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婷婷
2014年11月,蘇富比美國藝術(shù)專場,一幅名為《曼陀羅/白花1號》的繪畫作品以4440萬美元拍賣成交,成為拍賣場上有史以來賣出的最貴女性畫作,女性藝術(shù)家作品的拍賣戰(zhàn)績和男性藝術(shù)家的戰(zhàn)平。創(chuàng)作這件作品的畫家就是喬治亞·歐姬芙(Georgia O'Keefe),她也是美國藝術(shù)史上第一位辦女性個展的藝術(shù)家。
歐姬芙遺世獨立的一生一直是藝術(shù)史上的傳奇,在那個男性主導(dǎo)話語權(quán)的年代,她的作品有著不可撼動的地位,而她自己也為奉為偶像,被列為20世紀的藝術(shù)大師之一。然而,這樣一位“天生畫家”卻差點在年輕時早早放棄了繪畫。
如很多畫家一樣,歐姬芙最初學(xué)畫時接受的也是正統(tǒng)的學(xué)院派畫法,并表現(xiàn)出過人的繪畫天賦。但也正是因為學(xué)院訓(xùn)練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記太過深刻,歐姬芙反而感到了無法跳脫的束縛,這種“正統(tǒng)”的捆綁使她深感無力,一度懷疑自己并不適合專事繪畫。在這個念頭的影響下,她幾乎將自己的畫具全部束之高閣。
如果就這樣發(fā)展下去,我們今天絕不會記得喬治亞·歐姬芙這個名字,這對現(xiàn)代藝術(shù)來說,該是多大的損失?。?/p>
好在歐姬芙的老師及時拯救了她,以當時的教育家阿瑟·衛(wèi)斯禮·道(Arthur Wesley Dow)的理念啟發(fā)她:“藝術(shù)家應(yīng)善用線、色彩、面與形來詮釋自己的理解和感覺?!北緛?,歐姬芙就只是被傳統(tǒng)鎖鏈束縛住而無法施展,阿瑟的理念像是把鎖鏈的鑰匙交在了她的手上。她猛然驚醒,擺脫了身上的枷鎖,開始試著將自己的個人風(fēng)格融入繪畫,自此,她的藝術(shù)生命終于蘇醒,煥發(fā)出巨大的生命力。她對藝術(shù)傳達內(nèi)在情感的信念從來沒變過,而大自然就是她獲取情感表達的源泉。
歐姬芙最具代表性的作品無疑是她的花卉系列。這是歐姬芙在紐約時期開始的題材,尺幅巨大的花朵內(nèi)部微觀圖,以微妙的曲線和漸層色,溫柔、神秘、親切、又具有生命力。畫花的藝術(shù)家并不在少數(shù),歐姬芙卻將那些司空見慣的老套東西變成了有活力的、獨創(chuàng)性的藝術(shù)。她的這一系列畫作在1925年展出時,將歐姬芙推到繪畫生涯中的第一個高峰,其中一幅《海芋》以兩萬五千美元賣出,是當時在世藝術(shù)家畫作的最高價。
在歐姬芙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畫過很多花卉作品,但直到1919年,她才重新又回到這一主題?;ǘ淠菧唸A的形態(tài)和蜷曲的花邊是她特別喜歡的裝飾形式。所以在1924年之后,她干脆拋棄了花卉的花莖和葉子,專注于描繪盛開的花朵本身,似乎是希望人們能夠通過她的花卉作品近距離去端詳它們。用歐姬芙自己的話說:
“每個人都可以用許多方式去感受一朵花。你可以伸出手來撫摸它,抑或?qū)⑺I給某人以取悅他。然而,很少有人會花時間真正去端詳一朵花。我將每朵花對于我的意義全部畫在了畫里,我將它畫得足夠大,如此一來,他人便能見我所見了。”
歐姬芙的花朵不僅具有特寫式的親近感,還具有紀念碑式的大尺寸,這使得我們觀看者站在這些畫前時都變得十分渺小。但凡是歐姬芙筆下的花,總能賣出高價。這些嬌嫩而美麗的花兒擁有著大量粉絲,人們喜歡這些花,喜歡它們綻放出的生命力,和它們的——性感。尤其是女性主義者,更會賦予這些花朵更深層的精神內(nèi)涵,因為它們長得太像是女性器官了。
不說不覺得,已經(jīng)提醒,好像還真是挺像的。要么說人的大腦真是個善變的小妖精,只要意識被影響了,它的想法立馬就變。
可歐姬芙自己卻對這些“過度”解讀不以為意,她說,“當人們以情色符號來解讀我的畫作時,他們口中所述的不過是自己的臆斷?!盓m……讀著這句話,我好像看到了她的白眼——你們自己腦子“污”,別讓我背鍋。
也許,換一種說法,更符合她的本意:一花一世界。因為歐姬芙在畫下這些畫的時候想法可是很單純的,“當你仔細注視緊握在手里的花時,在那一瞬間,那朵花便成為你的世界。我想把那個世界傳遞給別人。大城市的人多半行色匆匆,沒有時間停下來看一朵花。我要逼他們看,不管他們愿不愿意?!?/p>
但歐姬芙的花與性有關(guān)的言論也絕非空穴來風(fēng),這個謠言的散播者居然就是她的丈夫阿爾弗雷德·施蒂格利茨。阿爾弗雷德是個著名攝影家,同時也是個很有商業(yè)頭腦的畫廊主。為了推廣歐姬芙的作品,阿爾弗雷德有意影響媒體將這些花朵解讀成性的暗示。無疑,阿爾弗雷德的推廣手段是成功的,他在大大提升了歐姬芙商業(yè)價值的同時,也讓他自己杜撰的這種解讀深入人心,幾乎成了正解。
歐姬芙和阿爾弗雷德相愛的時候,阿爾弗雷德曾為歐姬芙拍攝了大量照片,很多干脆就是裸體照,甚至可以說是具有明顯的色情意味,一些裸體照甚至被公開展出并引起公眾議論紛紛。這似乎也與阿爾弗雷德對歐姬芙作品的解讀相得益彰,人們更加相信歐姬芙的女性主義傾向,這種帶有色情意味的解讀其實是19世紀現(xiàn)代主義思潮的一部分,在知識分子中十分流行。
這樣的標簽強行貼在歐姬芙身上顯然是不公平的,她自己也努力地想要擺脫這樣的成見,也懷疑那個被媒體和商業(yè)塑造的形象是否真的是她自己。于是她開始轉(zhuǎn)型,不再繼續(xù)花卉系列,而是走進沙漠,去描繪埋葬黃沙之下的動物骨頭,在野性和抽象里尋找突破。
與這些美艷的花朵不同,歐姬芙的個人形象可以說就像黑白照片一樣。她從不化妝,也不愛打扮,整天穿一身黑,酷得像個男人。她的現(xiàn)代藝術(shù)家這個身份也許讓你覺得她這樣的穿衣打扮很符合人設(shè),但其實,她只是懶得去想這些而已,因為她要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繪畫上,不讓任何事使自己分心。作為一個好奇心爆棚的藝術(shù)家,她寧愿省下時間去探索未知的大自然,去探索內(nèi)心的自我。也許,造就了我們今天所知的歐姬芙的,正是這份專注吧,這種對自然近乎偏執(zhí)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