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清麗
去年底的一天晚上,大概凌晨三點,我被窗外拉沙子的卡車吵醒了,眼睛酸澀,又睡不著,怕影響家人休息,就到客廳看書,可頭痛欲裂,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因為夜深人靜,熟悉的家,陡然危機四伏。這不是一篇好小說的種子嗎?于是我設(shè)置了男主人公眼睛忽然看不見了,他總懷疑妻子把情人帶到了家里,藏在他看不見的地方。于是他同意了妻子給他找保姆,讓女大學(xué)生來陪讀時,幫他監(jiān)視妻子的行動,且查出那個隱藏在家的情敵。
可這個男人干什么工作?對他的身份界定,我一直沒想好。有天,看電視連續(xù)劇《深海利劍》,忽想起十幾年前我到海軍某潛艇部隊的一次采訪,于是我把這個男人塑造成一名受傷的海軍潛艇軍官。潛艇兵對聲音特別敏感,魚群的方向、冰山的暗礁、水雷和關(guān)閉了發(fā)動機的隱蔽潛艇,他們都能通過聲吶來判定。潛艇空間小,白天跟黑夜沒啥區(qū)別。在深不見底的大洋深處,兵們在潛艇里常年聞著機油,聽著機器的轟鳴,行走都得彎著腰,身體不時還撞著密立的機器。正合我意。
我參軍三十三年,綠字已烙進我生命深處,使我對軍人生活情有獨鐘,因為我熟悉他們,了解他們,且深愛著我的戰(zhàn)友們。特別是當我得知我采訪過的一艘潛艇在一次訓(xùn)練中,不幸遇難,我就感覺自己有責任有義務(wù)去寫艇上的官兵。想告訴讀者,曾經(jīng)有一名戰(zhàn)士在我下潛艇的舷梯緊張得腿哆嗦個不停時,是他在下面把我托住,讓我順利地下到那個鯨魚肚子一樣的潛艇里。他戴上等兵的軍銜,我不知他叫什么,只記得大家都叫他小李,湖北兵,年僅十八歲。我還想告訴讀者也是在那艘潛艇里,還有位輪機兵,他告訴我退伍后,他要開一家川菜館。他的眼神好亮。我不知道他們離開世界時,想的是什么。也無從知道他們家人現(xiàn)在生活得好不好,軍人的事業(yè),注定了與風(fēng)雪相伴。
此文也是我對他們深深的懷念。
感謝《小說月報·原創(chuàng)版》,他們以最快的速度把這篇小說發(fā)了出來。
寫作三十年了,我越來越體會好小說一定要寫得跟別人不一樣,不能只講故事,要逆著想問題,要有自己對生活的獨特發(fā)現(xiàn),對人性的重新理解。我不會寫妻子出軌,或俗常地講男主人公與陪讀生的婚外之情。因為總有一些事不是我們以為的那樣。比如女陪讀生愛上大校,不一定是為了解決戶口或房子,在現(xiàn)實中她可能都沒搞明白她到底是同情他,還是同情那些深海里的士兵。我們每個人,有時可能都說不清自己為什么做某件事。特別是女人。
我想這正是我們作家要思考并深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