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爺
我今天在家待了小半天,中途出門剪了趟頭發(fā),再回來對著電腦,還是覺得心里閑得發(fā)慌。這慌勁兒好像在含蓄卻又很有力地提醒我:你已經(jīng)不是當年鑲嵌在床上摳都摳不出來的你了。
現(xiàn)在的我和過去的我時常在夢中相見,我們經(jīng)常坐在一個有一扇窗戶的小房間里一起打游戲。
過去的我就說:這陽光太刺眼了,窗簾拉上吧。
現(xiàn)在的我說:不拉。屋子里光線太暗,我容易睡著。
睡著了有什么不好?年輕,睡唄。
有時候我會認認真真和過去的我解釋,有時候就直接不理她。不過這個原因我還是要和你們講一講的。
我時常覺得,不是在早晨醒來而是在其他時間段醒來的話,那個感受,太過復雜,復雜得我有點接受不了。
醒了,先是身體醒過來,然后身體的感覺滲透進大腦,大腦想:我現(xiàn)在在哪兒?我干嗎呢?
我一會兒要去做什么?
尤其是在光線金黃的傍晚醒過來,看看窗外,大樓的外皮也是金黃金黃的,看起來挺好吃。老人下棋,孩子放學,而我醒過來,站在這兒想今天晚上還能不能睡得著覺。
尤其是從白睡到了黑,屋子里味道熟悉,方位模糊,偶爾伴隨著腰酸背痛。我捏著肩膀,也還是在想,我睡覺之前到底吃沒吃飯?
問題是簡單的問題。我的腦袋在運轉,想的卻不是這些問題的答案。它無知卻又冒進,大踏步回溯,想到高興的、不高興的,一直以來憂心的,有時候還像潮水,能把大海深處的東西一口氣沖到岸邊。那些有用的、沒用的,想記得的、不想記得的就像一個大怪物,在沙灘上癱著,就算是費盡心力退回去,也會留下一條深深的痕跡。
所以我會選擇躺下來,也躺在這沙灘上,跟它說:欸,老不見了,最近身體還成?
我是個閑著的,又不大敢睡覺的青年人。
我爸昨天說,有時候我就在想你們年輕人的那些奇怪想法,很想理解,但確實是沒有辦法完全理解。
我的成長從試著聽別人說話開始的。
我爸開始變老,就是從放下他的家長權威,想要用盡全力地理解我的生活、我的想法開始。
這么一看其實還不如我們彼此擰著。
我家人口相當少,少得日子清冷,少得過年過節(jié)的時候也熱鬧不起來,非常難受——難受就難受在沒有節(jié)日氣氛;難受就難受在做了一大桌子菜吃不完。
一個人吃飯吃得是很少的,兩個人也不會多,三個人,如果其中有兩個已經(jīng)進入能夠不被任何外力影響,無論開心還是不開心,都只吃固定量飯的話,那整體的綜合戰(zhàn)斗力也不會高。
我爸總是做很多很多的菜。
我能感覺到他已經(jīng)在逐年減少菜碼,但還是很多很多。他總覺得我能吃四五碗飯,一個人能把一整盤紅燒雞翅都包圓。
減少到不能再減,他也想出了新的辦法——不做了。
于是在各種節(jié)日,他就跑來找我,或者找我出去,去個氣候跟我們這兒完全不一樣的地方,去個沒認識人的地方,用游客的身份盡量把過節(jié)的儀式感沖得淡點兒,再淡點兒。
閑不住的中年人勞碌生活,又在路上奔波。
一想到其實他什么也都沒做錯,我心里就有點兒難過。
編輯/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