方式了。20世紀30年代,面對法國考察勘測和日本資本滲透的挑戰(zhàn),中國又逐漸將磷礦的開發(fā)經營權收歸國營。這些資源開發(fā)活動看似柔和,卻被證明是一種捍衛(wèi)南海島礁的主權和相關權益的可行之策:20世紀最初30年里,沒有其他國家公開聲索過南海島礁的主權。直到1933年,法國制造“九小島事件”后,南海局勢才由暗流涌動走向劍拔弩張。

      第二類是現(xiàn)代人看待先輩們圍繞資源產生的一系列開發(fā)、經營活動的方式的歷史變化。拿南海諸島來說,中國考古學家在一些島礁上發(fā)現(xiàn)了大量中國文物,時間從漢唐跨越至明清時代。比如,甘泉島有幾座珊瑚小廟,還有大量灶具、陶瓷和錢幣,可以推測有唐宋漁民暫居于此。[25]而越南方面的考古學家則聲稱,他們發(fā)現(xiàn)了“越南風格”的古代文物。

      那么,如何理解當代學者之間的這種分歧?換句話說,南海島礁上的出土文物,如果可以追溯到漢唐時期,那么它們屬于中國風格還是越南風格呢?眾所周知,自公元1世紀馬援率領漢朝軍隊征服九真開始,到10世紀中葉,越南北部始終是中原王朝的一部分。因此,國際法學者可能會認為,這種爭論的政治意義大于學術意義。[26]

      總之,在這一層面上,海疆史學者可以探尋海洋資源所附帶的文化意義:包括管理開發(fā)權與國家主權之間的聯(lián)系,開發(fā)活動與國家、民族和邊疆觀念建構之間的聯(lián)系,以及現(xiàn)代人在怎樣的語境和立場下,對那些涉及資源開發(fā)的歷史事實進行何種文化解讀等具體問題。

      結 語

      先民對海洋資源的依賴主要為漁鹽之利,僅僅摻雜著少量的奢侈品需求。明清之際,隨著經濟、技術和社會需求的變化,民間出現(xiàn)了以獲得更多資源為目標的擴張運動——人們在拓展陸地資源邊疆的同時,也朝向資源豐饒的遠海進軍。這類所謂的“海洋轉向”,不僅豐富了傳統(tǒng)的資源庫,而且醞釀了一種樸素的疆域觀念。

      17世紀以后,伴隨著威斯特伐利亞體系的建立,傳統(tǒng)意義上的邊疆觀和海疆觀逐漸消解,現(xiàn)代民族國家的概念開始萌生和發(fā)展。當不同國家的資源開發(fā)范圍發(fā)生沖突時,需要一種更確切的、凌駕于“資源邊疆(海疆)”之上的主權概念。例如,無論是黃海的傳統(tǒng)漁場,還是南海的歷史性權利區(qū)域,由于它們位于不同國家政權之間,所以并不排除資源開發(fā)權共享的可能性。為了在海洋資源爭端中占據(jù)優(yōu)勢,出現(xiàn)了一系列現(xiàn)代意義上的涉海主權行為。圍繞資源的開發(fā)、管控與爭端,中國官方和民眾廣泛地參與涉?;顒?,共同推動了我國海疆固化和底定的進程。

      在海疆的締造進程中,海洋資源所衍生的歷史文化,與現(xiàn)代海洋主權的概念發(fā)生了交疊。傳統(tǒng)時代,當漁民把漁場擺在遙遠的島嶼和海域時,這些地方往往被視為我國的海上疆域;圍繞海洋資源的采集利用行為,被視為對海疆本身的開發(fā)和管控。古人對海疆主權等概念的闡釋,與當代人存在顯著差異。為了服務于眼前的涉海外交,歷史學家往往需要尋求傳統(tǒng)海疆觀與現(xiàn)代海洋主權觀念之間的契合點,以便適應激烈的法理論戰(zhàn)需求。海洋資源的開發(fā)管控行為,便被賦予現(xiàn)代意義上的文化闡釋。這兩種闡釋方式,構成了敘述海疆歷史的文化線索。

      倘若海疆歷史與生活毫無牽連,那么按照克羅齊(Benedetto Croce)的說法,它僅僅是一部死去的歷史,一部編年史。一旦我們忽略人的存在,就拋卻了海疆歷史中真實、柔和而富有感染力的一面。如同博爾斯特(W. Jeffrey Bolster)呼吁的那樣,歷史學家應該公正地審視人類及其文化,揭示個人的意愿、行為、價值觀以及社會機構所扮演的角色。[27]無論海疆史被寄予多么強烈的政治功用,它本質上仍屬于人類歷史范疇,離不開官員、漁夫、水手和商賈等歷史角色的締造。當我們超越純粹的考據(jù)和檄文式的語言,與活生生的現(xiàn)實發(fā)生關照時,海疆史研究便找到了它的物質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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