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愉茵
年味有點淡。
大年三十的年味有點淡,我總是會想起以前的時候的新年時候。
父親總是會提前地從外地趕回來,風(fēng)塵仆仆,提著他的行李箱,小時候的我,感覺箱子里面總是有著各種好吃的,爸爸就像變魔術(shù)一樣,將一樣又一樣的零食掏出來:大白兔奶糖,棉花糖,棒棒糖,小餅干,或許還有著橙子、蘋果,母親則在廚房忙碌著我們的年夜飯,為我們張羅著一桌好菜。父親那時候還沒有銀發(fā)密布,他的手總是粗糙而又溫厚,喜歡用他的大手牽著我的小手,教我寫字;母親的眉眼間還沒有添上一縷又一縷的魚尾紋,歲月那時候還沒有改變母親的容顏,我總是憧憬著長大之后如同母親一樣出落得落落大方。
那時候?qū)^年的唯一印象便是,總會吃到平時吃不到的零食,總能見到一直在外面工作的父親,他總會帶著他的箱子,如期而至回到家里,我總是期盼著和父母一起去看煙花。
??!煙花,好久好久沒有看過了,仿佛是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煙花便開始少了起來,好像自己也漸漸地沒有再關(guān)注過煙花。
第一次見到煙花的時候,看著煙火慢慢地生起,整片天地和夜幕都是它唯一的舞臺,伴隨著呼嘯聲,升空,猛地綻放開來,在空中綻放出各種姿態(tài),顏色各異,模樣各異,花瓣,滿天星,圓球,現(xiàn)在都能想起來這些場面,那時候的我,是多么喜歡??!我站在人群里,牽著父親的手,望著絢爛的煙火,盛放又熄滅,美得驚心動魄。
歲月漸漸過去,似乎那些歡喜也變得少了,變得逐漸遠去,現(xiàn)在想起來,居然不像是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而是一些別人的事情一樣。那時候的歡呼呢,見到那么美的東西總是忍不住一直盯著看,總是笑著。
那個歡快的小女孩是我么,那個一直讓爸爸將我托起來的小女孩是我么,那個可以開懷笑的小女孩是我么,那些痕跡與證明都去了哪里?證明我的過往我的痕跡的物證,人證?
經(jīng)歷的越多,見到的越多,對更多的事情都見識到了,閱歷更深了,經(jīng)驗更充足了,為什么,更加難感覺到快樂了呢?越是成長,故事反而越是難以述說?是從什么時候開始,那個一回到家,就唧唧咋咋分享著自己在學(xué)校的經(jīng)歷的小女孩,現(xiàn)在回到家只會默默地回房間里坐著了?父親在經(jīng)歷了創(chuàng)業(yè)失敗后愈發(fā)地沉默,生活的擔(dān)子,他一直都是一個人默默地承擔(dān)著,他沒有說什么,只是白發(fā)不再隱藏,開始攻城略地。母親操勞著整個家,在那段時間陪著父親,看著父親,陪伴著父親,還要帶著我在學(xué)校家中來回奔波,她在見到我的時候總是會擠出一絲笑容,無論那時候的處境多么艱難。唯有夜半無意間起身的時候,我會聽見母親偷偷地捂著嘴哭泣,哪怕哭泣也只能選在深夜,哪怕深夜也要壓抑著自己,明天起來,桌上總是擺好了早餐,母親總是會在廚房忙碌,笑著招呼著來吃早餐。
時間呵!
飯桌上,我和父母有一搭沒一搭地,吃著菜,電視里面的聲音便是飯桌上的伴奏。
父親突然說:“公園那邊好像說有煙火大會,待會一起去看看吧,好久沒見過煙花了?!?/p>
“也好,一起走走吧,好久了”母親接著話說道。
我自是無意見,和父母一起走到了公園這邊。
人很多,超乎我的想象,不少都是家庭一起出來,年節(jié),都有了空閑,都有了閑心。熱鬧總歸是熱鬧,可是人真的很多,探頭望去,只是望見一個又一個的后腦勺。
人潮涌動,再回頭時,已經(jīng)是見不到父母的蹤跡了。
人很多,我很不習(xí)慣,也可以說很不喜歡,人潮擁擠起來的汗味,被鞋子帶起的煙塵氣,嘈雜的聲音,身不由己地往前往后挪動著,人潮,就像時間或者命運一樣,裹挾著我。
我以為我會習(xí)慣的,但是我還不能,對的,哪怕是時間過去了,人也長大了很多,我仍然不習(xí)慣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仍然是一個希望著,可以被人保護著的吧,還是希望和以前一樣能夠被托起來望著天空,仍是希望父母拖著我的手,我希望那些悠長又漫長的故事與我無關(guān),我只是希望著,時間能夠再退回來一點,不要走得那么快,我還是只想停下來,希望自己可以回到那段時光里,可以一直握著父親寬厚的手,可以回到家里面就能夠見到在蒸騰的霧氣里面忙碌的母親。
那時候的時光總是太過匆忙,又太讓人懷念,我還不想走。
“哎!煙花在那邊!快過那邊去,找個好位置!好幾年沒有見到煙花了!快走快走!”
人們開始往他們的目的地出發(fā)了,我被推動著,推動者,不知所措。
隨波逐流,就像時間,親情,命運,或者別的身不由己。
逆著人流走很危險,順著人流走最終不知去往何方,我無所適從。
時間過去那么久,我真的以為自己可以處理好這些事情。
“囡囡!”
是父親和母親的聲音,我回過頭來,人流不知不覺間讓出了一條道路。
呼嘯聲。
我聽見了呼嘯聲。
煙花升起,猛地炸開,天邊的煙花照亮了這個公園,照亮了整個天幕。
我借著光,望見了父母的神情。父親焦灼地向我伸出了他的手,我伸出了我的手。
我又一次握住了父親的手,溫厚而又粗糙,亦如同過去所有歲月和時間里曾有過的感覺,母親牽住了我的另一只手,天邊的煙花一朵又一朵的在天邊盛開,無數(shù)的人們聚集在這里,相逢,歡喜,悲傷,難過,那些寂寞的、歡快的、銘記的、遺忘的,統(tǒng)統(tǒng)在這里,隨著煙火上升,隨著人們的歡呼,在天幕盛開,落下。
無法告知所有故事的開始,過程,結(jié)束,起承轉(zhuǎn)折,但是我的的確確再一次握住了家人的手,我的確感覺到了,他們的暖,我們的血脈連在一起,呼吸相互聯(lián)動。
這個大年三十,我與父母看了一場絢爛的煙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