陜聲祥
春夏之交的四五月間,餐桌上少不了一碗清炒的新蠶豆。地方上叫它“豌豆巴果”。它帶著春天的氣息,青綠,鮮嫩,微帶甜味,老少咸宜。大家都以嘗新為樂。
春天的新鮮菜很多,如春筍,還有菜薹、蒜薹等。和這些春菜相比,只有新蠶豆是春天開花后,在春天結成的果實。人們能不特別喜愛到嬌寵嗎?地方上給了它少有的四字小名“豌豆巴果”,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說起來,豌豆巴果的昵稱是有由來的。它屬于春天,它的四聲,是家鄉(xiāng)的春之聲。我的家鄉(xiāng)地處荊江之南,蠶豆習慣上稱為“豌豆”。春天,大地回暖,萬木欣欣向榮。布谷鳥開始在湛藍的晴空鳴叫的時候,地上的蠶豆也正長成。布谷鳥的叫聲,是一連串的四音階。每一個音起音略重,然后漸漸弱下去,一個音接著一個音,每一個音都由強而弱,每一個音都是那么清晰,聽起來十分清脆悅耳。布谷鳥為春天歌唱,為農(nóng)耕歌唱,在不同的地方,人們根據(jù)想象,附會出不同的意義。有的地方是“割麥插禾”,而我的家鄉(xiāng),人們聽起來一律是“豌豆巴果”?!巴愣拱凸笔悄M天上的布谷叫,也是指地上新長成的蠶豆。且不說別的,只此一個叫法,擬聲摹狀,婉轉悠揚,會通天地之物,感應季節(jié)氣候,就已經(jīng)嫵媚之至,韻味無窮。
作為主打的春收作物之一,蠶豆在家鄉(xiāng)種植很廣。田間地頭,房前屋后,路邊坡地,隨處可見它的身影。初生的蠶豆莢,和莖葉一個顏色,青翠碧綠。一簇簇豆莢叢生在莖節(jié)上,猶如一對對豎起的小耳朵。它們諦聽著春風春雨的交響,然后將春天的韻律化為自身的滋養(yǎng)。看著青翠欲滴、玲瓏飽滿的豌豆巴果,嘴饞的免不了摘幾個嘗嘗。童年,誰沒有摘豌豆巴果的經(jīng)歷呢?放學路上,走過蠶豆地,隨手摘一把,揣在衣兜里,一邊走一邊吃,豆莢的空殼隨手拋撒。在蠶豆成熟的日子里,路上總能看到丟棄的蠶豆莢。那多半是過路的小孩子扔下的。俗諺說,“路邊的果子,港邊的船,不摘來吃,摘來玩。”的確,沒見哪家孩子因為摘吃了路邊地里的豌豆巴果而受罰的。不管是哪家的田地,小孩子隨手摘來解解饞,誰會去追問個究竟,較量個是非長短呢?
蠶豆,只有在嫩的時候味道最鮮美。生吃有清甜味,入口即化;做菜吃,放上春韭同炒,是春天特有的應時菜品。蠶豆,春韭,都是得春天之靈氣的東西,小清新的模樣,讓人目光清澈的綠,合在一起,盛在白瓷盤里,即是餐桌上春之二重唱。獨唱固然好,終不及重唱豐富。在菜場買蠶豆的時候,賣家總要提醒你再買一把韭菜。幾絲韭菜挑在碧綠的蠶豆上,雖同是綠,但綠得更有層次,香味也更加悠長。真是添了它的顏色,增了它的芬芳。
春天過去,蠶豆也就老了。只要蠶豆莢仍然是綠色的,沒有變黑,我們都管它叫豌豆巴果。豆莢變黑,籽粒老成,連續(xù)幾個響晴天,就變成落地有金屬聲的老蠶豆了。蠶豆真老了,不再適合生吃,也不再適合清炒做菜,終于,到了和豌豆巴果說再見的時候。春天如夢,倏然而去。鄉(xiāng)土詩人發(fā)出自己的感慨:“這一周,蒲公英的花信,甚至來不及關注,已四處飄散;這一周,豌豆巴果迅速變老,鄉(xiāng)愁的滋味,總是這樣短暫。”
豌豆巴果,是鄉(xiāng)音。一聲“豌豆巴果”,童年和家鄉(xiāng)都在里面,讓我們年年懷想。
(作者單位:荊州市公安縣甘家廠中心學校)
責任編輯? 張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