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公子
01
宋徽宗趙佶的人生從開始就充滿了傳奇和宿命的意味。
熟悉歷史的都知道,大凡天子降世,往往會天生異象,比如狂風暴雨、紫氣東來之類。而宋徽宗出生時的傳說就比較個性了:據(jù)說在他降生前,其父宋神宗曾到秘書省觀看南唐后主李煜的畫像,對這位亡國之君的儒雅風度極為心儀,隨后就生下了徽宗,徽宗之母生產(chǎn)前也曾夢到李煜來謁,懇請其多多關(guān)照。
這就尷尬了:人家都是生來就是真命天子,我生來注定是亡國之君?!
大家要相信,沒有哪個皇帝一上臺就是立志要做昏君的。就像我們興沖沖開始一份新工作時,我們絕不會去考慮如何把這份工作搞砸。
宋徽宗也一樣,剛登帝位時也是雞血滿滿打算要干出一番成績,而且不光是想,他還真的做到了。
他主張不搞無謂的派別之爭,保持中正公允,還把諸如司馬光、蘇軾等在變法過程中遭受打擊迫害的成員統(tǒng)統(tǒng)予以平反。再者就是廣開言路,虛心納諫,真正做到了從諫如流。對于這段時間徽宗的執(zhí)政成果,后代的歷史學者曾有如此評價:徽宗之初政,粲然可觀。
可惜遺憾的是,這樣清明有為的時光徽宗只維持了短短的兩年,之后便風云突變向著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再也沒有回頭……
02
短短兩年之間,徽宗就發(fā)現(xiàn)想做個明君忒不容易了,無趣又約束,十分不好玩。做好皇帝所需要的素養(yǎng)和特質(zhì)每一條都和他藝術(shù)家的浪漫天性背道而馳。
就在徽宗深感自己的本性受到壓制時,蔡京出現(xiàn)了。他為徽宗提出了一個享樂理論叫做“豐亨豫大”,這四個字都摘自《周易》,意思就是在國泰民安的成平年代,皇帝就是要盡情地吃喝玩樂,否則就是違背天意,對國家和人民不利。
還有一個理論叫做“為王不會”,會是會計的會,意思就是皇帝花錢用不著算計,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堂堂一國之君如果都要精打細算,那這個國家的百姓得窮成什么樣?所以為了體現(xiàn)國家和人民的強盛富足,皇帝必須得隨便花,可勁花!
在蔡京這番歪理邪說的鼓吹下,徽宗之前暫時被壓抑的藝術(shù)家之天性和欲望一下子被充分調(diào)動了起來:這才是皇帝的正確打開方式嘛!
徹底放飛自我的徽宗犯了一系列豬都不會犯的錯(這么說感覺豬都不樂意),導致靖康之恥,北宋滅亡。
《燕山僧寺題壁詩》
九葉鴻基一旦休,猖狂不聽直臣謀。
甘心萬里為降虜,故國悲涼玉殿秋。
這首詩是徽宗于北俘途中寫就,短短的28個字,道盡了一個亡國之君的悲愴和悔恨。
03
古往今來,如果要問藝術(shù)才華最高的皇帝是誰,宋徽宗絕對排得進前五名。
雖然做皇帝他是戰(zhàn)五渣,但是在藝術(shù)領(lǐng)域人家卻絕對是天才加全才。
書法繪畫,詩詞歌賦,吹拉彈唱,騎馬蹴鞠,甚至醫(yī)學茶道,瓷器古玩,只要你能點得出的,就沒有徽宗不會的!
不僅會,還樣樣都是頂尖水準。他對中醫(yī)、陶瓷、茶道的專著,即使到今天拿出來都可以分分鐘秒殺專業(yè)的博士論文。
書法上他獨創(chuàng)著名的“瘦金體”,剛勁秀麗,曲金斷鐵,側(cè)鋒如蘭似竹,美學高度曠古絕今,即使完全不懂書法的人,往往也會被其獨具個性的筆法所驚艷。
不僅書法千古獨步,其繪畫才能在皇帝群體中更是無人能出其右。
文學創(chuàng)作上,雖然沒有達到李煜的傳唱度,但亡國之后也多有觸動人心之作,比如以下這首:
《眼兒媚》
玉京曾憶昔繁華,萬里帝王家。瓊林玉殿,朝喧弦管,暮列笙琶。
花城人去今蕭索,春夢繞胡沙。家山何處,忍聽羌笛,吹徹梅花。其中的故國之思、今夕之痛與李煜的“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何其相似。
04
雖然亡國之君的帽子是宋徽宗永遠無法逃避,也逃避不了的恥辱,但應(yīng)該屬于他的光芒和榮耀也不能因此被掩蓋。
在藝術(shù)領(lǐng)域,宋徽宗不僅自己十項全能、書畫雙絕,還為中國繪畫的發(fā)展和傳承做出了無與倫比的貢獻:他當政之后,廣收古物與書畫,擴充翰林書畫院,編輯多本專業(yè)畫譜圖冊,成為后世研究藝術(shù)的重要史籍。
此外還成立國家級的大畫院,親自選拔繪畫人才和制定教學大綱,培養(yǎng)了一大批有為畫家,堪稱中國第一任中央美術(shù)學院院長。當時名不見經(jīng)傳的張擇端,就是在徽宗的支持和培養(yǎng)下創(chuàng)作出了傳世名畫《清明上河圖》。
而古代青綠山水畫的巔峰之作,最近話題度超高的《千里江山圖》也與徽宗關(guān)系緊密,該畫作者王希孟就是徽宗時期宣和畫院的學徒,其初時并無驚人之作,并曾屢次向圣上獻畫不中,但是徽宗卻并未因此忽略他,而是慧眼識珠,認為“其性可教”,親授其法。
在頂級美術(shù)教授徽宗的神力加持下,小王同學的繪畫技能日進千里,僅僅半年之后就創(chuàng)作出這幅氣勢恢宏的十二米長卷《千里江山圖》,堪稱畫史奇跡。
一個在政治上失敗到家的皇帝,卻也是一個在藝術(shù)領(lǐng)域縱橫馳騁的百藝之王。撰寫《宋史》的元代史官脫脫早就曾惋嘆過:(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耳!
這句話可謂一針見血,道出了宋徽宗一生的無奈和悲哀:獨不能為君,卻偏偏做了君……千年之后,唯余一聲嘆息。
(摘自《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