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語:
喬亦涓的作品顯現(xiàn)了卓異的品質:富有耐心的敘述,推進詩歌不錯的控制力,在繁雜的生活之上的洞察與捕捉能力。年微漾冷峻的敘述讓人著迷,詩句線條簡練,不僅在結尾的處理上很有張力,也有很好的整體布局能力。棄子對物象世界有很獨特的感受力,他對細節(jié)的處理讓人感覺新鮮,他的語言也頗有質感。作為一個城市女性,張小末向往著自然的生活,并且有一雙能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王江平帶來的是一種平實的生活世界,那里有著溫暖、孤寂以及親人間彼此的依賴。溫筱的詩讓人感到這是一位輕吟淺唱的古典女子,她的詩顯得玲瓏剔透。水白的詩書寫了一位旅人眼中杭州城北的人文景觀:拱宸橋、半山、娘娘廟等。一笑注目的是春天,一個人對自己的愛情充滿了期盼,也充滿了生活積極的因子。(江離)
事物訓練我的耐心
事物訓練我的耐心,
磨鈍我的指甲,
把渺小的神經(jīng)
藏在平靜的木紋下——
洗干凈的白襯衣等著
下一個油膩的擁抱。
剛剛拖過的地板發(fā)出
黑腳印的笑。
我贊美的玫瑰,從未
因贊美而開得更長久。
西西弗的詛咒無法
阻擋滾落的石頭——
那就再推一次上山吧。
并且,永不要吝惜——
為了不再屬于你的綻放,
調亮你純凈的歌喉。
父愛的獎賞
我和母親從不談靈魂。
和父親,有時
談一點點。
畢竟,他是我第一首詩歌的讀者。
這不是太少,
這已經(jīng)太多,因為
他給我的獎賞,是使我
相信——文學——
乃另一位父親——
當現(xiàn)實這一個
衰老,謝幕——想象我們還有
取之不竭的愛之慈父!
翠 鳥
我們發(fā)現(xiàn)它時,
相距不過三五米。
在河堤最后一級臺階上,
想必它已佇立多時。
水流緩慢,看上去仿佛凝滯了。
一縷風激起無數(shù)細小漣漪,
波紋瞬息萬變,頃刻間
河流已不是剛才那條河。
對此它不會沒有察覺。
河水的動靜,時光的流變,
它洞若觀火,敏銳的眼睛
比我們看得更真切。
趁它專心致志,我們躡足而進。
突然,“嗖”的一聲,
濺起的水花未落定,
它已掠過我們頭頂,低低地
仿佛故意讓我們看見
它嘴里那驚呆了的魚。
而應目瞪口呆的其實是我們,
不僅僅為艷麗的羽毛
和它粗壯有力的嘴。
它靜觀流水,如最審慎耐心的智者,
捕食的方式卻像一個盜賊——
快速地出手,猝不及防地劫掠……
要是能干得像它一樣漂亮
該多好,不,我不是說捕魚;
我是說——寫詩——
這行當幾乎和捕魚般古老。
掃帚的請求
“你隨手指出一樣事物,
我便可以為它講一個故事,”
他說。
在香煙盒上,他記下瞬間的
靈感之句。
比如:“一個人躺下去只需要
五尺寬的地皮,
站起來卻需要整個天空。”
又比如:“一個作家要像
化學家般客觀,他必須明了
一幅風景中,
垃圾堆的地位也很重要。”
那么……掃帚?是的,
甚至一把掃帚
也在命令,召喚,要求——
它斜倚著一堵墻,一棵樹,
一段剛剛打掃干凈的走廊。
為了請求你為它寫點什么,
它可以憤怒、骯臟,也可以
寧靜,清潔,和溫柔——
它召喚你的手,從灰塵,落葉,
從一片廢墟和混沌,掃出
一條干凈的小路,一小塊
空地,一些回憶,一丁點兒思想。
冬日里的鷺鷥
它站在夏天曾經(jīng)站立過的
同一個地方,同一塊石頭上。
赫拉克利特的思想不曾
打擾它清醒的頭腦,
敏捷的喙,和銳利的目光。
它飛翔的姿勢是高遠而
優(yōu)美的,頭昂起,長長的腿
斜曳身后。有時,經(jīng)過橋上
它突然從河對岸迎面飛來,
像黑夜里突然
駛來的車燈般雪亮,刺眼。
但它似乎更喜歡低頭凝視,勝過
高遠的飛翔。一小時又一小時
它盯著水面,研究著
水上的波光,漣漪,倒影和
水底的青苔,石頭,魚。
“人不能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它赤裸的雙腿強烈反駁
這悲觀的智慧。無數(shù)次地,堅決地
赤腳踏入冰冷流水。仿佛
要以它的信念糾正
河流的錯誤——它理應是清澈的,
深邃的,恒久不變,經(jīng)得起
一只鷺鷥潔白的質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