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西鴻
歐洲電影人里有一群行動力很強的知識分子。比利時有對電影導演達頓兄弟,這兩人20年來的作品,都是以底層人的生活為內(nèi)容,他們兩次獲戛納電影節(jié)最佳導演獎,這在戛納史上少有。1999年拍《羅塞塔》時,他們選了一個沒有任何表演經(jīng)驗的少女飾演底層人家18歲的女兒羅塞塔。羅塞塔跟著酗酒的母親生活在拖車營地,小小年紀不想讀書,只想找工作一一其實就是“找錢”,找生存下去的物質(zhì)條件;找男人,也就是“找感情”,找生存下去的精神依托。電影圍繞這兩個基本生存條件為主線展開故事。隨著故事展開,失業(yè)、貧困、苦悶、崩潰、自殺,命運得不到上帝眷戀,生命根本是一個自暴自棄的過程。這個少女真是頑強勇敢,她每天起床唯一可憐的想法就是:活下去。所以,看到羅塞塔自殺時,影廳里的觀眾深呼出一口氣,就這樣解脫了吧,早點結束人生噩夢吧,讓我們早點擺脫導演的折磨吧。
電影在戛納參賽那年,同一個獎項同時被提名的電影導演并不少,美國的大衛(wèi)·林奇、日本的北野武、智利的羅爾·魯伊斯……最后還是比利時這部“公知電影”得了金棕櫚大獎,這是比利時電影第一次獲此獎項,從未演過電影的小女孩獲最佳演員獎。達頓兄弟很謙虛:我們沒有想利用電影去改變法律,沒有企圖用電影改變世界,只希望用電影與觀眾對話。事實是,比利時政府很快就因為這部電影修改了相關法律條文:保障偏遠地區(qū)青少年工作待遇,保障青少年基本工作權,增設了稱之為《羅塞塔計劃》的國家項目。
揭示社會的陰暗面,公知的效力可以將負能量轉(zhuǎn)化成正能量。法國電影演員文森·林頓2012年演的《有限時光的春天》也是一部虐心電影。電影只有兩個角色,講了一對母子的故事:48歲的阿倫因生活所迫運毒,被判刑,獲釋后沒工作,被迫和老母同住。因為性格和家庭經(jīng)歷,這對母子不斷發(fā)生沖突,直到有一天,阿倫發(fā)現(xiàn)母親和瑞士安樂死協(xié)會簽署的合約,才得知她患不治之癥,已經(jīng)到了末期。電影最后是阿倫開車陪母親到瑞士風光旖旎的安樂死寢室,孤獨、自尊、過分嚴謹?shù)哪赣H端起那杯像橘子汁一樣的藥水,心甘情愿地飲下,在她生命最后的兩分鐘,這對冤家母子在生死契闊的門檻上流著辛酸淚擁抱著,傾訴衷腸……他們之前的關系卻是相互傷害、水火難容的,活著的每一天都是痛苦,最終母親自愿選擇奔赴黃泉。母親說:“這是唯一一次我自己能選擇的,活著時所做的一切都是被迫的!”
面對命運的不確定性,人的心理狀態(tài)和生活態(tài)度在知識分子看來都屬哲學命題,是精神層面的選擇。今年戛納電影節(jié),《有限時光的春天》的導演史提芬·布塞和演員文森特·林頓又來了,這次他們帶來的電影《市場法》讓文森特獲得戛納電影節(jié)最佳男演員獎,電影也獲得了“天主教人道精神一一特別提及獎”。
有人把這部電影的名字翻譯成《衡量一個人》,據(jù)說來自柏拉圖的名言“衡量一個人,得看他擁有權利時做了什么”??呻娪爸小皳碛袡嗬娜?實際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保安。他失業(yè)已久,好不容易得到一份超市保安的工作以維持房子貸款、養(yǎng)育殘疾兒子,當面對在超市偷竊被擒的底層人,作為底層人出身的保安心態(tài)復雜,甩手而逃。導演把一份保安工作解讀成“道德兩難”,最后讓一個底層人的故事不了了之。
現(xiàn)代社會大部分人的職業(yè)實際上沒有太多選擇的余地,即使初有激情,久而久之都變成一份養(yǎng)家糊口的責任,并借以體面地生活下去:醫(yī)生、律師、白領、搞清潔的、賣豬肉的、搬運的或超市保安……一個人承擔了自己生活的責任,難道還不夠獲得肯定和鼓勵嗎?
看完《市場法》《衡量一個人》和《羅塞塔》,我想起另一個法國公知:楚浮。也是個公知,但此公知不是彼公知。楚浮電影中也有不少關于底層小人物的故事,楚浮他讓我們看到:盡管人生有無限煩惱,但生活中每天都會出現(xiàn)意外的樂趣,不斷地、必定地出現(xiàn)的小樂趣,它值得我們?yōu)橹钪?/p>
文森特·林頓、史提芬·布塞、達頓兄弟這類公知,算是和楚浮那類公知對著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