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曉
電影《綠皮書》(Green Book,2018)講述了1962年黑人鋼琴家唐納德·謝爾利(Donald Shirley)前往美國中西部及南方保守地區(qū)巡回演出的故事。這是唐納德·謝爾利在種族隔離尚未廢除的美國為爭取種族平等而自發(fā)參加的勇氣之行,以一種更加溫和隱忍的藝術(shù)方式繼承了《拉格泰姆時代》(Ragtime)中的暴力英雄小科爾豪斯(Coalhouse Walker Jr.)的夙愿。意大利裔美國人托尼·瓦勒隆加(Tony Vallelonga)擔任他的臨時司機兼保鏢。在接下來的八周中,他們遭遇了一系列的種族歧視和不公正待遇,經(jīng)歷了磨合與爭吵,開始了解彼此,最終肝膽相照,建立了深厚的友誼。憂郁孤僻的唐被托尼的開朗所感染,而托尼也逐漸拋棄了最初對黑人的種族偏見,并學會了對妻子的情感溝通。他們對平等、愛與家庭有了更多的感悟,收獲了共同的成長。這是一部關(guān)于勇氣、平等、正直與愛的影片,其講述的美國20世紀60年代的故事,對21世紀的今天仍具有深刻的啟發(fā)意義。
一、黑人音樂家的勇氣之行再現(xiàn)種族歷史
司機托尼一直不明白已經(jīng)是成名藝術(shù)家的唐納德·謝爾利非要自找苦吃,參加這種只能在雜物間才能換衣服的巡回演出。直到影片的最后1/3部分,從唐納德·謝爾利三重奏成員之一的俄裔同行口中他才得到答案。原來6年前也就是1956年,一位名叫納金·高爾(Nat King Cole)的先生被邀請在伯明翰演出,他是第一個受邀在白人機構(gòu)里演出的黑人。結(jié)果觀眾對其表演白人的音樂不滿,將他推下舞臺并毆打他。這位同行評論道:“光靠天賦是不夠的,改變大眾的想法需要勇氣。”這就是唐納德·謝爾利巡演的目的,他不僅要身體力行地證明黑人的才華,而且要通過自己得體的言行舉止刷新黑人的形象,挑戰(zhàn)白人至上主義者的種族歧視態(tài)度。
這里有必要簡要概括下故事發(fā)生的時代背景。盡管美國民權(quán)戰(zhàn)爭后通過了《1875年民權(quán)法案》,確保了黑人的權(quán)利,但是南方白人對黑人的歧視態(tài)度仍根深蒂固。他們?nèi)匀徊辉试S黑人獲得土地、財產(chǎn)及接受教育,并輔之以暴力,使得黑人生活繼續(xù)陷入貧困。1877年美國重建時期(Reconstruction era, 1863-1877)結(jié)束,由于民主黨的推波助瀾,美國南部各州及邊境各州通過了對有色人種實行種族隔離制度的法律,即吉姆·克勞法(Jim Crow Laws)[1],美國進入了吉姆·克勞法時期(Jim Crow era, 1876-1965)?!凹贰た藙凇笔且环N白人扮演黑人進行吟游詩人表演(minstrel)的常規(guī)項目的名字(Play Jim Crow),其始創(chuàng)者托馬斯·達特茅斯·賴斯(Thomas Dartmouth Rice)于1828年開始了這種表演,受到眾人模仿。因此后來“吉姆·克勞”一詞就演變成了一種具有貶義色彩的指稱黑人的措辭,并且影射他們被隔離的生活[2]。白人無視憲法規(guī)定,仍借助吉姆·克勞法限制黑人的生活范圍,黑人的生存狀態(tài)比以往更差了,大量南方黑人逃到了種族隔離法律相對較少的北方及西部各州[3]。
唐納德·謝爾利的勇氣之行就是在吉姆·克勞法時期進行的,一路上他經(jīng)歷了種族歧視和不公平對待,也經(jīng)歷了從隱忍、崩潰、奮起反擊到回歸民眾的心路歷程。起初面對不公平對待他極度隱忍,甚至當他被拒絕使用室內(nèi)盥洗室,只能使用戶外茅廁的時候,他都按捺住憤懣,勸說想要通過拳頭解決問題的托尼避免正面沖突,因為他深知“暴力是沒用的”。當巡演到密西西比州雨夜離開的路上,他們被警察攔下,警察告訴他們這是日落鎮(zhèn)(Sundown Town) ,他們必須要離開這里。其中一位警察得知托尼是意大利裔后,羞辱他是“半個黑鬼”。托尼一拳過去,兩人都被關(guān)進了監(jiān)獄。最終還是唐納德·謝爾利向朋友求助,才將兩人放了出來。唐納德·謝爾利既埋怨托尼不夠隱忍,又對自己給上層朋友添了麻煩而感到不安,他開始與托尼爭吵。托尼則批評唐納德·謝爾利一直生活在自己的音樂世界中,還沒有他這個意大利裔的社會底層人士更了解平民聽的黑人流行音樂,托尼說他自己比唐納德·謝爾利本質(zhì)上更“黑”。唐納德·謝爾利崩潰地大喊:“是的,我住在城堡里,孤身一人。有錢的白人付錢讓我演奏鋼琴,因為這讓他們覺得自己很有文化。但當我一走下舞臺,在他們眼中,我立馬就變成了一個黑人而已。因為這才是他們真正的文化。”而剛才托尼批評他的話語顯然觸發(fā)了他的反思,他接著吼道:“所以如果我不夠黑,也不夠白,甚至不夠男人,告訴我托尼,我是誰?!”如影片前面所述,唐納德·謝爾利有同性戀傾向,所以比起大部分黑人群體來說,他不僅在種族上處于社會的邊緣,因膚色成為精英中的少數(shù),在性取向上更是超越了那個時代所能理解和接納的范圍。托尼面對著唐納德·謝爾利的崩潰喊叫不知所措,他開始看到這個憂傷嚴肅的成功男人堅強外表之下有著深深的傷痛和迷惘。如果說早先托尼是為唐納德·謝爾利的藝術(shù)才華所折服,這次他則受到了這位藝術(shù)家人格的震撼,開始更加尊重起這個音樂家來。
接著,他們驅(qū)車趕到亞拉巴馬州伯明翰市的最后一場巡演,在這里唐納德·謝爾利被演出承辦方的酒店經(jīng)理告知他不能在店內(nèi)用餐,需另找他處,隱忍許久的他終于爆發(fā),一怒之下瀟灑地離去。唐納德·謝爾利足夠擁有驕傲的資本——他3歲時就首次公演,18歲應邀在波士頓流行交響樂團進行了演奏會首秀,且擁有心理學、音樂學、禮拜儀式藝術(shù)(Liturgical Arts)三重博士學位,在過去14個月內(nèi)他在白宮演出了兩次。因此在匹茲堡進行演出的時候,主持人稱贊他為音樂大師。他寧肯接受缺演造成的損失,也不肯再次屈就這些白人至上的政策。
他和托尼走到了一家歡迎黑人的餐館就餐,在女侍者的慫恿下,唐納德·謝爾利走上舞臺彈起了鋼琴,歡快的旋律讓人們不由自主地跳起舞來。唐納德·謝爾利看著下面的歡聲笑語,露出了難得的燦爛笑容,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最質(zhì)樸的歡樂和最真誠的掌聲。讓自己的藝術(shù)融入底層生活,給他們帶來生活的勇氣和歡樂,這是他此次勇氣之行的意外收獲和升華。因此,當他從橘鳥餐館走出來的時候,他興奮地跟托尼說:“以后我要每個月都給大眾免費演奏一次!”語氣中充滿了喜悅與希望。
二、從《拉格泰姆時代》的暴力斗爭到《綠皮書》的隱忍藝術(shù)抗爭
唐納德·謝爾利勇氣之行的初心,首先讓人聯(lián)想到黑人教育家布克·T·華盛頓(Booker Taliaferro Washington, 1856-1915)的教育理念。華盛頓是美國黑人歷史上的重要人物之一,面對著種族不平等,他主張弱化政治訴求,從基礎教育入手使普通黑人獲得基本的技能和訓練,幫助他們?nèi)〉媒?jīng)濟和道德的進步,從而為黑人潛移默化地贏得權(quán)利,而不是一味地進行民權(quán)激進運動[4]。他重視基礎教育的改良政策代表了廣大黑人的利益,而非僅僅是精英黑人一心從事的激進政治斗爭。如同華盛頓的教育理念一樣,作為精英黑人,唐納德·謝爾利深知暴力無法解決問題,只能加重民眾對黑人群體的負面印象,增加社會張力,從而進一步加劇黑人民權(quán)斗爭面對的阻力。
此外,《綠皮書》與美國后現(xiàn)代小說家E.L.多克特羅(E.L.Doctorow,1931-2015)1975年出版的小說《拉格泰姆時代》具有互文性,甚至可以說是后者的續(xù)集。同為紐約的黑人音樂家,唐納德·謝爾利的非激進抗爭行為與《拉格泰姆時代》中的小科爾豪斯·沃克的暴力斗爭路徑不同,但訴求一致。后者是一只不幸折翼的新天使,而唐則繼承了新天使的夙愿,繼續(xù)勇敢的斗爭。兩者都有著為種族平等而斗爭的歷史使命感,但由于時代環(huán)境的不同,生活在20世紀初的小科爾豪斯被社會阻力扼殺了希望,而20世紀60年代的唐納德·謝爾利站在前人的肩膀上,有了更多的機會去繼續(xù)推進這個使命。
同唐納德·謝爾利一樣,小科爾豪斯也是成功的黑人鋼琴音樂家,報紙上的他都是西裝革履、笑容燦爛的形象。然而19世紀末20世紀初的美國黑人躋身精英群體的比例是相當?shù)偷模?9世紀末黑人成為專業(yè)人士僅占黑人總數(shù)的1%[5]。1877年美國南方重建結(jié)束到1920年,黑人的社會、政治地位的持續(xù)惡化成為這段時期美國黑白種族關(guān)系的顯著特征。到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前夕,黑人已經(jīng)在實際生活中被剝奪了其通過憲法第十四、十五條修正案以及國會和南方重建政府的各項措施已爭取到的幾乎所有政治權(quán)利。面對種族隔離、私刑和種族騷亂的肆虐橫行所導致的黑白種族關(guān)系的日趨緊張、惡化,黑人知識分子展開了不屈不撓的頑強抗爭以爭取公正、平等和公民權(quán)利[6]。
與《綠皮書》中唐納德·謝爾利的遭遇類似,小科爾豪斯的得體裝束也遭人嫉妒和奚落,他不僅被白人消防隊員勒索過路費,自己的福特汽車也遭到了破壞。面對法律訴求的無望,面對為他請愿的未婚妻薩拉(Sarah)慘遭暴力,后染病死去的悲劇,走投無路的他悲憤之下與追隨者一起策劃了兩次消防站爆炸事件,炸死了八條人命,造成了民眾的恐慌。最后他們占領了摩根圖書館,向政府和權(quán)威發(fā)起挑戰(zhàn),要求把他的福特車原樣歸還,并且要求侮辱他的消防隊長以命抵命[7]。民眾因爆炸事件一度陷入恐慌,既憎恨消防隊的作為,也對小科爾豪斯充滿了恐懼。
后來在華盛頓這位黑人教育家的游說下,小科爾豪斯內(nèi)心被觸動,放寬了他的要求。如上文所提及的他的教育理念,華盛頓期望作為精英黑人群體代表的小科爾豪斯不要敗壞黑人大眾的形象,以便為更多的黑人民眾創(chuàng)造一個更加能包容、接納他們的社會氛圍和環(huán)境。考慮到小說背景是20世紀前20年,少數(shù)族裔面對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更加惡劣,可以理解華盛頓的改良策略是黑人為尋求平等、解放和尊重需要鋪就的前期道路。小科爾豪斯開始明白由于時代所限,對黑人人格上的平等和尊重的期冀只能在未來才能實現(xiàn)。于是他作出了讓步,僅希望將他的汽車完璧歸趙且保證其他幾位小伙子的人身安全。走出圖書館大門的他最終難逃被擊斃的結(jié)局。他如同本雅明筆下的新天使一般,面對著眼前災難性的廢墟世界,想要停下來拯救,但是線性歷史的“進步之風”卻將它的翅膀吹開,將它吹往它不愿意前去的未來[8]。他成為歷史的阻力下一只折翼的新天使。
這位折翼天使未竟的事業(yè)在唐這里得到了推進。與前者的暴力行動不同的是,唐納德·謝爾利采取了溫和的藝術(shù)抗爭行動,希望能借一己之力為融化種族隔閡做出貢獻??梢哉f《綠皮書》是《拉格泰姆時代》的續(xù)集,以一種溫和的方式繼續(xù)奏響了種族平等的吶喊之聲,影射了黑人民權(quán)運動自20世紀上半葉以來的進步,與歷史形成對話。
三、從孤島到跨越種族的友誼:種族隔閡消除的希望
《拉格泰姆時代》中的小科爾豪斯與《綠皮書》中的唐納德·謝爾利都是孤獨的黑人音樂家斗士形象。作為黑人精英階層的代表,面對白人消防隊員的侮辱和挑釁,小科爾豪斯注定要孤身奮起反抗這無端的不公。白人的暴虐讓他失去了妻子,白人的歧視與羞辱讓他失去了冷靜和理智,社會與法律對他訴求的冷漠逼迫他走上了暴力之路。雖然他得到了幾名年輕人的擁護,其中一位白人青年甚至不惜將臉涂黑,支持他的復仇計劃,但是本質(zhì)上他依然是孤獨的。他深知白人固守陳規(guī)、傳統(tǒng)勢力頑固,未來的變革之路還很艱辛。正如華盛頓所言:“他們前面的道路是艱難的,路途是遙遠的?!盵9]小科爾豪斯在占領摩根圖書館的午夜時,聽到堅守崗位的年輕人似乎發(fā)出“一種幾乎覺察不出來的凄涼的哀悼聲”[10]。這實則是他內(nèi)心悲愴吶喊的投射,亦或是多克托羅對混亂時代發(fā)出的嘆息之聲。
《綠皮書》中的唐納德·謝爾利也是一位只身挑戰(zhàn)種族歧視的勇士。他如一位虔誠的朝圣者一般,將每一處巡演所經(jīng)之地都看做是為黑人刷新形象、爭取平等與尊嚴的圣地。唐納德三重奏成員還有另外兩位俄裔管弦樂合奏者。他們深知并維護唐納德·謝爾利此行的目的,因此對司機托尼的言行舉止也嚴加管控。在托尼想要趁人不備偷走一塊寶石的時候,這兩位同行之人一立刻不留情面地給唐納德·謝爾利打了報告,讓托尼顏面掃地。拯救黑人大眾的權(quán)利及地位,需要一個艱難的長期的素質(zhì)提升過程,唐納德·謝爾利深知假如托尼做出偷盜的事情,也只會加固白人對黑人群體負面的印象,讓他的勇氣之行功虧一簣。
與《拉格泰姆時代》中的小科爾豪斯不同的是,20世紀60年代的唐納德·謝爾利已經(jīng)不再需要為復仇孤獨地犧牲自己,他還逐漸獲得了本不屬于他們?nèi)刈嘈F體的意大利裔司機托尼的友誼。唐納德·謝爾利或許只有才華贏得了白人觀眾的敬佩,但是對于托尼來說,這位音樂家的人格魅力同樣值得欽佩。托尼經(jīng)歷了從歧視到尊重唐納德·謝爾利的巨大轉(zhuǎn)變,他從唐納德·謝爾利那里學到了隱忍、愛與正直。
托尼在唐納德·謝爾利的教導和幫助下,寫家書的措辭有了很大的改觀。托尼在途中敷衍寫作的家書內(nèi)容拙劣、不注重妻子感受,唐納德·謝爾利看到后要教托尼寫信。于是觀眾看到了第一封丈夫?qū)ζ拮邮稣f思念之情的感人家書,多洛瑞斯看到后也感動得又哭又笑。托尼在寫信時候逐漸把重心從“我”轉(zhuǎn)到了“你”。隨著巡演路線繼續(xù)向南推進,托尼的家書的確有了顯著進步,他的妻子甚至驕傲幸福地當著家里其他人的面宣讀托尼充滿甜蜜與關(guān)愛的家書,受到了連連稱贊。影片進行到最后的時候,唐納德·謝爾利與托尼下榻同一個旅館,唐納德·謝爾利看到托尼又在寫家書,搶過來看了一眼后說托尼已經(jīng)掌握了寫信的技巧了。托尼在信中將妻子比作一個房子,他說每當想起妻子,就會想起來這個充滿溫情與關(guān)愛的房子。唐納德·謝爾利通過幫托尼修改家書,潛移默化地修正了托尼的視角。多洛瑞斯從最初家書中的缺席到后來成為重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轉(zhuǎn)變,體現(xiàn)了托尼跳出了自我的中心,開始關(guān)注到妻子的情感需求,意識到女性在家庭中的重要性。早在唐納德·謝爾利決定雇傭托尼的時候,他就電話咨詢過托尼妻子的意見。這些都折射出唐納德·謝爾利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女性的尊重與重視。
托尼看到了唐納德·謝爾利的才華、人格和內(nèi)心脆弱的地方,他們之間的關(guān)系已經(jīng)從最初的上司與下屬變成了朋友,這個曾將黑人維修工用過的杯子扔到垃圾桶的托尼早已拋棄了對黑人先前的偏見。因此,當托尼看到唐納德·謝爾利在酒吧喝酒被白人侮辱、被白人警察欺負、遭受演出承辦方不公正對待的時候就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甚至當后來被唐納德·謝爾利識破自己并未歸還偷竊的玉石時,托尼也沒有像以前一樣大發(fā)雷霆,而是戲謔地罵了唐納德·謝爾利一句。
影片同時戲劇化地表現(xiàn)了托尼與唐納德·謝爾利的社會地位的顯著差異。托尼的英語粗魯、帶口音,而唐納德·謝爾利的英語則十分標準文雅。唐納德·謝爾利厭惡托尼的抽煙習慣,托尼則看不慣唐納德·謝爾利不肯用手抓著炸雞吃的惺惺作態(tài)。但是在托尼的一再堅持下,唐納德·謝爾利終于接過了這位司機自認為最美味地道的肯德基炸雞,托尼看到唐納德·謝爾利認真吃掉了炸雞很是開心。吃炸雞事件開啟了唐納德·謝爾利從高高在上的精英姿態(tài)走向接地氣的親民作風的第一步。
古板講究、孤僻沉悶的唐納德·謝爾利則從托尼身上學會了接地氣的生活態(tài)度,并開始重新思考親情,顯露出孤僻冷漠的外表所掩藏的溫情的一面。雖然唐納德·謝爾利孤身一人,因到處奔波的原因妻子離開自己,弟弟也漸行漸遠,但是他內(nèi)心其實是很敏感的,也渴望家庭的溫暖與關(guān)愛。從粗俗但善良、接地氣的托尼這里他重溫到了家庭的氣息。托尼勸說唐納德·謝爾利跟疏遠的弟弟通信,鼓勵他說:“第一步總是最難的。”唐納德·謝爾利沒回應,但是當熄燈后,黑暗中他依然在睜著眼睛,這一鏡頭特寫告訴觀眾他明顯在思考托尼的提議。
最終,唐納德·謝爾利這位老板載著筋疲力盡的托尼回到了家,幫助托尼完成了與妻子在圣誕節(jié)前夕團聚的承諾,這進一步展現(xiàn)了唐納德·謝爾利對于女性和家庭的重視。唐納德·謝爾利一開始沒有接受托尼一起吃圣誕晚宴的邀請,這讓托尼有點失魂落魄。這個曾因善于夸夸其談獲綽號“大嘴托尼”(Tony Lip)的男人在家庭聚餐上悶悶不樂,直到唐納德·謝爾利出現(xiàn)在門口才讓他眼中重現(xiàn)快樂的光芒??梢灶A測,受托尼的感化,唐納德·謝爾利與親人的關(guān)系在以后必定會有改善。因此,這位黑人音樂家起初的勇氣之行實則也是他和司機托尼的共同成長之旅,兩人互相扶持,對生活、愛與親情有了更多的反思和領悟。二人的友誼是不同種族之間關(guān)系開始破冰、融合的希望象征。
結(jié)語
盡管影片的原型——牙買加裔美國鋼琴家唐納德·謝爾利——并非是孤身一人的音樂家,而是與家人、親人一直有著融洽的關(guān)系[11],但是影片中的唐納德·謝爾利被塑造成孤獨的音樂家形象實則是對種族歷史的真實影射,具有深刻的歷史意義。唐納德·謝爾利延續(xù)了小科爾豪斯的斗爭訴求,但他沒有采取暴力斗爭手段,因為暴力只能讓黑人的形象變得更糟,但是沒有前期暴力英雄們的斗爭,他是沒有機會在20世紀60年代的歷史舞臺上通過溫和的藝術(shù)手段開展他的勇氣之行的。唐納德·謝爾利借藝術(shù)的武器讓自己暴露在更多的鎂光燈下,他的出現(xiàn)本身就是一種挑戰(zhàn),他的表演實則為一種吶喊,他的隱忍是力量的積聚,而最后的和平反擊則是唐納德·謝爾利對白人至上者瀟灑的嘲諷與輕蔑的鄙視。
旅行手冊《綠皮書》的綠色是一些酒店、餐館為黑人旅行者敞開大門的希望的象征,而影片《綠皮書》不僅記錄了唐納德·謝爾利與托尼一路按照這本旅行手冊尋找食宿之地的勇氣與成長之旅,而且再現(xiàn)了吉姆·克勞法時期的種族歷史。整個影片充滿了錚錚鐵骨豪情、綠色的平等訴求及玫瑰色的家庭關(guān)愛,最后借助唐納德·謝爾利與托尼的友誼奏響了不同種族和諧共處的綠色之聲。在今天,它傳遞的20世紀60年代的聲音依然能激發(fā)人們反思當今仍舊存在的不同族裔、國家之間的關(guān)系問題,以古觀今,思考如何構(gòu)建更加包容、平等的人類命運共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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