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說出你的秘密

王鳳國

一

手機(jī)能裝下人所有的秘密。

閆斌的秘密當(dāng)然也被裝了進(jìn)去。有時，閆斌的手機(jī)也會裝著別人的秘密。

閆斌的魂像被手機(jī)吸了進(jìn)去，全神貫注在翻看信息。絲毫沒察覺到有人用胳膊碰了他一下。那個人從口袋里掏出煙，遞給他。這下閆斌有了反應(yīng)，他抬頭看，驚訝地說，你怎么來了？這才幾點(diǎn)？大清早的。

閆華說，我，我來看看你。

閆斌把煙燃上，吸了一口，繼續(xù)玩手機(jī)，聽他這么說，冷笑了一下說，我好好的，看我個啥？閆斌聞到一股酒味從他爹嘴里跑出來，說，你喝酒了？

閆華說，喝一點(diǎn)兒。

閆斌說，大清早你喝什么酒?。￠Z斌想，還說喝一點(diǎn)兒，這么濃的酒味，至少有半斤。

來人說，這兩天我把貴城超市都遛遍了，也沒找到你妹妹。

閆斌來了興趣，把手機(jī)放口袋里，盯住可憐巴巴的爹說，她可能歇班，她可能不想見你，躲起來了。

閆華說，她躲我干什么？二十年沒見我，她怎么知道我在找她？把你手機(jī)里的相片再給我看看。

閆斌說，我刪了。

閆華說，我明白了，你又在騙我。你妹妹根本不在貴城超市。我答應(yīng)給你錢裝修房子，答應(yīng)給你錢買車，答應(yīng)給你錢開店。只要你想要的，我能辦到的，我都給你。你為何這樣折磨我？忽悠我這把老骨頭。

閆斌說，你說對了。我妹妹不在貴城超市。我知道她在哪兒，就是不告訴你。我不要你的車，不要你給我開店，不要你給我裝修房子。我一輩子擺地攤，我樂意。我就是不告訴你我妹妹在哪兒。還有，我也不結(jié)婚，你不是想抱孫子嗎，我就是不結(jié)婚。

閆華蹲在那里傷心地哭泣起來，臉色漲紅，像缺氧一樣。

閆斌站起來，跑路對面買了兩杯蓮子粥。賣蓮子粥的李老頭說，那個人是誰，我看你們在吵架。閆斌說，不認(rèn)識，一個問路的。

閆斌把蓮子粥給閆華一杯，說，爹，你喝多了，喝杯蓮子粥醒醒酒快走吧！家丑不可外揚(yáng)，外人看見要笑話我呢！

閆華說，我不怕別人笑話，我要讓全世界都知道你不孝順，大逆不道，欺負(fù)你老爹。閆華說著說著，眼睛瞪得像蛤蟆一樣，人差一點(diǎn)跳起來。

李老頭發(fā)現(xiàn)了閆斌的秘密。

二

李老頭的秘密是閆斌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

閆斌不了解李老頭。李老頭也不了解閆斌。不了解不代表他們沒說過話，不代表不見面。相反，他們天天見面，只是不熟而已。李老頭是個近七十的老頭子，是不會入閆斌的眼的。步行街美女如云，閆斌還看不過來呢。讓他去關(guān)注一個老頭，這不是掃他的興致嗎？要不是那個漂亮女人的出現(xiàn)，閆斌是不會對李老頭有興趣的。也是因?yàn)檫@個女人，讓閆斌對李老頭刮目相看，驚嘆不已。想不到李老頭深藏不露，竟和這樣的美女有瓜葛，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他們是什么關(guān)系？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李老頭的秘密他老伴肯定不知道，那個女人每次出現(xiàn)都是在他老伴離開之后。這仿佛與李老頭形成了一種默契。有時，女人還給李老頭看她的手機(jī)，李老頭眉笑顏開，這些細(xì)節(jié)全被閆斌看在眼里。閆斌本來是看那個女人的，李老頭就順便進(jìn)入了他的視線。那個女人讓閆斌垂涎三尺，但是李老頭開心的樣子讓他惡心。青春靚麗的女子，身邊站著一個殘年暮景的老人，畫面這樣的不協(xié)調(diào)。起碼這樣的畫面讓閆斌不舒服。他真想一腳把老頭踢一邊去，自己和女人站一塊，那才是郎才女貌。他本來就是好奇心極強(qiáng)的人。愛看懸疑小說、偵破故事。他認(rèn)為，世界上最大的樂趣，莫過于帶著一個個疑問去尋找答案。尋找的過程無疑就是最大的樂趣。他也會用同樣的辦法折磨父親，最能刺痛父親的一句話就是，我知道我妹妹在哪里，就是不告訴你?？吹嚼罾项^和那個女人聊得如此開心，最后李老頭還給女人錢，有時是百元大鈔，有時五十、二十的零錢，女人開始不肯要，推讓幾下女人就把錢收了。

閆斌腦海浮現(xiàn)幾個大大的問號，李老頭和女人是什么關(guān)系？女人手機(jī)里有什么讓李老頭眉開眼笑？李老頭為何一次次給女人錢？李老頭到底什么背景什么來頭？絕不是小吃街一個賣蓮子粥的這么簡單。

三

這條街是滕城最繁華之地，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所有散亂的色彩在這里聚合。

步行街離滕城火車站很近，幾步路就到，把車站的人氣一下子都吸引過來，它一下子變得鮮活了。服裝、小吃、首飾、化妝品、手機(jī)等各種各樣的時尚品牌都在這里聚集。步行街貫穿南北，像一條龍臥在這里，主街是龍的身體，一條條通往東西副街的路像極了龍的爪子。主街多是服裝、高檔化妝品、首飾及奢侈品，大部分商鋪所賣的商品百分之八十是女人的，此街也稱“女人街”。琳瑯滿目的商鋪成了女人的舞臺，每個女人也都成為這條街的主角。服裝是她們的道具，心情是她們的劇本，一切精彩在她們身上演繹。

副街有兩條，東街與西街。東街是酒吧、歌廳、休閑棋牌室，是年輕人酒足飯飽后談情說愛或者打牌唱歌休閑的地方。還有一類，男人頂著花白的頭發(fā)和啤酒肚，身邊摟著個穿著時尚、臉蛋年輕的女人。他們一般去咖啡廳、酒吧或歌廳，讓路人很難推測他們的關(guān)系。東街是茶余飯后一個絕佳的去處。

西街主要是各種小吃，全國各地的名吃都盤踞這里，比如重慶酸辣粉、西安羊肉泡饃、神農(nóng)架大餅。滕城人人神通廣大，猴精，只要有外地來的生意人買賣興隆，不管你是祖?zhèn)髅胤剑€是加盟大品牌，在滕城干不到半年，手藝全被偷了去。滕城小吃街基本都不是正宗的，全是山寨版。閆斌的鐵板魷魚也不知是從哪兒學(xué)來的。閆斌能厚顏無恥改成“閆家魷魚”，成了他閆家的獨(dú)門絕技，還做個牌子掛在三輪車上。

閆斌中午幾乎沒什么生意。他的生意傍晚五點(diǎn)以后才開始。周圍的人都喜歡吃他的魷魚，晚上喝上一杯啤酒，來幾串魷魚，真是美哉美哉！喜歡吃魷魚，不代表就喜歡做魷魚的人。閆斌就是一個很不討人喜歡的人。不喜歡他的原因有兩個，第一，大伙兒總聞著他身上有一股很難聞的魷魚味。就如大家都喜歡吃臭豆腐，卻接受不了做臭豆腐的人。有人說，閆斌床上、被褥都是油膩膩的怪味，起碼有一年沒洗。這句話準(zhǔn)確說，應(yīng)該是劉敏說出來的。劉敏是步行街賣衣服的，劉敏賣的衣服如她的身份一樣廉價。她不開專賣店，也不是連鎖商鋪，她擺地攤。用她的話說，商鋪房租太貴了，風(fēng)險太大。擺地攤無房租沒稅收，賣了純掙。閆斌說她是個一輩子也不會有大出息的人，只看那點(diǎn)微薄的蠅頭小利。

劉敏最大的心愿就是趕快把妹妹劉娜嫁出去。劉敏的母親去世早，那個時候劉娜只有幾歲，父親常年在外打工，根本無法照顧年幼的劉娜。只好讓已出嫁的劉敏照看，“長姐如母”這句話用在劉敏身上再適合不過?，F(xiàn)在劉娜大了，已是二十八歲的老姑娘了，劉敏豈能不著急？還有，在劉敏的記憶里，劉娜一次真正的戀愛也沒談過。劉敏想讓劉娜快快嫁出去還有一個難言之隱，劉敏在滕城混得一塌糊涂，連一套有模有樣的房子也沒混上，這成了劉敏的隱痛。劉敏租的房子很小，兒子也一天一天長大，差不多長得和她一樣高了。劉敏為劉娜著急多半是為她自己著急，為了把劉娜嫁出去，劉敏見人就求著給劉娜介紹對象。這條街上，劉敏認(rèn)識的人幾乎都給劉娜介紹過對象。劉娜學(xué)歷不高，長相一般，什么能耐沒有，挑肥揀瘦倒是最在行。再好的小伙子她也能挑出毛病，還埋怨媒人介紹的貨色不好，再把媒人說得一無是處，真是出力不討好。后來，沒人愿意和劉娜扯淡。

無奈，最后劉敏看上了閆斌，想把劉娜嫁給閆斌。閆斌哪里好，劉敏說不上來，人如同油鍋里撈出來似的，全身透著魷魚的腥味。出門都不在意形象，不重視個人衛(wèi)生，生活質(zhì)量能好到哪兒去？閆斌還愛喝酒，酒量不大，一喝就多，喝多了就胡言亂語，酒瘋子一個。閆斌這些壞毛病劉敏全看在眼里，劉敏還是想讓劉娜嫁給他。劉敏相中閆斌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是閆斌有一套非常大的房子。像閆斌這樣的混一輩子怕也混不上一套房子，可他運(yùn)氣好，屬于回遷戶。只要有了房子，什么缺點(diǎn)都可忽略不計。相反，閆斌身上毛病越多，劉敏反而高興，更想把劉娜嫁給他。你這樣的爛人，能找個媳婦就不錯了。這樣，劉娜嫁給閆斌的概率就更高了。后來，劉敏才明白，這樣的想法是愚蠢的。

滕城的房價如股市的K線圖，青云直上。可股市還有跌的時候，還可以買進(jìn)，房價呢？房價漲十多年了，從來就沒跌過。前幾年，那些所謂專家教授整天呼吁老百姓不要買房，要跌了。多年過去了，也沒見房價跌。再有經(jīng)濟(jì)學(xué)家教授出來講樓市，劉敏馬上換臺，真是讓這幫大忽悠把劉敏的心傷得徹底。前幾年劉敏還破口大罵，禽獸，騙子，我操你娘。你罵你的，人家講人家的。最后房價沒忽悠下來，劉敏的脾氣倒沒了。閑來，她還問閆斌這房價還能跌嗎？閆斌很嚴(yán)肅地說，肯定跌，不跌成什么了。劉敏說，何時跌？閆斌說，不知道，真不知道?？梢妱⒚魧Ψ孔拥南蛲琊囁瓶?，她受夠了沒房子的煎熬和折磨?？蛇@些苦劉娜絲毫感覺不到。有時，劉敏真恨不得劉娜跟著別人私奔，劉敏無數(shù)次地給他們創(chuàng)造機(jī)會，可是劉娜對閆斌就是不來電。

劉敏把劉娜嫁出去的心情很迫切，她甚至想，這劉娜是不是沒發(fā)育好？劉娜雖然1米65的身高，胸卻是一馬平川，屁股也不翹。劉敏懷疑劉娜雌性激素不達(dá)標(biāo)，對男人不來電，沒男女的欲望，用現(xiàn)在人的話說是性冷淡。

劉娜卻說，我是看到了你的痛苦，一輩子也不能找喝酒的男人。你看看姐夫，天天喝得找不著家。我發(fā)誓一輩子也不找喝酒的男人。

劉敏說，社會上混的哪個男人沒幾個朋友，哪個男人不喝酒。喝酒算不得缺點(diǎn)吧！

劉娜說，行了！姐，也只有你能容忍他。換了我，早和他離了。

劉娜把劉敏說得欲哭無淚，一肚子委屈無處倒。 在劉敏看來，劉娜永遠(yuǎn)只是個孩子。她能容忍一切是為了誰？想起娘臨死前，拉著她的手，讓她照顧好劉娜。父親也一次次囑咐她，照顧好妹妹。劉敏在黑夜里獨(dú)自淚流。這可不是小事兒，天天月月年年。剛把劉娜接回來還沒什么，隨著時間的推移，丈夫開始不滿，這嚴(yán)重影響到了正常生活。原來可以把劉娜當(dāng)孩子看，不讓她洗衣做飯?？墒且惶焯扉L大，不再是孩子了。丈夫的怨言，她也想過憤怒，抗議，可為了妹妹，她只能把苦吞到肚子里去。面對丈夫的吸煙、喝酒、賭博，還和社會上不三不四的女人鬼混，她也只能忍氣吞聲，她就盼望劉娜快快長大。劉娜學(xué)習(xí)成績一塌糊涂，劉敏心里反一絲竊喜。萬一劉娜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不讓她上大學(xué)，最后，她能不怨恨你一輩子？含辛茹苦把她養(yǎng)大，最后留下怨恨。劉敏現(xiàn)在最大的心思就是撮合閆斌和劉娜的愛情。創(chuàng)造機(jī)遇，讓他們多交流多溝通，快點(diǎn)來電，撞出火花?？墒?，結(jié)果讓劉敏大失所望，劉娜不領(lǐng)情，對閆斌不來電。閆斌像是個玩世不恭的浪子，和劉娜并不談情說愛，卻滿嘴跑火車。他可以和劉娜講明星誰誰出軌了，講最近熱播的電視劇。劉娜對這些不認(rèn)識的并不感冒。閆斌就講講附近的，認(rèn)識的人和事。比如那個小超市李二姐有情人。說這話，閆斌會把劉娜拉到身邊，用一只手捂住劉娜的耳朵小聲說，另一只手?jǐn)堖^劉娜的肩膀。外人看來，閆斌是在吻劉娜的耳朵，實(shí)際什么也沒有。后來，劉敏看出門道來了，這兩個冤家是難兄難弟鐵哥們一樣，根本生不出男女的情愫，指望他們撞出愛情火花的概率為零。劉敏就不再給他們機(jī)會，甚至，劉敏不讓劉娜來步行街，讓她在家做家務(wù)。對象沒談成，再把劉娜搞得聲名狼藉，以后如何嫁人。劉敏還知道閆斌一個最大的秘密，閆斌蹲過三年監(jiān)獄。單親家庭的孩子，成天和社會不良分子搞一塊兒，能不惹事兒？搞點(diǎn)違法違紀(jì)的事來，爹娘不管你，社會國家?guī)湍愎?，只是這代價有點(diǎn)大。

四

閆斌對劉娜不來電，不代表他不喜歡別的女人。他的手機(jī)像一個魔法器，可以搖來很多女人。別人和女人親熱是藏藏掖掖，閆斌是明目張膽，無所畏懼，擁抱接吻，拉拉扯扯，然后手牽手去開房，毫無廉恥。劉敏罵閆斌，你真是不要臉。原來劉敏想讓劉娜嫁給閆斌，她需要對閆斌的惡習(xí)有極大的忍耐度。眼看劉娜與他的愛情成了泡影，這抱怨、憤怒，終于如火山一樣爆發(fā)。其實(shí)還有一個原因，劉敏受自家男人的氣無處宣泄，只好發(fā)泄到閆斌身上。只要有機(jī)會，劉敏就會把閆斌罵得體無完膚。閆斌總是以柔克剛，依舊嬉皮笑臉看著她說，男人的通病，你家男人能好到哪里去？劉敏常常也被閆斌說得無地自容。他們都有一個好處，不記仇。劉敏不計較閆斌一身臭毛病，閆斌也不會計較劉敏對他的羞辱。再說斗嘴不能當(dāng)飯吃，他們更愿意無事可干的時候探討人生。他們出攤早，目的是來占地盤。城管嚴(yán)格規(guī)定，不到點(diǎn)不能出攤。剩余的時間和精力如何打發(fā)，那就是共同討論人生和發(fā)現(xiàn)別人的秘密。在劉敏看來，閆斌是個透明的人，特別是喝點(diǎn)酒以后，那點(diǎn)家底子包不住，不問自說。劉敏知道閆斌父母是離婚的，對于離婚的誰對誰錯，那個時候閆斌還小，還沒有能思考如此重大問題的能力。后來，閆斌和父親喝酒，閆華喝多了，就嘮嘮叨叨地自我反思自我懺悔，后悔自己年少輕狂，后悔自己沾花惹草。閆斌母親原本沒打算和他離婚，也包容了他，包容一個男人身上所有的缺點(diǎn)。那個時候，閆斌的妹妹剛出生，這婚能不離就不離。為了孩子，也為了自己，忍著吧！再能忍也是有限度的，閆華對她不是罵罵咧咧就是拳打腳踢，還領(lǐng)外面的女人來家喝酒，那些不要臉的女人還讓閆斌喊媽媽。后來，連閆斌的奶奶也跑來罵閆華。閆華忌憚母親就會老實(shí)幾天，可過不了幾天又會故伎重演。閆斌的母親罵閆華狗改不了吃屎。最后，閆斌母親對閆華徹底絕望，抱著閆斌的妹妹離家出走了。閆華不敢去閆斌外婆家找，就誘惑閆斌去找，說，你去你外婆家找你娘，回來我給你五十塊錢，你外婆、舅舅、小姨都疼你，你去了不會空手回來。閆華硬是把閆斌用摩托車送到他外婆家門口，自己躲到一邊，看著閆斌進(jìn)了門，他才放心。閆斌當(dāng)然是撲了空，閆斌外婆看到閆斌就破口大罵，說，這個千刀萬剮的，我還沒去問他要閨女，他讓兒子跑來算什么？

閆斌眼淚嘩嘩地掉，說，姥姥，你去把我爹砍了殺了都成，你跟我說有個什么用？閆斌很委屈，眼淚流得更快了。

舅舅過來勸，說，媽，你對孩子發(fā)什么牢騷，外人還以為我們欺負(fù)人家小孩子呢！

姥姥罵完氣消了，還是好吃好喝招待閆斌一頓，大包小包又買了很多給閆斌帶上，讓舅舅騎車送回去。

也許是這一點(diǎn)，閆斌對舅舅特別親，有一次在步行街看到舅舅，閆斌還拉舅舅去飯館吃了頓飯。

舅舅頗為感動，說，你爹娘都離婚了，你這孩子還拿我當(dāng)舅舅。

閆斌說，離婚是他們的事，舅舅永遠(yuǎn)是我舅舅，我們有血緣關(guān)系啊！一句話把舅舅說得老淚縱橫。

劉敏聽閆斌說這些話，欣慰地說，整天看你沒頭沒腦，還有點(diǎn)人情味呢！就是對你爹不好。

閆斌嘆了一口氣，說，我恨他，也恨我媽。他們都是自私的，把一個完整的家毀掉，還把我和妹妹分開。

劉敏說，你真知道你妹妹在什么地方？還是忽悠你老爹？

閆斌說，我當(dāng)然知道，忽悠他干什么？反正我就是不告訴他，折磨他。

劉敏說，男人不論年紀(jì)大小，這點(diǎn)是男人的本性。我看你這一點(diǎn)最像你爹。今天換一個，明天換一個。劉敏說完，哈哈笑了。她覺得終于趁機(jī)刺激了閆斌，讓她感覺無比開心，心情舒暢。

閆斌跟她急眼，說，我是那樣的人嗎？我是談戀愛，我是單身大齡青年，換來換去那是沒遇上合適的。鞋合不合適只有腳丫子知道。再說你既不是我的腳丫子，也不是那雙鞋子，你不會知道誰合適誰不合適。

劉敏聽出來閆斌在罵她，占她便宜，氣呼呼地說，你這是談戀愛，走馬觀花，說換就換，看你是打著找對象的幌子耍流氓，玩弄女性，道德敗壞無恥下流。

閆斌跳了起來，憤怒道，劉敏你是吃錯了藥，朝我使什么瘋勁。你有本事管好你男人，還有你那個不正經(jīng)的老爹。對了，你老爹是不是又快來要錢了？

劉敏氣得突然哇哇大哭起來，閆斌嘴毒，一下子戳到她的痛處。劉敏最近讓她老爹搞得焦頭爛額，這閆斌都看在眼里。起初，劉敏還笑話閆斌的老爹經(jīng)常來煩他。有一次，閆斌生意特好，打電話讓老爹快點(diǎn)從家里拿魷魚過來。閆華氣喘吁吁地騎車趕過來。閆斌當(dāng)時手忙腳亂的，沒來得及看閆華一眼。事后，劉敏把手機(jī)拍下的給閆斌看。他當(dāng)場羞愧難當(dāng)。原來，接到閆斌電話的時候，閆華不知在和哪個女人鬼混，一陣手忙腳亂往家趕，慌亂中竟然錯穿了女人的紅拖鞋，閆斌想把相片刪除，被劉敏一把奪過來，說，你想毀滅罪證。這紅拖鞋是誰的？你爸和你媽離婚二十多年了，難道你爸還保留你媽的鞋子？還是拖鞋。只有一種解釋。

閆斌被說得無地自容，羞愧難當(dāng)。

劉敏戲謔說，祝賀弟弟，你爸要給你找后媽了。

閆斌忍不住地反駁，說，你別冷嘲熱諷人行不？我爸是單身，給我找后媽也是他的合法權(quán)利。難道離婚的男人就不能找老伴，就不能結(jié)婚？你爹說不好也給你找個后媽呢！

劉敏不好意思地說，我爹可不是那樣的人。我爹人老實(shí)，你爹花心，你爹真花心。

閆斌說，你可別這么自信，你天天看著你爹嗎？你看那個賣蓮子粥的李老頭，可是天天在老太婆眼皮子底下。老太婆一走，就有騷娘們圍上來。李老頭不簡單，還知道拿錢給那個騷女人，一天掙幾個錢？為了證明他說的話更有可信度，他把那個女人和李老頭的視頻給劉敏看。

這一舉動勾起了劉敏的好奇心，她也揣想這個漂亮的女人和李老頭是什么關(guān)系。閆斌說，這還用想，肯定是相好，要不然李老頭給人家錢算什么事。你看李老頭這樣的都有相好，說不好哪天你爹也會給你領(lǐng)個小媽。

劉敏堅定地說，我爹不是那樣的人，他自己這把年紀(jì)了不說，自個兒能混上吃喝就阿彌陀佛了。再說，這二十多年來，我爹都沒那些花花草草的事兒，要找早就找了。

閆斌嘿嘿笑了，笑得很陰邪，很得意。閆斌說，姐呀，你一輩子也不懂男人，走著瞧吧！

劉敏看著閆斌滿臉的壞笑，像被他看穿了什么似的，一臉怒氣說，事實(shí)勝過雄辯，懶得跟你閑扯。說完這話，劉敏發(fā)現(xiàn)對面那個修鞋的啞巴在朝他們笑，她覺得疑惑，尋思，你個啞巴，難道還能聽懂我們的談話不成？

閆斌說，不要小看啞巴，他除了不會說話，沒他不懂的，啞巴最近也陷入愛河了。女人你都想不到是誰，就是天天來找老啞巴聊天那個女啞巴。

劉敏聽了，眼睛瞪得老大，一臉疑惑，不解地說，哇塞，怎可能？那個女啞巴是已婚女人，有兩個孩子，前幾天我還親眼見她帶孩子出來逛街。

閆斌說，我也不清楚，我聽東北趙先生說的。

這個，劉敏信。趙先生住啞巴樓上，他們是一幢樓。最近沒見趙先生了。閆斌說，趙先生去南方了，有佳麗在等他。不得不佩服趙先生，快六十的人了，對愛情的熱度不減。在農(nóng)村，早被人看成花癡。閆斌尋思，趙先生來自遙遠(yuǎn)的東北，他不是這里的人，趙先生的夢想和追求注定也只屬于遠(yuǎn)方。哪天他突然不回來了，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有時，趙先生離開滕城，劉敏問閆斌，你說趙先生還回來不？趙先生這次幾天能回來？閆斌就套用了《邊城》最后一句話說，趙先生永遠(yuǎn)不會回來了，也許明天回來。

劉敏搖搖頭，滿臉疑惑說，跟不說一樣。

這個步行街的人看不起趙先生，認(rèn)為他不務(wù)正業(yè)，沒擔(dān)當(dāng)不務(wù)實(shí)，整天去尋求所謂的愛情。趙先生諷刺他們不懂生活，只知道掙錢，夜里做夢都是錢，忘了還有詩和遠(yuǎn)方。

趙先生在東北和妻子因一件很小的事情離了婚。來到滕城做了幾筆大生意，掙夠了錢，就金盆洗手，在步行街買了一套小戶型商品房。起初步行街的人都稱呼他趙老板。他說，別叫老板老板的，太諷刺了，叫趙先生。大伙兒覺得他太虛偽，還是叫趙老板。問題誰稱呼他趙老板，他較真，糾正人家，錯了，叫趙先生。人家說，好，下次叫趙先生。他說，不行，你叫一遍，要不你會忘記的。搞得對方很尷尬，只好叫他趙先生。趙先生才笑呵呵地走開。誰稱呼錯，他都要糾正對方一次。趙先生就這么一個人。劉敏也說過，這么一個愛較真的人，誰能跟他過一塊兒去，不離婚才怪。

趙先生每年都會出去一段時間，有時長達(dá)三個月，有時半個月就回來。有時自己回來，有時還會領(lǐng)來個女人，一般都是和趙先生年齡不相上下的老女人，但都是穿著講究，或穿旗袍或穿名牌，一看就是大城市來的，氣質(zhì)，品位都是沒得說，把熟悉趙先生人的眼睛都刷得亮亮的。大伙兒說，這就是趙先生尋來的詩和遠(yuǎn)方。問題是，這些女人永遠(yuǎn)都是趙先生命中的過客，跑龍?zhí)椎?，過不了十天半月就走了，從此再也不會出現(xiàn)在步行街。大伙兒見了趙先生便問，趙先生，你領(lǐng)來的那個女朋友呢？趙先生悠然地說，不合適走了。究竟是哪里不合適，趙先生沒說，大伙兒也沒問。

劉敏后來就說，我看天下的女人就沒合適他的。這趙先生和閆斌一樣，腦子有問題。

閆斌卻說，我看倒有個女人最適合趙先生，兩個人半斤八兩，一拍即合。

誰？

劉娜。

劉敏聽了氣不打一處來，想罵閆斌。閆斌人早跑沒影了，還等你去罵他不成。劉敏又一想閆斌的話，自己都被自己嚇著了。

趙先生發(fā)現(xiàn)啞巴的秘密只會對閆斌說。在趙先生看來，越是生活中不靠譜的人，越是有大出息的。用趙先生的話說，閆斌是原始股，以后必發(fā)跡，目前懷才不遇而已。閆斌聽了感激涕零，視趙先生為伯樂。趙先生來吃魷魚，閆斌欲半價。

趙先生搖頭說，生意歸生意，朋友是朋友，兩碼子事，你不要攪亂套，我有自己的原則。

閆斌只好原價收費(fèi)，一視同仁。

趙先生有幾次下樓，發(fā)現(xiàn)一個女人從啞巴家里出來，有時正走進(jìn)啞巴家。趙先生特別強(qiáng)調(diào)，我不喜歡推理，也不會加以猜測，我只是還原現(xiàn)場而已，人家去啞巴家做什么，我沒看到，也不能亂說。再說，我也不能私闖民宅，跑進(jìn)去探個究竟。

閆斌說，那我也還原現(xiàn)場，啞巴從前回家提水，從來不和我打招呼。現(xiàn)在，每次提水都和我指畫，讓我?guī)兔η浦男扌瑪?。提水回來還朝我揚(yáng)揚(yáng)手里的暖瓶，跟我不相信他似的。

趙先生很不解，老啞巴為何多此一舉？

閆斌說，一開始有個歪嘴的年輕人天天來找啞巴聊天，那個年輕小伙子也是啞巴。小伙子每天下午來，兩個人用手語比劃著，像開音樂會的指揮一樣。這樣持續(xù)幾個月后，又來了一個女人，也是啞巴，是那個小伙子的老婆，很漂亮，臉蛋俊俏，皮膚很白，身材均勻。要不是啞巴，根本不會找這個歪嘴的小伙子。兩口子同時來找啞巴聊天，這樣就是三個啞巴在手語，指揮千軍萬馬一樣。外人只是好奇，也不懂手語，不知道三個啞巴聊什么。再后來，不知為何，那個小伙子不來了，只有那個女啞巴按時來找啞巴聊天。天天來，跟以前那個男啞巴一樣，很準(zhǔn)時，也是在下午。

趙先生笑著說，再后來，應(yīng)該轉(zhuǎn)移了聊天地點(diǎn)，經(jīng)常去老啞巴家中?；蛟S不是去聊天，我沒看到，我不亂說。

閆斌沉思片刻，嘆道：兩人相差二十多歲呢！那個小伙子干什么去了呢？女啞巴經(jīng)常去老啞巴家干什么？兩個啞巴還有什么事不可以在外邊說？

趙先生看了看天，說，恐怕晚上有雨，這鬼天氣，說變就變。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五

后來，劉敏很后悔，不該跟閆斌閑扯，那是個烏鴉嘴。劉敏打死也想不到爹會來找她。她在這條街上十多年，爹都沒來過一次，她與爹都快變成兩個不相干的人。劉娜從小到大都是她幫爹養(yǎng)著，好像是她的孩子一樣。爹從她生活中消失那么多年，沒對劉娜盡到一個父親應(yīng)有的責(zé)任。劉敏有時也會愧疚，沒做到對爹的孝道，可是又一想，自己幫爹養(yǎng)劉娜，算扯平了。

那天天氣晴朗，大家心情很好，劉敏和閆斌嘮嗑，突然發(fā)現(xiàn)身后站著一個人，一下子把劉敏看傻眼，愣在那里。那人站在劉敏掛衣服的車子后面，花花綠綠的衣服中間露出一張黝黑消瘦的臉。劉敏不自覺地走過去，那人身上還穿著那件藏藍(lán)色的襯衫，襯衫后背曬褪色一大片，白花花的。如果不是領(lǐng)口那顆金屬扣子，劉敏真認(rèn)不出這衣服來了，那還是前幾年劉敏托人捎給他的。那人的手里提著幾個蘋果，裝蘋果的塑料袋上的標(biāo)識劉敏知道，那家水果店就在步行街的邊上。

閆斌看到劉敏生意來了，趕緊讓開。但他沒有走遠(yuǎn)，站在不遠(yuǎn)處觀察這個老頭買什么。劉敏攤上的衣服顏色亮麗，款式新穎，根本沒有眼前這人能穿的衣服。他說不定是買給自己孩子。閆斌想。沒過多大一會，閆斌就發(fā)現(xiàn)來人并不是買衣服的。劉敏和那人好像談?wù)撝裁?，街上噪音很大，他根本聽不到，靠近去聽，又覺得不妥。他看不到劉敏的臉，那個人臉色非常難看，把手上的蘋果遞給劉敏。劉敏不想要，推讓幾次，還是收下了。只看到那個人嘴巴不停地張開合上，頻率很快，看樣子事情挺急。過了一會兒，不知是說累了，還是沒有話說了，那個人的嘴巴合上不再張開。劉敏把聲音壓得極低，閆斌根本聽不到。只見那個人又說了幾句話，轉(zhuǎn)身離開。

劉敏轉(zhuǎn)身過來，臉色凝重。閆斌迎過來說，剛才好好的，怎么了？一個老男人就把你搞得心煩意亂了。他是誰？

劉敏說，別問。

閆斌說你不說，我也能猜著，是你爹。

劉敏狠狠地剜他一眼，說，滾一邊去。

閆斌氣得跳起來，嚷道，你給我耍什么橫，對我犯什么神經(jīng)。那個老頭惹你，你有本事給他兩巴掌！說完氣哼哼地趕快閃了。

閆斌太了解劉敏，情緒不好必要遠(yuǎn)離。女人都是集天使與魔鬼于一身的。他百思不得其解，劉敏像被老男人施了魔法，把剛才談笑風(fēng)生的好情緒全吸走了。什么事兒讓劉敏心煩意亂？閆斌不怕劉敏不說，他太了解劉敏。除了銀行卡密碼不說，她是個什么秘密也藏不住的人。有時她會問你一些看似不著調(diào)的事兒，其實(shí)你認(rèn)真去推理八成和她自己有關(guān)。

六

劉敏發(fā)現(xiàn)閆斌最近有心事，別看他整日嬉皮笑臉，他還是有自己的小九九。閆斌一有空閑就往王青梅店里去，剛開始劉敏也以為他是去閑侃，后來就看出不對勁。王青梅開著一家糖果店，名字也有些趣味，叫“回味堂”。店里全是什么美國、德國、法國、俄羅斯、日本等各種外國進(jìn)口糖，閆斌說，這店也成“八國聯(lián)軍”了。劉敏說，你懂什么，以前八國聯(lián)軍給我們送炮彈，現(xiàn)在是糖。閆斌說，糖衣炮彈。

在劉敏看來，青梅長相普通，單眼皮，腫眼泡，鼻梁塌塌的，嘴唇又薄又小，還不如劉娜耐看。只是這王青梅很會穿著打扮，每天早晨八點(diǎn)多，你會看到從南邊走來一位戴著墨鏡，手拿坤包，腳踩高跟鞋，身穿一襲緊身連衣裙的女士，不用說，那必是王青梅無疑了。還有，王青梅一年四季都穿裙子，而且還是緊身的，她總是把最引以為傲的身體塞進(jìn)一條條的裙子里。從南到北，所有的商鋪老板，不用出門，光聽高跟鞋的咯噔聲就知道是她。手里有幾個閑錢自然比擺地攤的人眼界高些，再加上賣糖果生意愜意，吹著空調(diào)，說笑間就把錢賺到手了。王青梅很擅于聊天，她把對待顧客的八面玲瓏同樣用在周圍擺攤的人身上，并發(fā)揮得淋漓盡致。因?yàn)樘幨聢A滑，能言善道，周圍擺攤的也都很喜歡她。

每次王青梅只要買來衣服總是招來劉敏、劉娜，還有賣床單的辛姐、賣飲料香煙的孫姐的夸贊。她們少不了要說，王青梅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洋氣，一樣的衣服穿別人身上一定沒有這樣的效果。這些話王青梅很受用，每次炫耀完都美美地踩著她那十公分的高跟鞋，一步三搖地扭進(jìn)店里。過不了一會兒，手里必捧著五顏六色的糖果出來，分發(fā)給大家。劉敏想，難道閆斌喜歡王青梅？可劉敏很清醒，你閆斌和王青梅不是在一個頻道的人，一定要找機(jī)會給他潑潑冷水，讓他清醒清醒腦子。閆斌只要看到王青梅來，眼睛就不夠使，眼里放光。這光追著王青梅跑，嘴里還嘖嘖地念念有詞。王青梅開門進(jìn)了店，閆斌如搖著尾巴的哈巴狗，尾隨其后跟了進(jìn)去。劉敏一切看在眼里，她不能像閆斌一樣沒臉沒皮也進(jìn)去。有時里面會傳來王青梅清爽的笑聲，閆斌會眉開眼笑從店里出來;有時也會被王青梅趕出來，準(zhǔn)確地說是讓王青梅罵出來，閆斌如喪家之犬被王青梅的罵聲追著跑。過不了幾天，閆斌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沒臉沒皮貼上去了。劉敏就戲謔閆斌是塊狗皮膏藥，你不看看你是干啥的，擺地攤的，人家是開店的，人家是堂堂正正開店的老板。還有，青梅是大學(xué)本科生，你初中都沒畢業(yè)。聽說青梅最近要考事業(yè)編去了。你們這懸殊太大，你是典型的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天鵝肉沒吃著，天鵝飛起來拉你一臉屎！

閆斌說，你想歪了，我發(fā)現(xiàn)青梅一個超大秘密。

劉敏說，沒看出來。

閆斌說，你沒發(fā)現(xiàn)，青梅姑媽經(jīng)常來玩。

劉敏說，這也有問題嗎？

閆斌說，有問題。

劉敏疑惑，說，有問題？

閆斌說，肯定有問題，當(dāng)然，姑媽沒問題。問題出現(xiàn)在青梅的那個表弟身上，就是每一次跟她姑媽來的那個孩子身上。他有問題，說明白一點(diǎn)兒，也不是孩子有問題，還是青梅有問題。

劉敏用手撓了撓腦袋，說，太繞彎子，你直接說不就完了。

閆斌說，有些事兒，你只能去悟，只可意會不可言傳。自己觀察，琢磨去吧！

劉敏氣得罵，滾，跟不說有什么區(qū)別。

閆斌這么一說，劉敏就真長心了。青梅的姑媽再來，她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那個三四歲大的娃娃身上。娃娃生得臉蛋白皙，濃眉大眼，如女孩般俊俏。再加上穿著青梅買的時髦衣服，任誰都忍不住會多看兩眼。孩子的到來，青梅像迎接一個重大的節(jié)日。歡天喜地眉開眼笑，帶著孩子買衣服，買各種零食，逢人就說，她表弟來了。劉敏納悶，沒什么奇怪呀？女人都喜歡小孩。孩子和青梅長得像，也沒什么，我長得還像俺姑媽呢，難道我就是俺姑媽生的嗎？這閆斌八成把事情想歪了，再說青梅這身材也不像生過孩子的女人，這身材能不能生都不好說。閆斌肯定搞錯了。閆斌正好走過來，劉敏逮住他說，你肯定搞錯了，青梅和孩子長得像，你就說是青梅生的？

閆斌說，呆驢，我什么時候給你說過那個孩子是青梅的，也許是青梅她媽生的，也許是青梅的爸爸和誰生的，也許本身就是她姑媽自己生的。

劉敏說， 你真是看懸疑小說看太多，你的腦子要壞掉了。

閆斌說，不信是嗎？問題還是在青梅身上，等孩子走了，你再去店里看看吧！

這次讓劉敏真的有重大發(fā)現(xiàn)。她進(jìn)去的時候，青梅可能思想太過于投入，沒發(fā)現(xiàn)劉敏進(jìn)來。青梅趴在收銀臺上，像剛剛看過一場很悲傷的電影或傷感的小說，滿臉的愁容，眼睛紅紅的，剛哭過的樣子。直到劉敏站到青梅身邊，她才發(fā)現(xiàn)劉敏。劉敏看著青梅這副表情，悲憫之心油然而生，關(guān)切地說，妹妹，你怎么了？青梅一轉(zhuǎn)身緊緊抱住劉敏，喊了一聲姐姐。兩個人猶如失散多年的姐妹重逢。

劉敏從青梅店里出來，閆斌圍上來說，怎么樣？我沒忽悠你吧！劉敏說，你別幸災(zāi)樂禍了，這沒你的事，懂不。還有，你沒事不要瞎琢磨，你說得都不對。閆斌說，那是什么情況？

劉敏說，這是我們女人的事，你們男人是不會明白。這是一個人的隱私，這次我堅決不告訴你。

閆斌氣急敗壞地閃了，他知道，別人真不想告訴你的事，你是無論如何都問不出的。

賣蓮子粥的李老頭也發(fā)現(xiàn)了青梅的反常，人的好奇心是最容易滋長的，兩個有好奇心的人容易結(jié)成同盟。李老頭抱著一瓶酒過來，讓閆斌弄幾條魷魚。閆斌說，今天我免費(fèi)讓你吃魷魚。

李老頭說，我也不占你便宜，你拿個杯子，我給你倒一杯酒，這酒是我用名貴藥材泡的，大補(bǔ)腎陽。

兩個人一拍即合，這一老一少就喝上了。這酒是高度酒，閆斌不勝酒力，幾杯酒下肚，開始滿嘴跑火車。李老頭像久經(jīng)沙場的老將，面不改色語不亂。不咸不淡地聊了一會兒青梅的事情。閆斌把手機(jī)拿出來，說，各人自掃門前雪，莫管他人屋上霜。先把自己屁股擦干凈再說人家青梅。我手機(jī)也有你的秘密。

李老頭哈哈大笑，我一個糟老頭子，能有什么見不得光的事喲。

閆斌就把李老頭和那個女人接觸的視頻翻出來，給李老頭看。

李老頭搖搖頭，臉色很難看，說，小閆啊！你這樣可不好，把視頻刪除了吧！你怎么能這樣呢！

閆斌嘿嘿笑了，說，我不刪，不刪，你不說和這個女人什么關(guān)系我不刪。

李老頭說，你不刪就不刪，我是不會給你說的。這是我的隱私，我有我的隱私權(quán)。

閆斌一臉壞笑，說，好好好，我這就把視頻給你家老婆子看。

李老頭一陣慌亂，語無倫次說，你不能去，你喝多了。做人要有底線，你太無恥了，你不能這樣。

閆斌想站起來，被小板凳絆了一下，一下子摔倒了，仰面坐在地上，滿嘴胡言亂語?？赡苷婧榷嗔耍霃牡厣掀饋?，努力了幾次，渾身無力，腿腳不聽使喚。閆斌看著天空，天上的云像在不停地?fù)u晃，隨時都要向他砸下來，感覺周圍的樓房也在晃，要來地震一樣。

這時，一個女孩子從一家知名服裝店跑過來，試圖把閆斌從地上扶起來。

這個女孩子把周圍的人都驚住了，劉敏眼睛瞪得很大，這個女孩子和閆斌像從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太像了。劉敏猛然明白了，她竟然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幾乎每天都打照面，怎么就沒發(fā)現(xiàn)呢？女孩個子和閆斌一樣小小的，身上穿著服裝店的工作服，腳踩高跟鞋。臉蛋也小小的，只是化著濃濃的妝，不走近些，根本看不出來兩人相像。想當(dāng)初，劉敏還笑話閆斌長了一張小臉占盡便宜，看上去顯得年輕好幾歲。

看到女孩，閆斌徹底醉了，爛泥一樣癱在地上，任女孩怎么拉都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