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亞瓊 林凡瑞
儀式,如《小王子》中的狐貍所說:“就是使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使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薄冬F代漢語詞典》中對儀式的解釋是:“儀式”是舉行典禮的秩序。這個解釋首先肯定了儀式是一種“典禮”,因其“典禮”所以莊重,這種莊重的儀式又是在一定的組織秩序下完成的,因此讓人覺得“某一天與其他日子不同”“某一時刻與其他時刻不同”。
有人呼吁,要讓學校充滿儀式感,讓學生在儀式舉行的過程中鍛煉內省認知能力,獲得全面而真切的情感體驗。誠然,恰到好處的、有意義的儀式,承載著豐富的情感傳遞和育人的價值,是實現立德樹人根本任務的渠道之一。然而,一旦各種流于形式甚至是虛假的儀式充斥了校園,成為學校教育的“主旋律”,師生的身心、情感和道德意志均會受到無形的“綁架”,不僅會嚴重影響和干擾正常的教學秩序,還會給師生的“三觀”塑造造成很大影響。
莫讓“儀式感”綁架了師生的身心
“綁架”永遠都是一個險惡的詞語。這里所說的綁架有別于法律范疇的“綁架行為”,它是指一種無形的精神層面上的“綁架”。但無論是哪種形式的綁架,首先限制的是人的身心自由,使人處于被動狀態(tài)。一些學校里的過于雜亂的儀式正如一副無形的枷鎖,束縛了師生的身心,讓深受其害的師生們舉步維艱、叫苦不迭。
一日,某個微信群里的一位一線教師向大家吐槽:“我們剛剛結束‘語文周’,馬上要迎來‘藝術節(jié)’,下一個月還有‘科技節(jié)’……”一時,群里的老師們紛紛跟帖,報出了自己學校里的那些“節(jié)”名:讀書節(jié)、體育節(jié)、創(chuàng)新節(jié)、成功節(jié)、足球節(jié)、戲劇節(jié)、風箏節(jié)、男孩節(jié)、課程節(jié)(周)……對此,張祖慶老師曾在一篇文章里發(fā)出質疑:“學生天天過節(jié),哪有時間去讀書?”
說“學生天天過節(jié)”有些夸張,但也揭示了一些學校搞儀式過于頻繁的現實。儀式感強烈的學校雖沒有“天天過節(jié)”,“周周過節(jié)”“三兩天過節(jié)”卻是存在的。過一個節(jié)就要搞一個莊重的儀式,這是必須的;搞一個儀式就要有部分學生甚至全體學生轟轟烈烈地參加,這也是必須的。關鍵在于,一些學校領導對每一個儀式都很重視,要量化積分。因此,提前開會探討意義,分攤任務,安排程序都是必不可少的,只準辦好不準辦“疵”,在誰身上出現了問題“一票否決”。這些學校領導經常說的一句話是,學校工作是方方面面的,教學要搞,其他工作也要兼顧,為了搞好當前的這項活動,停課也是必須的。
如此這般,整個學校立刻處于“迎儀”狀態(tài),忙忙碌碌,人仰馬翻。又是準備道具,又是準備串臺詞,又是策劃程式、準備節(jié)目……每一個儀式都要花費師生大量的時間和精力,師生的身心被儀式所綁架,無力顧及其他。教師備課批改的時間被擠掉了,學生安心讀書的空間被吞噬掉了,整個校園長期處于浮躁和忙亂之中。師生不僅沒有時間教書、讀書,還會滋生壞情緒,產生諸多消極影響。
其實,我們不是反對學校搞儀式,而是不倡導頻繁搞儀式。儀式頻繁搞,如同鴨子鉆陰溝——一個連一個,如同天天過年就不是年了,這一天也就跟其他的日子沒有什么不同了,也就失去了儀式感。
張祖慶老師在他的文章里也說,一所安安靜靜的學校,一定會把學生是否真正有時間讀書,教師是否有時間教書,當作頭等重要的大事來對待。這樣的學校,不會排除適當的儀式——通過資源整合、優(yōu)化組合,一學年帶著學生搞一兩個有意思的儀式就很好。這就需要更多的教育管理者拿出勇氣和擔當,削減一些無意義的形式主義的儀式,給師生身心“松綁”,讓師生釋放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回歸課堂,潛心搞研究做學問。
莫讓“儀式感”綁架了師生的情感
《心理學辭典》中認為:情感是人對客觀事物是否滿足自己的需要產生的態(tài)度體驗。人對事物的好惡、認知程度各不相同,因此產生的情感體驗也各不一樣,正所謂蘿卜白菜各有所愛。情感具有傾向性,一個人的情感指向什么,與一個人的世界觀、人生觀有著密切的聯系,也與一個人的人生態(tài)度相關聯。如果現實生活中的某件客觀事物正好滿足了自己的需要,勢必會對其產生積極的情感體驗;反之則產生相反的情感體驗。每個人對情感體驗的需求不是千篇一律的,而外界更不能將某種情感體驗強加給某一個人,牛不喝水強按頭,就會形成一種“情感綁架”。
一些學校精心打造的儀式,多是全體師生共同參與的集體活動,即興性比較強,穩(wěn)定性比較弱,重點突出、整齊劃一是其突出的特點。一旦主題確定,師生沒有自主選擇的權利,也沒有游離和逃脫的自由。學校要搞“體育節(jié)”,完全可以甄拔那些體育特長生,搞出一些精彩項目來,以點帶面,逐步滲透,卻偏偏要搞“全民運動”,要求師生都要“癡情”體育。于是,師生齊上陣,放下讀書的時間去練“項目”,誰也不能例外,務必服從大局。有的學生對一些體育項目無特長可言或者根本不感興趣,但在“大儀式”的感召下,也要硬著頭皮去演練,摔得破皮露肉的有之,撞成骨折的有之……搞“戲劇節(jié)”,整個學校又變成了“戲劇世界”,儼然一個“大劇團”,青衣花旦齊上陣,吹拉彈唱,咿咿呀呀,水袖飄揚,頗有一番景象,且總是標新立異,因為標新立異才會有“特色”。某學校的“戲劇節(jié)”要求每個班級排練一種曲目,比如有“二人轉班”“柳琴戲班”“昆劇班”“越劇班”“京劇班”等。
正如梁實秋在《音樂》一文中所說:“‘音樂的耳朵’不是人人有的,這一點我承認,也許我就是缺乏這種耳朵。也許是我的環(huán)境不好,使我的這種耳朵,沒有適當地發(fā)育?!惫烙嬙S多師生也如同梁實秋一樣,沒有“音樂的耳朵”,而在短時間內讓大多沒有“音樂的耳朵”、很少接觸戲劇的師生們愛上博大高深的戲劇,學會高深的昆劇、京劇等唱法,實在是一種感情上的強迫,是一種超級的“情感綁架”。
這種情感上的綁架,很難培養(yǎng)師生“情感的深刻性”。情感越是接近事物的本質,就越具有深刻性,而由表面現象引起的情感則缺乏深刻性,只是圖新鮮、湊熱鬧,是一種膚淺的情感暫存。這種情感上的綁架,也很難培養(yǎng)師生“情感的穩(wěn)固性”。在師生不愛好的情況下操辦的儀式,其情感失去了積極的作用,就不能成為經常而持久的動力,只有在正確的世界觀和人生觀指導下的情感才是穩(wěn)固的情感。因此,學校舉辦的各種儀式,要因人而異,不搞大呼隆式的“兵團作戰(zhàn)”,讓師生根據自己的愛好特長自由選擇,從而增強師生“情感的效果性”——情感效果性高的人,任何情感都會成為鼓舞其付諸實際行動的動力。
莫讓“儀式感”綁架了師生的道德
道德綁架,是指人們以道德的名義,利用過高的甚至不切實際的標準要求、脅迫或攻擊別人并左右其行為的一種現象。對這種“過高的甚至不切合實際的標準要求”我們可以解讀為,是用圣人或者超人的標準來要求普通人。道德是一個神圣的詞語,它存在的目的在于個人的修身養(yǎng)性與精神發(fā)展,其特點在于沒有強制性,是一種對模糊的善與美的渴望和追求。
學校儀式綁架師生道德的情形時而有之。有的教師對某項儀式組織不力,或者在綜合評比中名次較低,便被學校領導批評指責,定性為“思想重視不夠”“道德水準缺失”,這實在是一種“道德綁架”。學校里經常舉行捐贈儀式,這是一種奉獻愛心的體現,但也常常帶上道德綁架的烙印。譬如,為學校捐贈圖書、為貧困或者留守兒童捐款捐物等儀式,無疑都是讓學生經歷“愛心洗禮”的良好形式,這種形式原則上是以自愿為主,對那些無力捐助或者不愿捐助的師生是沒有權限規(guī)定的。但是,組織者以偏激的態(tài)度去責問乃至諷刺那些沒有實施捐贈、捐助的師生,動輒給他們扣上“道德水平低下”的帽子,從根本上來說也是一種“道德綁架”。要知道,道德本身并不存在義務屬性,“道德義務”是一種邏輯上的錯誤,本身也是不存在的。
學校怎樣提高道德教育的效率?斯洛特的移情理論值得倡導和借鑒。移情心就是人們對他人遭受痛苦所產生的一種不由自主的情感反應,這種情感反應構成人們無條件利他主義的心理基礎。但是,這種移情主義的培養(yǎng),學校和教師不宜強烈地表述某種情感,不能帶有主觀色彩,甚至表現出有失理性的言行。在移情培養(yǎng)上,學校和教師要創(chuàng)設有效的情境,喚起學生已有的感受和記憶,激發(fā)學生的同情心,在此基礎上產生共情的愉悅之感,以獲得師生間的情感共鳴。這種建立在情感基礎上的道德教育,比起用簡單的儀式、硬性的方式、空洞的說教進行道德教育更有效果。
一言以蔽之,儀式只是一種程式,而“儀式感”是通過儀式過程獲得的感受和教益,也是儀式所產生的效果。學校搞儀式要環(huán)節(jié)周全、形式新穎、講求實效,避免多而濫的儀式,力戒形式主義的儀式,克服虛假(以拍照留痕跡為目的)的儀式,要讓師生親自參與儀式的設計,悟在其中、樂在其中,讓師生做到“要我”到“我要”再到“我愛”的轉變,從根本上破除儀式對師生的束縛和“綁架”。
學校教育要回到常態(tài),要回到安靜,這是大多數人的共識。華東師范大學李政濤教授曾說:“教育的本質一定是靜默的,而不是喧囂的,因為人的成長,是內在的成長,其過程必定是安靜且樸素的,而不是招搖和華麗的?!?/p>
(作者官亞瓊單位:山東省郯城縣第一實驗小學;作者林凡瑞單位:山東省臨沂市河東區(qū)鄭旺鎮(zhèn)灣林學校)
責任編輯:周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