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彩霞
【摘 要】 現有批評大多局限于對《蒔蘿泡菜》的男主人公進行反諷。本文旨在突破束縛,同時挖掘作品的雙重敘事,即反諷男主人公的表層敘事和反諷女主人公的深層敘事,以實現對作品更深刻和廣闊的解讀。
【關鍵詞】 《蒔蘿泡菜》 雙重敘事 反諷
1.引言
長期以來,中外學界都把曼斯菲爾德的《蒔蘿泡菜》界定為站在女性主義立場上諷刺男主人公的作品。從這個角度看,作品主要講述的是分手六年后的戀人再次相遇后,女主角認為男主角依然像多年前一樣自私自利、以自我為中心,于是果斷離開他的故事。評論界解讀的結果往往是作品中的女性受到男性話語權的壓制,認為作品展示了一個極端自我的男性人物,也將他狹隘和自私的心理披露無疑。[1]而女性獨立意識最終得以確立。[2]但批評界的盲區(qū)在于以上關注點只是作品的表層敘事,在看似老生常談、習以為常的表面下,或許還隱藏著另一番洪波暗涌—即作者意欲通過女性人物的視角輔以男性的話語來透露女性的自私自利和自我中心主義。以往單一的批評視角限制了我們對作品豐富性的認識,導致我們無論對作品主題還是人物形象的理解都流于片面。只有深入考察作品表層和深層的雙重敘事,人物形象才會由扁平變得豐滿,作品才會由單一變得豐富。讀者才會解讀出作品更豐富的意義,感受曼斯菲爾德令人拍案叫絕的創(chuàng)作手法。
2.反諷男主人公的表層敘事
關于他們初次戀愛的那個下午,留給女主人公的印象是他們在一個涼亭里喝茶,當時他像個瘋子似的想要趕黃蜂走,神情的認真和憤怒與那場景格格不入。亭子里的其他人都有說有笑地享受美好時光,唯獨她一人因男主人公不合時宜的行為感到受罪。表層敘事的解讀會讓讀者感覺到男主人公自私自利、絲毫不顧及他人的感受,因此出身貧寒的他與家境優(yōu)渥的女主人公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第二處反諷在于圣誕節(jié)的一個晚上。男主人公送給女主人公一罐魚子醬。在女主人公的眼里,男主人公對此耿耿于懷。因為她吃的時候,他帶著震驚看著她。還說這樣小的罐子連七個先令都裝不下,卻要花掉七先令六便士。讀到這里讀者看到的是男方的吝嗇,反反復復提及對于花錢買魚子醬的惋惜。小說在此之后還有一個情結,男方叫來侍者結賬時要求別讓他付奶油錢,因為它沒有被動過。這樣的行為何其荒唐和自私。
男方打斷女方講話時喚起了女方內心深處的記憶,他清清楚楚地記得6年前,這就是他惹她生氣時慣用的伎倆。重逢時男方贊揚女方說話時姿態(tài)優(yōu)美,聲音動聽到令人難以忘卻。在表層敘事中,我們看到的是男方善于使用花言巧語來取悅女方。
在故事結尾處,從女方的視角來看,男方還是像當年一樣喜歡掌控別人,而過去的6年她的獨立性已遠非6年前可比擬,所以她才打算起身離開。
3.反諷女主人公的深層敘事
當男主人公談起他們戀愛時在邱園度過的第一個下午時,浮現在他記憶中的場景是天氣晴好,女方如翩翩天使般教他辨別金盞花和馬鞭草。深層的解讀下,男主人公的記憶是更加確切可靠的,那似乎確實是一個美好的下午,陽光明媚,滿眼皆是金盞花和馬鞭草。作品采用女主人公的選擇性記憶反映了她的自我中心主義-“他的記憶是更確切的,是的,那是一個美好的下午?!眱H僅因為男主人公的一個不令人滿意的舉動,女主人公就徹底修改了自己關于那個下午的記憶,使得記憶中只剩下這樣一個窘迫的畫面。由此看出作者對女主人公隱性的反諷。
相對應的,關于第二處反諷,女方明知男方非常在意魚子醬的價錢,還完全不考慮他的感受,自顧自吃得津津有味。不僅如此,還把自己的感情色彩加到男方身上,自己高興,就覺得男方也很開心。實則從男方所言“想想吧,那樣一小罐,要花七先令六便士”,可以看出男方一定難過極了。這里作者再次透過女方的關注點對她進行了深藏不露的反諷。
第三處對于女方的反諷關乎去俄國的旅行。男方講述自己在伏爾加河的船上度過的幾天,他本出生于階級分明的英國,但是在俄國,他甚至沒有必要搞懂當地語言,他覺得船上人與人之間達成的默契足夠實現交流。人們在一起吃飯,過日子,還聽船夫引吭高歌。在他看來,凡是俄國的東西,都是那么隨意并令人愜意。他們平易近人,就連馬車夫都會把自己的蒔蘿泡菜分給大家,坐在草地上和大家一起享用。男方贊成馬車夫與人分享食物的做法,欣賞這種人與人之間跨越階級、無拘無束的交往,喜歡這種自由的氛圍。而女方聽到男方講述時,對于這一場景在自己的腦海中構建的畫面則與實際大相徑庭,她想象當船夫悲慘的歌聲響起時,船穿過兩岸幽林夾著的河流,那一幕令人顫抖。這里看得出自我中心的女方內心的幽暗和孤獨。關于蒔蘿泡菜,女方想象出的則是馬車夫坐得離客人有一段距離,特意突出這種人與人之間的階級分離。還想象馬車夫的膝蓋上的一塊布里面放著他的晚餐-蒔蘿泡菜,她甚至都不知蒔蘿泡菜為何物,也不關注人與人之間的聯系,就覺得泡菜肯定酸得夠嗆,緣此更展現出作者對女方自我中心的反諷。
第四處反諷體現在女方自己的話語中。當男方問她“事實上,你沒有朋友,你從來沒有和人家交過朋友,現在還是那樣嗎?”她低聲說“是的,還是那樣,我照樣很孤寂?!迸降幕卮鹱C實并確認了她的自我中心主義。
除此之外,男方和女方久別重逢后,女方從皮手筒里拿出自己的手給了他,乍看以為作者要傳達的是女方的熱情。深窺則會發(fā)現女方的自私和自我已經深入骨髓,從文本的描述-“she took her little warm hand out of her muff and gave it to him”就連和男方握手都覺得是一種慷慨的給予。而且她坐下來,拿掉了面罩,放低了高高的毛衣領子。臨走時,重又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足以看出她平時都是完全封閉自己,她是那樣的只顧自己,全神貫注于自己的事,心里沒有一個能容納別人的地位。[3]
雙方重逢交談時,從深層敘事來看,女方心里老是惦記著男方尷尬和窘迫的場景,就連多年前的事情都無法忘懷。她只記得男方老是惹她生氣。6年前男方在癡熱地追求她時,遭到了她無情的拒絕,爾后男方無奈中斷言自己將會因用情至深而承受巨大的痛苦,而且女方是絕不會愛她的。對此女方當做理所當然,以及默認的事實。由此看出女方的冷漠無情,證明她的心里確實沒有一個能容納男方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