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玉
我愿意做一個沉默的人,沉溺于自己的內(nèi)心,尋找不一樣的光亮。
王小波說,我選擇沉默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從話語中,你很少能學(xué)到人性,從沉默中卻能。假如還想學(xué)得更多,那就要繼續(xù)一聲不吭。
很多時候,人沉默不是因為不善言辭,而是不愿言辭,他們其實洞悉著一切。沉默的人像海綿,吸納光,吸納暖,吸納別人的悲歡。某一天,那些光就會變成美好的文字,那些暖就會變成躍動的音符。
張曉風(fēng)曾寫過一篇文章《在D車廂》,寫她和家人一起去英國玩,他們乘坐的火車在眾車廂中有一個特別的D車廂,是個很安靜的車廂,不許說話,不許制造噪音,如果非得說話,就只能傳紙條。我心想,真是太好了,在那里我可以想任何事情,寫任何東西,一點都不吵。車廂里的每個人都有絕對的自我,絕對的安靜。
這種設(shè)計很是令人稱道!旅客買的是座位,但很可能他也希望同時買到屬于這位子的寧靜,做人很難一天到晚都不言語,但在坐火車的這段時間,可以選擇片刻的安靜是很好的。
車廂里,人們或埋頭讀書,或閉目思考,或托腮望著窗外,每一個人都是一塊沉默的海綿,吸納著寧靜世界里的光。
“冰山在海里移動很是莊嚴(yán)宏偉,這是因為它只有八分之一露在水面上?!边@是海明威的“冰山理論”。冰山漂浮在海面上的時候,我們只能看到它露出水面的一小部分,可是在水下,卻潛藏著巨大的山體。海明威以此比喻寫作:作家有八分之七的思想感情是蘊藏在文字背后的,真正通過筆端表現(xiàn)出來的只有八分之一。如果作家能夠處理好這一點,讀者就能強烈地感受到這八分之一背后的沉默的力量。
在生命的天空下,沉默的、偉岸的冰川正在緩緩移動。
從上帝的視角看,我們幾乎是一樣的,像工廠的流水線一樣,千篇一律。你看,這多么需要與眾不同的靈魂。多少人,身體露在陽光之下,靈魂卻被關(guān)押在黑屋子里。所以,每個人都應(yīng)該追尋自己的黃金時代,發(fā)光散熱,而不是趨炎附勢,以至迷失自己。一種動物總想著嚇唬別人,于是就長成了蟾蜍,長成了蜥蜴;另一種動物總想著取悅別人,便長成了孔雀,長成了百靈。有一天,我發(fā)現(xiàn)我真的喜歡上了沉默,就算與山風(fēng)為鄰、雨露為伴,我也能冥想山風(fēng)的清,舔舐雨露的凈,就算真的走進(jìn)了霓虹轉(zhuǎn)舞的道場,我也能不言不語地寂靜地歡喜。
生命時而奔放,時而纏綿;時而眼波間物欲橫流,時而心湖上一葉驚秋;時而痛不欲生,時而歌舞升平;時而憤世嫉俗,時而刻意偽裝……理想重,所以千折百回;事業(yè)重,所以忍氣吞聲;親情重,所以省吃儉用;友情重,所以顧此失彼。因為重而擔(dān)當(dāng),因為擔(dān)當(dāng)而享有,因為享有而豐富,這是一個人對自己內(nèi)心最大的開發(fā)。承受那些重、接受那些苦、忍耐那些痛,只為了生命的花園里,能開出不同尋常的花。
人過中年,似乎已沒有了力氣去為某件事熱烈地爭辯,也不再有什么事值得逞一時的口舌之快,終懂得了云淡風(fēng)輕的好,也懂得了在喧囂中獨善其身,去做一個沉默的人。
沉默的人,心中必然藏著深深的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