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春蘭
(福州市博物館 福建福州 350011)
內容提要:多嘴壺是一種以多嘴或多角為主要裝飾特征的明器。福建地區(qū)墓葬中使用多嘴壺隨葬始于唐、盛于宋、沒于元。目前福建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以閩北和閩西地區(qū)居多,閩東地區(qū)次之,閩南地區(qū)較少。從器身、分層、嘴(角)的形制等特征可將其分為唐、宋兩個時期。它的器身由寶塔形、蠶蛹形、橄欖形等向罐形發(fā)展;分層由明顯向不明顯僅用淺弦紋分隔或不分層發(fā)展;嘴的數量多為五的倍數,且多有開孔,并由長嘴向短嘴再到乳突狀嘴發(fā)展。多嘴壺獨特的造型蘊含了妥死者之魂、慰生者之望的用意。
古人有“事死如事生”的習俗,認為人死后同樣能享受在生時所能享受的一切,并寄寓得到死者的庇佑,因此在選擇隨葬品時,除了選用日常實用器外,還會選用一些進行了創(chuàng)意加工、突出美感、別有蘊義的明器,多嘴壺就是其中一類。多嘴壺還有多嘴陶倉、尖角罐、多角瓶、多角罐等不同稱呼,具有如下典型特征:器身分層排列,且多為五層;以嘴或角為主要裝飾,且呈等距離環(huán)列分布;嘴或角的數量多為五的倍數。在第一次全國可移動文物普查時,福建省各地博物館一般將此類器物命名為“多嘴壺”。
從現有考古資料可知,福建地區(qū)墓葬中采用多嘴壺隨葬始于唐、盛于宋、沒于元,本文希冀通過對其出土情況、主要類型、裝飾技法、用途蘊義等方面的研究以增進人們對這一喪葬用品的認識和了解。
根據現有考古資料,福建地區(qū)唐宋時期墓葬常有多嘴壺出土,其中以閩北和閩西地區(qū)居多,閩東地區(qū)次之,閩南地區(qū)較少,以下就以這四個地區(qū)為調查對象逐一分析。
南平位于福建省北部,地處武夷山脈北段東南側,為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地帶。目前在南平市的順昌縣、松溪縣、邵武市、武夷山市等地的唐宋墓葬中常有多嘴壺出土,如1975年發(fā)掘的福建順昌大坪林場宋墓[1]、1978年發(fā)掘的順昌縣九龍山宋墓[2]、1984年發(fā)掘的順昌縣元坑水泥廠工地宋墓[3]、1985 年發(fā)掘的順昌縣大干鄉(xiāng)良坊宋墓[4]、1989年發(fā)掘的南平市來舟鎮(zhèn)宋代壁畫墓[5]等。順昌縣是目前南平地區(qū)出土多嘴壺最多的區(qū)域,它們主要被收藏在順昌縣博物館,僅1994年版《順昌縣志》便錄入該館收藏的多嘴壺8件,其中唐代1件、宋代7件[6]。此外,松溪縣博物館和武夷山市博物館也藏有多嘴壺,其中以松溪縣博物館收藏的一件五代青釉多嘴壺[7]和武夷山市博物館收藏的一件北宋醬釉多嘴壺[8]最具代表性。
三明市的尤溪、建寧、沙縣等地均有多嘴壺出土,其中以尤溪縣居多。據原尤溪縣博物館館長陳長根介紹,在尤溪一帶的宋墓中基本都有多嘴壺出土,如1986年在尤溪縣城關鎮(zhèn)的一座宋代雙室壁畫墓中出土1件宋陶多嘴壺(原考古報告稱“陶瓶”)[9];1991年尤溪縣城關鎮(zhèn)埔頭村北宋紀年壁畫墓中出土1件宋陶多嘴壺,從墓志銘可知墓葬年代為宋靖康元年(1126年),這是1件難得有明確紀年的多嘴壺[10]。建寧縣也出土數件多嘴壺,如1994年版《建寧縣志》便收錄了1件唐代多嘴壺[11]。此外,1956年沙縣修建洞天巖水庫時也曾出土過一件宋青釉多嘴壺。
閩東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多集中于福州地區(qū)。1955年12月與1956年9月先后在連江縣南塘鄉(xiāng)虎頭山的兩座宋墓中各出土多嘴壺1件[12]。1974年在福州郊區(qū)的南宋朱著墓[13]、1997年在福州市郊鳳丘鶴林山宋墓和馬坑山五代吳越國墓[14]等均有多嘴壺出土。福州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主要收藏于福建博物院、福州市博物館、閩侯縣博物館等館所。福建博物院館藏全省各地出土多嘴壺達數百件,其中以福州地區(qū)出土的1件唐青釉多嘴壺、1件宋青白釉蓮花多嘴罐和1件宋綠釉多嘴壺[15]較具代表性,它們造型獨特,做工精美,為唐宋時期多嘴壺之精品。福州市博物館藏多嘴壺7件,均為宋代,陶、瓷兼有,釉色豐富,有青釉、醬釉、鉛綠釉等。福州市各區(qū)縣博物館也藏有為數不少的多嘴壺,其中長樂區(qū)博物館2件、倉山區(qū)博物館1件、福清市博物館1件、閩侯縣博物館16件、連江縣博物館4件、閩清縣博物館2件、永泰縣博物館1件。
考古資料顯示,以泉州為中心的閩南地區(qū)唐宋時期墓葬中出土的多嘴壺較少,主要藏于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共有6件多嘴壺,其中唐代4件、宋代2件。
多嘴壺是在漢代五聯罐、陶谷倉、唐代塔形罐的基礎上發(fā)展演變而成的一種全新喪葬明器。這類器物造型獨特、類型豐富、陶瓷兼有,在墓中多為單個出土。本文以年代為軸線將其分為唐、宋兩個時期,并從器物的造型、裝飾等特點再將其細分為若干個類型。
唐代是多嘴壺形成和發(fā)展的關鍵期,這個時期的多嘴壺整體上壯實挺拔,嘴細長上翹,呈等距離環(huán)列分布;器身層次分明,且多為五層;最大腹徑多在下腹部,并由下腹部向上逐層內收;器身多有底座。根據器身的形狀可分為四型。
A型: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且層高也逐層遞減,每層呈鼓腹狀,整體呈寶塔形。以閩侯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帶蓋多嘴壺(表一:1,館藏號:0997)為例,該壺出土于閩侯縣南嶼鎮(zhèn)后山村,通高37、口徑9、腹圍42.8、底徑12.8厘米。蓋面為雙層子口,外口徑大于罐口,微弧頂、卷沿,尖狀圓箍鈕,鈕周附五個嘴。器身小口,長頸,平底微內凹。腹部由下至上逐層內收,共五層,形如寶塔。每層均呈鼓腹狀,并堆貼5個尖狀帶孔細長嘴,共30個。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附一圈片狀波浪紋,圓形底座。施青黃釉不及底,灰黃胎,胎質較粗。
再如連江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褐彩多嘴壺(表一:2,館藏號:2A2209),該壺通高42.6、口徑7、腹徑16.3、底徑10.4厘米。蓋作圓形攢尖頂,殘缺嚴重。直口,口沿下方有兩對稱圓孔。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且層高也逐層遞減,每層呈鼓腹狀,整體呈寶塔形。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上翹長嘴,共25個,嘴部開孔。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堆塑一圈波浪紋,圓型圈足底座。腹內壁及足底露胎,灰胎,施黃褐釉。
B型: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共分五層,上、下兩層較中間三層高度更大,每層呈鼓腹狀,整體呈寶塔形。以福建博物院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3)[16]為例,該壺通高42、口徑7.5、底徑10.3厘米。蓋呈亭頂狀,上有5道脊棱,寶珠鈕;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共分五層,上、下兩層較中間三層高度更大,每層呈鼓腹狀,整體呈寶塔形,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嘴,共25個,壺嘴與壺身連接緊密,沒有裂痕,嘴均有開孔。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堆塑一圈波浪紋,其下為內斂圓形底座。
C型: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較小,層次分明,近似直腹。以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4,館藏號:000910)為例,該壺口徑7.4、腹徑18.5、底徑10.3、通高35.4厘米。直口、口部有兩對稱小孔,豐肩,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較小,層次分明,共五層,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上豎長嘴,共25個。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堆塑一圈波浪紋。內斂圓形底座,平底微內凹。施醬青釉,里外施釉不及底,釉基本脫落。
D型: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微內收,近似圓錐形,整體器形壯實挺拔。以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5,館藏號:002906)為例,該壺通高34、腹徑17.3、底徑8.4厘米。器身分五層,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微內收,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上豎長嘴,共25個,嘴有開孔。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堆塑一圈波浪紋,圓型底座??诓亢推魃w破損嚴重。
宋代是多嘴壺的繁榮期,這個時期的多嘴壺在繼續(xù)沿用唐代寶塔式造型的同時,也有新的變化:器形由瘦高挺拔向矮胖罐形發(fā)展;嘴逐漸變小、變短,有的僅為乳突狀或突角;最大徑上移至器身中部或肩部;器身分層不明顯僅用淺弦紋分隔或不分層;器身上裝飾的嘴的層數由五層向多種層次演變,如出現單層、四層、六層等;部分底座消失。根據嘴的長短,將其分為長嘴和短嘴兩個類型。
表一//唐代多嘴壺分型
A型 長嘴型。此類型的主要特征是嘴部較長,年代多為宋早中期。根據器身的形狀分為寶塔形、蠶蛹形、圓錐形、瓶形等四個亞型。
Aa型,寶塔形。器身腹部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層次分明,每層呈鼓腹狀,整體甚高,形似寶塔。以福州市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釉褐斑多嘴壺(表二:1,館藏號:706350)為例,該壺是1997年在福州市郊鳳丘鶴林山宋墓出土,通高48、壺高39、口徑7.2、腹徑21.2、底徑11.8厘米,蓋內徑4.5、外徑14.5、高13厘米。壺蓋為屋頂狀,上有5道脊棱,寶珠頂。直口,口沿下方有兩對稱小孔。壺身似塔形,分五層,由下而上逐層內收,內收明顯,層次分明,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上翹長嘴,共25個,嘴部開孔,最大徑在下腹部,其下附一圓形平臺,圓形底座,壺身完整。施青褐釉,釉面光亮。
Ab型,蠶蛹形。器身腹部由中間向上下兩端內收,以淺弦紋分層,形似蠶蛹。以長樂區(qū)博物館館藏一件北宋帶蓋多嘴壺(表二:2,館藏號:00262)為例,該壺出土于長樂江田鎮(zhèn)三溪村湖蘆門山宋墓,通高54.5、口徑10、底徑14.5厘米。簟鈕蓋,呈束腰狀,腰部堆貼一周波浪紋,蓋沿翹起,堆貼五脊,子口,內凹。壺撇口、短頸;器身腹徑由中間向上下兩端內收,形似蠶蛹,以淺弦紋劃分為五層,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5個上翹嘴,共25個,嘴部開孔,平底?;尹S胎,質地粗松,釉面剝落嚴重。
再如,1956年9月在連江縣南塘鄉(xiāng)虎頭山二號墓出土的一件宋陶多嘴壺(原報告稱“多嘴式谷倉”)(表二:3)[17],通高45、底徑11厘米,罐狀,共五層,每層有5個嘴圍于周壁,共25個,蓋作屋脊狀[18]。器身腹部由中間向上下兩端內收,以淺弦紋分層,形似蠶蛹。
Ac型,圓錐形。器身由下腹部向肩部逐層內收,層次分明,各層微鼓腹,形似圓錐。以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釉多嘴壺(表二:4)為例,該壺通高16.2、底徑10.8、口徑5.8厘米。直口,短頸,斜肩。器身由下腹部向肩部逐層內收,內收明顯,各層微鼓腹。壺身分五層,層次分明,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堆貼4個上翹錐形嘴,共20個,嘴部開孔,釉基本脫落。
Ad型,瓶形。器身僅以嘴環(huán)列裝飾,表面光潔,形似瓶。以1991年在尤溪縣城關鎮(zhèn)埔頭村北宋紀年壁畫墓中出土的一件宋陶多嘴壺(表二:5)為例,通高23.5、口徑5.5、底徑10.5厘米。直口,短頸,斜肩,微鼓腹,腹下內收,平底。施灰白釉,無蓋。器身分五層,每層環(huán)列四個嘴,共20個[19]。
B型 短嘴型。此類型的主要特征是嘴部短小,部分僅為象征性的乳突或突角;器身分層不明顯或不分層,年代多為宋中晚期。根據器身的形狀將其分為蠶蛹形、橄欖形、瓶形、罐形、長頸形及其他等六個亞型。
表二//宋代多嘴壺類型
Ba型,蠶蛹形。器身腹部由中間向上下兩端斜收,以淺弦紋分層,形似蠶蛹。以倉山區(qū)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白釉帶蓋多嘴壺(表二:6,館藏號:CB015)為例,該壺通高 35、口徑 7.5、腹圍56.2、足徑9.6厘米;蓋高10.3、口徑8.8厘米,呈傘狀。器身圓唇、直口、短頸、溜肩、圈足。器身腹部由中間向上下兩端斜收,以淺弦紋劃分為五層,每層等距離環(huán)列4個突角,共20個,施青白釉,釉面有小開片。
再如,福建博物院館藏的一件宋青釉樓閣式多嘴壺(表二:7)[20]也是典型的蠶蛹形多嘴壺,該壺1978年出土于順昌縣九龍山宋墓,通高65、口徑5、底徑14.4厘米,蓋作樓閣式,四面均有門相通,雕鏤精細;器身直口、溜肩、圈足;分五層,每層微鼓腹,等距離環(huán)列5個尖嘴,共25個,每個嘴中部開一小孔;施青綠釉,部分脫落[21]。
Bb型,橄欖形。器身腹部由中間向上下兩端斜收,不分層,形似橄欖。以廈門市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北宋青釉帶蓋多嘴壺(表二:8)[22]為例,壺高43.8、口徑9.8、底徑11厘米。寶塔形蓋,子母口,壺體形似橄欖,腹部對稱分布4列各5個乳突狀嘴,共20個,嘴部有小孔。四列嘴之間行草墨書“千秋萬歲,五谷倉屋年年常滿,子孫代代富貴也,紹圣三年(1096年)丙子八月日謹題”,平底。通體施青灰釉,釉層厚薄不均,釉色光亮泛白。底露胎,灰胎,質地較粗。
Bc型,瓶形。以1986年尤溪城關的一座宋代雙室壁畫墓中出土一件宋陶多嘴壺為例(表二:9,原考古報告稱“陶瓶”),該壺通高30、口徑9.6厘米[23]??谖?、長頸、溜肩、腹微鼓、平底。肩及腹部有五周凹槽,每周各有4個金字塔型小鈕,鈕上開孔,施橙黃釉,器表局部有白灰和朱繪痕跡。
Bd型,罐形。器身不分層,腹部呈縱列等距離排列乳突狀嘴,形似罐體,主要流行于宋末元初。以福建博物院館藏的一件宋綠釉多嘴壺(表二:10)[24]為例,該壺通高12.8、口徑5.5、腹徑8.5、底徑6.5厘米。敞口、直頸、斜肩、鼓腹、平底。腹部對稱分布4列各5個乳突狀嘴,共20個,嘴部開孔。施綠釉。福州市博物館也館藏一件宋青釉多嘴壺(表二:11,館藏號:700221),通高9.5、口徑4.1、腹圍31、底徑6厘米。圓唇、侈口、短頸、溜肩、鼓腹、平底,器形呈罐型。腹部對稱分布5列各5個乳突狀嘴,共25個,嘴部開孔。足底無釉露胎,灰胎,外施青釉,胎釉結合較差,釉剝落嚴重。
Be型,長頸形。撇口、長頸,腹部呈縱列等距離排列扁泥條狀嘴。如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釉多嘴壺(表二:12,館藏號:003459),該壺通高22.7、口徑8.2、腹徑14.8、底徑9.2厘米。撇口、長頸、溜肩、鼓腹、圈足。器身分五層,層次分明,肩、腹部堆貼五組五層扁泥條狀嘴,共25個?;尹S胎,施青黃釉,釉面布滿細小開片。再如,閩侯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南宋青釉帶蓋多嘴壺(表二:13,館藏號:0277)[25],通高30.8、口徑8.5、足徑10厘米。撇口、長頸、頸部有六節(jié)弦紋,頸與肩轉折明顯,溜肩,長鼓腹,圈足。蓋子口,坡頂,無鈕。肩部環(huán)列分布4個上翹尖嘴,嘴部開孔;腹部堆貼四組四層扁泥條狀嘴。器外壁有旋胚紋?;尹S胎,施青灰釉,蓋內及底足無釉。此外,閩侯縣博物館還館藏了一件宋青白釉多嘴壺(表二:14,館藏號:0058),通高34、口徑7.3、腹圍46.5、足徑9.6厘米,撇口、長頸、頸與肩轉折明顯,溜肩,長鼓腹,圈足。蓋呈亭頂狀,上有4道脊棱,寶珠鈕,腹部堆貼四組五層扁泥條狀嘴?;野滋?,施青白釉。
Bf型,其他。唐五代及宋早期,多嘴壺器身上裝飾的嘴的層次以五層居多,但是到了宋中晚期,器身上裝飾嘴的層數由五層向多種層次演變,如出現單層、四層、六層等。
一層,以閩清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紅陶多嘴(表二:15,館藏號:MQ078)為例。該壺通高15.7、口徑5.8、底徑7.2厘米,平沿、侈口、直頸、溜肩、鼓腹、平底,頸部飾弦紋一圈,肩腹部等距離分布4個乳突短嘴,嘴部開孔。紅陶胎,質地疏松。
四層,以福建順昌大坪林場宋墓出土的一件宋青灰釉多嘴壺(原考古報告稱“青灰釉谷倉”)(表二:16)為例。該壺通高18.6、口徑7、腹徑12.6、足徑7.5厘米。腹部飾四層乳突,實心,每層4個,共計16個[26]。
六層,以福州市郊區(qū)南宋朱著墓出土的一件南宋陶多嘴壺(表二:17,原考古報告稱“多嘴式陶罐”)[27]為例。該壺通高20.6、口徑6.4、腹徑13、底徑9.2厘米,自上而下七道弦紋,器身分六層,每層環(huán)列4個嘴,共計24個,嘴部有小孔與壺內相通。器壁呈絳黑色,底部則為橙黃色[28]。
“陶瓷器的裝飾是釉裝飾和胎裝飾的結合,所謂釉裝飾,主要是通過釉色調的深淺變化來體現瓷器的藝術效果,以達到人們對瓷器的審美需求”[29]。這些造型雅致、風格獨特的多嘴壺正是釉裝飾與胎裝飾的完美結合。
福建地區(qū)的多嘴壺施釉大多不及底,底部露胎,胎質較粗,以灰白胎居多。多數釉層較薄,胎釉結合不好,剝釉嚴重;少數釉層較厚,胎釉結合緊密,釉面瑩潤、光潔明亮,部分釉面有開片,以素面為多。釉色豐富,有青釉、青白釉、綠釉、醬釉、醬彩釉、青黃釉、鉛綠釉等,青釉居多,青黃釉次之。
陶瓷器的胎裝飾主要是通過在坯胎上刻、劃、模印、剔或堆貼、彩繪紋飾等,以豐富器物的類型并增加美感,體現瓷器個體的藝術特色,福建地區(qū)多嘴壺在胎裝飾方面主要有以下特征。
首先,以嘴或角為主要裝飾。從福建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來看,其胎裝飾主要是以堆貼素面的嘴或角為主要裝飾特征,一般裝飾在器身,分層排列,且多為五層,呈等距離環(huán)列分布;嘴或角與器身相連緊密,且多為五的倍數。部分多嘴壺的器蓋也用嘴或角來裝飾,如閩侯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帶蓋多嘴壺(圖一:1),不僅器身由25個嘴裝飾,就連器蓋面上也環(huán)列分布5個尖狀帶孔細長嘴。福建建陽水吉墓出土的一件宋青黃釉帶蓋多嘴壺(圖一:2)[30],除器身分五層環(huán)列四組共計20個錐形短嘴外,器蓋上還裝飾了兩層四組共計8個錐形短嘴。福建南平來舟宋代壁畫墓中出土的一件宋陶多嘴壺(圖一:3,原考古報告稱“陶多角蓋罐”),除器身堆塑五組錐狀嘴。蓋面還有五個角,呈五角星形分布[31]。
其次,部分器物還附加裝飾蓮瓣紋、葉脈紋、卷葉紋、花卉紋、水波紋、弦紋等,以增加器物的美感。如順昌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醬彩花卉多嘴壺,下腹堆貼雙重蓮瓣作承托狀座,腹部在多角間繪變體蓮花紋,蓋、腹下部飾葉脈紋、卷葉紋”[32]。還有一件宋青釉褐彩多嘴壺,脛部堆貼雙重仰蓮瓣紋,蓋頂、腹部裝飾釉下褐彩花卉紋[33]。以上兩件多嘴壺均于1984年10月在順昌縣元坑水泥廠工地出土。而用弦紋和水波紋裝飾器身下腹部也較常見,如福建博物院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3)和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4)每層間用弦紋來裝飾,下腹部均堆塑一圈波浪紋。還有少數多嘴壺在頸部堆貼一圈波浪紋進行裝飾,如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圖一:4,館藏號:002706)。
此外,部分多嘴壺的口沿下方還有兩個對稱的圓孔。如福州馬坑山五代吳越國墓葬出土的一件陶多嘴壺,在口沿下方“對穿兩個直徑約1.2厘米的小孔”[34](圖一:5)。連江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唐青釉褐彩多嘴壺(表一:2)、福州市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釉褐斑多嘴壺(表二:1)、泉州海外交通史博物館藏的一件唐青釉多嘴壺(表一:4)的口沿下方均有兩對稱圓孔。
多嘴壺是為了適應唐宋時期喪葬習俗、宗教信仰等的客觀需要而創(chuàng)造出來的一種喪葬明器?,F從器身銘文、器內殘留物、造型特征等方面分析其用途及蘊義。
部分多嘴壺的器身刻有“倉莊常滿”“錢庫長滿”“典庫當開”“酒庫大吉”等銘文。其中順昌縣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宋青釉多嘴谷倉(圖二:1)[35],腹部陰刻“我五谷倉”銘文(圖二:2),由此可知該器物是作為“谷倉”明器用途。
廈門市博物館館藏的一件北宋青釉帶蓋多嘴壺(表二:8),在4列嘴之間有行草墨書“千秋萬歲,五谷倉屋年年常滿,子孫代代富貴也,紹圣三年(1096年)丙子八月日謹題”,這是一件難得的有紀年的多嘴壺,墨書表達了施葬者祈求世世代代五谷豐登、倉廩豐足、子孫富貴的美好祝愿。
福建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器內往往殘留谷物,如福建順昌九龍山宋墓出土的宋青綠瓷帶蓋多嘴壺內盛有稻谷,1978年在福建順昌北宋墓出土的一件宋多嘴壺內盛有黃色稻谷[36],說明這類器物具有谷倉明器的用途。
谷倉又稱魂瓶、魂亭、神亭,是東漢到南朝時期南方墓葬中常見的明器,早期谷倉上多有繁雜的裝飾,有謂“所堆之物,取子孫繁衍、六畜繁息之意,以妥死者之魂,而慰生者之望”[37]。東晉以后,由于實行薄葬,谷倉也曾一度銷聲匿跡。到了唐宋時期再次燒造時,裝飾便去繁求簡,以嘴為主要裝飾,在造型上與早期谷倉有明顯不同。
還有部分多嘴壺內發(fā)現有銅錢,如順昌大干良坊宋墓北室出土的一件宋青瓷多嘴壺(圖三,原考古報告稱“多角瓶”)內裝數枚銅錢[38]。
由上可知,多嘴壺實際上是一種倉庫性質的儲物明器,可根據儲物類別有不同的稱呼,用其儲谷物,可稱為谷倉;用其儲銅錢,可稱為錢庫;而用其儲酒,則稱為酒庫。
中國古代是個農業(yè)國家,土地是人們賴以生存的基礎,耕種土地需要強壯的勞動力,所以“多子多?!庇^念在古人心中根深蒂固。多嘴壺以多嘴為主要裝飾,多嘴代表子孫多,用多嘴壺隨葬富含祈求死者到陰間仍能享受“多子多?!睅淼臉s耀,同時也保佑子孫世代繁衍的深意。
福建地區(qū)出土多嘴壺嘴的數量多為五的倍數,且器身以五層居多,“五五之數”富含深意。“五”字的訓釋,最早見于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五行也,從二。陰陽在天地間交午也。許氏將“五”字與陰陽五行聯系起來,引申為天地之間陰與陽的縱橫。劉勰在《文心雕龍·宗經》中提到“致化歸一,分教斯五”?!拔濉弊鳛閿翟~,常用來描繪世間萬物。天有五位、地有五方、季有五氣、山有五岳……因此,多嘴壺也蘊含了豐富的哲學宗教文化和宇宙萬物觀。
此外,部分多嘴壺下腹部還附加蓮瓣紋裝飾,這可能與墓主人佛教信仰有關。
多嘴壺在福建地區(qū)墓葬中的使用前后達數百年之久,有其深厚的歷史淵源:唐宋時期福建地區(qū)制瓷業(yè)的繁盛和陶瓷技術的進步,為其提供了物質基礎和技術支撐;當地的社會生活和喪葬習俗又為其生產和普遍使用提供了精神動因;而其獨特的造型和裝飾所寄寓的深厚蘊義又成為其保持生命力的動力源泉。
隨葬品可分為實用器和明器兩種類型。實用器一般為死者生前喜好之物;明器又可分為兩類:一類為反映死者生前生活情況的奴仆、用具模型或其他器物;另一類是專為死人而設置的迷信壓勝之物。“實用器與墓主財力有關,反映其生前的生活方式,它的流傳可以跨越千里之遙。與實用器相比,隨葬專用的神煞明器一般在當地制造,由那些帶有相近的喪葬觀念的人使用,流傳范圍有限,而且制作與使用(下葬)的時間間隔不大”[39]。由此推測,作為明器的多嘴壺可能產自于本地窯口。
與其他地區(qū)出土的多嘴壺相比,福建地區(qū)多嘴壺在嘴的排列方面較為整齊有序,基本呈等距離環(huán)列于器身,但不同時期也有變化,其主要表現在器身和嘴的形制特征上。器身由寶塔形、蠶蛹形、橄欖形等向罐形發(fā)展;分層由明顯向不明顯僅用淺弦紋分隔或不分層,且器身上裝飾的嘴的層數由五層向多種層次演變,如出現單層、四層、六層等;最大徑由下腹部向上發(fā)展。從嘴的形制來看,嘴呈等距離環(huán)列分布于器身;嘴的數量多為五的倍數,且多有開孔,并由長嘴向短嘴再到乳突狀嘴發(fā)展。
[1]曾幾:《福建順昌大坪林場宋墓》,《文物》1983年第8期。
[2]福建省博物館:《福建順昌宋墓》,《考古》1979年第6期。
[3]林長程、陳建標:《福建順昌出土宋代釉下彩瓷器》,《考古》1991年第2期。
[4]林忠干:《福建宋墓分期研究》,《考古》1992年第5期。
[5]張文釜:《福建南平宋代壁畫墓》,《文物》1998年第12期。
[6]順昌縣志編纂委員會編:《順昌縣志》,中國統(tǒng)計出版社1994年,第751頁。
[7]南平市政協學習文史委員會、南平市文化與出版局編:《南平文物南平市文史資料第九輯》,第187頁。
[8]武夷山市市志編纂委員會編:《武夷山市志》,中國統(tǒng)計出版社1994年,第995頁。
[9]福建省博物館等:《福建尤溪城關宋代壁畫墓》,《文物》1988年第4期。
[10]陳長根:《福建尤溪縣城關鎮(zhèn)埔頭村發(fā)現北宋紀年壁畫墓》,《考古》1995年第7期。
[11]建寧縣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建寧縣志》,中國統(tǒng)計出版社1994年,第569頁。
[12]曾凡:《福建連江宋墓清理簡報》,《考古通訊》1958年第5期。
[13]福建省博物館:《福建福州郊區(qū)清理南宋朱著墓》,《考古》1987年第9期。
[14]福建省博物館:《福州馬坑山五代吳越國墓葬清理簡報》,《福建文博》1999年第2期。
[15]鄭培升主編、福建博物院編:《福建博物院藏品選粹》,福建教育出版社2002年,圖48、圖80、圖83。
[16]中國陶瓷編輯委員會:《中國陶瓷福建陶瓷》,上海人民美術出版社1996年,圖49。
[17]同[11]。
[18]同[12]。
[19]同[10]。
[20]同[16]。
[21]同[2]。
[22]陳邵龍:《福建紀年瓷器》,海峽書局2015年,第203頁。
[23]同[9]。
[24]同[20],圖83。
[25]曾江:《閩侯文物精品》,海峽出版發(fā)行集團、福建美術出版社2011年,第96頁。
[26]同[1]。
[27]張濤:《南方地區(qū)多角罐的考古學研究》,《四川文物》2018年第2期。
[28]同[13]。
[29]王永平:《福建宋元時期青白瓷的裝飾藝術》,《福建藝術》2008年第4期。
[30]林忠干:《福建宋墓分期研究》,《考古》1992年第5期。
[31]同[5]。
[32]林長程、陳建標:《福建順昌出土宋代釉下彩瓷器》,《考古》1991年第2期。
[33]劉素芬:《從陶瓷谷倉明器看宋代順昌縣的農業(yè)》,《福建文博》2012年第1期。
[34]福建省博物館:《福州馬坑山五代吳越國墓葬清理簡報》,《福建文博》1999年第2期。
[35]劉素芬:《兩件“一普”新發(fā)現的宋代銘文瓷谷倉》,《中國文物報》2015年6月23日,第6版。
[36]陳定榮:《谷倉罐概述》,《農業(yè)考古》1987年第2期。
[37]駱文亮:《中國陶瓷文化史》,中央編譯出版社2012年,第48頁。
[38]順昌縣文管會:《福建順昌縣北宋墓清理簡報》,《考古》1987年第3期。
[39]黃義軍:《南方宋墓出土盤口瓶和多角壇的分區(qū)研究》,《考古與文物》2008年第4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