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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親至愛

      2019-05-15 11:14馬南
      山花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姨父姨媽荔枝

      臨近傍晚,暴雨漸漸收尾。鐵灰的天幕破出幾塊亮白,像另一種味道的黎明。整個城市沖了個涼水澡,樓房、路燈、樹木、街道,全顯出神清氣爽的樣子,比平日可愛。來來往往的車輛謙和了一些,依次從濕潤的路面碾過,發(fā)出黏連后的撕裂聲。

      站臺上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雨傘的悶臭將整個通道變成一張陳年抽屜。等車是件乏味的事,荔枝感覺自己的臉上,已呆滯出可怕的眼袋和法令紋。十五分鐘了,18路連個影子都沒冒。荔枝看著款款而至的8路,真想撲上去添個“1”。

      快,8路來了。旁邊的奶奶沖四處亂竄的孫子喊。荔枝不動聲色地想,這孩子該不是叫皇軍吧。車懶洋洋地嘆了聲氣,兩扇門應聲敞開。上車的,下車的,各自沖鋒陷陣。順著車窗,荔枝看見一個人抓著吊環(huán),擠得忽左忽右,像只光景慘淡的猩猩。換作平日,荔枝會笑,可今天她笑不出來。出公司時,她接到姨父的電話,讓她無論如何要回去一趟。姨父說得很委婉,你姨媽——情況有點不好。荔枝討厭他這么模棱兩可,問,快死了?那頭沉默兩秒,說,回來一趟吧,她想見你。

      本來,荔枝打算下班后去花鳥市場買只鸚鵡。不管這家伙會不會說話,但多少能弄出點動靜。家里太冷清了,快成了深山里的廟庵了。但就是這么一個電話,輕易滅掉了她對熱鬧的渴望。心里亂成一團,再弄只鸚鵡,不是平添聒噪嗎?

      荔枝上了車,搶到一個座位。車門快合上時,一個老頭追上來。荔枝瞅見他不懷好意的眼神,扭頭看向窗外。她讓座是有原則的,尤其不會為那些看起來壞的男人起身。老了又怎么樣,老了還沒變好,活該沒人同情。

      又冷又硬,孤孤清清。這是新來的實習生對她私下的評價。她照單全收,暗暗欣賞這個實習生的洞察力。沒錯,這才是真正的荔枝。處處周全、與每個人都心有靈犀不過是她的生存智慧,是一本翻爛了的厚黑學,背過身去,她誰也不想搭理,誰也懶得取悅。

      車在解放路靠站。荔枝注視著站牌,麻亂的心也跟著解放了。有什么可糾結(jié)的,不是想見面嗎?那就見吧。她倒要看看,那個女人在臨死之前會對她說點什么。道歉?解釋?自求多福吧,有什么用呢?她可能會聽,但無非是做做樣子罷了。她敢肯定,即使她邊說邊吐血,或是一句話沒說完就與她陰陽兩隔,她也絕不會有所動容。她是被姨媽舉刀殺過的人,那樣的痛,匯集了這世間所有的酷刑,至今心有余悸。荔枝的心口刻著一道疤,與心臟緊密相連,時刻喚起她的恨意。荔枝由此想到,也未必是真心懺悔。無非是擔心作孽太深,到了陰間遭報應。

      荔枝沒有坐飛機。飛機太快,萬一她趕到醫(yī)院時,那女人因為回光返照而面色紅潤,思路條理清晰怎么辦?如果真是那樣,她的出現(xiàn)便有些尷尬。畢竟,太過正常場景下的見面總顯得有些多余,她也難以應對。她選了火車。那種與趕路無關(guān),慢得近乎自暴自棄的綠皮車。這才是她應有的節(jié)奏和態(tài)度,——就那么悠哉游哉地往回趕,能不能見上最后一面全憑機緣。不過,等取了車票,她又冒上點遺憾,她還是很想一睹她兩眼渾濁,被死亡活活拖走的慘樣。

      荔枝穿著一件黑色體恤,那種寬松又吸汗的納米棉。衣服一舉兩得,方便在不太干凈的臥鋪上翻來覆去,也能穿著參加追悼會。她拖著行李,去找自己的鋪位。車上冷氣效果極好,使得擁擠逼仄的車廂里沒有那么濃烈刺鼻的汗臭。她喜歡下鋪,更喜歡靠窗。荔枝在心里笑了一下。一切都這么令人滿意,像是冥冥之中為她作了最完美的安排。就連對面的旅客,也是最理想的類型,這位埋頭玩手機的女高中生(她穿著校服),一落座就沉迷于游戲世界,對周圍的一切毫不敏感。荔枝喜歡這樣的互不干涉,若是油膩的八婆或是需要時刻警惕的猥瑣男,她寧可在走廊苦熬七八個小時。荔枝放好箱子,拿出水杯、零食和耳機?;疖囘青曜黜憰r,她竟有了旅行的愉悅。就當是散心吧,一次不在乎目的,只在乎過程的遠行。

      九年前,荔枝差一點就擁有了人生中第一次遠行。如果不是那次意外,她就跟阿志去了陽朔。陽朔的酒吧有很多厲害的駐唱歌手,阿志一直想去聽。當然,為了省錢,他們也是選的慢車??陕囉衷趺礃影?,即便是爬過去,荔枝也樂意。行程定下來后,她好幾天睡不著,她還在盤算另一件事——回程的時候,兩人該商量婚事了吧??赡茉僖徽Q郏陀辛撕⒆?。

      荔枝喝了一口咖啡。這種她一慣輕視的速溶咖啡,此時也有了綿延的香醇。對面的女生朝床沿挪動幾下,兩只腳伸下來稍作探尋,靈活地鉆進一雙白色的球鞋。穿好鞋,兩手抖得更快。一局結(jié)束,才極不情愿地收起手機朝外面走去。荔枝看著她的背影,覺得很像九年前的自己。瘦,削肩,喜歡貼著右邊走。走著走著,馬尾上的發(fā)箍就愛滑下來。荔枝的發(fā)質(zhì)也很好,又濃又黑,發(fā)箍一掉,散開的頭發(fā)能罩住大半張臉。那時,阿志總愛給她編辮子,從頭頂開始編,一直編到后頸,像一條安靜的蜈蚣。阿志說,她太劃算了,追自己的女孩那么多,她憑一頭長發(fā)就俘獲了他。有一次他又說起這個,說到一半突然不作聲了。他看著她,抬起修長的、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輕輕把臉頰的頭發(fā)往后捋。他的動作緩慢而小心,像在碰觸一件瓷器。每捋一下,荔枝就往下沉一截。待荔枝重新露出整張臉,阿志低下頭,吻住她的嘴唇。他的吻深情又克制,柔軟濕潤的舌頭一點點撬開她六神無主的牙齒,緩緩深入。荔枝的大腦一片空白,接著就猛地劈出一道閃電,直穿腳底。荔枝覺得自己被劈碎了,四分五裂。所有的筋骨全被抽走,只剩下軟綿綿的一團。她往后倒了下,被阿志穩(wěn)穩(wěn)托住。他的手掌有力地托住她的后腦勺,不讓她有絲毫偏離。她有些慌亂,想要別過臉,被他雙手定住。荔枝閉上眼。她正躺在湖心的一片荷葉上,隨風蕩漾,飄啊飄。阿志的吻像一只無形的手,掀開了她身上所有多余的部分。荔枝被阿志領(lǐng)著,走向一片無垠的大海。她感到了潮濕,嗅到了微腥的氣味。浪花輕撫,打開的毛孔絲絲作癢。荔枝覺得自己喝了點酒,有種恰到好處的醺意。

      抱著我。阿志把頭埋進荔枝的頭發(fā)里。荔枝感覺此時的阿志跟平時不太一樣,怎么說呢?像只流浪貓,期待有人愛撫。比我還會撒嬌。荔枝心里想。她重新閉上眼睛,感受著阿志從頭到腳的探索。她慢慢褪去拘謹和羞澀,變成一朵綻放的花,時機成熟,自然而然。阿志帶著些許力量,打開這朵花里的秘密通道,直接而準確。阿志說,抱緊我。荔枝把他按到胸前,心里說,阿志,讓我為你死吧。

      女孩進來的時候,手里多了瓶可樂,神情游離。荔枝很想跟她搭話。她其實并不喜歡跟陌生人套近乎,但此時,她特別想。說點什么呢?荔枝清了清嗓子,提醒她老看手機不好?還是問她有沒有男朋友?可女孩看都沒看荔枝一眼,匆匆甩掉鞋子,一頭扎進手機。荔枝想,那時她對阿志的喜歡,絕不亞于這女孩對游戲的癡迷吧。

      臨近中午,荔枝拿出泡面,她得像往常一樣趕在困意來臨前往胃里塞點東西。最近半年,她總是失眠,喝過中藥,也試過不少偏方,都不行,全靠睡上一個沉沉的午覺來修復倦怠。她往泡面里倒好開水,終于忍不住沖對面開了口。女孩兒抬起頭,一臉茫然,當確認荔枝是在跟自己打招呼時,笑了一下,接過荔枝遞來的小番茄。荔枝頓時母愛泛濫,問她餓了沒有,要不要先吃她的。女孩趕緊搖頭,說自己不餓。她警惕疑惑的樣子讓荔枝很受打擊,決定不再理她。

      吃了幾口,荔枝戴上眼罩,往身上搭了條圍巾。耳機里是披頭士的Hey Jude,這是阿志推薦給她的。當年聽,純粹是愛屋及烏,后來阿志被她從心里拿走,才真正聽出歌里的意思,越聽越喜歡。一曲還沒唱完,一個電話闖進來。裝修公司的,問她主臥的衛(wèi)生間要不要弄個雙人面盆。她皺起眉頭,不需要。墻漆都還沒完工,不是現(xiàn)在考慮的事。設(shè)計師解釋說,她家主衛(wèi)空間大,裝個雙人的,能避免早高峰。荔枝掛了電話。誰說這房子一定會住兩個人甚至更多,她根本沒這打算。早高峰。她在心里冷笑一下,是為了推銷面盆吧。

      不過,荔枝很快消了氣。理解。為了生活誰都不易。她當年不也總給客人推銷打折的沙琪瑪嗎?那種小型的便利店生意遠不如大超市好,為了賺幾塊錢的提成,荔枝不得不跟在客人后面急功近利,遭來不少冷眼??杉幢氵@樣,她從沒想過跳槽。便利店門口有直達古城的公汽站,這是大超市沒有的福利。

      從市區(qū)到古城,不堵車的話要四十分鐘,堵車就不一定。最長的一次,荔枝坐了一個半小時。那時正值炎夏,滿城都是來避暑的游客。荔枝穿過接踵的人群,一路小跑。那種奔跑是什么樣的感覺呢?荔枝很想用一句話來形容,總覺得不夠準確。有一天,她蹲在地上整理貨架,看到一款新到的巧克力上寫著“甜蜜的憂郁”,頓時如夢驚醒,對,就是一種甜蜜的憂郁。

      通常,等荔枝趕到的時候,巷子里早站滿了人。荔枝會習慣性地掃一眼吉他盒,多半是氣憤。有時候她看著擠在樂隊旁邊的人,恨不得走上前問一句,湊這么近,又不給錢,好意思嗎?

      樂隊共五個人,阿志年紀最大。初來的游人總以為他是隊長。等依次聽完每個人的演唱,就會把注意力轉(zhuǎn)向真正的No. 1——那個唱功極好,長得跟鹿晗有幾分神似的85后。荔枝覺得這些人的耳朵都有問題,明明只有阿志才是在用心唱歌。他最喜歡唱的是《一無所有》,唱到“問個不休”,沙啞的聲音在巷子里被撕成一點點碎片。每到這時,荔枝的心就會揪成一團,像陰天。更嚴重的時候,荔枝就想死在他歌里。

      中場休息的時候,阿志攥著荔枝的手,繞著古城散步。阿志話不多,偶爾跟她說一些事,十有八九她又聽不懂。阿志嫌棄地笑,說她是豬。荔枝覺得當豬也挺好,在這個大自己十二歲的男人面前,她甘愿愚笨,盡享寵愛。

      定下去陽朔的時間后,荔枝買了一套很搞笑的情侶T恤。阿志的那件,胸前寫著“我是個壞人”,荔枝的則寫著“你說得對”。不過那天阿志沒怎么笑。他沉默的時候,荔枝也不敢作聲,抿著嘴,時不時扭頭看他幾眼。他的側(cè)面尤其好看,直挺的鼻子,濃密的眉毛。但荔枝最喜歡的是他眼角密密的皺紋,和嘴邊那一圈總也刮不干凈的胡子。來古城唱歌之前,阿志是個發(fā)型師,在老家有自己的店。后來為什么關(guān)了,荔枝問過,阿志沒說。荔枝只知道他是個孤兒,跟自己一樣。

      沉默久了,荔枝也會抗議,把手抽出來,放慢步子。阿志回頭重新拉上她,問她餓不餓。她搖頭。她寧愿餓肚子,也不想帶著滿嘴的菜味跟他吻別。還有就是,阿志掙得少,她不忍亂花??赡翘彀⒅緢?zhí)意要給她點一份牛肉酸辣粉,荔枝說,要不你請我喝果粒橙吧,冰的。

      那晚,巷子里特別熱鬧。一個武漢人在網(wǎng)上召集了一個粉絲團,帶著整箱的啤酒和熒光棒,來聽樂隊唱歌。大家坐的坐,站的站,一群素不相識的人在一起喝酒、依偎、黯然神傷。那個神似鹿晗的No. 1唱《你可吃螞蚱》的時候,幾個女孩跑到中間跳起現(xiàn)代舞,大家拍手打節(jié)奏,因為太過整齊,巴掌變成飽滿有力的鼓點,亢奮地快把城墻掀開。

      只有阿志沒去。他背著吉他,同荔枝上了回市區(qū)的公汽。車里空蕩蕩的,有種曲終人散的悲涼。他把她攬在懷里,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窗外。荔枝從沒見他這么冷峻哀傷過,還沒開口問為什么,眼淚先流了下來。阿志有些顧不上她,他抹了把臉,沮喪地說,樂隊要解散了。我這輩子只配做個失敗的人。荔枝的心碎了一地,那一刻她真正體會到,愛一個人太深,會甘愿為他做牛做馬,把心挖出來給他看。她暗暗下定決心,只要能讓阿志笑起來,干什么她都愿意。

      像是父母在九泉之下執(zhí)意要將荔枝解救出來。一連幾晚,他們雙雙出現(xiàn)在荔枝的夢里傾訴相思之苦。荔枝決定請兩天假,回去燒點東西。出發(fā)時說的是兩天后回,回去的當晚,碰巧有同學從鎮(zhèn)上回市區(qū),荔枝正好也辦完了事,便搭了順風車。回到家已近凌晨。荔枝開鎖很輕,進屋后見主臥的門開了一半,灑出暗淡的橘黃色的燈光。荔枝聽到有低低的說話聲,狐疑著走到門口,看到兩個熟悉的身影。

      女人靠在床頭,阿志躺在她的腿上,頭朝里,貼著女人的肚子。我這輩子只配做個失敗的人。他說。跟在荔枝面前的悵然不同,他說得緩慢而冷靜,更接近愛人之間的枕邊私房話。女人沒有像荔枝那樣傻哭,她撫著阿志的頭發(fā),細語安慰,讓一切憂慮化為烏有。

      女人還在說什么,荔枝已聽不太清。她已經(jīng)說不了什么了,阿志起身,把她放到更低的位置。房間里只剩下喘息,伴著舒展之后的無端呻吟。她的,阿志的。唇齒交融。荔枝拖著快要潰爛的雙腿從那道門縫里逃出來。她能想象接下來的場面,彼此瘋狂的索取和給與,帶著即將重叛親離的悲愴、凄涼,只爭朝夕。荔枝貼著墻角,渾身微顫,生出一種想要摧毀一切的惡念??伤ε?,害怕他們發(fā)現(xiàn)自己,看到她極度憤怒之后的丑陋、自卑、啞然失語。荔枝頭重腳輕地下樓,朝街上走。街上行人寥寥,誰也沒理會荔枝。荔枝知道邊走邊哭不好,可她實在忍不住了。一個騎車三輪車的大伯停下來,關(guān)心地看了她一眼,她竟走過去,抓著車把,嚎啕大哭起來。

      荔枝是被自己的抽泣聲弄醒的,那些真實的場景總喜歡在夢里變本加厲。由著夢里的傷心,她繼續(xù)流了陣眼淚,直到姨父打來電話。姨父問她到哪兒了。荔枝一時難以判斷,嗡著鼻子說,應該快了吧。她刻意裝出難受的語氣,想引來姨父緊張的詢問。但姨父沒那么細心,只關(guān)心她到站的具體時間。得知她坐的慢車,他有些著急, “哦”了一聲說,那你抓點緊。

      作為姨媽的第二任老公,新姨父不敢對荔枝表現(xiàn)出絲毫不滿,即便荔枝一再挑戰(zhàn)他們的忍耐極限。荔枝離家的頭兩年,他遵照姨媽的意思,給她寄過很多東西。他或她親手剁的豆瓣醬、腌制的蘿卜條,還有衣服、錢。荔枝總是在收到的當天,原封不動地寄回,直到他們知難而退。九年來,她沒回去過一次。外婆去世、堂弟結(jié)婚,舅舅喬遷,她都是只是匯錢,說公司太忙,走不開。離家那天她就下定決心與老家的一切劃清界限,橫下一條心,為生活謀出路。事實證明,一個人若不在感情上浪費時間,事業(yè)成功的機率就會大很多。時間久了,大家心照不宣,很自然地把她歸為忘恩負義的一類。其他人可以不在乎,姨媽再婚、生孩子,她總得回吧。姨媽供她上了三年技校,又讓她在家白吃白住好幾年,她一轉(zhuǎn)身全忘了嗎?荔枝能想象他們撇嘴搖頭一臉寒心的樣子,也不想解釋,解釋得清嗎?與其撕開那些難以啟齒的真相,還不如背負一個白眼狼的罵名。

      對面的女孩兒已經(jīng)睡了。荔枝看著那個肆意粗放的“大”,心生羨慕。這樣的羨慕,她當年在姨媽臉上也看到過。技校第二年,荔枝的身體像是忽然被喚醒,乳房開始發(fā)育,個子也嗖嗖往上躥,漸漸躥出凹凸的曲線。姨媽比以前更喜歡給她買衣服了。蝙蝠衫、高腰夾克、緊身牛仔褲,全是當下流行的款式,每一款都能在荔枝身上揮灑個性。荔枝穿著新衣服走出臥室,姨媽會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那種眼神,荔枝無法形容,有母親的憐愛,也有同齡人才有的向往。姨父去世后,姨媽獲得重生。不用整天去調(diào)查那些可疑的女人,更不用忍受姨父的簡單粗暴。她沒有孩子,接替了荔枝母親的角色,將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她身上,打扮她,照顧她,甚至幫她規(guī)劃好了未來——她曾不止一次地跟荔枝說過,畢業(yè)后先自己吃吃苦,然后出錢給她開店。

      第一次領(lǐng)工資,荔枝連同平日攢下的零花錢,給姨媽買了一對鋯石耳釘,那是一種可以跟鉆石媲美的石頭,價格卻在荔枝可以承受的范圍內(nèi)。最重要的是,姨媽喜歡。她大概受了荔枝的影響,決意收起那些志存高遠的羊絨衫和皮草,嘗試起休閑和淑女風格,這對鋯石耳釘正好起到錦上添花的作用。后來,荔枝曾不止一次地后悔,如果能重來一次,她一定不會送那樣的耳釘。它們穿破的,豈止是姨媽的耳垂。那種張揚、奪目的光,那種撒嬌甜蜜的少女式樣,遲早會勾引出內(nèi)心躁動和不安分。

      火車駛進傍晚的余暉里,一塊接一塊的云霞在天邊燒出濃淡交錯的火焰。荔枝能感到那些血紅的光正踮著腳,踩著她的汗毛輕輕掠過。女孩翻了個身,繼續(xù)酣睡。她的半張臉被一道霞光籠罩,泛出琥珀一樣的通透。荔枝重新躺下來。這樣壯美的景象,令她憎恨而恐懼。就是這樣的一個傍晚,姨父駕駛的車從山崖跌下,留下永遠解不開的謎團。荔枝的爸媽也是在那一刻飛下去的,沒有任何征兆,意外地讓人懷疑。就在前一天中午,兩人還帶著荔枝去參加朋友兒子的升學宴,回去的路上,父親不停地責備荔枝不爭氣。他懊惱地說,你要能像她那樣讀高中上大學,我死也瞑目了。后來,荔枝偷偷跑到出事的地方,想象著父母飛下去的樣子。那一刻,他們會想些什么呢?父親的眼睛閉上了嗎?應該什么都來不及,那樣的急彎,那樣的車速,連赴死都是倉猝的。

      車站沒有人接,荔枝有些失望。失望之后又自責不該這么矯情。都什么時候了。何況在這個大家庭,自己一直都是無關(guān)緊要的那一個。她去廁所換了件衣服。九年后的第一次亮相,能傳遞很多微妙的信息。至少,她得讓他們看出自己打拼的結(jié)果,也不枉忘恩負義一場。荔枝換上的是一條墨綠色連衣裙。沒有時興的腰帶和流蘇,簡單得有些普通。當然,識貨的人都能看出來,只有高端的質(zhì)地才配得上這樣的膽量和底氣。換衣服之前,荔枝抽了幾口煙。她沒有煙癮,除非特別緊張。荔枝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緊張,總之她看了好幾回手表,期間還冒出就地返回的念頭。

      換好衣服,荔枝掏出化妝盒,往嘴上擦了點唇彩。是那種很有心機的淺粉,讓人不著痕跡地散發(fā)出奕奕神采。她看著鏡子里的自己,想起一個人。她并不知道這個人,是阿志說的。阿志第一次見她時說,你長得很像年輕時的李賽鳳。她去網(wǎng)上百度,臉型和眉眼真有那么一點像。不過,長得像又怎么樣呢?荔枝合上鏡子。在現(xiàn)實的婚姻面前,女人是不是年輕貌美并不重要。世道變了,那么多苦澀貧賤的戀人里,總有一些男人會生出奇怪的需求。就像那天,阿志跟她提分手,理由是,他需要安全感,可荔枝給不了。荔枝看著橋下蠕動的車輛,真想一頭栽下去。安全感,她從未關(guān)注過的一個詞,竟成了她遭遇拋棄的罪魁禍首。安全感。去他媽的安全感。她想起他跟那個女人在一起耳語廝磨地陶醉著,忍不住罵了人。

      的士下了高速,匯入市區(qū)的車流和人群,荔枝收回凝固在窗外的目光。沿著主街道再走一段,就是那家餛飩館。這個方位,荔枝至死都不會忘。她跟阿志就是在那兒埋下了分手的種子。像一個天衣無縫的陰謀,等到一切塵埃落定,她才驚聞噩耗。這樣的羞辱,讓她至今都不敢吃餛飩,甚至連看的勇氣都沒有。見一次,心就裂開一次,重新愈合得賠上好長一段時間的萬箭穿心??捎株P(guān)餛飩什么事兒呢?沒有餛飩,還會有面條、餃子、小米粥,任何一個地點,任何一個地點,都能輕飄飄地揮一下手,將這段感情送上末路。

      荔枝感覺手機在響,剛要掏,胸口卻顫動起來,像突發(fā)的地震,瞬間萬物崩塌。她張著嘴,想吸一口氣,但喉嚨被什么堵住,呼吸吐氣都不行。她有些發(fā)暈,眼前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黑點。荔枝緊緊抓著椅背,提醒自己不能倒。這樣強撐了一會,總算緩過勁來,人卻如同虛脫一般,冷汗淋漓。腫瘤醫(yī)院到了。她見司機轉(zhuǎn)過身,眼里半是關(guān)心半是謹防她是否想賴掉車費。

      荔枝下了車往前走。她盡量神色鎮(zhèn)定,兩只腳卻不停纏繞碰撞,幾次差點將她絆倒。她有種不好的預感,只是幾秒鐘的事,她像是去鬼門關(guān)轉(zhuǎn)了一圈。莫非這是姨媽在臨死之前對她的懲罰?她扶住額頭,怎么可能這么詭異,她從來不信這些。她聽見有人叫自己,循聲而望,一個穿條紋T恤的男人正朝她看。是姨父。

      若不是他叫出自己的名字,荔枝可能認不出。胡子不見了,光禿禿的嘴角和下巴,表示著他融入普通平庸的決心。帥氣的偏分也不見了,從耳鬢到頭頂,全被剃刀推成不同角度的陡坡。這叫板寸頭,中年男人對抗脫發(fā)慣有的選擇,如果還不想剃光頭的話。只是再短也不能遮擋稀疏,荔枝一抬眼,就看見了幾處泛白的頭皮。與禿頂對應的是肥胖。人到中年的發(fā)福,不僅能摧毀容顏,連骨子里脫俗的氣質(zhì)都能殺得片甲不留。

      走了。姨父的喉嚨沉重地滾動一下,一直念著你名字。

      荔枝松開行李箱,什么時候?

      五點二十。他兩眼紅腫,眼袋泛青。就差那么一會兒。

      荔枝抬了抬手腕,現(xiàn)在六點過。有那么幾秒,荔枝失去了聽力,大廳內(nèi)明明有人在哭,可她一句也聽不到。她想起剛才那九死一生的瞬間,不禁再次冒起冷汗。她仿佛看見姨媽在閉眼的最后關(guān)頭,拼盡力氣扯住自己的胳膊。

      人在太平間。姨父說。

      荔枝的舌頭抵著牙縫,沒接話。她聽說人死后,頭發(fā)會豎起來。她實在沒勇氣去面對她猛然變長的頭發(fā)。

      姨父見她沒任何反應,也沒多說什么。拉過行李箱說,走吧。去哪兒,干什么,荔枝沒問。她像個犯了大錯又硬著頭皮不肯認錯的壞學生,跟著姨父直行,轉(zhuǎn)彎,再經(jīng)過一道兩邊種滿鐵樹的臺階。她想說點什么來消除一下彼此的隔閡,可說什么呢?她隱隱從姨父匆匆的背影里看到了失望與無奈,大概覺得自己這副硬心腸已經(jīng)無可救藥了吧。她有些自暴自棄,無所謂,反正追悼會一結(jié)束就走。

      一輛白色奧迪在路邊“啾啾”地叫了兩聲。他走向左邊,她拉開了右邊的門。副駕座位上放著一個粉色的水杯和一個絨毛兔。荔枝看了一眼,識趣地準備關(guān)上。姨父說,后面坐不了。

      荔枝像被鈍器狠狠地捶打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的痛。相差九歲的姐弟戀,靠一種所謂的安全感支撐的婚姻,居然走得如此穩(wěn)健踏實,還多出個孩子。荔枝有些口渴,在包里摸水杯,摸到一半想起杯子里早沒水了,悄悄將手拿出來。車走了一段,靠邊停下,姨父掀起胸前的安全帶,笨拙地鉆出去。荔枝覺得他這個動作真是又蠢又丑,只是動動手指按一下這么簡單,他偏要用整個身體去完成。她突然有種復仇之后的快意,這樣的俗氣,這樣的臃腫,這樣的粗糙,無疑是對生活俯首帖耳、惟命是從的結(jié)果。

      再回來時,姨父手里拿著一瓶果粒橙。冰的賣完了。他說。荔枝握著瓶子,很想做出擰不開的樣子。但只是惡作劇地想想罷了,她不想那么輕浮。她想起有一次喝醉了,凌晨一點給他發(fā)去一條短信,也沒什么曖昧的話,就是問他在干嘛之類的。他一個字沒回,第二天第三天也沒回。這讓荔枝很鄙視,鄙視他的膽小,他的謹慎。這樣刻意回避自己,無非是為了保全優(yōu)渥的生活。

      車在一個寬敞氣派的發(fā)型店門口停下來。這是他與姨媽的另一個孩子。姨媽出錢,他全權(quán)打理,珠聯(lián)璧合。荔枝與門口旋轉(zhuǎn)的霓虹燈柱久久對視,像是找到了真正的情敵。姨父下了車,荔枝看著他麻利地打開發(fā)型店的玻璃門,將車里的幾個箱子一一搬進去。他的條紋T恤扎在牛仔褲里,腳上是一雙歪歪垮垮的涼鞋。因為負重,他兩腿彎曲,邁著匆忙的八字步,像只惶恐逃命的螃蟹。他將箱子放在門口,靠墻的一把掃帚倒下來,他用腳往里踢了一下,涼鞋也歡快地飛了出去。荔枝喝了一口飲料,看向別處。她無法接受這樣的他。徹頭徹尾地變了,變得那么務(wù)實,渾身冒著油鹽醬醋。荔枝不敢確定是不是同一個人,真在樂隊待過嗎?真那么喜歡聽Hey Jude嗎?眼前的他,別說是抱著吉他,就是站在吉他店門口拍張照,都讓人覺得滑稽。可荔枝又說不出哪里不好。家事、生意,孩子、老人,太多焦頭爛額的雜事都等著他解決。他置身其中,反倒有些享受,他甚至將喪妻之痛的悲傷也轉(zhuǎn)化到腳踏實地的忙碌里。荔枝隱隱明白了他當年說到的安全感。那種在她心里虛無抽象的概念,眼下在姨父臉上找到了真實的存在。

      晚上在舅舅家,姨父跟舅舅起了爭執(zhí)。舅舅的意思,明天就火化,盡早入土為安。但姨父堅持要等到后天。他說姨媽的神識還沒有離開身體,過早觸碰身體,會讓她遭遇痛苦。荔枝在一旁聽著,有淡淡的醋意,也有意想不到的驚訝。她沒想到他對姨媽的寵愛是如此深入骨髓。但舅舅認為他是胡扯,并提醒他,他們家從不信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舅舅雖退居二線,但說一不二的性子一點沒改。荔枝在一旁看著他耐心地跟舅舅解釋,有些心酸。她能想象得到,他跟姨媽這些年的不易——要忍受多少冷嘲熱諷,才能讓人看出這段的婚姻的真誠和純粹。荔枝在心里質(zhì)問姨媽,你為什么沒本事活得久一點。

      姨父最終還是說服了舅舅。他起身離開的時候,荔枝也起身告辭,說自己在附近訂了酒店。舅舅象征性地客套幾句,沒再多留。舅舅住在市委大院的老房子里,樓道里是那種感應燈。姨父走在前面,不時弄出聲響。跺腳。清嗓子。拍巴掌。像一個盡職盡責的侍衛(wèi)。荔枝看著他的背影,想起有一次兩人在古城的河邊散步,荔枝仰著頭,問他到底一米幾?他說,目前一米七八,估計以后會縮一點點。荔枝當時笑得不行,建議他多做引體向上。走到樓下,荔枝追了幾步跟他并肩,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本來就如此,她發(fā)現(xiàn)他真比以前矮了一點。

      你姨媽給你留了個東西。他說著,從車里拿出一個盒子。荔枝一眼認出是那對鋯石耳釘。這么久了,盒子還跟當初一樣嶄新。什么意思呢?還給她,跟她恩斷義絕,還是提醒她記得這份姨侄情分?她遲疑地伸著手,不知道該不該接。

      她希望火化前,你能親手給她戴上。姨父說,哦,你不愿意也沒關(guān)系。她知道你膽小,一再讓我不要強求。

      荔枝在旁邊的石凳上坐下。她從包里拿出煙,卻怎么也找不到打火機。她開始后知后覺,為那自己遲到的那幾十分鐘耿耿于懷。就差那么一會兒。如果她買上一趟的班次,如果她下火車后不在廁所磨蹭,或者,如果她不跟一個將死之人斤斤計較,索性就坐動車或飛機……她浪費過那么多幾十分鐘,那么微不足道的幾十分鐘,為什么單單吝嗇于姨媽。

      我該早點趕到的。荔枝說。她眼前亮起一團火苗,姨父不知從哪兒找到一個打火機。抽幾口了走吧。姨父說,不早了。

      阿志。荔枝一開口,自己也吃了一驚。她看著眼前這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想起那個把《一無所有》唱到嗓音沙啞的阿志,想起那個牽著她在城樓漫步的阿志,想起那個給了她愛的啟蒙的阿志??纱藭r,她竟然越來越覺得,他更適合當自己的姨父。荔枝抽著煙,淌下兩行清淚,她看著姨父,你知道恨一個人有多累嗎?你知道你們害我有多慘嗎?我現(xiàn)在不敢談戀愛,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我他媽都快神經(jīng)了。最后幾個字,荔枝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的。

      姨父一直沒說話,只是等她說完,給她遞了一包紙巾。荔枝擤了把鼻子,嗡著聲音說,她倒好,好日子享受盡了,手一撒走了。害誰啊。

      姨父說,我跟你姨媽一直在等你發(fā)泄,等了九年。這些年,我們不敢過得不好,唯有相愛相扶,才對得起自己冒的這份險。

      不存在什么冒險。荔枝說,感情這種事,本來就該遵循內(nèi)心。

      姨父說,天意吧。

      是,所有解釋不清的事,都只能歸于天意。荔枝想起那個稀疏平常的下午。她跟阿志逛街,又累又餓,便去了附近的餛飩館。剛坐下,姨媽也走了進來。她新剪了個波波頭,左邊的頭發(fā)掖在耳后,露出精巧閃亮的鋯石耳釘。那是三人的一次偶遇,也是阿志跟姨媽第一次見面。荔枝漲紅了臉,膽怯地看著姨媽。好在姨媽并沒責怪自己交了男友,她麻利地倒水,拿點單,說今天她請客。

      荔枝點的羊肉餡,麻辣味。阿志點的跟姨媽的一樣,香菇餡,清淡味。這樣的默契和統(tǒng)一,在隨后的聊天里表現(xiàn)得更加具體。兩人面對面坐著,一直在聊。聊的什么,荔枝沒怎么認真聽,時不時聽姨媽說著對對對,或是聽阿志說,我跟你看法一樣。言語間大有相見恨晚的興奮。荔枝在一旁大快朵頤,有種從未有過的踏實和滿足。一個至親,一個至愛,這兩個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足以溫暖她在這個城市的后半生。她沒有想太遠,她的世界才剛剛打開,純粹而透明,還不明白這世上還有“一切皆有可能”的真理。

      三人最后一次同桌吃飯,是阿志向她提分手那天。那兩天,荔枝一直躲在旅館,哭累了就睡,醒了繼續(xù)哭。沒人知道她當晚提前回來和無意的窺視,阿志打來電話時,還以為她在返程的路上。

      荔枝進餐館時,阿志已經(jīng)到了。見她兩眼紅腫,他有點點心虛,不太確定是不是跟回老家上墳有關(guān)。他拿著菜單,不停問荔枝想吃什么,似乎荔枝多點幾個菜,能讓他心安一點??衫笾ζ婚_口,就那么坐著,一臉寡淡。姨媽隨后趕到。她有意坐到荔枝身邊,但荔枝坐著沒動,有意讓她為難。姨媽沒說什么,在阿志旁邊坐下。敏感的荔枝很快看出這個2:1的格局。半個月前,那個形影單只的人還是姨媽,此刻換成了自己。荔枝心口被戳了一下,疼痛蔓延開來,這世上肯真心疼自己的,到底只有爸媽。

      三個人,四菜一湯。阿志特意記著荔枝的喜好,點了一盤偏辣的爆炒豬肚。姨媽給荔枝夾菜,沒有往日那般自然。大概她也不知道,接下來,該如何開口,如何求得荔枝的原諒。荔枝低著頭,提醒自己不能哭,哭了就輸了??尚睦镞@么想著,一團眼淚卻不爭氣地滾出來。好辣啊。她抽出一團紙堵住眼睛,泣不成聲,怎么這么辣。

      荔枝。阿志放下筷子。

      別說了。荔枝飛快地擺手,什么都別說。她起身,慌慌張張地逃出去。阿志追上來,拉住她。荔枝抽搐著低著頭,滾。求你,滾蛋行不行。

      微風里起了一點涼意。荔枝聽見姨夫說,走吧。她這才發(fā)現(xiàn),他一直站在旁邊,等著她手上的煙燃燒殆盡。荔枝走得很慢。坐得久了,腿有些發(fā)麻,她擔心鞋跟卡在石縫里,摔一跤,讓彼此尷尬——扶與不扶,都不太合適。

      姨父開著車,駛往酒店的方向。走著走著,荔枝突然舒坦了許多,全身近乎冷藏的肌肉,正慢慢解凍,恢復到正常的溫度。

      我會的。荔枝說。

      什么?

      給她戴耳釘。荔枝把盒子拿出來,用手撫了撫,重新放進包里。

      車上有很小聲的音樂,稚嫩的童聲唱著《李小多分果果》。荔枝想起上幼兒園時,班上一個男孩老是把“果果”唱成“朵朵”,禁不住一笑,說,現(xiàn)在的孩子真可憐,聽的還是我們小時候聽的歌。

      姨父也笑了一下。等紅燈時,他看她一眼,說,謝謝你。謝什么?荔枝在心里問了一句。后來她按下車窗,對著沉沉的夜色,回憶起一樁往事。那天,二十歲的荔枝提前回家,將一包來路不明的藥粉倒進姨媽的茶杯里,攪拌之后,她坐了一會兒,又起身倒掉,去自來水管接了一杯生水。

      作者簡介:

      馬南,1982年生于湖北秭歸,現(xiàn)居宜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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