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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在于保柱記憶里的兩件事

      2019-05-14 23:53木糖
      滿族文學(xué) 2019年3期
      關(guān)鍵詞:糖人阿黃養(yǎng)父

      木糖

      五歲以前,他叫于保柱,干勾于的于,保家衛(wèi)國的保,擎天一柱的柱,一個很尋常的名字。

      他叫于保柱的時候,有兩件事記得特別清楚。其中一次是跟媽媽去公園,天很晴,公園里有木馬、假山,幾只猴子和一湖的水。他玩得很開心,爬假山,逗猴子,還趴在湖邊,手托雙腮觀察水里的魚。

      后來,媽媽跟熟人嘮嗑的時候,有個人販子趁機將他拐走。命運刷地就翻了臉,他被賣到三千里外的盤膝峪。養(yǎng)父重新給他起了一個名字,叫張順意,弓長張的張,順心如意的順,順心如意的意,同樣也是個很尋常的名字。

      養(yǎng)父母都是老實巴交的山里人,嚴肅得近乎呆板,不愛說話,相貌平庸,長得不好看,尤其養(yǎng)母,面黃肌瘦,大骨架,高顴骨,大手大腳,嘴里常年有股熱乎乎的大蒜味。養(yǎng)母比親媽難看,更讓他想回家,天天哭著喊著找媽媽。

      他每次哭鬧的時候,養(yǎng)父母都一副手足無措的樣子,不知道該怎么哄,愁眉苦臉地坐在一旁。幸好有阿黃,那條只有三個月大的小黃狗,每次都是它搖著尾巴來解圍。他喜歡阿黃用濕漉漉的舌頭,舔自己手心,“你這么喜歡舔,就把我的眼淚舔干凈吧。”他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等著阿黃來舔眼淚,看到這里,養(yǎng)父母對視一眼,如釋重負地笑了。

      漸漸地,他不再喊著回家,也習(xí)慣了養(yǎng)父母管他叫順意。養(yǎng)父母放了心,去地里干活的時候,不再將門從外面鎖上。順意也不跑,一天到晚只顧著跟阿黃玩。養(yǎng)母臨走時,總會留下兩個玉米面的窩窩頭,他從來不吃,都用來訓(xùn)狗。他將窩窩頭掰成小塊,一塊塊拋到空中,阿黃只要縱身一躍,便能叼住窩窩頭。

      阿黃表現(xiàn)得不賴,兩個窩窩頭都賞了它,等順意餓了,反而沒有東西可以填飽肚子,他只好坐在門口,兩手托腮望著遠處的山路,盼著養(yǎng)父母回來。

      盤膝峪不大,只有十幾戶人家,平時很少有人在村子里走動。可到了晌午,各家各戶的煙囪好似商量好了,一齊往外冒煙。淡藍色的炊煙,一聲不響地飄在寧靜而晴朗的空中,干木柴燃燒后的氣味與飯菜的香氣夾雜在一起,處處都是人間煙火的跡象。每次都是在這個時候,養(yǎng)父母的身影出現(xiàn)在遠處山路上,離得太遠,只是兩個時而貼近時而分開的小黑點。在順意的眺望中,那兩個小黑點逐漸變大,變出人的輪廓來,變出兩張干木頭一樣的臉,順意跟阿黃各自驚呼了一聲,一先一后迎了上去

      但是幾年后,常常在遠處出現(xiàn)的那兩個小黑點,變成了一個。養(yǎng)母死了,被埋在村外的墳地里。養(yǎng)父哭了幾場,唉聲嘆氣了幾回,也就習(xí)慣了一個人去地里,一個人扛著鋤頭回家,路上沒人陪著說話,只好默不作聲地想想心事。

      幸好,回到家后還有順意,爺倆吃完晚飯,要是日頭還沒落下,養(yǎng)父便用鍋熬點糖稀,給順意吹糖人。這是養(yǎng)父祖?zhèn)鞯氖炙?,不管天上飛的,地上跑的,養(yǎng)父只要瞄一眼,就能吹出來。時間一久,順意也學(xué)會了,并且吹出來的糖人并不比養(yǎng)父差,喜得養(yǎng)父一個勁兒說,后繼有人哩。

      莊稼時綠時黃,又折騰了七八個來回,順意的個頭便超過了養(yǎng)父,開始扛著鋤頭,跟養(yǎng)父一起下地干活。這時候,阿黃已經(jīng)很老,即便順意將窩窩頭拋起來,它也毫不動容,沒精打采地盯著窩窩頭落到地上,這才有氣無力地湊過去,抽動鼻子嗅一嗅,再慢吞吞地將其吃掉,好似在吃一個難以消化的回憶。

      順意真擔心阿黃哪天忽然死掉,可沒想到,死魔選的是養(yǎng)父。那天,養(yǎng)父正在鏟地,身子忽然一歪,就軟軟地倒在壟溝里,順意連忙背起養(yǎng)父往家跑,同樣一條路,忽然間變得好長好長。養(yǎng)父趴在順意的背上,氣若游絲地說:“孩子,去找你的親生父母吧,炕席底下有錢?!边@是養(yǎng)父留在世上的最后一句話。

      養(yǎng)父去世后沒幾天,阿黃也死了,順意將錢從炕席底下翻出來,一聲不響地離開了盤膝峪。

      一走出盤膝峪,張順意就變回了于保柱。他好似忽然才知道,自己還有另外一個家,至于怎么找到它,看來還得靠記憶幫忙。然而,那些記憶實在太久遠,自己當時只隱隱約約的剛記事,翻山越嶺地想想,只記得去公園的那天。

      媽媽帶于保柱去公園的那天,不是周末,那媽媽怎么還有空閑?因為她在一家毛毯廠倒班。本來早晨的時候,媽媽也沒打算帶于保柱去公園,一吃完早飯,她就坐在梳妝臺前化妝,又是抹眼影,又是涂口紅,漸漸地,鏡子里的媽媽濃艷起來,變成另外一個人,像個妖精。

      于保柱瞅瞅鏡子里的妖精,又看看媽媽的背影,毫不懷疑,呆會兒,等媽媽起身離開的時候,鏡子里妖精還會在。媽媽久久不肯離開,于保柱呆著沒意思,蹲在地上玩一把水槍,他將槍裝滿了水,對準水盆,嘴里嘟嘟地模仿著開槍聲,把水全都射進盆里,再重新將水槍裝滿。

      媽媽好不容易化完妝,轉(zhuǎn)過臉來說:“別玩了,看你弄得滿地都是水。”

      于保柱飛快地掃了一眼鏡子,不由大失所望,鏡子空了,里面的那個妖精跟媽媽變成同一個人。

      媽媽哪知道于保柱的小腦袋里在想什么,收拾了一下,領(lǐng)著于保柱去幼兒園。沒想到幼兒園的幾個老師集體得了流行感冒,怕傳染到孩子,因此放假一天。媽媽站在幼兒園門口猶豫好久,這才對于保柱說:“媽媽帶你去公園吧。”

      隨后,媽媽用自行車馱著于保柱,來到公園。夏初,該開的花都開了,公園里很熱鬧,一進門口,濃濃的花香便你爭我搶地圍了過來。于保柱對花不感興趣,吸引他的是一座假山?!皨寢專乙郎??!庇诒Vd致勃勃地喊。

      媽媽一臉憂色地說:“這是假山,不能爬?!?/p>

      于保柱不高興了,嘟著嘴說:“那我什么時候才能看見真山?!闭f這話的時候,于保柱不知道,命運早有安排,過不了幾天,他就會看到真的山,并且還要在那里一住十幾年。

      盡管假山底下掛著牌子,禁止攀登,可媽媽拗不過于保柱,還是領(lǐng)著他爬了一小會兒,隨后,于保柱看見假山背后的猴園,興趣立即轉(zhuǎn)移了過去。

      其實,那幾只猴子既不可愛也不友好,于保柱卻還是覺得很好玩,將一塊石子扔了進去,其中一只猴子手疾眼快,縱身撲了過去,將其拾起,一見不是吃的,惱羞成怒地又將石子朝著于保柱扔回來,嚇得媽媽一聲驚叫,想也沒想便攔在于保柱身前。

      于保柱也有些怕了,拽著媽媽的手說:“我們走吧,這幾個猴子一點不好玩?!?/p>

      后來,他們來到了一個湖邊。很多小船泊在岸邊,隨著水波一起一伏。于保柱嚷著要坐船,媽媽說:“那可不行,萬一掉進水里怎么辦?”

      就在這時,一個男子從對面走來,笑吟吟地跟媽媽說:“可真巧,在這兒能碰見你?!?/p>

      媽媽也笑了,迎了上去跟男子說話。他們在一起說話的時候,于保柱覺得沒意思,獨自走開,結(jié)果遇見一個老頭。老頭很瘦,眼角有塊銅錢大小的青記,他對于保柱說,有個地方可以劃船,于保柱信以為真,跟瘦老頭走了。

      于保柱回想起來,當時自己就是這樣被拐走的,要想找以前住的地方,只有先找到那個公園。打定主意后,于保柱便開始一座座城市找了起來,每到一個地方,他都先跑到公園去看看。同樣是買了門票進去,別人都成雙結(jié)對,衣鮮影麗,唯有他,蓬頭垢面,滿臉苦苦尋覓的焦灼。

      每當看到濃妝艷抹的女子,于保柱總要立住腳步,一臉迷惘地多望幾眼,免不了,會引起那些女子的反感,以為碰見了色狼。那些女子哪里知道,于保柱只是在那一刻,錯以為看到自己的媽媽,直到對方惡狠狠地瞪過來,他才醒悟,都已經(jīng)過去很多年,媽媽也該老了,豈能還會濃妝艷抹。

      慢慢地,于保柱兜里的錢都花光了,要想吃飯,就得想辦法掙錢。這天,他在街上閑逛,忽然看見一個吹糖人的老頭,只見他用鏟子舀一勺糖稀,放在沾滿滑石粉的手上,來回搓動幾下,再用嘴吹出泡來,放進事先準備好的模子內(nèi),不一會兒,糖人就出爐了。這種幾乎絕跡的手藝,在城里很少見,圍觀的人一邊嘖嘖稱奇,一邊掏錢買下糖人。

      原來吹糖人也能掙錢,于保柱心里有了底,當即買來一口熬糖稀的鐵鍋,又制作了幾個模子,往路邊一坐,煞有介事地做起糖人??赡苡诒V焐驮摮赃@碗飯,無論走到哪里,他吹的糖人都很受歡迎。錢攢夠了,他就買張車票,到下一個城市,一邊尋找親生的父母,一邊沿街吹糖人,兜里的錢雖然進進出出并不太多,但也足夠吃飯,不用擔心餓肚子了。

      就這樣,于保柱一找就是兩年多,從南到北,去了好多地方。漸漸地,于保柱發(fā)覺任何地方的公園都差不多,就好像從同一個模子里吹出來的糖人,也就是說,那個存放在他記憶里的公園,根本不可靠。本來,借助記憶去尋找一座公園,就如同大海尋針,而現(xiàn)在那公園連大海里的繡花針都不是,這個人海可真大。

      就在于保柱對尋找親生父母已經(jīng)絕望,山窮水復(fù)疑無路之際,一件偶然的事,讓事情柳暗花明,又見光亮。當時,于保柱在一個沿海的小城里逗留,可能吃多了海鮮,壞了肚子,跑到醫(yī)院去看病。

      于保柱抓完藥出來的時候,看到一個須發(fā)皆白的老頭,坐在臺階上嗚嗚地哭。于保柱上前詢問,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老頭頭也不抬,回手將一張診斷書遞給于保柱,原來老頭得了癌,是晚期,本來醫(yī)生打算將這一診斷告訴老頭的家屬,可他光棍一條,連個親人都沒有,只好獨自承受這一晴天霹靂。

      于保柱嘴笨,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安慰,在老頭身旁站了一會兒,陪著嘆幾聲氣,轉(zhuǎn)身準備離開。就在這時,老頭忽然將頭抬起來,兩人一照面,于保柱愣住,覺得這個老頭好像在哪見過,仔細再一端詳,不由驚訝地啊了一聲。

      這個老頭正是當年拐賣于保住的人販子。時間隔了那么久,當初于保住又是小孩,人販子的樣子早已模糊,不過,他卻認出人販子眼角的那塊銅錢大的青記。

      于保柱挨著老頭坐下來,單刀直入地問道:“你還記得我嗎?”

      老頭似乎也有所察覺,收了眼淚,一臉狐疑地問:“你是?”

      于保柱說:“我就是你當年賣到盤膝峪的那個小孩,沒想到吧,我們還能在這兒碰上?!崩项^大吃一驚,起身要跑,腕子卻被于保柱緊緊抓住?!胺判陌?,你都這樣了,我怎么還會報警?!币宦犛诒V@么說,老頭猛然醒悟,是啊,我就算已經(jīng)被判了死刑,抓不抓進去有啥區(qū)別。

      老頭用袖口擦了擦眼淚,連聲說,造孽啊造孽,要不是造了那么多孽,我哪能得這個病。

      于保柱問:“你到底是從什么地方將我拐走的。”

      老頭想了想說:“如果沒記錯的話,你家應(yīng)該在羊門。哎,幸好臨死前碰上你,還能讓我多少贖一點罪?!?/p>

      就這樣,于保柱按照老頭提供的線索,來到了羊門,一下車,就直奔公園而去。盡管時隔多年,羊門公園翻修了好幾回,可是當于保柱一進公園大門,那種熟悉的感覺立即就從四面八方圍過來。于保柱好不感慨,原來,這天底下的公園,并非全都一模一樣。其實何止公園,天底下的一草一木,也沒有完全一樣的,但只有真正熟悉與喜愛的人,才能辨出其中不同。

      不過,于保柱只高興半截,接下去他到附近一打聽,那家毛毯廠早已倒閉,廠里的工人們四分五散,去哪謀生的都有,于保柱又不知道自己媽媽的名字,要想找到她,還得費點工夫。

      有的人給于保柱出主意,你不如去派出所查一查,當年你丟了,父母肯定會報案。于保柱一想也對,自己這些年獨來獨往,真就忘了還有人民警察可以幫忙這個茬兒。

      到了派出所,警察很快找到于保柱失蹤的案卷,上面留下的是他媽媽的名字,有了名字就好辦了,警察上網(wǎng)一搜便搜到媽媽現(xiàn)在的聯(lián)系方式。

      一個電話,只有7個數(shù)字,可于保柱卻整整走了幾千里路,找了一個又一個城市。他每按一個鍵子,都不由自主地停頓一下,等到按發(fā)送鍵時,他忽然一伸手,將手機遞給警察說:“還是你打吧,萬一弄錯了呢?”

      沒弄錯,媽媽在電話里一聽到這個消息,立即泣不成聲地哭了,然而于保柱還是沒有勇氣將電話接過來,小聲說:“我對羊門不怎么熟悉,能不能讓她來警局接我一趟。”

      警察掃了于保柱一眼說:“你這人可真有意思,認個媽還怯場?!?/p>

      在警局等媽媽的時候,外面不緊不慢下起雨。于保柱局促不安地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從外面只要進來一個人,他便慌里慌張站起來,膽怯而迫切地望一眼,又失望地坐回去。

      在于保柱的記憶里,媽媽身材苗條,濃妝艷抹,衣著時髦,因此,當那個又瘦又老,甚至還有些邋遢的婦人,急匆匆地走進來時,他只瞭了一眼,就將目光縮了回去。然而正是這個又瘦又老又邋遢的婦人,幾分鐘后,神情激動地從警察辦公室里跑出來,朝著他大喊了一聲,我可算找到你了,隨后,淚如雨下。

      媽媽將于保柱抱住的時候,他出于本能地往外掙扎了一下,略帶羞澀地瞅了瞅眼前的媽媽,沒有哭,只是有一種如置夢中的恍惚感。

      “我爸呢?”良久后,于保柱問道。

      媽媽愣了一下,隨后說:“看來你把以前的事兒全忘了,你出生沒多久,他就死了?!?/p>

      于保柱點點頭,心想,怪不得在我的記憶里,從來沒有爸爸出現(xiàn)。

      “走,咱們回家吧。”媽媽的一句話,讓于保柱心中猛地一暖,不由自主地將媽媽手中的雨傘接了過去。

      娘倆離開警局,慢慢往家走去。街上行人不多,雨越下越大,于保柱盡量將傘遮住媽媽,自己的衣裳濕了一大片。

      媽媽絮絮叨叨地說,“太好了,我終于等到了這一天,你丟的那年,我死的心都有,可是一想,假如我死了,你被找回來,不就成了沒媽的孩子了嗎?我咬著牙活下來,總盼著有一天能找到你。哎,這些年,我就是這么過來的。只可惜,你陳叔病了,要不然,他一定也會跟我一起來,陪我高興高興。”

      “陳叔?哪個陳叔?”于保柱愣了愣。

      “忘記跟你說了,我這些年就是靠他的幫襯,才熬過來的。毛毯廠一倒閉,我一下子沒了生活來源,幸好他是老師,工資不算低,日子勉勉強強還能過得去?!?/p>

      “這么說,你們已經(jīng)在一起了。”

      “是啊,就在你丟的第二年,我最痛苦的那段日子,我們……我們領(lǐng)了證?!?/p>

      于保柱猛地停下腳步,問道:“他就是你在公園里見到的那個男人吧?”

      媽媽一愣,神色緊張地問:“你還記著那天的事兒?”

      在于保柱的記憶里,那天是這樣的,媽媽一大早晨起來,就坐在梳妝臺前化妝,還特意換了一件哈密瓜色的裙子,在鏡子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后來,媽媽領(lǐng)著于保柱去公園,在湖邊一見迎面走來的男人,臉騰地就紅了,神色慌亂地東張西望。

      那個男的長得高高大大,頭發(fā)自來卷,鷹鉤鼻子,薄嘴唇,還不等走到媽媽跟前,便咋咋呼呼地說:“可真巧,在這兒能碰見你?!?/p>

      媽媽神色忸怩地說:“是啊,真巧?!?/p>

      男人哈哈大笑,湊到媽媽耳旁,壓低聲音說:“巧什么巧,你可真會演戲。怎么還把孩子帶來了。”

      媽媽說:“幼兒園放假,他沒地方去?!?/p>

      男人不悅地說:“我不是說過嗎,就咱倆,要不咋跟你親熱?”

      “別在孩子面前說這些話?!眿寢尩闪四莻€男人一眼,蹲下身子跟于保柱說,“媽媽跟叔叔說一會兒話,你到別的地方去玩會兒。”

      于保柱很不情愿地走開,可是眼睛始終盯著媽媽和那個男人,見他們有說有笑,心里很生氣。就在這時,那個男人轉(zhuǎn)身離開,于保柱趕緊飛快地跑回到媽媽身邊問:“那個家伙是誰?”

      媽媽說:“小孩子講話要有禮貌,你得管他叫陳叔。媽媽呆一會兒,還跟你陳叔有話要說,你自己去玩,千萬別亂跑。”

      他們娘倆說話的時候,陳叔正在遠處的電話亭里打電話,隔著電話亭的玻璃門,不時地朝媽媽快活地眨著眼睛。

      于保柱真是不喜歡這個陳叔,說啥都要跟著媽媽,媽媽沒辦法,拿出兩塊錢,讓他自己去買冰糕。于保柱捏著錢離開,吃完冰糕,他又躡手躡腳地跑回來。這時候,媽媽跟陳叔已經(jīng)坐到假山后面,他們離得可真近,說話的聲音斷斷續(xù)續(xù)地傳來,好像陳叔在講什么有意思的事,媽媽不時地咯咯笑,肩膀一顫一顫的。后來,陳叔忽然在媽媽的臉上親了一口,媽媽輕輕地推了一把陳叔,神色慌亂地四處看了看。

      這個陳叔簡直太壞了,于保柱真想沖過去,將他趕走。就在這時,一個瘦老頭笑瞇瞇走過來問:“小孩,你想不想劃船,我?guī)闳??!?/p>

      于保柱歪著腦袋說:“劃船太危險了,媽媽不會讓我去的。”

      瘦老頭說:“大人的話都是騙小孩的?!?/p>

      于保柱問:“你不也是大人嗎?”

      瘦老頭眨了眨眼睛說:“我不是大人,我是老頭?!?/p>

      就這樣,于保柱跟那個瘦老頭走了。

      這是于保柱放在記憶里的第一件事,每次想起,他都怪媽媽,要不是她光顧著談情說愛,怎么會將自己忘記,以至于被拐走。然而,等他見到媽媽時候,駐扎在心里的那點責怪立即呼啦啦地全都長了翅膀,飛得無影無蹤。

      其實,媽媽的歲數(shù)也不是很大,但卻好似六七十歲的樣子,頭發(fā)灰白,佝僂著腰,幾乎兩頭扣一頭了。昔日那么愛美的媽媽,如今變成了這個樣子,于保柱心里好難受,怎么還能搬出那件事,讓媽媽自責難受。因此,當媽媽一臉緊張詢問的時候,于保柱搖搖頭說:“我當時那么小,能記住什么啊?!?/p>

      媽媽如釋重負,暗中松了口氣,隨即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徒生另外的悲傷:“你陳叔去年得了腦血栓,癱在床上,連話都不會說了,啥都靠我伺候,日子不好過,全指望他那點病退的錢來支撐這個家?!?/p>

      于保柱說:“沒事,以后日子就好過了,有我呢?!?/p>

      媽媽回頭看了于保柱一眼,目光里不止有慈母的疼愛,還有一種被驕傲澆灌的欣喜,分明是看著自己的兒子,卻怎么還有一種望著情人的感覺呢?是啊,有時候,兒子也是母親的情人。

      說話間,雨停了下來,于保柱隨著媽媽走到家門口。門兩側(cè)殘存著過年時貼的對聯(lián),本是紅色,卻舊成了貧血的粉,有的地方被撕去,字跡也不全了。于保柱站在門前看了一會兒,這才收了傘,跺掉鞋底的泥,跟在媽媽身后進了屋。屋子并不大,一室一廳,黑乎乎的,舊家具的霉味與一股刺鼻的尿騷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地滿屋漂浮。

      媽媽推開臥室的門,大喊了一聲:“老陳,保柱回來了?!蔽輧?nèi)沒有回應(yīng),媽媽一臉沮喪地說:“我一高興啥都忘了,你陳叔已經(jīng)不會說話,不過,他心里明白,來,讓你陳叔看看你?!?/p>

      于保柱猶豫了一下,慢慢走進臥室。陳叔仰面躺在一張老式雙人床上,人已經(jīng)瘦得脫相,瞪著一雙既絕望,又憤怒,還有幾分不安的眼睛,望著于保柱。病魔的淫威之下,他已經(jīng)不能下地走路,不能開口說話,不能自己吃飯喝水,甚至連大小便都要別人幫助,可他依然還是當年那個在電話亭里,一邊打電話一邊朝媽媽快活地眨著眼睛的男人,依然是那個坐在假山底下偷偷吻過媽媽的男人,依然是于保柱現(xiàn)在的繼父,媽媽話里話外依然還飽含深情的丈夫。

      于保柱默默地回到客廳,坐在海綿已經(jīng)塌陷的舊沙發(fā)上,半晌說不出話。媽媽也跟了出來,挨著他坐下說:“你不會怪我,給你找個繼父吧?!?/p>

      于保柱搖搖頭,隨后又動了動嘴唇,想找出點什么話,以表明自己絲毫不在意這事,可是搜腸刮肚也沒找到合適的詞。

      媽媽說:“他現(xiàn)在變成這個樣子,你一回來就多了個負擔。媽是怕時間長了你嫌棄,畢竟不是親生的。說實話,有時候我都伺候夠了,可一想起這些年來的感情,心就軟了?!?/p>

      于保柱說:“沒事,我以后掙錢養(yǎng)活你倆,這個家也太破了,咱們裝修裝修?!?/p>

      一聽于保柱這么說,媽媽心里的石頭穩(wěn)穩(wěn)當當落了地,問道:“孩子,你到底是怎么找到這的?”

      于保柱將這些年的經(jīng)過一五一十講給媽媽聽,當媽媽聽到兒子是靠吹糖人謀生的時候,不由聯(lián)想到今后的日子,不無擔憂地說:“吹糖人能掙幾個錢?!?/p>

      于保柱說:“媽媽,你別瞧不起吹糖人,過去,那是走街串巷的手藝人才做的買賣,可現(xiàn)在會這門手藝的人不多,沒準能掙大錢呢?!闭f到這兒,于保柱取出熬糖稀的鐵鍋,點了火,不一會兒,滿屋都是麥芽糖甜絲絲的味道。

      于保柱嘴笨,手可不笨,為了在媽媽面前顯擺本事,使盡渾身解數(shù),很快便吹了一個七仙女的糖人,插在竹簽上,轉(zhuǎn)動著手指,那色彩鮮艷的仙女,仿佛活了一般。媽媽饒有興趣地將糖人接過去,眼睛里露出孩子一般的神情,連聲說:“這么好看,我可舍不得吃。”

      就在這時,一股兇巴巴的惡臭,橫沖直撞而來,轉(zhuǎn)眼間便彌散全屋,糖稀的甜味立即潰不成軍。媽媽朝臥室方向看了眼說:“你陳叔拉了,我去收拾一下?!庇诒VB忙起身將媽媽按住,說:“這些活讓我來干,你坐在這里吃糖人?!?/p>

      于保柱快步走進里屋,隨手將門帶上。陳叔一見進來的人是于保柱,身子不由往后縮了縮,只可惜他忘記自己全身癱瘓,結(jié)果能動的只有那個軟塌塌的脖子。于保柱并沒有瞅陳叔,一把掀開被子,扯下他的內(nèi)褲,團了團,順勢又將他屁股底下的屎擦了擦,這才轉(zhuǎn)過臉來,沖著一臉驚恐的陳叔說:“今后我會幫著媽媽一起來伺候你,放心,反正你已經(jīng)得到報應(yīng)了,那件事我不會對媽媽說的?!?/p>

      陳叔搖搖頭,滿臉的不可置信。于保柱說:“你當然不信。我這么做,全是為了我媽。為了幽會把自己兒子弄丟,這些年來,她心里肯定不會好受。所以,我說什么都不能讓她再為別的事難過?!?/p>

      陳叔的眼淚刷地流出來,嗓子里發(fā)出嗬嗬聲,好似想說什么話。于保柱嘆口氣,轉(zhuǎn)過身去,他真的很想把那件事,斬草除根地忘掉。

      那是放在于保柱記憶里的第二件事。當時他怎么跟人販子離開的公園,又去了哪里,已經(jīng)想不起來,只是還記得,跟人販子在火車站等車的時候,他忽然在人群里看見媽媽跟陳叔,剛要喊,人販子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低聲說:“你要是想劃船,就不能讓你媽媽知道。”

      于保柱問:“為啥劃船的地方那么遠,還得坐火車?”

      人販子笑嘻嘻地說:“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

      媽媽跟陳叔找了好半天,也沒發(fā)現(xiàn)于保柱。后來,他倆分開,媽媽慌里慌張朝相反的方向去了,陳叔則慢騰騰地朝這邊走近。忽然,陳叔停下腳步,目光箭一樣射過來。人販子慌了,緊緊抓著于保柱的手,想撒腿跑掉,就在這時,陳叔忽然轉(zhuǎn)過身去,朝另外方向走去。

      日后,于保柱反復(fù)回想當時那一幕,他很確定,陳叔已經(jīng)看到自己,可是他為何轉(zhuǎn)身而去,隨著年歲漸長,其中原委也就琢磨出來了。陳叔是不想媽媽找到自己,因為他打算跟媽媽結(jié)婚,但又不希望幫著媽媽養(yǎng)這么一個兒子。于保柱想明白了,對陳叔難免要心生恨意。打定了主意,見到媽媽,一定要把這事告訴媽媽,讓她知道,陳叔到底是什么樣的人。

      媽,陳叔是壞人。這句話,一直在于保住的記憶里安營扎寨,憋了很多年,然而時隔多年,當他真的見到媽媽時,卻用手捏著陳叔沾滿了屎尿的內(nèi)褲,對媽媽說:“以后這些活,讓我來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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