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臉女貪

陳名海

形形色色的犯罪分子為了金蟬脫殼，會使出千奇百樣的手段，幻想從此隱身江湖，安享一生。殊不知在國家法制機器面前，這些雕蟲小技如蚍蜉撼樹，他們很快就會原形畢露，為自己的行為付出應有的代價。本文講述了一個攜款潛逃、退房換房、改名整容，最終遭受法律嚴懲的女貪污犯故事。

巨款消失人無蹤

2007年4月17日上午一上班，云南省昭通市威信縣發(fā)改局局長就生氣地責問分管財務的領(lǐng)導：“局里正等著用錢，咱們的出納怎么回事？”有關(guān)領(lǐng)導答道：“我們找了她兩天了，一直沒找到。”局長果斷決定：“不等她了，打開保險柜看看！”

辦公室找人打開了出納羅正英保管的保險柜，結(jié)果大吃一驚！里面除了賬本，什么都沒有！局長大驚失色：“前些天剛?cè)淼亩嗳f元呢？趕緊讓會計查賬！”查賬發(fā)現(xiàn)，從3月中旬到4月11日，羅正英私自從銀行取走數(shù)十萬元公款！

11點，發(fā)改局辦公室主任報案。威信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接報后，馬上帶領(lǐng)得力干警趕過來，仔細了解情況。下午3點，檢察院領(lǐng)導從35位干警中，調(diào)集了28人組成專案組，分成四路人馬，展開全面調(diào)查。

辦案人調(diào)取銀行的監(jiān)控錄像，發(fā)現(xiàn)羅正英在案發(fā)的一個月左右時間，從銀行提取了80.7萬元公款現(xiàn)金。

隨著調(diào)查深入，結(jié)果讓人心碎：發(fā)改局資金不是少了已知的80多萬，而是265萬余元！這個天文數(shù)字深深地震動了縣委和縣政府。這個每年靠國家財政扶持的貧困縣雪上加霜，加劇了困難?？h委書記毅然決然地決定：全縣各機關(guān)部門都要配合協(xié)助檢察院的辦案工作，要人給人，要車給車，要物給物，全力以赴地查辦此案。而且在比較困難的情況下，又撥款20萬元作辦案經(jīng)費。

黨委政府高度支持，檢察機關(guān)快馬加鞭。但此案難度也很大，羅正英人間蒸發(fā)，茫茫人海，到哪里去找？

狡狐也會露尾巴

發(fā)案5個小時后，精明強干的女檢察長主持召開了第一次案情分析會，四個調(diào)查小組分別匯報了各自的初查結(jié)果。

羅正英，1968年出生，威信縣本地人，沒有太多的社會關(guān)系，剛離異，女兒由前夫撫養(yǎng)。羅性格孤僻，不愛說話，社交圈子十分狹窄，沒有幾個朋友。她攜款潛逃毫無懸念，但具體地點如何確定？

辦案檢察官們壓力很大，院領(lǐng)導們更是覺得這副擔子好沉。檢察長下令，廣泛調(diào)查羅正英平時的生活特點和日常喜好，尋找突破口。功夫不負有心人。辦案組大面積調(diào)查摸底，到了晚上9點，終于掌握羅正英的一個不良嗜好賭博。

作為女人，羅正英對賭博的興致超過了很多男人。她不僅精通麻將、牌九，而且還瘋狂“賭碼”（買地下六合彩），下的賭注很大。

通常意義上的六合彩源自香港，玩法是：每期由49個號碼組成，中獎分為6個平碼和1個特碼。六合彩進入內(nèi)地之后，發(fā)生嚴重變異：只賭1個特碼，賭中者按照1賠40的超高比例返還現(xiàn)金。巨大誘惑，使得參賭者像被洗過腦和打了雞血一樣，癡迷于那個幸運而又神秘的特碼，瘋狂下注，很多人傾家蕩產(chǎn)，輸盡所有。意志薄弱的羅正英迷上這個賭博活動，自然難逃輸光結(jié)局，盯上公款是其必然行徑。

檢察長決定馬上圍繞羅正英賭友圈子，展開縝密調(diào)查。很快，一個名叫“張季洪”的男人進入辦案組視野。

有人看見，羅正英案發(fā)前和張季洪在一起。找到他，就極有可能找到羅正英。事不宜遲，辦案組迅速傳喚張季洪。

4月18日上午11時30分，張季洪準備駕車外出，在威信縣縣城被辦案組截獲。張季洪深知法律規(guī)定的審訊時間只有12個小時，如果12個小時內(nèi)不交代問題，檢察干警只有無條件放人。從他被帶到檢察院開始，態(tài)度一直冷淡，甚至還裝瘋賣傻。轉(zhuǎn)眼已經(jīng)到了晚上10點，如果兩個小時之內(nèi)不能從張季洪口中得到線索，唯一的希望也會失去。

就在雙方僵持之際，張季洪突然提出要上洗手間。檢察官感覺到他要?；ㄕ校鸵贿叴饝湟?，一邊嚴陣以待。果然不出所料，張季洪乘機放水沖走了一張手機卡。辦案干警不嫌臟，當即從下水道里找到了這張手機卡，從中發(fā)現(xiàn)了一些來歷不明的號碼。當他們撥打這些號碼的時候，都無法撥通。辦案人敏銳地感覺這些電話號碼一定與羅正英有關(guān)，就圍繞手機卡問題，加大了對張季洪的審訊力度，在強大攻勢面前，張季洪像泄了氣的皮球，深夜11點鐘，張季洪終于冒出一句讓檢察官舒心的話：“我想她應該在四川吧?！?h3>浩瀚大海撈出針

張季洪交代，羅正英喜歡成都，事發(fā)前幾個月，曾和他在成都租房居住，現(xiàn)在房子還沒有到期，所以估計羅應該在那里。

這是4月19日零點。

在獲知羅正英可能的藏匿地點不到一小時，威信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和公安局一名副局長率領(lǐng)精干辦案小組，連夜向七百多里外的成都進發(fā)，跨省抓捕。

抓捕組出發(fā)后，檢察長的心就一直沒放下來。每隔十五到二十分鐘，她都要給辦案組去個電話，問問平安。女檢察長和其他黨組成員等候在電話機旁，徹夜未眠。他們掛念前方將士，渴盼勝利喜訊，但結(jié)果是人去樓空。

檢察長鎮(zhèn)定了一下，安慰大家別灰心喪氣。她分析，羅正英在成都臨時的“家”空空如也，恰恰證明她去過成都。既然她和張季洪在成都生活過，那么在沒有和情人匯合的前提下，很可能繼續(xù)留在成都。檢察長決定：執(zhí)行第二套方案。

英雄所見略同。反貪局長召集辦案小組開“諸葛亮會”，也想到這一層。羅正英留下一個空皮箱，似乎想證明“我已經(jīng)遠走高飛”，以此讓辦案檢察官們做出錯誤決斷。但她弄巧成拙，恰巧暴露出真實動機，應該還在成都。由于羅正英4月15號在威信縣失蹤，到達成都的時間應該是16號凌晨。所以辦案組把調(diào)查的重點放在4月16號到19號在成都租房、住宿的女性上。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月19日下午一點多，一家房屋中介公司的一位叫小穎的姑娘認出了羅正英，說道，照片上的姐姐名叫“陳莉”，前幾天剛剛在我們這里登記租住了一套房子。

檢察官按捺住內(nèi)心狂喜，平靜地問，仔細看看，你確定？

那職員肯定地說，沒錯，這個女的臉上有兩顆痣。

反貪局長和一名同事蹲守小區(qū)，兩眼炯炯有神地緊盯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幾個小時過去，突然，一個相貌、身材走路姿勢與羅正英酷似的女人，低著頭，從成都著名的春熙路走過來。此女頭纏繃帶，戴著大號墨鏡，心事重重，步履蹣跚，緩步走向其住所。反貪局長大喝一聲：“羅正英，站??！”

此女條件反射地站住，滿臉驚慌。檢察官們閃電般地沖上去。但到了眼前，卻發(fā)現(xiàn)這個女人和照片上的羅正英差異很大：不僅沒了兩顆黑痣，而且整張臉變瘦變小。搞錯了嗎？

正猶豫間，檢察官注意到此女從被喝停開始，身子就不停地發(fā)抖。如是正常人，何必如此恐懼？辦案組決定去她住處搜查。結(jié)果大獲豐收：搜出了羅正英的身份證和8萬元現(xiàn)金及銀行卡。證據(jù)如山，該女子不得不承認她就是羅正英。

原來單位要查財務賬目，羅正英自知挪用虧欠的公款數(shù)字巨大，無法彌補窟窿，只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為了獲取逃跑經(jīng)驗，她編造事實，在網(wǎng)上征詢經(jīng)驗。一些不明真相的網(wǎng)友熱心地給她出了很多點子。她買了幾部手機和幾張手機卡，辦了3個假身份證。她擔心張季洪被抓會導致他倆臨時“歡樂窩”暴露，到了成都后，迅速換了房，馬上去一家大型整容院，花費了2萬多元整容：把下顎骨變窄，臉部進行拉皮，以及去痣等等。

羅正英步步小心，處處謹慎，但百密一疏：在租房時沒有整容，露出馬腳。否則，這個“陳莉”消失在茫茫人海，想找到她真的好難。

融化冰山追贓款

羅正英身上只有8萬余元現(xiàn)款，銀行卡上也只有9萬多元，剩下的巨額公款哪里去了？

提審羅正英。連續(xù)7天，不管辦案人怎樣心平氣和地做工作，羅都是一言不發(fā)。到了第十天，竟然絕食絕水。

接觸了幾天，檢察長發(fā)現(xiàn)羅正英雖然性格孤僻，但親情觀念濃烈，特別是對媽媽和女兒。檢察長召集辦案人研究，決定讓羅正英的親屬和她見面，讓親屬們勸說她幡然醒悟，配合檢察機關(guān)工作。

4月26日晚上10點，羅正英見到久違了的親人，頓時淚流滿面，情緒發(fā)生劇變。她告訴辦案人，錢埋在扎西鎮(zhèn)“花蓮洞”。但辦案人確定羅正英在說謊，因為他們已經(jīng)搜遍了洞內(nèi)所有可疑的地方。那里地形復雜，一片漆黑。如果羅正英真把錢掩埋在這里，別人是不可能找到的。

女檢察長心細如發(fā)。她注意到羅正英幾次都說不能牽連別人。這個“別人”指的是誰？檢察長打出親情牌。她柔聲勸導羅正英：你要想一想你的女兒，如果你好好表現(xiàn)，獲得從輕處罰，將來還有機會見到你女兒。你就算不為自己著想，難道不應該為女兒想想嗎？

羅正英頓時號啕大哭。痛哭之后，她終于選擇了配合查案。羅說她弟弟那里藏了30多萬，她母親那里藏了20多萬，累計大約60萬元。

羅母把錢藏在煮飯的灶里，外面用瓷磚和水泥封住。如此隱秘，辦案人上一次搜查自然一無所獲。

羅正英以為交代60萬元贓款，檢察機關(guān)就會停止追贓。但檢察長連夜翻閱案件材料，仔細查看了羅正英弟弟的存折，又發(fā)現(xiàn)了一個重要疑點。羅正英在交代的時候說的是，3月11日她交了11萬給她弟弟，但是在這存折上看3月11日后的存款幾乎沒有。出逃前半月，她提走的現(xiàn)金是95萬左右。這說明羅正英預感到山雨欲來風滿樓，收集“逃難基金”，怎么可能都花光了呢？這個時候，她沒有心思去賭博。

第二天清晨6點多，女檢察長來到看守所，提審羅正英，嚴肅警告她：“你還有贓款沒有交代。”羅正英說你跟我算個賬，應該還有多少錢。

一聽她這話，檢察長知道羅在套話摸底，看檢察官知道多少。她回答說你應該還有100多萬，羅正英說沒有這么多。話一出口，羅后悔失言，再不說話了。但她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證明，還有很多贓款沒有交代。

女檢察長憑著神圣的使命感和對檢察事業(yè)的忠誠，忍受著胃病的折磨，連續(xù)20多個小時不吃不喝，用沙啞的嗓音，耐心地做著羅正英的思想工作。到了凌晨三四點，羅正英心理防線崩潰：交代她用贓款給哥哥買了一套商鋪，給了前夫20萬元作為女兒將來的生活費，此外還給了張季洪12萬元，這幾項加起來一共是80余萬元。

至此，威信縣檢察干警忘我地工作，共為國家追回145萬元巨款。

忘記初心大輸家

身陷囹圄的羅正英終于明白，賭博沒有永遠的贏家，而且能讓一個正常的人變得瘋狂，使其輸?shù)艚疱X、家庭和人生。

上蒼對羅正英本來很垂青，給予她一個美滿的家庭。丈夫是位中學教師，女兒聰明伶俐，她又在政府機關(guān)上班，多幸福的一家人。

自從2003年她迷上賭博，一切都變了。丈夫好言相勸，到了苦苦哀求的地步，但她無動于衷。后來，當丈夫知曉她挪用公款賭博，就主動提出賣掉房子，為她填補窟窿，被她拒絕。羅正英知道自己貪污挪用了巨額公款，即使賣掉房子也是杯水車薪。

為了保住家，羅正英主動提出離婚。但善良的丈夫不忍心拋下她，沒有同意。為逼迫丈夫徹底冷心，她經(jīng)常夜不歸宿，還把情夫張季洪帶到家里。她痛苦地想：你恨我吧，忘記我吧。離婚后，她像脫韁野馬一樣肆無忌憚，貪污挪用公款的次數(shù)越來越頻繁，數(shù)量越來越巨大。

羅正英用偷提出來的公款賭博，又給情夫很多錢。無業(yè)游民張季洪平時抽幾十元一盒的香煙，經(jīng)常出入豪華酒店，買六合彩時，一出手就是幾萬元。

輸紅眼的羅正英夢想盡快堵上窟窿，然后一夜暴富。但賠的越來越多，最終無法收拾，只有一跑了之。她把大部分錢給了父母兄妹女兒，給了曾愛過她的每一個人。但非法得來的錢是留不住的，大夢了無痕。

2007年12月4日，羅正英和她的同居男友、同案嫌疑人張季洪一起坐到了被告席上。

審理查明：羅正英在擔任威信縣發(fā)展和改革局出納期間，以支付工程款等名義，采用從單位基本賬戶和以工代賑專戶上，開現(xiàn)金支票提取現(xiàn)金、直接提取現(xiàn)金、轉(zhuǎn)賬到自己的儲蓄卡、銀行賬戶上提取現(xiàn)金等手段，將公款2655920.23元據(jù)為己有，用于購買外圍“六合彩”、賭博、外出旅游等。

12月25日，云南省威信縣人民法院做出一審判決：羅正英貪污罪成立，依法判處有期徒刑十四年。張季洪犯隱瞞、掩飾犯罪所得罪，判處有期徒刑一年六個月。

羅正英沒有上訴。她一定大徹大悟，追悔莫及。剛擔任出納時，她也想認真負責，恪盡職守。但賭博惡習讓她忘記初心，放縱自己，毀掉家庭，毀滅了人生。

欄目主持人：夏春暉 ?386753207@qq.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