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小旦
摘 要:“目識心記”這一詞語本是用在中國畫創(chuàng)作中的。目識心記式的觀察、體悟、寫生、設計、創(chuàng)作在作者深入觀察生活與體驗生活中一次完成,又是藝術家多年的閱歷、修為的集中體現,創(chuàng)作者將“目”的“外游”與“識”的“內游”相結合,通過洞察、體悟、心記、感受形成設計藝術意象,再表現在畫面中,有利于形成鮮明的個人藝術設計風格。文章主要探討目識心記與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的關系。
關鍵詞:目識心記;藝術創(chuàng)作;寫生
“目識心記”這一詞語本是用在中國畫創(chuàng)作中的,源于《宣和畫譜》:“南唐李后主欲見韓熙載家中夜飲之樽俎燈燭門觥籌交錯之態(tài),乃命顧閎中夜至其第,竊窺之,目識心記,圖繪以上之?!蔽覈鴼v代畫家都非常重視目識心記的鍛煉,并把它運用到創(chuàng)作中去。如南齊謝赫善畫,尤善人物肖像,有很強的心記與默畫能力,“寫貌人物,不俟對看,所須一覽,便歸操筆”。《唐朝名畫錄》記吳道子憑游覽印象作畫,“嘉陵江三百余里山水,一日而畢”。目識心記在中國畫創(chuàng)作中具有重要的價值和意義,是一個繪畫者是否具有“活”的造型能力和藝術創(chuàng)造力的重要標志。目識心記同樣在繪畫、設計等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中也可以加以借鑒和運用。藝術創(chuàng)作不僅要有面對實物寫生的能力,還要有敏銳的觀察生活和卓越的形象記憶能力,要能夠在紛繁復雜的大自然和瞬息萬變的社會生活中,隨時隨地地擴充知識、豐富感受、積累形象素材,以作為創(chuàng)作儲備。因此,目識心記也是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中必要的基本鍛煉,對繪畫、藝術設計的創(chuàng)作都有特殊的重要性。
“目識”,首先是用眼睛去看,這便要深入生活,體驗生活,認真觀察,而不能走馬觀花、一帶而過?!翱础笔恰白R”的基礎,不“看”就談不上“識”,“看”得不認真、不仔細,“識”得就不夠深刻、不全面。通過仔細認真的“看”,便可開始“識”。此一“識”字,看似簡單,但做來很不容易。“識”的程度高低、格調俗雅,與觀者的學識修養(yǎng)、人品德行、世事經歷等都有密切的聯系?!澳孔R”之后還需“記”?!坝洝钡姆椒ê托问接泻芏?,但關鍵在于用“心記”。如“心記”不甚全面,便加以“圖記”①和“文記”②補之。目識心記式的觀察、體悟、寫生、設計、創(chuàng)作在作者深入觀察生活與體驗生活中一次完成,又是藝術家多年的閱歷、修為的集中體現。藝術家將“目”的“外游”與“識”的“內游”相結合,通過洞察、體悟、心記、感受形成設計藝術意象,再表現在畫面中,有利于形成鮮明的個人藝術設計風格。
第一,目識心記與臨摹之間的關系。
臨摹是研究中國傳統繪畫最有效的方法之一。臨摹者在臨摹過程中能有效地體會原作者的創(chuàng)作氣息,解決繪畫中諸多基本問題,是學習中國傳統繪畫的精髓所在。西方的畫家也有同樣的體會,如拉斐爾就臨摹過許多歷代大師的作品;馬蒂斯曾說過,“我的藝術得益于所有的畫家,為了學習思想和技巧,臨摹過許多歷代大師的作品”;魯本斯臨摹米開朗基羅的作品,并加以再創(chuàng)造;凡·戴克是魯本斯的一個助手,臨摹的作品簡直和魯本斯的作品一模一樣,后期發(fā)揮了自己的創(chuàng)造性,最終成為一代名家。作為一個畫家,先臨摹懂理,再深入自然地目識心記,最后創(chuàng)作,是十分符合人的認知過程。在藝術創(chuàng)作過程中,臨摹所形成的藝術視覺想象的記憶,會影響創(chuàng)作者深入自然目識心記進行創(chuàng)作的觀察方式,有利于創(chuàng)作者在臨摹基礎上結合目識心記形成新的感受和視覺形象,醞釀新的、獨特的意象,最終物化在畫面上或設計作品中。
第二,目識心記與畫“理”之間的關系。
中國畫常常提到“理”字,黃公望《寫山水訣》提到:作畫只是一個字要緊,那就是“理”。明代唐志契《繪事微言》:“作畫非易事,……大抵只要明理為主?!边@個“理”字內容很復雜,既包括物理又包括畫理。粗淺地說,就是對事物深刻的認識,通曉其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深入其理以曲盡其態(tài),通過形象思維,按照美的法則,塑造真實生動的形象。蘇東坡論畫以為人、禽、宮室、器用皆有常形,至于山石、竹木、水波、煙云雖無常形而有常理。那么怎樣表現無常形的事物呢?這就要反復地在不同情況下觀察,領會其性質特點和運動變化的規(guī)律,鍛煉目識心記,在實踐中摸索出相應的表現技法,來作概括的表現,藝術形象的準確并非真實,一個畫家不應只畫眼前所看到的事物,應該記下自己的內心所看到的東西。明代唐志契在《繪事微言》中則說得更為明白:“凡畫入門,必須名家指點,令理路大通,然后不妨各成一家,甚而青出于藍,為可知者,需不惜重資,大積古今名畫,朝夕探求,下筆乃能精妙過人?!边@說明作為畫家,先需“理路大通”,再“大積古今名畫,朝夕探求”,最后下筆才能“精妙過人”。在西方藝術家看來:畫家在可能的范圍內,應該精通學理。這是基于幾何學、透視學、解剖學、色彩學等知識的掌握和運用,才能更好地繪畫;同樣設計藝術家也如此。
第三,目識心記與對景(物)寫生的關系。
國畫重視目識心記,但也不忽視對景寫生。古代畫家對景寫生的記載也不少。例如,荊浩見太行山洪谷中有古松,“因驚其異,遍而賞之。明日攜筆復就寫之,凡數萬本,方如其真”;趙昌畫花,“每晨朝露下,繞欄諦觀,手中調彩色寫之,自‘寫生趙昌”;黃公望在他的《寫山水訣》中提到,“皮袋中置描筆在,或于好景處,見樹有怪異,便當模寫記之,分外有生發(fā)之意”。從這些例子可見古人創(chuàng)作并不是完全靠記憶默畫的。目識心記要有一定的造型能力和寫生鍛煉,眼力鍛煉也要在對物寫生中提高,實地寫生還可增強記憶。目識心記是一個長期、反復進行的過程,是和各方面的才能與修養(yǎng)有關的,不能片面而簡單化地理解。因此,目識心記要與對景寫生相互配合,而不能相互代替。對于從臨摹入手,囿于成法,不能發(fā)揮創(chuàng)造性的人,實地采風寫生鍛煉更為重要。但有的人有素描基礎,能構畫得很準、很像,但受寫實觀點的拘束,“拘于象內,觸處為形似所牽”,畫出來的真實而不生動,準確而味道不足,能畫靜的畫不了動的,眼睛離不開對象,雖然紙上畫的不少,但肚子里裝的卻很有限,搞創(chuàng)作、搞設計離開了參考便寸步難行。類似這種情況,要認真學習領會傳統繪畫的精髓,加強目識心記的鍛煉。
第四,目識心記與人物畫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系。
人物畫重神似,要能“以形寫神”。就人物畫創(chuàng)作來說,就是要表現對象的精神性格,得其性情笑言之態(tài),而不是空得其狀貌,所以肖像畫就叫“傳神”。畫肖像畫不主張要對象如木偶一樣靜坐不動,目視一點,那樣他就矜持拘謹、神斂失天。而應“彼方叫嘯談話之間,本真性情發(fā)見,我則靜而求之,默識于心,閉目如在目前,放筆如在筆底”。因此,畫人物畫沒有靜觀默察、目識心記的本領,是難以畫好的。人物以外的物,如禽獸、花木、山水等,也都有“神”。要做到傳物之神,也要仔細觀察,體物入微,窮理進性,也要有目識心記的功夫。在人物畫創(chuàng)作的實踐中,我們要扎根自然中,細心觀察,用心記憶,完美地表現。善于觀察的藝術家可以從自然中逐漸地了解所有的事物,并研究每一事物的具體情況,默記于心。成功的藝術家不僅滿足于能再現形體的各個部位,而且能適當地增加美的成分,因為在人物繪畫中,好看的外貌不僅是為了悅人,而且是必備的素質。古代有一些畫家一味地忠于自然,不注意好看的外貌,因而得不到人們的最高贊譽。因此,從所有美的事物中汲取其精華之處是十分有益的。人們在藝術實踐和研究中了解什么是好看的并非易事。且人們發(fā)現,十全十美并不會出現在單一物體上,而是分散地、沒有共性地存在于許多物體之中,我們要做到目識心記,綜合各個方面,竭力地追求藝術的美。
第五,目識心記與藝術創(chuàng)作之間的關系。
“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簡要地闡明了中國畫創(chuàng)造的方法特點,筆者認為這也是一切藝術創(chuàng)作所要借鑒的創(chuàng)造方法。目識心記正是這種特點的體現,畫家以造化為師,把來自造化的形象深印在腦海中,在記憶中將想象加工、理性的概括和情感的抒發(fā)相融合,創(chuàng)造出既源于生活又發(fā)自內心的主客觀相結合的藝術作品。藝術創(chuàng)作要求對生活的認識和積累越豐富越好,越熟悉越好,越深刻越好。但藝術創(chuàng)作卻不是如實地記錄、羅列現象,要“博觀而約取,厚積而薄發(fā)”,取其精粹,以少總多,是筆少畫多,語少意豐,景簡意深。因此,目識心記不僅是熟悉對象的方法和結果,而且是藝術加工必經的過程,要求創(chuàng)作者在觀察記憶中醞釀構思,提煉加工。
目識心記與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關系密切,在當代藝術創(chuàng)作中要重視目識心記的培養(yǎng)和鍛煉。首先,要重視臨摹。通過對優(yōu)秀藝術作品的臨摹,豐富臨摹者新的視覺經驗,深入體會原作者如何看待世界和表現世界,能為臨摹者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為目識心記儲備基礎的視覺形象記憶,有利于臨摹者模擬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其次,目識心記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觀察方法,能有效地避免創(chuàng)作者被動地對景寫生與抄襲自然,有利于作者將自身情感、思想觀念和觀察結果三者有效地結合,誘導其逐步形成新的視覺意識,從而逐步進入創(chuàng)作狀態(tài)。最后,目識心記這種藝術創(chuàng)作觀察方法能使創(chuàng)作者在此前已成功掌握的視覺經驗與體會、筆墨技巧、思想觀念、知識儲備和個人修養(yǎng)等方面相互作用,有利于形成鮮明的個人藝術設計風格。在當代藝術觀念下,目識心記式的創(chuàng)作方法在繪畫、藝術設計等藝術創(chuàng)作中加以借鑒和運用,并創(chuàng)造性地發(fā)揮,能創(chuàng)作出更好的藝術作品。
【作者簡介】劉小旦(1983—),男,山西垣曲人,南京大學歷史學院考古文物系博士研究生,晉中學院美術學院副教授、副院長,研究方向:藝術創(chuàng)作、文化遺產與文化學研究。
【項目基金】晉中學院“1331工程”創(chuàng)客研究團隊《山西文化遺產保護與文化強省建設研究》階段性研究成果(項目號:2017JZXYCK016)。
①“圖記”,就是所謂速寫,單就其補“心記”之不及。
②“文記”常與圖記結合起來,圖文并茂,更為準確、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