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牛
四十多歲的男人,頂著滿臉紅暈出門,有那么點(diǎn)尷尬。走路沿墻根兒溜達(dá),可就那么巧,給安中堂的李姐看到了。
“啊呀,這么紅,艷若桃李啊!您這是痰濕體質(zhì),去我那里給您診斷一下!”
李姐是個熱心人,不容分說,拽得我就像孩子手里拖拽著玩具汽車,一竄一蹦的。
到安中堂了,李姐泡茶。茶非凡品,甘甜清涼,應(yīng)該是帶藥性的。李姐讓我深呼吸,然后診脈,看舌苔,翻眼皮,看指甲蓋。她沉吟片刻,拽紙一片,唰唰唰開方子:“三籽養(yǎng)親茶一味:紫蘇子一兩,萊服子一兩,白芥子一兩……每日沖飲三次,每次一湯勺。持續(xù)一個月,體內(nèi)黏濕可凈盡,膚白如凝脂,毛根可見搖曳動感。痰濕嚴(yán)重者,飲兩月,可瘦身五六斤,忽忽然有飄舉之幻覺,飄飄乎若羽化而登仙。”這樣的方子,嘖嘖,有點(diǎn)像蘇東坡開的。藥配全了,打成粉,李姐拿來一個古色古香的罐子,裝好遞給我,說:“去喝吧,不收錢!管好!”
結(jié)果還真好了,整個人也清爽了很多。
還有一次老陳詭秘地對我說:“帶你去一個地方,認(rèn)一個人,保管你叫絕。”這就是袁姐了。老陳講了袁姐的一個故事:一次,一幫人雅集,吃過螃蟹后,飯店上來一盆綠色菜汁,大家不明所以,都觀望。一個小美女不屑地冷哼一聲,遽然舀來喝。盆子轉(zhuǎn)到袁姐面前,她輕捋衣袖,銀飾相碰,如鳴佩環(huán),伸出皓腕如玉,玉手如蔥,濯于綠汁。一室寂然。
袁姐在城市老區(qū)的一個巷子里開了一家粥鋪。鋪?zhàn)油庥幸豢美祥瑯?,開花季節(jié),一嘟嚕一嘟嚕的淡紫色,細(xì)香,醉人得很。鋪?zhàn)永锎蠹s七八張桌子,長方形,都是實(shí)木的,黑沉如金鐵,絕無油膩,敲之鏗然。每張桌子的角上,都有一瓶花。
袁姐人淡得很,靜得很,再大的事,也是淡然處之。她約莫60歲了,高而富態(tài),眉目間蕭然,穿旗袍很有味道。
“袁姐,來碗月季?!痹录局嗍嫘恼姑}。
袁姐微笑端來,笑著遞給我。一碗粥,稀稠適中,粥碧綠,花瓣鮮紅如新。
碗是藍(lán)瓷碗。吃完后,可以看到一行行草:食花美事。
“好久沒來了,長胖了嘛?!薄白钆屡?,油膩中年男?!薄澳慊厝ベI點(diǎn)薏仁、百合、紅豆、芝麻,薏仁多一點(diǎn),其余隨意。用瓷膽的電煨鍋慢慢燉,當(dāng)早餐吃上一年,你的肚子就縮回去了。
“真的?”我激動地站起來?!靶挪恍庞赡恪!彼χ唛_了。
果真如她所說,我減了肚子。
蜈蚣咬手,是鄰居趙姐的三七葉子搗碎敷好的。女兒夜哭,是錢阿姨拿蟬蛻和薄荷煎服治好的。我咳嗽一個月不好,是湯婆婆用炒麥麩子拌蜂蜜貼于背部穴位貼好的。
我清理門前荒草,女兒叫道:“老爸,等等。馬齒莧!它能解酒,治療拉肚子?!?/p>
“你咋知道?”我很驚異?!澳棠陶f的。咱中國人,誰還不知道七八頭十種草藥??!”她傲嬌地撇撇嘴,“人人都是藥神!”
我拿這些事問湯婆婆:“怎么還真好了?”她裂開豁牙穿風(fēng)的嘴笑了?!耙唬?二,要堅(jiān)持;三,哪一個女人自己不是藥呢?”
編輯 張秀格 gegepretty@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