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19上海國際兒童戲劇展演上，我看了一部名為《鞋子》的比利時兒童劇。初看到這個名字，我不禁心生疑問：“鞋子”能做成個什么戲呢？難道是要講像伊朗導演馬基德·麥基迪的兒童電影《小鞋子》那樣的故事嗎？帶著這樣的疑問，我?guī)е⒆酉蜻@部兒童劇的演出場地——中國福利會兒童藝術劇院馬蘭花劇場微劇場走去。微劇場門口擺著各式各樣精巧別致的小鞋子，吸引著前來看戲的小觀眾們。有些好奇的小觀眾看見玩具般可愛的小鞋子，看了又看，摸了又摸，甚至有一個小朋友天真地問：“阿姨，這賣嗎？”兒子搶著回答：“這是道具！”鞋子究竟和即將觀看的戲劇有怎樣的關系？我和小朋友們一起，帶著這樣的好奇和追問坐下來看戲。

只見舞臺中央有一個六層組合鞋柜，在二層中間有一個綠色窗簾遮擋著。當舞臺上燈光亮起，隨著一聲聲哈欠，四只腳丫子伸出窗簾外面，盡情地收縮伸展，不由讓觀眾猜想戲劇主人公會是什么樣子。一段腳的表演過后，腳丫子收回窗簾后面，走出來兩個光著腳丫、穿著白色睡衣的女孩，她們質樸、可愛，她們就是《鞋子》的主人公西蒙娜和索蘭格。西蒙娜和索蘭格起床后，經過簡單準備，穿上工作服，拿起擦鞋修鞋的工具，對照著一張工作小貼士，很快就開始了一天的工作。她們井井有條地打理著每位顧客送來的鞋子。西蒙娜念著工作表，索蘭格很快找到對應的柜子，取出一只軍靴，回憶并想象著模仿鞋子主人的樣子。只見可愛的姑娘挺直了腰桿，壓低加粗了嗓門，然后一本正經的敬了一個軍禮，沒有服裝、化妝的修飾，通過索蘭格肢體動作的表演，觀眾便想象到一位軍人形象躍然舞臺了。二人一邊聊著軍人，一邊工作，很快就打理好了軍靴，而后把軍靴放回原位，繼續(xù)按計劃工作。第二個取出來的是一個深筒防水靴，只見索蘭格拿著一個漁網，腰背微駝，行動遲緩，吞吞吐吐地說著什么，看來防水靴的主人是一位窮苦的蒼老漁民。演員表情和肢體動作表演出來的凄苦使觀眾的同情伴著深沉的呼吸在劇場的空間里彌漫。很快，兩個勤勞的姑娘為漁民補好了鞋子，又放歸原位。工作繼續(xù)進行，她們又打開一個鞋柜，取出來一只精巧可愛帶著蝴蝶結的小紅皮鞋，不難看出這是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的鞋子。姑娘們看到鞋子的瞬間，目光流露出無限柔情和慈愛，呵護親吻著這只小鞋子，演員沒有扮演小女孩的樣子，但觀眾可以想象，這個穿鞋子的小女孩該是多么可愛??！演員用不同樣式的鞋子作為道具進行表演，竟然可以帶動觀眾想象，配合著演員表演去完形，然后傳神地塑造人物。

而《鞋子》這部小劇場兒童肢體幽默劇更神奇地，卻遠不止于塑造人物。修鞋姑娘西蒙娜和索蘭格的工作還在繼續(xù)。她們打開了兩個鞋柜，分別取出一只紅色高跟鞋和一只時尚的男鞋，鞋子瞬間在演員的手中變成了可操縱的“木偶”，修鞋姑娘通過操控鞋子，觀眾眼前仿佛展現出了少男少女談戀愛的幻像。姑娘們繼續(xù)工作，她們又打開一個鞋柜，里面有一個紅色鞋盒子，打開盒子，取出一封信，兩個比利時的演員操著生硬的中國話念著“小姐姐”，而后拿出一雙光彩奪目的金色鑲鉆高跟鞋，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灰姑娘的水晶鞋？西蒙娜和索蘭格搶著試穿，誰也不讓誰。結果誰穿都不合腳，最后懊惱地把鞋子關進了籠子，她們又各自穿上了自己的鞋子。

西蒙娜和索蘭格緊接著打開了一個里面陳舊腐爛、長滿青苔的箱子，取出一只發(fā)霉長毛的高筒靴。修鞋姑娘進行一番清理后，把箱子六面完全打開，青苔儼然變成了綠草地，姑娘們把五彩花瓣撒向“草地”，給這只無人認領的舊靴插上鮮花，隨后拿出小女孩的蝴蝶結小紅鞋做起了游戲。演員拿著小紅鞋的表演仿佛讓觀眾看見一個小女孩在花園里玩耍嬉戲。索蘭格又打開了最上方的一個鞋柜，取出一只巨大的前掌咧開大口的鞋子，鞋子上面系著黃色鞋帶。突然索蘭格學著狗叫，操縱著張嘴的大黃靴追著西蒙娜操縱的小紅鞋，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在戲劇假定性的契約下，演員操縱的大黃靴瞬間變成了大黃狗，小紅鞋似乎扮演成了小女孩。觀眾看到一只大黃狗緊緊地追著小女孩，小女孩先是驚慌失措地逃跑，到最后機智地制服大黃狗，騎在狗背上玩耍，而這一切充滿了智慧和機趣。后來修鞋姑娘又取出一只大鞋子和一只小鞋子，溫情的音樂響起，兩個演員分別提著大鞋子和小鞋子的鞋帶，觀眾眼前仿佛再現了父親教兒子系鞋帶、走路、跑步、跳高的情景，一只鞋帶拉過去，小鞋子戰(zhàn)勝膽怯，終于和大鞋子偎依在一起，兩個姑娘再小心翼翼把鞋子放回原來的位置。演員表演、觀眾完形共同創(chuàng)造出來的溫馨場景，誰的童年沒有似曾相識的經歷。

索蘭格后來取出了一雙男士皮鞋，西蒙娜開始緊張地逃避，當她終于拿起鞋子，小心呵護，哼唱起來，不難看出這應該是她男朋友的鞋子，這雙鞋子能讓觀眾想到西蒙娜守望的愛情。索蘭格對著沉浸在愛情中的西蒙娜搞起了惡作劇，兩個修鞋姑娘嬉鬧起來。她們又打開一個柜子，取出一只大號的紅鞋子，誰知大鞋子里套著小鞋子，向俄羅斯套娃一樣，取出來一串依次由大到小排列的紅鞋子，用鞋帶串聯了起來，她們的嘴里發(fā)出火車開動的音響，竟用鞋子玩起了開火車的游戲。隨后一個裝白靴子的盒子被打開，她們從白靴子里掏出雪花片撒向大地，觀眾仿佛看見了漫天大雪中火車載著修鞋姑娘用鞋子給觀眾講得故事慢慢走遠。似乎她們要講的故事將要結束了，組合鞋柜上的簾子拉上，音樂響起，兩個姑娘把腦袋從簾里探出來，陶醉在想象的美景中，觀眾沉浸在由演員表演帶來的想象的故事情境里。

姑娘們對照著工作單，發(fā)現還有最后一只鞋子沒有修理。當她們打開最后一個鞋柜，這只骯臟不堪的鞋子臭氣熏天，鞋底還沾著泡泡糖，弄得工作間臟亂不堪，姑娘們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鞋子修好，終于完成了這一天的工作。西蒙娜穿著可以掃地的鞋子，興高采烈地打掃衛(wèi)生。組合鞋柜里藏著的燈光和屏幕都亮了起來，一只鞋子形狀的留聲機播放出快樂的音樂，西蒙娜和索蘭格操縱各種各樣的鞋子跳舞，歡慶這一天工作的圓滿結束。當音樂停止，姑娘們撕掉工作單，從鞋柜里取出兩個漂亮的糖果色鞋子，竟然美味地吃了起來，不禁讓觀眾們大吃一驚，太有想象力了。戲結束之后，小觀眾們紛紛沖上舞臺，圍著演員問：“這怎么可以吃呢？”演員把制作在鞋子上可以食用的部分掰下來，分給幾個小朋友品嘗，觀眾們驚嘆，比利時的藝術家太有創(chuàng)意了。

在看戲之前，可能觀眾和我一樣，都很好奇這部戲講什么故事，卻萬萬沒想到這部戲不是講故事的，是講生活的?！缎印方o我們展現的是兩個修鞋姑娘西蒙娜和索蘭格一天的尋常生活，從早晨起床開始工作到太陽下山完成所有工作。而這樣的日常生活類似于我們一天的學習或是工作，對于我們來講可能平平淡淡，如一本流水賬，毫無戲劇性可言。但《鞋子》依靠想象以意識流的手法再現人物和情境，通過打開一個又一個裝鞋子的箱子來推動戲劇發(fā)展。在假定性前提下，鞋子不僅僅是道具，更像能化為角色的可操控木偶，創(chuàng)作者始終緊緊地抓住了孩子們興趣的關注點，利用孩子們豐富的想象力，使創(chuàng)作在現實和想象之間天馬行空地行走。鞋子在這部兒童劇中不僅作為戲劇線索推動劇情，而且能夠應物象形、借物喻人，還做到了托物言志、以物寄情?！缎印繁憩F的內容有工作、有愛情、有游戲、有親子關系、有自然關系、有人生態(tài)度和哲理，在現實和想象之間傳遞著溫馨浪漫。《鞋子》告訴孩子們：無論多么平凡，只要熱愛生活，生活自有詩意。

作者簡介：

佳音，原名靳娟娟，河南焦作人，周口師范學院青年教師，戲劇戲曲學碩士，教課之余偶有評論和劇本創(chuàng)作，伴隨孩子成長，開始關注兒童劇的理論和實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