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他們》是美國著名作家喬伊斯.卡羅爾.奧茨的代表作。作者以靈活多變、錯綜復雜的寫作手法和藝術表現(xiàn)形式，描繪了美國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真實的社會全景圖，揭露美國暴力混亂無序的社會現(xiàn)實以及不同社會階級的生活狀態(tài)，反映個體、家庭和社會之間的矛盾、物質至上和精神虛無的沖突。學者們一直熱衷于從不同的視角研究和解讀這部巨作。本文試從薩特存在主義視角解讀這部作品中的女主人公---莫琳在暴力處境下的自我意識及其倫理選擇，并由此對現(xiàn)代人的自我意識和倫理選擇進行思考。

一 引言

喬伊斯·卡羅爾·奧茨，生于1938年，是美國當代著名的多產(chǎn)女作家。除了40多部小說，奧茨還創(chuàng)作了大量作品，如小說、詩歌、戲劇、散文和文學評論。時至今日，奧茨仍保持著持續(xù)的熱情，積極地走向美國文壇。她的創(chuàng)作手法靈活多變，形式復雜多樣，繼承了馬克·吐溫、西奧多·德萊塞、斯坦貝克的傳統(tǒng)批判現(xiàn)實主義，又吸收了威廉·?？思{的意識流和哥特式風格。此外，心理現(xiàn)實主義、自然主義、存在主義等創(chuàng)作技巧亦交織在其作品中。

二 存在主義

“存在主義”（又生存主義或生存哲學）一詞最早由法國有神論存在主義者馬塞爾（Marcel）提出，是近代西方以非理性主義為主導的一種哲學和文學思潮。存在主義的基本觀點認為，人應該把個體的、孤立的、荒誕的意識活動看作是最真實的存在及存在哲學的本源。它強調(diào)人存在于無意義的宇宙中，要真誠、勇敢地面對自我，強調(diào)要自我選擇并在在選擇的過程中實現(xiàn)自我、追求自我?？傊?，存在主義哲學崇尚“以人為本”，尊重人的個性和自由。【1】

而現(xiàn)代存在主義最早由丹麥著名哲學家齊克果（Kierkegaard）提出，因此他被認為是現(xiàn)代存在主義之父。此外，尼采、陀思妥耶夫斯基等對存在主義的建立也有貢獻。其他杰出的存在主義者還有埃德蒙·胡塞爾、馬丁·海德格爾和阿爾伯特·加繆。然而，真正給存在主義貼上標簽并使之流行起來的卻是法國哲學家讓-保羅·薩特（Jean-Paul Sartre）?！薄?】

薩特存在主義是在海德格爾的理論基礎上繼承和發(fā)展起來的，揭示了現(xiàn)實世界，薩特認為“我”與“他者”之間存在著敵對和沖突的關系，并以一種積極的口吻敘述出來，因為他認為所有這些外在的沖突和障礙永遠不會阻礙人的自由選擇。通過著作《存在與虛無》，薩特主張并強調(diào)人性自由。在《存在與虛無》中，“存在”有兩種定義：“一是‘客觀存在’；另一種是“個體存在”，并且這兩種“存在”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基本的“存在”，是人與其他一切事物的區(qū)別所在?！翱陀^存在”指的是一切無意識的物質事物的存在是客觀的，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他們的存在與他人沒有任何關系和聯(lián)系。但這種存在同時也受制于意識，是被動的。而“個體存在”的主體是具有意識的人，是有主觀能動性的個體。薩特存在主義認為存在的本質是人或者個體是為了人或個體本身；人或個體的所作所為本質上為了自己；人或個體在認識自我前，他們的存在是虛無的，他們的行為受制于意識，為此他們試圖克服虛無，塑造、追求和實現(xiàn)自我。這種“存在”凸顯了個體至高無上的絕對自由?！?】

“存在先于本質”是薩特存在主義的重要思想，它關注人的自由和選擇，認為“人是由個體自身創(chuàng)造的，注定不受約束；人的行為既不受上帝的限制，也不受道德規(guī)范的約束。人是絕對獨立和獨立的，人的未來和活著的目的都取決于他自己，任何外在的東西都不能決定他將成為什么樣的人，以及他為什么而活。人似乎沒有自由，總是受制于外部世界并習慣根據(jù)外部世界、社會環(huán)境或他人的期望來做出選擇或判斷，但事實上他應該聽從自我意識或個人意愿自由選擇，可以追求真理、活出自我、追求本我和實現(xiàn)自我價值，而不是受制于社會契約或慣例規(guī)范。人應該把自我意識放在首位，尊重自我、自由選擇，不受倫理的限制?！薄?】

總之，薩特存在主義在西方世界盛行了幾個世紀，它超越了純粹哲學的范疇，滲透到西方社會的方方面面，包括物質生活和精神生活。此外，它對文學和藝術的影響也十分顯著。總的來說，薩特存在主義的影響是深遠的，因為無論在任何時代或社會，人性、自由、倫理、責任永遠是一個永恒的話題。

三 從薩特存在主義看女主人公莫琳的自我意識

莫琳是這部作品的主人公之一，在奧茨的筆下，她是暴力騷動下的弱勢群體中的代表，與祖母和母親一樣，是他們悲劇命運的繼承者。她演繹著一個受害者的角色，生來遭受貧窮的折磨、暴力的威脅，活在粗俗的母親的陰影下并長期受到壓制；還要屈服于父母、男權、老師以及生活中無處不在的權威，為此她膽怯、警惕、被動地承受著這一切。她又是自我意識覺醒者和命運的反抗者。

可以說，莫琳長期處于暴力的生存環(huán)境中，終日飽受家人和外部世界的冷遇、虐待和壓迫，她習慣了態(tài)度冷漠、逆來順受、選擇屈服，從未想過要與暴力作斗爭。此時，從薩特存在主義的角度看，暴力動蕩的社會現(xiàn)狀是客觀的，不會因為莫琳的遭遇有所改善，而莫琳作為個體客觀存在于這個世界中，但她處處受制于外部世界或是被周圍的人和環(huán)境所左右，并且無法改變社會現(xiàn)實和自身的處境。對于她這樣的弱勢群體而言，深處世界和家庭的水深火熱之中，縱然她的怯懦無力、驚恐不安與日俱增，但是她卑微柔弱，根本無法通過自身力量與暴力抗衡，為了生存，她只能如行尸走肉，選擇忍受和屈服，麻木冷漠地對待周圍的一切，因而她是沒有自我意識的，或者說，此時她的自我意識已經(jīng)暫時被暴力的外部世界和環(huán)境掩蓋了。

然而，奧茨的創(chuàng)作目的并不是塑造一個逆來順受的人物以適應暴力的環(huán)境， 而是聚焦在暴力中生存的底層人物的自我意識是如何被激活的，這一點從作品中可以清楚地看出。在奧茨的筆下，莫琳對周遭環(huán)境的威脅和壓迫忍無可忍，開始關注自我生存狀態(tài)，越發(fā)強烈地渴望擺脫悲慘命運、謀求自身的利益，最終選擇反抗，追求自我、實現(xiàn)自我。她去學校接受教育，希望通過知識改變命運，有朝一日能逃離破碎的家和粗魯?shù)哪赣H；在男權主宰的生活中，跑到圖書館尋求清凈是為了躲避暴力的父親在世時對家人的統(tǒng)治；試圖逃離家鄉(xiāng)是為了逃避她繼父的控制；即使最終逃不出命運掌控而依舊屈身于男人，也只是為了借男性的力量獲取穩(wěn)定的物質生存條件和尋求安定的庇護場所。莫琳是那些時刻生活在暴力、男權支配之下的底層代表，縱然她最終仍然無法逃脫，但渴望獨立平等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意識越來越強烈。從薩特存在主義的角度來看，她在卑微的力量之下不斷上升的自我意識體現(xiàn)出了薩特存在主義的本質，即在暴動騷亂的生存環(huán)境中的莫琳渴望擺脫來自母親的暴力控制、父親和繼父等男權的主導以及一切外部力量的威脅，渴望獲得自由和過上理想的生活，實現(xiàn)自我。

但是，不得不承認，在傳統(tǒng)的社會契約和道德倫理的制度下，莫琳的自我意識和價值觀是病態(tài)扭曲的。在漫長的歷史長河中，社會制度、條律契約、道德倫理等在社會治安和人類文明發(fā)展方面發(fā)揮著至關重要的作用。人類在社會發(fā)展過程中循規(guī)蹈矩、遵循道德倫理，并把它們當作社會契約和行為準則。而在男權主導和女性主義尚未崛起的時代和社會，無論是東方還是西方，對于女性來說，言聽計從、安分守己、恪守婦道才能獲得較好的生存環(huán)境和狀態(tài)。但是莫琳顯然是不合群的、不安天命的，是不愿被桎梏束縛的。為了擺脫命運、逃離桎梏，不惜一切代價反抗斗爭，反對壓迫。為了賺錢，她用身體作為交易，委身于人；為了達到個人目的和追求理想的生活，不惜犧牲他人家庭和幸福。在傳統(tǒng)社會契約和道德倫理的信條中，她骯臟自私、有違倫常、淪喪道德。然而，根據(jù)薩特的存在主義，人是自由的，無拘無束的，沒有必要遵循社會習俗和倫理規(guī)范。人可以自由選擇和決定成為什么樣的人，可以根據(jù)自身意志和愿望自由地選擇和追求任何東西，包括物質、財富、理想、信仰、價值觀等， 也就是說，個體的一切行為和追求都是合情合理的，不受任何人和社會契約和道德準繩束縛。所以從薩特存在主義看來，莫琳渴望從充滿暴力混亂、備受折磨的社會和生活中尋求解脫的自我意識、追求理想的生活和追求自由自在、無拘無束的強烈愿望以及為了追求自我、實現(xiàn)自我的理想而不擇手段、犧牲他人的價值觀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無可厚非的。

四 從薩特的存在主義看莫琳的倫理選擇

莫琳對家庭的道德選擇。愛家是傳統(tǒng)社會契約和道德倫理的永恒信條，只有對家庭承擔責任，才能避免社會契約的拷問和倫理道德的非難，這是似乎社會中萬無一失的定律。因此個體要對他人負責，甚至對家庭及其所有成員負責，要接受外部世界、社會規(guī)約、家庭成員或是他人意愿的干預、影響甚至是掌控。在社會契約和道德準繩的束縛下，個體往往傾向于壓抑和隱藏真實的自我，在他人的期待中觀察世界，然后按照他人的意志和愿望來塑造自我。但如薩特的存在主義所說，人是自由的。人應該只需要對自己負責，無需恪守社會契約和道德倫理；人可以自由選擇，無需對他人負責。莫琳違背社會契約和綱常倫理，逃離暴力家庭，擺脫家庭責任，追求自我的意識和行為，恰恰體現(xiàn)了薩特的存在主義。

莫琳對社會的倫理選擇。在傳統(tǒng)社會契約下，不守婦道對女性來說已罪孽深重，而莫琳為了達到自身的目的選擇不擇手段，破壞另一個家庭和已婚男子結合，她的所作所為不僅導致了另一段婚姻、家庭破裂，還嚴重違反了社會契約，給社會和他人帶來損壞，因此被認為是自私自利、不道德的、罪不可恕的?？墒钦驹谒_特的存在主義角度，莫琳的行為沒有不合理的，她是自由的個體，有追求理想生活和人生幸福的權利；她可以自由選擇和決定任何一種實現(xiàn)理想和愿望的方式和手段；她關注自我追求，不需要對任何家庭和個人承擔責任，也不需要為自己的行為和后果接受社會契約和道德準繩審判和裁決。

莫琳對自我的倫理選擇。對女性而言，傳統(tǒng)的社會契約只關注女性的行為是否符合制度規(guī)約和道德規(guī)范，但幾乎從不關注女性個體的生存狀況、地位和女性自身的發(fā)展，女性被非難和懲戒，更多的是因為所謂的“不守婦道”而敗壞社會風氣、損壞綱常倫理，給社會造成不良影響。像莫琳這樣的卑微的女性在傳統(tǒng)力量和男權主導的時代，她為了自身利益選擇犧牲自我、出賣自我是觸犯“天條”的，不可原諒。但薩特存在主義擯棄傳統(tǒng)的桎梏和枷鎖，為她和她的行為辯護，她是自由的個體，她可以自由選擇和決定自己的生存方式，她的一切行為沒有對錯之分，沒有人能決定她該成為什么樣的人，該做什么事或者不該做什么事，任何人不能披著社會契約和道德準繩的外衣對她的一切選擇、決定和行為進行是非評判。這樣，在奧茨的筆下，莫琳就成為了典型的薩特存在主義者。

五 結論

站在薩特存在主義的制高點解讀奧茨小說《他們》中的人物莫琳，在暴力騷亂、充滿威脅和壓迫的社會里生存的柔弱個體，渴望擺脫命運的桎梏和追求理想人生的自我意識和倫理選擇，她的一切行為都是合情合理的，因為她是自由的，獨立的個體，她有自由選擇、決定和追求自我、實現(xiàn)自我的權利。她強烈渴望平等自由、幸福安定的自我意識和在暴力壓迫處境中的自我追求及倫理選擇，體現(xiàn)了她的薩特存在主義人生觀和價值觀。

值得思考的是，人作為個體而言是獨立的、自由的，擁有自由選擇和追求自我、實現(xiàn)自我的權利，這是毋庸置疑的。但也人是依賴社會生存環(huán)境的個體，是社會中的人，具有社會屬性，因此總要于周圍的世界發(fā)生聯(lián)系，不可能完全脫離社會以及社會關系而存在。像莫琳這樣追求自我的方式，以及她為實現(xiàn)個人利益和幸福所做的選擇，是否真的是科學的、可取的呢？人是否應該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完全忽視社會習俗和道德規(guī)范而不惜一切代價、不擇手段呢？人在個人追求和社會期望之間應該如何實現(xiàn)和保持平衡？

【參考文獻】：

【1】王敬聰，存在主義視角下的奧茨小說研究[D]， 青島大學，2016。

【2】高曉雨， 2013，《他們》的存在主義解讀[D]， 哈爾濱師范大學。

【3】袁蘭馨，存在、條件、他人——薩特存在主義視域下的菲利普·羅斯的人性污點分析[D]， 南昌大學，2014。

【4】陳厚亮，賈彥艷， 2017， 對話存在主義：文學倫理學批評視閾中的自由選擇與倫理責任[J]， 《外國文學研究》，第四期：20-23。

作者簡介：覃麗嬌（1990-），女，壯族，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南寧市上林縣。陜西師范大學碩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理論語言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