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一凡
唐代是我國古代封建社會高度發(fā)展的時期,也是我國古代文明高度繁榮的時期。這一時期自由、開放、包容、銳意進取的時代精神直到今天仍為我們所推崇。但唐代高度發(fā)達的封建文明和唐代貴族女性相對自由的生活并不意味著這一時期的女性地位得到提高。恰恰相反的是,唐代并不是我國女性地位大幅提高的開始,而是我國女性地位不斷被降低,女性角色在社會中不斷被弱化的開端。
就人口素質[1]而言,唐代女性的文化素質整體提高,但唐代女性所接受的教育是畸形的,教育的目的并不是開啟智力而是為了“知書達理”,通過教育對女性從精神上進行束縛;此外,唐代女性的身體素質處于不斷下降的階段,女性人均壽命劇烈下降,初婚年齡越來越早。整體而言,唐代女性人口素質整體下滑。
就政治角度來說,唐代女性相較北朝女性的整體社會政治參與度不高,從武則天稱帝(公元690年)到玄宗朝建立(公元712年)的20年中,唐代貴族女性參政達到頂峰,但整體而言,全社會的女性政治地位沒有得到改變。
從女性社會經(jīng)濟活動來說,女性整體社會經(jīng)濟地位處于下降趨勢,唐代女性不具備授田資格,在法律中不承擔賦役(但在實際中同男性一樣承擔賦稅),在生產領域只有城市女性有條件從事商業(yè)活動,且在唐中后期這種小型商業(yè)活動也越來越少。[2]
在玄宗即位后,尤其是在唐代中后期安史之亂后,禮教的束縛使唐代女性地位越發(fā)無可避免地降低下去。而影響女性社會地位下降的因素是多方面的。本文將對造成這種變化的原因進行簡要探討。
一、根本原因:社會經(jīng)濟的變化
由于受到隋末連年的戰(zhàn)爭的影響,唐政權建立之初,社會生產活動中斷、人口銳減,國家百廢待興。面對這樣的情況,中央政府一面組織人力、物力盡快穩(wěn)定社會,恢復社會生產,另一方面,提倡早婚多育以提高人口數(shù)量,增加勞動力。對封建國家來說,人口意味著更多的勞動力和更多的財政收入。在這種政策方針的指導下,女性的社會角色勢必被打壓,政府要求女性向家庭方向轉變。由此,取消一般婦女授田資格這一措施便不難理解。
另外,唐代生產力、生產工具有了進一步的發(fā)展,隨著曲轅犁的推廣,精耕細作式的農業(yè)生產模式進一步的成熟。和男性相比,女性在社會生產活動中的分工進一步向家庭手工業(yè)方向發(fā)展,并不占生產的主要部分。經(jīng)濟地位的降低必然導致女性在家庭、在社會中的話語權減弱,從而導致社會地位降低。
雖然在戰(zhàn)亂時,由于男性壯勞動力征召入伍,留守地方的女性承擔起大部分家庭經(jīng)濟責任,但這對女性整體社會地位的提高沒有造成較大影響。
二、社會原因
1.武則天稱帝
武則天稱帝對女性地位有著直接且顯著的影響,自武則天開始到玄宗登基這一期間,女性參與政治,客觀上提高了女性的政治話語權,雖然這時的女性政治家們還沒有代表整個社會的女性利益的意識和舉措,但在行為上已經(jīng)有了具體體現(xiàn)。但是這種影響由于維持時間太短、社會客觀條件等原因而僅僅局限于上層社會并沒能對女性整體的地位做出大的改善。
同時,武則天稱帝對整個男性社會的沖擊也是巨大的,對男性社會來說,雖然“太后攝政”可以作為國家緊急防備措施而成為不成文的規(guī)定,但“女皇”對整個男性社會來說無疑是一種來自權威上的挑戰(zhàn)。男權社會不會也無法容忍長期以來作為男性附庸的女性登上政治舞臺,以一種平等的姿態(tài)和他們共同決定整個社會乃至國家的走向。他們不承認也不肯承認女性和他們是平等的地位。我們可以明顯看到男性社會對女性參政的排斥和反對,自此之后,我們可以說整個男性社會對這一點更加“警惕”了。從國家層面到家庭層面,都在打壓、防備女性“過多”的參與社會事務:
玄宗即位后,女性參與國家政治的風潮剛剛停歇下來,立刻爆發(fā)了關于“父在為母服喪”的爭論,官員們普遍認為“父在為母服喪三年”提高了女性地位,對此必須進行“更正”[3]。
2.安史之亂
安史之亂對唐帝國的影響是巨大的且多方面的,而這每一個方面又都對唐朝的女性產生了影響。
(1)儒家思想重新興起
安史之亂后,唐帝國內憂外患:外有周邊少數(shù)民族政權虎視眈眈,內有各藩鎮(zhèn)割據(jù)勢力威脅皇權。此外,長達八年的安史之亂破壞了中原的經(jīng)濟活動,使中央財政不堪重負,無法及時的提供帝國運轉下去的財政收入。整個帝國迫切的需要改變這種狀況,重新建立統(tǒng)治秩序。而思想上權威的確立與政治上的秩序重建常常是一致的,儒家規(guī)范社會等級秩序的作用在安史亂后重被提起,“盡管唐代前期儒學的發(fā)展狀況與專制政治的發(fā)展有不適應之處,但由于統(tǒng)治體制的整體功能,思想方面的缺陷就顯得不那么突出。然而到唐代后期,隨著政治體制失去平衡和中央集權的控制力削弱,儒學不能起到應有的作用,思想方面的缺陷就日益突出出來。在這種情況下,許多人不斷提出復興儒學的要求” [4],儒學在原有基礎上由 “務實”向“三教合一”的新儒學方向發(fā)展。
伴隨儒學正統(tǒng)地位的逐步恢復,它所提倡的“仁義禮智信”等觀念也得以在全社會提倡和推行。儒學要求整個社會從家庭到國家確定一種穩(wěn)固且不容置疑的秩序,促使社會對女性貞節(jié)、家庭關系等問題重新認識,對女性的貞潔、節(jié)烈等方面有了更進一步的要求,從身到心得對全社會的女性進行了更進一步的束縛。要求“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將女性作為附庸的物品看待。
(2)社會經(jīng)濟遭到破壞
長達八年之久的安史之亂將唐王朝統(tǒng)治的大部分地區(qū)都卷入戰(zhàn)火。即使安史之亂結束之后,唐王朝的統(tǒng)治也無法恢復之前高度統(tǒng)一的狀態(tài),各軍鎮(zhèn)節(jié)度使之間彼此碾壓,局部戰(zhàn)爭不斷。此外周邊少數(shù)民族國家乘亂入侵,邊疆地區(qū)戰(zhàn)火也未停歇。
戰(zhàn)爭不但使女性人身安全無法得到保障,也使女性需要承擔比之前更加繁重的勞作。常年的戰(zhàn)爭使整個社會的經(jīng)濟都遭受了極大的破壞與摧殘,青壯勞動力作為炮灰被損耗在戰(zhàn)場,后方的女性需要通過大量的勞作來維持生計,甚至承擔國家勞役賦稅。
在這種狀況下,女性的社會地位也無從談起。
三、小結
唐代女性地位變化的總趨勢是不斷下降的,社會生產力的發(fā)展作為根本原因主導了唐代女性的地位不斷下降的趨勢,隨著女性不授田在唐代被徹底確定下來,女性在家庭、在社會中的經(jīng)濟地位不斷下降。這種下降導致的女性整體地位下降是其他方面短暫的增長所沒有辦法彌補的。而由社會生產力發(fā)展所引起的社會變革,又進一步降低了女性的社會地位。自此,雖然女性依然需要承擔大量勞動和國家賦稅,但在國家制度層面女性的貢獻被忽視了。女性對社會的付出自此只能通過家庭,通過男性表現(xiàn)出來,這對整個社會的女性而言是非常不利的。
注釋:
[1]本文采取“人口素質二元論”,既認為人口素質包括身體素質和文化素質兩個評判標準。
[2]我們在對待唐代女性的經(jīng)濟活動時,不能套用當今社會的觀點,認為經(jīng)濟活動便意味著女性社會地位提高。首先,唐代并不是我國資本主義萌芽時期,這一時期的經(jīng)濟活動依然是原始的商品經(jīng)濟,而不是發(fā)達資本經(jīng)濟。此外,在傳統(tǒng)的農業(yè)社會,從事商業(yè)活動的女性社會地位并不高,甚至會因為從事商業(yè)活動而從“農戶”淪為“商戶”,地位低下。這也是為什么選擇從事的多是社會底層女性而不是上層貴族。
[3]參見《舊唐書》卷二七,北京:中華書局,1975年5月第1版,第1023-1031頁
[4]參見張躍.《唐代后期儒學》[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第1版,第22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