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巴〕魯道夫·佩雷斯·巴萊羅
毛毛雨窸窣落下,如同一層黏稠的灰塵將眼前的一切模糊。一名男子匆匆趕到門廊,徑直走到門前,按下門鈴。沉悶的鈴聲從屋內傳出,在他聽來宛若夢中涌動的過往記憶。一陣寂靜。他瞟了一眼手表……一只手抬至臉頰。剛剛刮過胡子留下的淺色黑印,給他年輕的臉龐增加了些許男性氣概。
沒有人應門。男子再次按鈴,然后屏聲靜氣,試圖捕捉某種聲響。他看著門,望了望兩邊的街道,又看了看腕上的手表。他莫名地感到不安。他將手舉到門鈴的位置,咔嗒的金屬聲讓他停了下來。這是貓眼打開的聲音,他意識到此時正被屋內的人監(jiān)視。
“你想干什么?”
是一位老婦人的沙啞聲。男人從口袋里取出錢包,打開,對著貓眼閃了一下。
“警察。能否把門打開?”
一陣沉默。男人與婦人眼神間的不安氣氛在加劇。終于,貓眼啪嗒合上,門閂解開,門開了。屋內站著一位六七十歲的老婦人,她手里緊握著一條白手絹,從頭到腳打量著這位不速之客。
“請問是瑪利亞嗎?”
“是瑪麗娜?!眿D人糾正道。
“是的,瑪麗娜,我可以進來嗎?”
婦人點點頭,男人走了進來。她關上門,伸出手引導男人進入房間。她緊跟在后,請他坐在一把搖椅上,自己則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男人露出一絲冷峻又略帶思索的笑容,婦人則繼續(xù)搓揉著手中的手帕。
“抱歉,那么久才開門, 我要先問問清楚,” 婦人說,“最近有殺人犯在外,不敢隨便給陌生人開門……聽你說是警察,才開的門?!彼⒅腥藭r髦的衣服和略長的頭發(fā),“不過,你看起來可真年輕,倒不像個警察?!?/p>
“哦,我剛畢業(yè)不久。”男人假笑著解釋道,隨即俯下身說,“我們收到線報,說疑兇可能會來這里作案。因此警署派了一批警察過來調查,我便被派到你家?!闭f到這里,他開始變得有些嚴肅,“想必你也聽說了,近幾起案件的受害者大多是獨居老人。請問您是否獨居?”婦人點點頭?!澳蔷蛯α耍L派我來這里,就是要保護你的。”
婦人努力擠出一個看似鎮(zhèn)定的微笑:“那你怎會知道疑兇要來我家?”
“是疑兇自己留下的線索,” 男人自信地笑道,“你是婦女,又是獨居……還有些財產,難道不是嗎?”
“是的……我丈夫在世時,給我留下一些珠寶,還有些孫子送我的禮物。但是兇手怎么會知道這些事呢?”
“或許他事先做過調查,這并不難。鄰居間總愛談論這些,你只要走到街市豎起耳朵,就能聽到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他們從自己的家事,到親朋的瑣事,再到鄰里之間的八卦,幾乎無所不談?!?/p>
屋外的輕聲細雨,給年輕人與老婦人之間帶來一種詭異的親密感。男人也相當確定,對她已有所掌握。從屋內的擺設來看,這個婦人看起來是個愛干凈的人,但她的頭發(fā)稍顯凌亂,身上的圍裙也沒能遮住贅肉。婦人急忙避開男人審視的眼神,用手整理著一縷卷發(fā),問道:“你對謀殺案知道多少?”
男人望著天花板,聳了聳肩,決定先透露些無關緊要的信息:“受害者幾乎整日待在家里,他們有一定的經濟保障,兇手偷走了他們的珠寶財產。到目前為止,兇手并沒有破門而入的痕跡,或許是從窗而入,又或許,是兇手利用了某些便利,引誘受害者主動打開家門?!?/p>
聽到這里,婦人渾身顫抖,但好奇心卻戰(zhàn)勝了她的恐懼,讓她繼續(xù)問道:“兇手進門后,都做了什么?”
年輕人得意于自己的話題引起了對方的好奇,繼續(xù)說:“通過疑兇留下的痕跡,我們知道他并不急于殺人,也不會在殺人之后立刻逃走;他會徹底搜查,尋找他能帶走的貴重物品?!?/p>
“那為何他要……”
“疑兇殺人滅口,是為了避免暴露身份。他的作案工具也很簡單—就是一把來自受害人家中的菜刀?!?/p>
“他一定是瘋了?!?/p>
“也不一定。畢竟他不是為了殺人而殺人。疑兇很有可能精神正常,外觀看上去也和常人沒什么兩樣?!?/p>
“這么說,你也不知道疑兇的相貌?”
“不知道,沒人見過他。”
婦人沉默不語,似乎在思考這些信息。她不安的雙手,繼續(xù)在手帕上尋找安慰。
“可是,你到現在都還沒有解釋,你是怎么知道疑兇會來這里的?!?/p>
男人笑著,拿出電話。“請稍等?!?/p>
“好吧,”婦人看著他,再次感嘆,“你看起來可真不像個警察,太年輕了?!?/p>
“別擔心,”男人一邊撥著電話一邊說,“相信我?!?/p>
婦人繼續(xù)低頭看手帕。
“警長,是我。我在瑪麗娜的家里。”男人握住電話轉向婦人,“你的親戚……每天都來嗎?”
“不,我兒子明天才來?!?/p>
“不,”男人在電話里匯報著,“她今晚是一人。”男人停頓了幾秒又說,“好的,請放心,我會待在這里,直到事情解決?!彼麙斓綦娫?,問:“請問這房子還有其他門嗎?”
“有,廚房通往院子還有一個門?!?/p>
“可以帶我看看嗎?現在我們要確保所有出入口都是關閉的?!?/p>
她起身,極力掩飾臉上和雙手的異樣。
“跟我來吧?!眿D人領男子往走廊里走去。
男人跟在后面,看著婦人凌亂的頭發(fā)。在走廊的每一邊都有一扇關閉的門,男人仔細檢查著。到了廚房,婦人指著敞開的門。
“我們把這扇門也關上吧?!彼麍远ǖ孛畹?。婦人有點遲疑,男人卻堅持,“這很有必要?!?/p>
“我睡覺時會關上的,”婦人向男人保證,她看著門外,“好大的雨!”遲疑了片刻,她終究還是關上了門,鎖上門閂,回頭一看,發(fā)現年輕人正大汗淋漓。
他似乎明白她在想什么。
“能給我一杯水嗎?”男人說,“天有點熱?!?/p>
婦人從柜子里取出一個杯子,打開冰箱,倒了點水遞給他。他一邊喝,一邊掃視著廚房,瀏覽著屋內的細節(jié),直到將目光聚焦在某一點上。
“兇手使用的兇器和你桌上這兩把菜刀很是類似。”
“那可真嚇人?!眿D人顫抖地說。
“謝謝你的水,”他把水杯還給婦人,又謹慎地問道,“那些房間的窗戶是否也關好了?會不會有些財物外露,很容易招引強盜的?”
“嗯……有些兒子送我的禮物,不過那些窗戶……我已在剛下雨的時候就關上了?!?/p>
男人停留了一會兒,又露出一絲冷笑,婦人有些遲疑:“要不你再檢查一下?”男人點點頭?!昂冒桑@邊還有兩間臥室,一間是空的,另一間是我的臥室?!?/p>
他們回到走廊上。婦人在前面帶路。她來到一扇門前,打開,站到一邊,讓男人進去。
“請原諒我再問一遍,”婦人堅持道,“你還沒有解釋兇手為什么會來這里?!?/p>
男人走到窗邊檢查,解釋說,警方在最后的犯罪現場,找到一個電話留言板,發(fā)現了鋼筆寫字留下的印記。警察因此解析出已撕毀的筆記內容。那些字跡不是受害者的筆跡,也不是她的親戚所留,而像是疑兇寫下的一些地址……
“……我們在那些地址上,找到這個號碼,這條街,這棟樓。而你,恰巧獨居一室……”
“一定是兇手弄錯了。”婦人回應道。男人從房里走出,他們又來到另一扇門前。婦人打開門,走到一旁,“這是我的臥室。”
男子跨過門檻,走了兩步。他瞥了一眼關上的窗戶,眼神隨即落到床上,映入眼簾的是一堆項鏈、戒指、黃金,還有許多現金。他還注意到衣柜的門是敞開的,抽屜也是打開的,一片狼藉,像是有人大肆搜刮過。
“那是什么?!”他驚呼道。他往前一探,驚恐地發(fā)現有兩只腳從床的另一側伸出。
“那才是瑪麗娜!”女人在他背后說著,拿刀向他捅去,一次,兩次。與此同時,她緊緊抓住男人的頭發(fā),把他往后拉。男人痛苦的喊叫聲如同雨中的瘋狂低語,敲打著窗戶。最終,男人的雙腿再也無法支撐他,他倒在了血泊中。婦人摘下圍裙,擦拭雙手和手中的菜刀,將兇器和圍裙丟在仍在抖動的尸體上,再用白手帕抹去門把手上的指紋,徑直走向滿床的金銀財寶。
屋外的雨,還在下著。
(李立:深圳職業(yè)技術學院商務外語學院,郵編:5180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