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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宋初年天文機構中的成員構成

      2019-09-11 07:11:22王吉辰
      自然科學史研究 2019年1期
      關鍵詞:宋史歷法天文學

      王吉辰

      (中國科學院自然科學史研究所,北京 100190;中國科學院大學,北京 100049)

      歷朝建國之初,新政權往往需要征召大量天文人才來維持官方天文機構的運行,其中最常見的兩種途徑是任用前朝官員和從民間征辟新人。這些來自不同途徑的天文官員在新政權中的人員比例如何?來自前朝的疇人世家、天文官員與民間天文學者又各自給天文學發(fā)展帶來了哪些影響?這些問題對于理解中國古代天文學的發(fā)展具有重要價值,對此仍有必要進行深入探討。

      研究這一問題,北宋初年無疑具有特殊意義。一方面,晚唐以降,疇人子弟分散,天文學發(fā)展亦受阻于五代十國群雄割據(jù)的混亂局面,此一局面至宋太祖建立統(tǒng)一政權后始有改觀。這使得北宋初年天文官員的構成極為復雜,具有代表性。另一方面,史料中對于此一時期官方天文機構中的天文官員記載較為豐富,前人對于北宋初年史料中出現(xiàn)的天文官員已經做了初步的梳理[1- 3],一些研究也都注意到官方天文機構征召民間人士的情況[3- 5]?;诖朔N條件,我們可以較為系統(tǒng)地了解當時天文官員的情況。

      本文擬對北宋初年天文官員人員構成進行探析。通過梳理北宋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官方天文機構官員的出身及其在司天監(jiān)的主要功績,分析北宋對于晚唐天文學的繼承,并論述民間天文學者對官方天文學起到的推動作用。本研究也將從新的視角考察天文禁令下民間天文學者與官方天文機構之間的關系。

      1 北宋對晚唐以后官方天文人才的繼承

      唐亡以后,原有的司天官員大多散亡,如胡秀林轉仕前蜀,王墀死于非命。隨后,契丹也參與了與中原王朝的人才爭奪。(1)遼太宗入汴后,俘虜了后晉司天少監(jiān)王白,并任命其為遼朝天文官,王白后來參與了遼穆宗時期的歷法編修工作。經五代十國的王朝更替,至宋初時,只有兩類地區(qū)集中了相對較多的天文學人才,一類是因政權相對安定而得以吸引避難者的嶺南與巴蜀地區(qū),另一類是中原地區(qū),官方天文機構能夠隨著五代政權更替得以不斷沿襲下來。北宋初年對晚唐天文學的繼承一部分即來源于此。然而這些來自晚唐五代時期的天學世家和天文官員,能夠在北宋初年繼續(xù)任職者已經是鳳毛麟角,他們在天文機構中發(fā)揮的作用也極其有限,幾乎無法滿足國家在天文領域的人才需求。

      1.1 南漢政權所轄的嶺南地區(qū)

      嶺南并非中原文化核心區(qū)域,南漢立國以后開始大規(guī)模征召中原人才。南漢烈宗“賓禮賢士,唐世謫宦子孫遭亂不得返,及因亂避地來嶺外者,多留為之用焉”[6],可知烈宗劉隱所吸納的人才主要有兩部分構成,一類為舊唐政權貶謫嶺外的官員及其子孫,另一類是因躲避戰(zhàn)亂而舉家遷入嶺南者。這兩類人中不乏天文人才,前者如馮邴,后者如唐司農少卿周杰。此二人所在的家族在北宋建立以前已是顯赫的天文世家。

      馮邴為北宋初年大儒馮元之父,宋人宋祁在《馮侍講行狀》中記載馮元“四代祖官廣州,唐末闐輔亂,不敢歸。而劉氏據(jù)南海,僑斷士人,故三世食其祿”。[7]《宋史·馮元列傳》中說馮“以術數(shù)仕劉氏。傳三世至父邴”。[8]可知馮邴家族世任天文官。太祖滅南漢后,馮邴隨后主至開封,任司天監(jiān)保章正。馮元出生以后,馮邴不愿其子再操祖業(yè),馮元也并未擔任與天文有關的官職,唯一與天文有些關聯(lián)的,是他撰寫《景祐廣樂記》,發(fā)現(xiàn)了有人以縱黍定尺不合古制之謬,事亦見于《馮侍講行狀》([7],1914~1916頁),可見馮元對于樂律很有研究。馮元死后無息,過繼了其兄之子馮譓為嗣,馮家由是退出北宋天文官的行列。

      周氏家族最早可以追溯到唐代司農卿周德扶。周德扶之子周杰始涉天文歷算,周杰于開成年間中進士,并在唐僖宗治下任水部員外郎、司農少卿。周杰曾著《極衍》二十四篇,以修正《大衍歷》偏差。昭宗年間,周杰攜家避亂,南至嶺表,先后為南漢烈宗劉隱、高祖劉所重視,《宋史》說“劉隱素聞其名”([8],13504頁),可知周杰在唐末五代早已聲名在外。周杰卒于南漢大有年間(928~942),其子周茂元曾在南漢擔任司天少監(jiān),降宋后被授司天監(jiān)丞。周茂元之子周克明承襲父業(yè),于北宋初年歷任司天六壬、司天臺主簿、司天監(jiān)監(jiān)丞、春官正等職?!端问贰分姓f他“精于數(shù)術,凡律歷、天官、五行、讖緯及三式、風云、龜筮之書,靡不究其指要”([8],13504頁)。仕宋后的周克明在天文領域做出了一些貢獻,一是將景德三年四月出現(xiàn)的超新星爆發(fā)現(xiàn)象解釋為周伯星,“所見之國大昌,愿許文武稱慶,以安天下心”([8],13504頁),順利化解了澶淵之盟之后由異常天象引發(fā)的全國上下的集體焦慮;其二是參與了兩朝國史中天文、律歷志的編修;其三是在任期間勤勉細致地奏報天象,“據(jù)經盡言”?!端问贰贩Q周克明在星占學、歷法、樂律和天象觀測方面均有成就,可謂比較全面且權威的天文學人才。

      周氏與馮氏同為五代至周初顯赫的天文世家,又共同做過南漢和宋的天文官,周、馮兩大家族關系非常密切。周克明死后,真宗命其婿直龍圖閣馮元主喪事([8],13505頁)。由此可以得出兩個信息,一是馮邴之子馮元娶了周克明之女為妻;其二,周克明極有可能膝下無子,而需由真宗出面遣其婿主喪。由此可見,五代時期嶺南一派的疇人世家至真宗時已基本退出天文學的舞臺。

      1.2 王蜀、孟蜀所轄的巴蜀地區(qū)

      唐僖宗入蜀以后,四川地區(qū)涌入了大量移民,其中不乏晚唐官吏與士人。被譽為“推步之妙,天下一人”的胡秀林即為仕蜀的唐代司天少監(jiān)。[10]五代更迭之際,為躲避中原戰(zhàn)亂而入蜀者也不在少數(shù)。隨著帝王巡幸和晚唐世家大族入蜀,大量典籍圖書也集中于此,蜀地的天文學在五代時期一枝獨秀,產生了《永昌歷》和《正象歷》,以及《北夢瑣言》中記載的天文學家向隱所著歷法,治歷活動出現(xiàn)了一片繁榮景象。

      趙溫珪代表的趙氏是發(fā)跡于蜀地的五代天文學世家,《舊五代史》載其祖父趙省躬“以明術數(shù)為通州司馬,遇亂避地于蜀”。[11]趙溫珪與其子趙延乂皆仕于前蜀。趙溫珪曾任前蜀司天監(jiān),史籍說他“長于袁、許之術(2)“袁”、“許”分別指唐代的袁天罡、漢代的許負,二人皆通相術,故“袁、許之術”即指相術,如盧肇《嘲游使》:“莫言世上無袁許,客子由來是相師?!?,兼之推步”,對趙延乂的評價是“世為星官,兼通三式,尤長于袁、許之鑒”([11],1730頁)。趙延乂先后擔任了前蜀、后唐、后晉、后漢、后周五朝的天文官職,其中在后四朝中他都擔任過最高級別的天文長官([11],1729頁),可見當時天文學人才緊缺,也可知趙延乂應具備較高的天文學水平。《舊五代史·歷志》記載馬重績造《調元歷》,高祖石敬瑭令眾天文官以新歷與《宣明歷》、《崇元歷》考核得失,天文參謀趙延乂的名字赫然列在其中,可見趙延乂至少參與了《調元歷》的核驗工作([11],1863頁)。

      1.3 以后周為主的中原地區(qū)

      趙延乂轉仕后周時,有兩個身份不能忽視,他既是當時后周資歷最老、級別最高的專職天文官員,又是曾參與過《調元歷》編修的天文學家。廣順三年(953)趙延乂病逝之后,司天監(jiān)的實際控制權就落到了本非職業(yè)天文官員出身的王樸手中。王樸在政治上有非常遠大的抱負,他希望輔佐后周皇帝結束五代紛爭的局面,致力于追述三代,恢復華夏文化的正統(tǒng)地位。除了拓土開疆,制禮作樂,重修歷法也是他的重要舉措之一。顯德二年(955),王樸上新歷于新君,認為舊歷充滿了“天竺胡僧之妖說”,并認為舊法是“司天卜祝小術,不能舉其大體,遂為等接之法。蓋從假用以求徑捷,于是乎交有逆行之數(shù),后學者不能詳知,便言歷有九曜,以為注歷之恒式,今并削而去之”([11],1866頁),王樸所說的“為等接之法”、“從假用以求徑捷”,均是《符天歷》與《調元歷》的特點。王樸的含沙射影,其矛頭正指向剛剛離世不久的趙延乂。由此可知,趙延乂之死,標志著以王樸為代表的保守派天文官員取代趙氏而成為后周末期司天監(jiān)的主導者,也使我們得以探究到后周司天監(jiān)中經歷的一場驅除胡歷影響的重要變革。

      這是后周時期歷法編修觀念的第一次重要轉折,王樸希望從夷夏之辨的角度革新歷法編修的指導思想,以恢復華夏正統(tǒng)的禮樂文化,將西域歷算的技術甚至人員從司天監(jiān)中滌除干凈。正因為如此,韋兵將王樸視為唐宋思想轉型中“原點式的人物”。[14]《舊五代史》稱王樸猝逝于顯德六年,他沒能入仕于北宋。由王樸發(fā)起的驅逐胡歷的天文改革也因其遽逝受到影響。即便如此,王樸對北宋初年天文機構的影響卻一直存在,這一點從宋初行用王樸所造的《欽天歷》也可以看出。

      趙匡胤通過陳橋驛兵變取代了后周皇帝并建立宋王朝,同時也將后周時期的天文官一并繼承了過來。其中代表性人物有趙修己與王處訥、王熙元父子。

      《舊五代史》記載,后周廣順三年(953)秋七月庚寅“太府卿判司天監(jiān)趙延乂卒”,12天以后,時任鴻臚少卿的趙修己擔任了司天監(jiān)?!端问贰分蟹Q趙修己“少精天文推步之學”。趙修己并非出身于天學世家,他最早仕晉,在李守貞帳下謀事,主要工作是協(xié)助軍隊進行戰(zhàn)爭占卜,據(jù)說他“軍中占候多中”。史書中記載他成功“預言”了李守貞的反叛,并在后漢末年“知天命所在”,鼓動郭威造反,建立后周。趙修己曾在北宋初年的司天監(jiān)中短暫地擔任過要職。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乾德元年(963)閏十二月,趙修己與王仁瞻等人曾奉命改卜宋宣祖趙弘殷的安陵,當時趙修己的職位是司天監(jiān)([21],113頁)。此處與《宋史》記載相抵牾,《宋史》中稱趙修己卒于建隆三年(962),死前曾“遷太府卿,判監(jiān)事”([8],13497頁)。

      王樸與王處訥均是后周至為重要的天文官員,兩人也都曾出任后漢官職,王處訥是后漢劉知遠特別征召的天文顧問,王樸則是隱帝時中第的進士,兩人后來共同仕宦于后周?!端问贰し郊紓鳌份d:“廣順中,(王處訥)遷司天少監(jiān)。世宗以舊歷差舛,俾處訥詳定。歷成未上,會樞密使王樸作《欽天歷》以獻,頗為精密。處訥私謂樸曰:‘此歷且可用,不久即差矣?!蛑敢允緲?,樸深然之”([8],13497頁)。王樸獻歷時,王處訥顯然已將新歷完成,后者明知《欽天歷》不可久用,而不替之以自己的歷法,可見二人對造歷的認識有共同點,私交亦可。王樸死后,王處訥本應是最有可能繼續(xù)推動王樸造歷改革的人物,但作為專業(yè)伎術官出身的王處訥并沒有激進地推動改革,排斥西域歷算技術。在他主持編修的《應天歷》中,曹士蔿、邊岡等人創(chuàng)立的高次函數(shù)算法仍被摒棄不用,但參與該歷法編修的人員中仍然出現(xiàn)了來自西域魯穆國的回人馬依澤,《應天歷》也隱秘使用了小歷的實測歷元法。王樸的改革至此告一段落。到北宋熙寧年間文人官員沈括執(zhí)掌司天監(jiān)時,爭論才再一次被掀起,到南宋時已經演化為士大夫群體以儒家歷否定歷家歷的曠日之爭。

      王處訥之子王熙元承習父業(yè),成為了家族的第二代天文官,但業(yè)績平平?!端问贰分杏涊d他參與了《儀天歷》的編修,還因該歷法舛漏遭到了“新人”趙昭益的批評。王熙元擅長擇吉、堪輿,由他完成的一項主要工作是續(xù)寫10卷本的《陰陽事》。從書名來看,它應是與選擇術有關。書成后由真宗撰序并賜名《靈臺秘要》。王熙元還參與了“玉清昭應宮”的選址工作,后因坐擇日差謬,降為少監(jiān)。

      綜上所述,晚唐五代時期的天文世家大都不過維持了2~3代的時間,加之戰(zhàn)亂等原因,依靠這些天文人才完全繼承唐代的歷算及星占等天文知識幾無可能。王樸首次將夷夏之防的觀念引申到國家的歷法修訂當中,提出歷有夷夏之辨、大小之別,在歷法是否精確的衡量標準外又附加了政治文化上的考量,意欲完全摒棄《符天歷》、《崇玄歷》等晚唐五代歷法中值得借鑒的巧算方法。幸而得到來自民間的新鮮血液的不斷注入,王樸的觀念才沒有成為宋代修歷的主導思想。

      2 北宋初年天文學機構中的新勢力

      2.1 憑借特殊功績進入天文機構的“新貴”

      異常天象可以為帝王的合法性提供強有力的支持,也可以用來打擊政敵,這是古代帝王重視天文學的重要原因之一。從史料看,太祖、太宗兩朝,天文術士對皇位爭奪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一些天文世家或重要天文官員得以發(fā)跡,其中主要有苗氏世家及馬韶。

      苗氏世家在北宋初年至少有兩代天文官。第一代為苗訓,第二代為苗訓之子苗守信。苗訓在后周時已經跟隨趙匡胤擔任殿前散員右第一直散指揮使,并非專職的天文官員。陳橋驛兵變,苗訓作為一重要人物參與其中:當趙匡胤所率大軍駐扎在陳橋驛時,苗訓指引楚昭輔一同觀測到了“日下復有一日,黑光摩蕩者久之”的異常天象。([8],3~4頁)在中國傳統(tǒng)的星占學觀念中,日是人君的象征,兩日并出與兩日相斗往往預示了天有二主,朝代更迭。苗訓此舉為趙匡胤黃袍加身的合法性尋找到了有力的支持,并由此得以擢授翰林天文。(3)翰林天文是內廷中設于翰林院下的天文官員,主要負責御前天文休咎的答對,即帝王的星占學顧問,幾乎不參與歷法、觀測等實際天文工作。從苗訓的發(fā)跡史及其主要工作來看,苗訓對于天文歷法應該并不精通?!队駢厍逶挕分姓f他“學星術于王處訥”,并稱“太陽并駕”與“圣人利見之期”事實上也來自王處訥的授意。([17],6~7頁)

      苗訓之子苗守信少習父業(yè),并與王處訥之子王熙元一同被補為司天歷算,由此而學到一些歷法知識。太平興國年間,詔令苗守信與吳昭素、劉內真共同編造了《乾元歷》?!端问贰氛f苗守信“知算造”而不稱善,可知他在歷法方面并不精通。苗守信更多的工作則體現(xiàn)在天文星占和擇吉方面:淳化二年,苗守信上書建議每年的正月一日、每月八日、三元日,春戊寅日、夏甲午日、秋戊申日、冬甲子日,“皆不可以斷極刑事”([8],13499頁)。至道二年,苗守信又奏稱“自來五緯陵犯、彗星見及水神太一臨井鬼之間,屬秦、雍分及梁、益之地,民罹其災。水神太一來歲入燕分,歲在房心,正當京都之地,自茲朝野有慶”。([8],13499~13500頁)

      馬韶也曾參與太宗的皇位爭奪。據(jù)《宋史》記載,開寶年間,管理京畿的晉王趙光義曾申嚴私習天文之禁,但趙光義的親信程德玄仍然與術士馬韶過從甚密。“斧聲燭影”疑案發(fā)生的前一日,即開寶九年十月十九日晚,術士馬韶曾登門造訪程德玄,并告知“明日乃晉王利見之辰”。趙光義得知以后,命程德玄對馬韶嚴加看管,防止消息外泄,并在天亮時動身見駕。次日,趙光義果然受命踐祚。太宗稱帝后,即將馬韶赦免,馬韶還因此在數(shù)月后升為司天監(jiān)主簿。([8],13500頁)馬韶這一經歷并沒有使他開創(chuàng)一代顯赫的天文世家,淳化五年,他與楚芝蘭一同坐事被貶。

      由于宋太宗篤信方士,一些人能以方術討帝王歡心,并藉此進入天文機構并擔任一定的官職,其中代表性的人物是丁文果。宋人筆記《玉壺清話》中記載:“丁文果,司天監(jiān)丞,無他學,惟善射覆,太宗時以為娛”。([9],65頁)如果以今天的角度來看,射覆不過是一種隔空猜物的游戲,但在當時射覆是天文占驗者的必備技能。宋代進入國子監(jiān)學習算學的科目中有三式科,其中就包括射覆及預占三日風雨。([1],294頁)太宗一朝,方技之士得到重用的案例極為常見,蜀人侯莫陳利用即以方術暴得太宗寵用([21],2142頁),又有峨眉山僧茂貞以術得幸([21],796頁),河南布衣王得一以方技進([21],797頁)。因天文與方術的關系緊密,故而官方天文機構中類似人物恐怕不止于丁文果一例。

      2.2 通過朝廷征辟進入天文機構的“草澤”

      北宋初年,太祖沿用《唐律》中的天文禁令,以禁止民間私習天文學。而吊詭的是,太祖、太宗乃至真宗卻或多或少都借助了天文異象為自己繼位的合法性尋找依據(jù)(4)苗訓等人觀測到的“兩日相斗”促成了太祖黃袍加身,太宗也在馬韶的預言下奪得皇位,“金匱之盟”的存在也是真宗政治合法性最大的危機,而王明清《揮麈錄》則記載宋初的另一天文官員苗昌裔曾在勘測了永昌陵的風水之后說“太祖之后當再有天下”。([23],176頁)這種背景下,某些異常天象往往會給迷信星占學說的帝王帶來危機。,這種情況反過來促使帝王對天文異象及星占說辭更加有所戒備,“天文禁令”在北宋初年也自然被反復重申。與此同時,憑借特殊功績進入天文機構的官員技術能力并不可靠,進入司天監(jiān)只能視為一種變相收買;而前述晚唐疇人子弟從規(guī)模上也不能滿足朝廷的需要;此時僅使用官方自己培養(yǎng)的人才尚不可能。在這種情況下,民間征召就成了唯一的途徑。

      《宋史·天文志》記載“太宗之世,召天下伎術有能明天文者,試隸司天臺;匿不以聞者,罪論死。既而張思訓、韓顯符輩以推步進”。([8],950頁)據(jù)《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太祖駕崩十七天以后,太宗即下詔:“令諸州大索明知天文術數(shù)者送闕下。敢藏匿者,棄市。募告者,賞錢三十萬?!?[21],385頁)次年即太平興國二年(977)冬十月,太宗再次下詔:“詔兩京、諸道陰陽卜筮人等,向令傳送至闕,詢其所習,皆懵昧無所取,蓋矯言禍福,誑耀流俗,以取貲耳。自今除二宅及易筮外,其天文、相術、六壬、遁甲、三命及它陰陽書,限詔到一月送官。”([21],414頁)當年十二月,將征集來的學者凡351人加以篩選,合格者68人納入司天臺為官,其余“悉黥面流海島”。([21],416頁)很遺憾這合格的68人并未有詳細的名單,只有司天監(jiān)學生張思訓、韓顯符二人可以確知在其中。此外,《宋會要輯稿》記載,“太平興國六年三月,(太宗)召司天臺學生鄭昭晏、石昌裔、徐旦、史序、束守吉等五人試于殿前,并授司天臺主簿”。[22]根據(jù)現(xiàn)有的史料,如果太宗皇帝繼位以后,在太平興國年間只有這一次大規(guī)模地征召草澤人士,那么這五位太平興國初年的司天臺學生應當也在這68人當中。

      關于這五位司天學生的文獻資料較少,難以查證他們的身份。只有史序在《宋史》中有傳?!端问贰分杏涊d史序卒于大中祥符三年(1010),終年七十六,可知他進入司天監(jiān)時應該已有44歲。(5)史序進入司天監(jiān)是在太平興國二年十二月,當時已經到年底。入監(jiān)后不久,史序就受太宗親自拔擢而成為司天監(jiān)主簿。這說明在進入司天監(jiān)以前,史序便已經儲備了豐富的天文學知識。任司天臺主簿兩個月后,史序進獻了455卷的《乾坤寶典》,《宋史》列入五行類([8],128頁)?!独m(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上以天文、地理、陰陽、術數(shù)之書率多舛誤,乃命司天少監(jiān)史序等同加編次,掇其精要,以類分之,為《乾坤寶典》四百一十七卷”([21],1339頁)(6)《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則稱史序上《乾坤寶典》是在景德二年五月,書的卷數(shù)與《宋史》也有出入。,可知此書內容主要是以星占、地理、擇吉為主?!端问贰分蟹Q史序“善推步歷算”。宋真宗繼位以后,命史序等人“考驗前法,研核舊文,取其樞要,編為新歷?!?[8],1498頁)咸平四年(1001),史序完成了《儀天歷》的修造,并編纂了《天文歷書》12卷。《儀天歷》是繼王樸改革之后,北宋天文機構恢復使用曹士蔿《符天歷》和邊岡《崇玄歷》高次函數(shù)計算法的首部歷法。史序作為從民間征召入朝的天文歷算人才,在官方歷法的修纂中重新啟用晚唐五代“民間小歷”中的技術,擱置了王樸特別看重的以夷變夏的問題,恢復了伎術官員治歷的傳統(tǒng)。此后的很長一段時間內,北宋歷法均沿襲《崇玄歷》、《儀天歷》的造歷技術路徑不斷發(fā)展。

      張思訓與韓顯符兩人皆擅長天文儀器的制造,從文獻記載上來看,張思訓可能更側重于制造用以紀時和展演天象的渾象,而韓顯符則側重于制造用以觀測記錄天象的渾儀??梢钥隙?,張、韓二人必然通過私習獲得豐富的天文知識,否則不可能順利進入68人之中,但究竟通過何種渠道習得,文獻中并未記載。從二人所造儀器的形制和原理來看,與唐代一行、梁令瓚所造的渾儀及《水運渾天俯視圖》極為類似,即所謂“其要本淳風及僧一行之遺法”([8],952頁)。尤其是巴中人張思訓,他在入宮不久便向太宗進獻了儀象樣品(7)《宋史·天文志》記載張思訓獻式樣是在太平興國四年正月,而《玉?!ぞ硭摹穭t記載經過一年的修造,于太平興國四年正月癸卯儀器乃成。而張思訓進入司天監(jiān)則是在太平興國二年十二月末,在全無基礎的情況下,以一年的時間學習并完成小樣的制作幾乎是不可能完成的。若按照《玉?!返挠涊d,則時間還要壓縮。,可推測相關儀器的制造知識在巴蜀一帶民間仍有流傳。

      韓顯符將自己的天學知識傳授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韓承規(guī)和韓承矩,二人于大中祥符年間曾分別任保章正和司天監(jiān)監(jiān)生?!端问贰分杏涊d,“大中祥符三年,詔顯符擇監(jiān)官或子孫可以授渾儀法者”([8],13502頁),這樣的詔書明顯帶有賡續(xù)絕學的意味。韓顯符提到自己的大兒子承矩善察躔度,二兒子承規(guī)“見知算造”,這在很大程度上與自己建造渾儀并專門從事測驗有關。另外,韓顯符又稱“主簿杜貽范、保章正楊惟德皆可傳其學”,在司天監(jiān)內選拔楊、杜二人收入門下授業(yè)。

      2.3 通過推薦或自薦進入天文機構的人員

      除去規(guī)模化地征召,官員亦可以舉薦的方式為朝廷網(wǎng)羅地方上的專門人才。比如《宋會要輯稿》中記載宋真宗景德四年,益州巡撫向朝廷推薦當?shù)靥煳娜藯畎?。楊皡通過了司天監(jiān)的歷術考試并成為官方天文機構中的一員。([22],3802頁)

      《續(xù)資治通鑒長編》記載楚芝蘭在太平興國八年上書時的身份是司天春官正([21],545頁),《宋史》說他在遷司天春官正、判司天監(jiān)事之前就已經憑借“占候有據(jù)”任翰林天文([8],13500頁)。也就是說,《宋史》中所記楚芝蘭“屬朝廷博求方技,詣闕自薦,得錄為學生”([8],13500頁)應該在太平興國初年,很可能是在太平興國二年“博求方技”后。楚芝蘭并非出自天文世家,史書稱其早年本業(yè)是“三禮”,后自稱通曉“符天、六壬、遁甲之術”??梢钥隙ǔヌm的天文知識皆來源于私習,而至于“忽自言遇有道之士”授以方術([8],13500頁),可以理解為是私習天文的遁詞,一方面也容易讓朝廷誤信自己得高人指點。楚芝蘭淳化初年即被免職,其子楚繼芳也沒有繼承父業(yè)擔任天文官職。

      此外,《宋會要輯稿》還記載真宗景德四年,蘇州人祝庶幾屢次鄉(xiāng)舉不第,因頗通象緯之學,求試所習,得召為司天靈臺郎。([22],3801頁)楚衍在真宗朝末期也通過自薦進入了官方的天文機構,《宋史》記載他在乾興初年因“自陳試《宣明歷》”而得以補司天監(jiān)學生,遷保章正。([8],13518頁)作為北宋初年國家天文機構中西域天文學的主要代表之一,他的情況將在下文著重論述。

      2.4 民間天文人士的域外色彩

      后周王樸嚴厲抨擊了當時司天監(jiān)中的人員不識大體,濫用小術,并稱“臣檢討先代圖籍、今古歷書,皆無蝕神首尾之文,蓋天竺胡僧之妖說也。”([11],1866頁)事實上,印度天文歷法傳入中土已久,隋代傳入中土并譯為漢文的印度天文歷算書籍已有7種60卷之多。唐代瞿曇氏編修歷法,也曾大量參考了印度歷法中的內容。隨著民間天文人才不斷涌入天文機構,王樸歷法改革的影響力逐漸消褪,帶有域外色彩的民間天文人才也紛紛進入司天監(jiān),其中不僅有通曉天竺歷法的學者,還有攜帶阿拉伯歷法知識的回人馬依澤。

      陳久金依據(jù)《懷寧馬氏宗譜》與《青縣馬氏門譜》等文獻的記載,考證出建隆二年,回人馬依澤從西域魯穆國進入中原參與歷法編纂工作,并根據(jù)北宋初年《應天歷》以伊斯蘭禮拜日——金曜日為歷元,確證了參與編纂《應天歷》的馬依澤的確具有伊斯蘭教徒的身份。陳久金又根據(jù)《宋會要輯稿》考證出馬依澤育有三子,長子馬額和次子馬懷先后在司天監(jiān)擔任高級官職,三子馬憶也可能參與了軍事上的星占活動([22],3801頁)。[25]馬氏世家在有宋一代共中進士10人,武探花1人,其家族的影響力一直持續(xù)到元代。但自馬額與馬懷以后,再無在司天監(jiān)中任職的官員。[29]

      楚衍有一個特殊之處,前人的研究中多有忽略。這位被《宋史》描述為開封胙城人的北宋初年天文學家,與天竺應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證據(jù)主要基于以下三點。首先,楚衍的記載被置于《宋史·方技傳》的下卷,總體來看,下卷多佛道異人。其次,《宋史·方技傳》中記載楚衍少通四聲字母。關于四聲字母受佛教東傳的影響,陳寅恪先生認為,所謂四聲是在入聲基礎上所加入的平上去三聲,實源自轉讀佛經之聲調。[26]羅常培先生也提出,“字母”和“等韻”是由隋唐以來翻譯佛經的僧侶發(fā)明的。[27]另外,《宋史·方技傳》中記載鄉(xiāng)人柳曜曾師從于楚衍,據(jù)《通志二十略》,柳曜曾著《五音切韻樞》3卷,鄭樵認為:“切韻之學起自西域。舊所傳十四字貫一切音,文省而音博,謂之婆羅門書”。[28]可知楚衍可能通曉西域語言。第三,《宋史·方技傳》中說楚衍明《聿斯經》?!锻ㄖ尽肪?8《藝文略》稱:“《都利聿斯經》二卷,本梵書五卷,唐貞元初,有都利術士李彌乾將至京師,推十一星行歷,知人命貴賤?!?[28],1674頁)盡管對于《聿斯經》是否源自天竺,并如何傳入中土學界仍有爭論(8)學界對于《聿斯經》來源的討論一直不斷,沙畹和伯希和認為《都利經》和《聿斯經》來自中亞,而《四門經》來自北印度。榮新江則認為《都利聿斯經》和《四門經》源自于希臘托勒密的天文學著作,經波斯人轉譯和改編后東傳,其中有傳到西印度的版本,并在貞元初年傳至中國[32]。麥文彪(Bill M. Mark)則根據(jù)萬民英《星學大成》中保存的《西天聿斯經》推測它來源于公元一世紀左右希臘著名的星占學著作Carmen Astrologicum(《星占學之歌》),而“都利聿斯”則為作者多羅修斯(Dorotheus)的音譯,該書經由東敘利亞的景教徒傳入中國[33]。鈕衛(wèi)星則根據(jù)敦煌文書P.4071,指出了西方星命學內容隨印度佛教東傳的路徑,并認為《聿斯經》可能早在751年前就已流行于世。[34- 35],但僅從由梵本轉譯而來的《都利聿斯經》這一途徑來看,精通《聿斯經》也可為楚衍通曉天竺文化提供佐證,楚衍亦有可能是客居中原的天竺人后裔。

      楚衍是北宋初年天文機構中不可多得的數(shù)理天文學人才,《宋史》中記載他對于《九章》、《緝古》、《綴術》、《海島》等算經極為精通,早年間楚衍通過“自陳試《宣明歷》”進入司天監(jiān),補司天監(jiān)學生,遷保章正。天圣初年新歷編修之際,“眾推(楚)衍明歷數(shù),授靈臺郎”,并與歷官宋行古等9人共同編寫北宋初年水平最高的《崇天歷》([8],13518頁),說明楚衍的歷算能力得到了司天監(jiān)官員的公認?!冻缣鞖v》中恒星年長度、歷元年月過近日點時間、水星近日點黃經等天文數(shù)據(jù)的取值均達到了歷代最佳值,在歷算中熟練使用二次函數(shù)和三次函數(shù),繼承了曹士蔿在《符天歷》及邊岡《崇玄歷》中首創(chuàng)的先相減后相乘的巧算方法,并在黃赤道宿度差算等公式上向前推進了一步。[30]《崇天歷》在數(shù)理天文學方面所取得的成就必然與楚衍的貢獻密不可分。

      楚衍無子,其女兒亦善算術,但進入司天監(jiān)成為天文伎術官卻幾無可能。

      馬依澤和楚衍,在北宋初年的歷法編纂中發(fā)揮的作用被各類史傳嚴重淡化,他們與西域之種種關聯(lián)也顯得撲朔迷離,不得不讓人懷疑二者被來自官方的歷史書寫者有意識地掩蓋了。

      3 民間天文學者對官方天文機構的作用與影響

      唐末戰(zhàn)亂,藩鎮(zhèn)割據(jù),導致疇人子弟分散,北方少數(shù)民族與中原王朝不斷進行人才爭奪。五代十國中,各大天文世家的沒落和知識的斷層導致天文人才匱乏,宋代建國初年,國家天文機構對于天文人才有著比較迫切的需求。

      在這樣一種背景下,民間天文學者成為了給官方天文機構提供新鮮血液的主要來源。表1給出可以考證出身的29名北宋初年天文機構人員的情況。其中以私習的方式獲取天文學知識的有16人,超過50%??紤]到太平興國年間征召入宮的民間天文人士還有61人的姓名未見史料記載,而真宗朝下令征召民間人士的具體結果,史料中也沒有說明,那么這一比例可能還要高得多。表中僅有10人屬于父輩已經躋身官方天文機構的世家子弟,其中來自五代的天文世家只剩下來自南漢的馮邴和周茂元兩大家族;至于楊惟德和杜貽范二人,雖然是師從韓顯符,但并沒有相關資料證明這二人出身如何,進入官方天文機構以前是否就已經掌握了一定的天文學知識,這一點仍然存疑。(參見表1)

      表1 北宋初年部分天文官員的出身、入仕途徑、知識來源與特長(9)這里的占卜包括各類星占、云氣占、軍事占、讖緯、選擇術、相術、射覆等內容。

      所任天文官職任天文官職前的身份進入天文機構的渠道獲得天文知識的方式業(yè)績與特長苗訓翰林天文后周殿前散員右第一直散指揮使特殊功績私習占卜①王處訥司天少監(jiān)后周司天少監(jiān)降宋私習占卜、歷法、儀器趙修己司天監(jiān)后周司天監(jiān)降宋私習占卜、歷法馬依澤司天監(jiān)入貢經商[25]征召私習占卜、歷法

      續(xù)表1

      說明:表格中所指的私習或家學均指天文官員在發(fā)跡以前的天文知識來源,其中私習是指某人以自學、跟從父輩學習或跟隨他人學習等非官方認可的方式習學天文而發(fā)跡,并由此進入國家天文機構;家學本意是指承襲父輩世業(yè),此處主要涉及人員均為入籍司天監(jiān)的世業(yè)子弟,因此也屬于一種官方認可的學習渠道。

      從民間吸納天文官員的一個后果便是人才素質參差不齊,這也是制約北宋天文機構整體水平的一個重要問題。通過私習而獲得的知識往往不系統(tǒng)、不完善。如表2中所見,按照入仕途徑來劃分,那些在北宋初年通過特殊功績、征召、推薦或自薦得授天文官職的人員知識結構明顯存在不均衡的現(xiàn)象,而且明顯更加擅長各類占卜。來自晚唐的偽命官及宋初的世家子弟經過家學熏陶與官方天文機構的培養(yǎng),綜合能力自然更為突出。擅長占卜與歷法者均超過半數(shù),在天文儀器制造與觀測方面的人才,在比例上也較前者有所提高。尤其是擅長兩種及兩種以上門類天文知識的人才,偽命官及宋初的世家子弟明顯比缺少官方教育的新進民間學者在比例上高出很多。

      值得注意的是,這種知識結構上的缺陷在當時的社會風尚中被進一步放大了。宋代巫卜之風盛行,自天子以至于庶民,占卜被各階層更加廣泛地運用于社會生活各領域。[31]太祖、太宗連續(xù)兩朝出現(xiàn)了天文官直接參與皇位爭奪的案例,也使得帝王從自身信仰上對方士更加依賴。正因為此,北宋初年官方對于天文人才的選拔往往更重視相術、選擇和星占,而不重視觀測與計算:與通曉占驗或選擇術的人員相比,精于計算者,或善于觀測的天文學官員比例則明顯偏低。而諸如王處訥、周克明這類既通律歷、又知術數(shù)測星象的全面人才在宋初的天文機構中可謂鳳毛麟角。甚至直到至道元年(995)韓顯符制造用于度量行星運動軌跡的渾儀以前,官方的歷法編纂者可能都無法借助儀器復驗氣朔星緯。更有甚者,苗守信、王熙元等并不十分專業(yè)的世家子弟參與甚至主持歷法編纂的現(xiàn)象也時有發(fā)生。

      表2 民間天文學者與官方天文人才知識結構對比

      曾有學者提出,北宋初年尤其是太祖、太宗、真宗三朝,嚴苛的天文禁令壓制了民間人士進歷的積極性,并認為這一現(xiàn)象到神宗熙寧年間衛(wèi)樸進歷始有改觀。但實際情況可能恰恰相反,宋太宗廣收民間習學天文者68人充入司天監(jiān),按北宋有記載的天文官員建制一般在100至120人上下(10)根據(jù)《宋會要輯稿》與《宋史·百官志》的記載,北宋初期司天監(jiān)人員編制有75人,司天監(jiān)天文院有編制45人,共計120人。元豐改制以后,太史局天文官員由125人減為太史局天文局鐘鼓院官員至局學生共100人。至南宋淳熙四年人員為93人,慶元五年則在125人基礎上縮編,定“太史局、天文局、鐘鼓院官至局學生通以一百人為額”。(參見陳曉中:《中國古代天文機構與天文教育》,第100~105頁。),依據(jù)這一規(guī)模來看,來自民間的力量占了一半以上。民間人士的大量進入促使司天監(jiān)逐漸形成了開放的氛圍,流散于民間的歷法及星占知識也因此匯入國家天文機構。

      對于有志于私習天文星占的民間人士而言,國家征召民間天文人才事實上消解了天文禁令的威懾作用。理論上講,對私習天文者的每一次大規(guī)模征召都意味著對前一次禁令的“既往不咎”??梢哉f,北宋初年天文機構中一半以上的天文官員都至少是違反了開寶五年“禁玄象器物、天文、圖讖、七曜歷、太一雷公、六壬遁甲等不得藏于私家,有者并送官”的禁令([22],290頁),也逃脫了開寶九年“令諸州大索明知天文術數(shù)者傳送闕下,敢藏匿者,棄市。募告者,賞錢三十萬”的禁查([22],385頁)。馬韶的發(fā)跡,則說明皇帝本人對此也采取了默許的態(tài)度。正是在這樣一種氛圍的影響下,民間精通歷數(shù)者不斷涌現(xiàn),慶歷年間有善歷數(shù)的李姓術士批評《崇天歷》蝕限太弱[36],又有被李燾稱為“歷學為宋第一”的民間人才劉羲叟議歷([22],1929頁)。此后沈括舉薦民間人士衛(wèi)樸造歷,以及南宋布衣造歷頻繁,事實上不過是延承了北宋初年的傳統(tǒng)。更進一步說,民間天文人才受到重用,諸如楚芝蘭、祝庶幾等屢試不第者轉而尋求天文伎術官員作為入朝為官的出路,也為后世指明了一條憑借歷法或星占、擇吉等技術入仕朝廷的晉升途徑。

      對于北宋王朝而言,向民間征召天文人才,一方面緩解了新王朝亟需編修歷法,革新氣象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也使那些因戰(zhàn)亂等因素散落在民間的天文學知識和人才再度被發(fā)掘和啟用,對于晚唐以來的天文學知識也是一種很好的繼承。另外,史序、楚衍、回人馬依澤等民間人士參與歷法的修訂工作,為后世征召民間人士進歷、造歷,提供了可以參照的“祖宗之法”。南宋淳熙年間,右諫議大夫蔣繼周曾上書當時的孝宗皇帝,“試用民間有知星歷者,遴選提領官,以重其事,如祖宗之制”([8],1938頁),繼而有后來的布衣皇甫繼明進言修歷。官方儲備的天文人才不足時,國家從民間征召或鼓勵自薦以補納之,作為已有先例的成法,可以避免招來激烈的反對和爭議。

      后周王樸曾嚴厲指斥歷法被西域妖僧邪說所蠱惑,他試圖清除唐代以來歷法中的胡夷色彩,重新恢復華夏正統(tǒng)禮樂制度。這一主張在北宋初年宋遼對峙的沖突格局下有著潛在的影響力。但隨著王樸的離世和大量民間出身的天文人才涌入司天監(jiān),歷法編修中關于夷夏之防的爭論暫時中止。出身草澤、憑借一技之長進入司天監(jiān)的伎術官員并不肩負辨證華夷、復興正統(tǒng)的政治文化使命,而是試圖施展專業(yè)技術才能從而得到重用和封賞。因此,西域回人馬依澤,熟稔天竺歷法的楚衍,重新啟用“民間小歷”捷算方法的史序先后進入司天監(jiān)并參與編歷,使得伊斯蘭天文學和佛教天文學的影響自唐代以降仍然存在于官方的天文機構當中,佛教天文學和伊斯蘭天文學得以與中國古代天文學發(fā)生交流。被王樸指斥不識大體的捷算方法,在《儀天歷》后不斷得到應用和改進,并影響了《明天歷》和《崇天歷》等北宋多部官方歷法的編纂。

      4 結 語

      總而言之,到北宋初年,來自晚唐五代的官方天文官員與疇人世家已經逐漸走向沒落,零星僅存者在宋初的天文機構中業(yè)績平平,乏善可陳。為應對天文官員人才缺乏的局面,北宋朝廷不得不在禁止民間私習天文的同時,大量征召民間天文人才,結果導致宋初官方天文機構中的來自民間力量占到半數(shù)左右。

      盡管來自民間的天文人才水平參差不齊,但官方天文機構中的民間力量卻為宋代天文學的跨越式發(fā)展起到了關鍵性作用。民間力量的參與為官方天文機構注入了新鮮血液,解決了新王朝亟需編修歷法的燃眉之急;重新收集并整理了晚唐以來散落民間的天文儀器制造技術和星占學知識等唐代天文學遺珍;來自于民間的天文學者希望憑借一技之長得到重用,在這一動機的作用下,曾一度受到排斥的西域造歷技術被再度啟用,伊斯蘭天文學和印度天文學也影響了北宋的官方歷法編修;最后,北宋朝廷對民間通曉歷法者的拔擢,也開創(chuàng)了北宋天文機構的開放風氣,為后期布衣進歷提供了可以仿效的先例。

      致 謝本文在導師徐鳳先研究員的悉心指導下完成,鄒大海研究員及審稿專家仔細審閱了稿件,并對文章提出了重要的修改意見,謹致謝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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