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忠慶
《寫生珍禽圖》五代.黃筌 41cm×70cm 北京故宮博物院藏
五代是中國歷史上的大動蕩時期,兵戈不止,生靈涂炭。有學者將它與戰(zhàn)亂分裂的六朝相提并論,稱之“五季”。而就中國花鳥畫史而言,五代卻是極為重要的發(fā)展時期。尤其西蜀、南唐兩地,名家輩出,畫事繁榮,出現(xiàn)了“黃家富貴,徐熙野逸”的不同風格,促成了花鳥畫的成熟。以富麗工巧為畫風特質(zhì)的“黃筌畫派”,由于適應宮廷貴族的審美意趣,在西蜀畫院居于主導地位;及至北宋初期,又統(tǒng)治皇家畫院近百年,致使當時花鳥畫無不以“黃家”體制為準。其對元、明、清時期乃至近現(xiàn)代花鳥畫都產(chǎn)生了巨大而深遠的影響,直接或間接地左右著花鳥畫的傳承和演變。顯然,梳理“黃筌畫派”形成和傳變的歷史,是體悟花鳥畫發(fā)展歷史及其文化意蘊的重要一環(huán)。
“黃筌畫派”的形成是花鳥畫發(fā)展的必然,也是五代時期西蜀社會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形態(tài)的產(chǎn)物。前后蜀的歷代君主都十分重視繪畫。他們對畫家大力提攜并為己所用,所以“蜀雖遠僻,而畫手獨多于四方”。前蜀王建曾封畫家貫休為“禪月大師”,其他畫家如房從真、宋藝、高道興等依唐舊例授予翰林待詔之職,并設置內(nèi)廷圖畫庫,任命專職官員管理。王衍修建秦州行宮,延請大批畫家在宮中壁上作畫。后蜀孟昶雅好丹青,招徠畫家,于明德二年(935年)設翰林圖畫院,開啟中國繪畫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宮廷畫院。孟昶十分重視畫院的建設,西蜀畫院人才濟濟。孟昶喜歡工致富麗的藝術風格,對黃筌“小筆精妙”的作品極為賞識,常常讓黃筌繪制花草蟲鳥,裝飾宮廷或作為外交通好禮物,這對于“黃筌畫派”的形成有著關鍵性的作用。
自唐代“安史之亂”以來,尤其是五代十國時期,中國大部分地區(qū)處于動蕩之中。而西蜀之地由于未受戰(zhàn)亂波及,居然能偏安于亂世,故而引得大批北方戰(zhàn)亂地區(qū)的士人遷居避難。這其中就包括西蜀花鳥畫的先驅(qū)滕昌祐和刁光胤。滕昌祐隨唐僖宗入蜀,終老于此。其作品用色鮮艷,形神俱備。刁光胤于唐昭宗天復年間入蜀,居蜀地30余年,留下了大量畫跡??上?,由于歷史的變遷幾乎喪失殆盡,只留下一本頗有爭議的《寫生花卉冊》。他悉心培養(yǎng)后學,黃筌即是其入室弟子。滕昌祐和刁光胤在唐至五代花鳥畫的發(fā)展史上有著承上啟下的作用。就繪畫技法和審美意趣而言,他們直接推動了“黃筌畫派”的形成。
黃筌(903-965),字要叔,四川成都人,自幼聰慧好學,頗有繪畫天賦,善于師法諸家之長?!缎彤嬜V》言其“花竹師滕昌祐,鳥雀師刁光胤,山水師李昇,鶴師薛稷,龍師孫遇。然其所學筆意豪贍,脫去格律,過諸公為多”。此外,黃筌還師法自然、重視寫生。其所繪無論山水野渡、人物鬼神還是奇花異獸,都十分傳神精妙,尤以花鳥畫見長。
生活環(huán)境和個人經(jīng)歷決定了一個畫家的繪畫風格。黃筌年輕時就在皇家畫院供職,應詔制作。他見慣了皇家宮苑內(nèi)的珍禽異獸、名花奇石,這對其富麗工巧畫風的形成頗有助益。就筆墨技巧而言,黃筌花鳥畫多采用先淡墨細勾、后重彩渲染的雙鉤填彩法。這種精工逼真、妍麗細膩的藝術效果,在現(xiàn)存的黃筌真跡《寫生珍禽圖》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
黃筌以高深的藝術造詣確立了其在畫壇的地位,頗得統(tǒng)治者的賞識和重用。他17歲入前蜀皇宮,深得王衍賞識,官至翰林待詔;后蜀孟知祥授黃筌翰林待詔,賜紫金魚袋;孟昶繼位后,對黃筌更是恩寵有加,加授檢校少府少監(jiān)、檢校戶部尚書兼御史大夫等職,受重視的程度幾乎和唐代“丹青右相”閻立本相齊。在西蜀,學黃筌者形成了“黃筌畫派”,主要有黃惟亮、黃居寶、黃居宷、夏侯延祐等。畫派人數(shù)雖少,卻主導著西蜀的宮廷繪畫。
965年,后蜀被北宋所滅,黃筌隨蜀主到開封,亦受北宋皇帝重視,然不久后去世。黃筌第三子黃居宷(933-993)成為北宋初年“黃筌畫派”主要的衣缽傳承人。其善畫花竹、翎毛、怪石、山景,風格一如其父,喜歡表現(xiàn)宮苑內(nèi)的珍禽異花,技法上工致周密、富麗端莊,深得帝王喜愛。入宋后,黃居宷繪畫成就得到宋太祖和宋太宗的推崇并委以重任,曾先后擔任翰林待詔、朝請大夫、光祿寺丞、上柱國等職務,賜紫金魚袋。黃居宷成為北宋初年皇家畫院的權威,“黃筌畫派”亦成為畫院的主宰力量。
黃居宷流傳至今最為可靠的真跡是《山鷓棘雀圖》。從筆墨技法上看,畫家采用了“黃筌畫派”的勾勒填彩法,尤其山鷓的紅嘴、朱爪用朱砂畫成,羽毛用石青罩染,色彩十分富麗,雖然歷經(jīng)千年,但仍然能讓觀者感受到山鷓的俊美和黃家體制的神韻。此時“黃筌畫派”可謂陣容強大,主要有黃惟亮、夏侯延祐、高懷寶、董羽、陶裔、胡九齡、李吉、侯文慶、葛守昌、李符、李懷袞、傅文用、王凝、釋惠崇等。
《山鷓棘雀圖》北宋 黃.居宷絹本 97cm×53.6cm 臺北故宮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