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國英
冀州西鄉(xiāng)曾有這么一家子:父子倆在北京開著個買賣店鋪,婆媳倆在老家過日子。這父子倆每逢過年,在臘月二十以前,就把買賣交給伙計們管著,買些年貨,回家來與親人歡聚。這一年,已是臘月二十三,灶王爺上了天,可婆媳倆在家還沒見到父子倆的人影。
婆媳倆在家焦急盼望,坐立不安,什么活兒也做不下去,恐怕父子倆在京出點兒什么意外。
婆媳倆在憂慮中終于盼來了一封家書,請人一看,信上寫著這么幾個字:“買賣興隆亡故一人不能回家。”看信人告訴說:“你家的買賣今年挺好,賺了大錢,可就是死了一個,看來是不能回家了。”婆媳倆一聽,你望望我,我望望你,二話沒說,就大哭起來。
婆婆想:信上為啥沒說是誰死了?俺兒子年輕體壯的,那不會是他,準(zhǔn)是俺那老頭子,年紀(jì)大了,禁不住點兒病呀災(zāi)的,做了外鄉(xiāng)之鬼……想想去年的今天,想想多年夫妻的情意……越想越難過。
媳婦想:俺公爹雖說上了年紀(jì),可身子骨結(jié)實,從來沒聽說有病,準(zhǔn)是俺丈夫年輕莽撞,出門不小心,遇了橫禍?zhǔn)裁吹?,想想恩愛夫妻一場,想想自己的將來……越想越傷心?/p>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父子倆的生意,今年因為忙,又雇了一個人,所以告訴家里,今年就不回去過年了。誰知,請人寫信,竟把“忙”字漏掉了一個“樹心旁”,“雇”字寫成了“故”。
今年不回家,發(fā)了財,本來是件大喜事,一封書信寄回去,家里卻演出了悲劇來。
父子倆的信,發(fā)出不幾天,一個南宮的伙計要請假回家看看,因忙,只準(zhǔn)了他十天假,叫他無論如何年前必須趕回來。早年間交通不便,信走得不像現(xiàn)在這樣快。一封信,從北京到冀州,少說也得半月才能收到??磥?,年前是收不到家里的回信了。因此,掌柜的就叫這個南宮的伙計,在路過冀州時,捎腳去西鄉(xiāng)掌柜的家看看有什么事,年前回來時捎個信來。
再說家里這婆媳倆。她們雖說不知道外邊是誰死了,反正是家里死了人,于是就先行祭奠,單等著報喪的人來。
南宮的小伙計遵照掌柜的囑咐,先來冀州看望掌柜的家人。進村打聽到門口,老遠就看到掌柜的家門外掛著白幡,小伙計一看,知道他家里死了人,也沒打聽究竟,扭回頭來連南宮老家都沒顧得上回,就返回北京,給掌柜的報喪去了。
掌柜的聽到伙計報來的喪訊,可并沒聽清家里死的是誰,父子倆一面哭,一面又犯起了嘀咕。父想:兒媳婦年輕身健,那是不會的,準(zhǔn)是老伴年邁操勞,累疾成病而死。兒子想:老娘年紀(jì)雖大,可身板硬朗,準(zhǔn)是妻子干活不注意,身染急病而亡。父子倆聽說家里死了人,還做什么買賣呀,馬上把鋪子全部賣掉,匆匆趕回家來。
他們來到冀州,在走往回家的路上,父子倆又想:一進村就得先哭啊,這哭誰才對呢?父親對兒子說:“這兒離你姥娘家不遠了,你先到你姥娘家去看看,事兒就明白了。”兒子依了父親,就一個奔南,一個朝北走了。
兒子先到了姥娘家,一進門就看到了母親,這一看,母子倆就全“明白”了──母親健在,一定是妻子死了;兒子回來,一定是老頭子沒了。
母子見面一言未發(fā),又是默默地一陣痛哭。兒子一邊哭,一邊扶著娘走回自己家來。
老頭兒回到家里,只見兒媳未見老伴兒,兒媳只見公爹未見丈夫,倆人也是各自無語,暗暗傷心。公媳正哭著,娘兒倆進了門,四人見面這才轉(zhuǎn)悲為喜,一場誤會算解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