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手辛巴德
2012年,我在悉尼的唐人街賣了一年麻辣鴨脖。其實(shí),還有鴨翅、鴨胗、鴨肝、鴨舌、鴨掌、鴨鎖骨。
有一次,一位白人女老師帶著一群小孩子偶然路過店門口,走進(jìn)來看看都在賣些什么。在看到撲面而來的雞爪之后,她大喊了兩句,忙不迭地把好奇的小孩子們趕出店門,好像生怕教壞了他們。看著他們出門,我松了一口氣,還好她沒看到旁邊冰箱里的鴨舌,不然可能三觀都要裂了。
店里也曾遇到過貌似傳教士的人,言辭懇切、孜孜不倦地把我們教育了足足半小時,告訴我們吃這些東西是不對的。我們嘴上說著“是是是”,但稱貨的手一直也沒停下。顧客們則同情地望著哭笑不得的我們,滿臉都寫著“難為你們了”。
不過,也有仿佛生錯了國籍的澳大利亞人。
有一天早上店鋪剛開門,就進(jìn)來一位三十五歲上下的當(dāng)?shù)厝?,四處觀望。我猜測他不會買,打了招呼之后就繼續(xù)忙準(zhǔn)備工作,沒想到忙完以后,他依然站在冰柜前,一副等著我的樣子。我詫異地問他要什么,他一口氣報(bào)了一大堆:“我要一公斤鴨脖、半公斤鴨掌、半公斤雞爪、半公斤鴨胗、半公斤鴨心,還要六盒鴨舌……”
稱完結(jié)賬,一百五十多澳元。那時候匯率還在6.5左右,這些東西竟然買了一千多人民幣,我都替他肉疼。
收錢的時候我隨口問他:“你是不是在中國生活過?”沒想到,他說自己從來沒去過中國,但是他的夢想是能移民到中國。是的,我沒聽錯,無數(shù)留學(xué)生想方設(shè)法要留在澳大利亞,而這里卻有人的夢想是移民到中國。
后來,他幾乎每周都要來店里一次。有時會跟我聊上一會兒,也有的時候匆匆忙忙說不上話,但每次至少要買六盒鴨舌走。我們私下喊他“那個有錢的當(dāng)?shù)仡櫩汀保驗(yàn)轼喩嘁恍『芯鸵畮椎?,大約只有十根,是我們店里的“奢侈品”,很少有人會這么“大手筆”地買。
六年多過去了,不知道現(xiàn)在的他怎么樣,有沒有成功移民中國?
有趣的外國人很多,暖心的同胞也不少。
鴨脖店剛開業(yè)那段時間生意火爆,我們營業(yè)員經(jīng)常忙不過來。有一天,一個中國女孩買完東西離開后,過了一會兒又回來了。我以為她忘帶了什么東西,或者我們算錯了賬,沒想到她笑著往柜臺上放了兩大杯奶茶,對我們說:“剛?cè)ベI的,給你們的。辛苦啦?!比缓缶娃D(zhuǎn)身跟同伴離開了。
還有一件事,現(xiàn)在想起來依然讓我感到溫暖而愧疚。那天我上早班,但因?yàn)榍耙惶焱砩贤ㄏs論文,再加上期限臨近心情特別差,腦袋暈暈乎乎的。剛做完開店的準(zhǔn)備工作,準(zhǔn)備喘口氣,就進(jìn)來一對情侶。他們詢問商品,而我則態(tài)度冷淡,累得無法強(qiáng)顏歡笑。
買完東西,女孩語氣直接地問我:“你是心情不好嗎?”我一驚,她該不會是生氣了,要投訴我吧?我連忙道歉,說:“確實(shí)狀態(tài)不好,對不起對不起?!钡撬龥]發(fā)脾氣,還安慰我說:“沒事的,別把自己弄得太累,以學(xué)業(yè)為主呀?!彼信笥岩哺f:“對呀,一定要注意身體,別太辛苦。”說完兩人離開了店,留下我面紅耳赤。
因?yàn)榇髲B的垃圾集中處理站有關(guān)門時間限制,每次下晚班后,我都跑著去扔垃圾,見到同樣開店的左鄰右舍,在急急忙忙的間隙里和垃圾的臭味兒中互相打個招呼,詢問一下今天生意怎么樣,然后各自離去。
出大廈的時候,門口的黑人安保大哥會笑著對每個人道別。
走到外面的街道上,深吸一口新鮮空氣。嗯,我應(yīng)該是沒有辜負(fù)在這里的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