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奇飛
峨眉山月
越是磅礴的事物越是虛無,
隱藏著它的本體。
從生到死,驚險得像一個警句
跨過上一頁與下一頁,
中間是虎躍的斷崖。
斷崖之上,清明的心
使合金的時間
彎成了柔和的圓弧形。
萬物醉
臉帶刀疤的暴徒醉于烈酒,
得意于自己的狂言;
屠夫的刀,醉于剔凈的骨頭
而晃動它的寒光。
孔雀醉死于自己的美;
十七歲的旺姆姑娘醉死于花香和愛意。
飛鷹醉于斑斕的羽毛和利爪,
而箭矢醉于鷹。
哦,吃苦的喇嘛醉于蜜黃的落日;
石窟佛醉于眾生的微笑
而大睡了千年。
哦,天也醉了,
倒在納木錯湖水里,無人扶。
天醉成了水,水醉成了天。
萬物彼此迷醉,
而顯露寧靜、美和曠遠。
崗巴拉雪山
岡巴拉雪山明亮的夜晚,
天堂燈火通明的夜晚,
你平靜的祈禱,制止了風雪的殘暴
和馬群的驚鳴。
戈壁灘荒涼的雪夜,
創(chuàng)作力貧乏的雪夜,
愛的顫栗穿透馬的肩胛骨,
貧瘠的靈魂越過一把藏刀,
將爐膛的火焰跳成靈之舞。
就像在白天,一只口渴的
麋鹿,將巖石上的火焰
喝成了水。
大昭寺落日
佛陀穿著牦牛的身體在奔跑!
九百九十九頭牦牛在青藏高原齊奔跑!
大昭寺的暮鼓聲,重一腳輕一腳
躲閃著石子,
奔跑在變暗的曠野上。
夕陽遲緩,萬物重現(xiàn)又幻滅。
犀牛之詩
一頭犀牛大踏腳步向我們走來。
在庖丁的刀法失傳的年代,
它不可能是解構(gòu)主義的。
它龐大、偉岸、結(jié)實,
腳步沉穩(wěn),這決定
它不走歷史虛無主義的路線。
它粗重、笨拙,
它不可能是先鋒的、激進派的。
它褐色,偏灰色,
它不是唯美主義風尚的追隨者。
它有沉默的氣質(zhì),
但并不思考形而上的生存哲學。
脾氣暴躁,
不像儒家的門徒。
一頭龐大的犀牛
大踏腳步迎面而來,
它僅僅為了詩學入門。
覆雪之詩
寂靜將雪下在山野上。
山野空曠,干凈;
一生清白的人,死在雪地上。
萬徑歸于一徑,千鄉(xiāng)
奔向不歸之人。
寂靜將雪下在雪地上。
圣人隱沒,驚現(xiàn)猛虎的足跡。
山河斷流,萬物獨生獨死,
在殘酷時刻,進入深刻的省察。
而死者從風雪迷途中折返,
被喚入無言和無名中。
寂靜將雪下在一首詩中。
死者滑雪越過一個斷句。
而那覆雪的
詞語之家,收容天地無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