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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僧圓仁與“赤山明神”、“泰山府君”

      2019-10-16 02:24:02蔡超敏
      泰山學院學報 2019年5期
      關(guān)鍵詞:赤山府君禪院

      蔡超敏,張 雯

      (1.清華大學 人文學院,北京 100089;2.山東大學 外國語學院,山東 濟南 250100)

      引言

      日本平安時代的天臺宗高僧圓仁,俗姓壬生,號“慈覺大師”,曾于唐開成三年(838)作為“請益僧”隨日本第十七次遣唐使團來到中國。圓仁此行目的原是前往天臺山尋訪高僧,并攜日僧未解之佛教問題來請教中國高僧以求得“唐決”。然而他未獲得唐朝當局頒發(fā)的“公驗”,反而被令隨遣唐使船隊歸國①據(jù)圓仁《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使團一行人在揚州上陸后,遣唐大使藤原常嗣請求淮南道節(jié)度使李德裕準許一眾請益僧和留學僧前往天臺山巡禮,但李德裕說此事需先上奏朝廷,獲朝廷敕符后方可發(fā)赴臺州。月余后李德裕得中央回復,又說此事還需大使親自上京奏請。大使上京后再三請求,但最終朝廷仍然命令圓仁隨船隊回國。日本學者宮崎市定在《留唐外史》中曾提到,李德裕本人厭惡佛教,或許在這一過程中有意對圓仁前往天臺山的計劃有所阻礙(收錄于《宮崎市定全集》第22卷《日中交涉》)。。后來圓仁自行脫離遣唐使船隊,隱身山野,伺機完成求法之夙愿,開始了長達十一年的在唐生涯。十一年間,圓仁尋訪唐土諸名寺古剎、高僧大德,足跡遍及今江蘇、山東、河北、山西、陜西等七省,自唐土帶回經(jīng)卷典籍、神佛造像無數(shù),是日本佛教史、中日文化交流史的重要人物。他在唐期間的日記《入唐求法巡禮行記》(以下簡稱《行記》)為東方三大游記之一,是今人了解中晚唐世情的重要史料。

      泰山府君,原是道教中的冥界主管,主司亡靈審判,是中國本土信仰中的重要神明之一。隨著中日文化交流的發(fā)展,泰山府君傳入東瀛,并與日本佛教、神道教、陰陽道等宗教信仰融合,受容為日本宗教文化的一部分。那么泰山府君最初如何東傳日本?目前國內(nèi)學者多認為是圓仁最早將泰山府君帶回,這一認識多年來無人提出質(zhì)疑。但作者悉讀相關(guān)史料后發(fā)現(xiàn)事實似乎并非如此,所以本文的目的之一,是重新考證泰山府君東傳日本之肇始是否與圓仁有關(guān)。另外,根據(jù)《行記》《慈覺大師傳》等圓仁相關(guān)史料記載,圓仁帶回日本的中國神明之名稱,多寫作赤山明神,且并無直接證據(jù)表明赤山明神即泰山府君。有日本學者認為,雖然《吾妻鏡》《源平盛衰記》等日本文學作品提到赤山明神即為泰山府君,但這一說法在前代文獻中沒有依據(jù),且圓仁在唐期間備受道教對佛教的打壓之苦,故他請回道教神明泰山府君的可能性極低[1]。鑒于此,本文目的之二是闡明圓仁帶回日本的神明究竟是赤山明神還是泰山府君。

      筆者通過對《行記》以及后世所作圓仁傳記《慈覺大師傳》《元亨釋書》等史料進行梳理、對比,在國內(nèi)外前期研究基礎上提出新的觀點,進一步解釋圓仁與赤山明神、泰山府君的關(guān)系,并簡單總結(jié)日本學者對泰山府君在日傳播的研究,以求得一個更接近史實的結(jié)論。

      一、泰山府君信仰

      東岳泰山雄踞于齊魯大地之上,為五岳之首,自古便是充滿莊嚴與神秘色彩的山岳,同時又是中華民族諸多信仰的起源地,泰山府君信仰即為其中之一。

      中國古代傳說中泰山曾被認為是亡靈的棲息之地,而泰山府君則是這一“冥府”的主管。如東晉干寶《搜神記》有一著名故事[2]:

      胡母班,字季友,泰山人也。曾至泰山之側(cè),忽于樹間逢一絳衣騶呼班云:“泰山府君召”。班驚楞逡巡未答,復有一騶出呼之,遂隨行數(shù)十步。騶請班暫瞑,少頃便見宮室威儀,甚莊嚴。(中略)班語訖,如廁忽見其父著械徒,作此輩數(shù)百人,班進拜,流涕問:“大人何因及此?”父云:“吾死不幸見遣三年,今已二年矣。困苦不可處。知汝今為明府所識,可為吾陳之豈免此役,便欲得社公耳。”班乃依教叩頭陳乞,府君曰:“生死異路,不可相近,身無所惜”。班苦請方許之。

      又清顧炎武《日知錄》卷三十《泰山治鬼》篇云:“嘗考泰山之故,仙論起于周末,鬼論起于漢末,《左氏》《國語》未有封禪之文,是三代以上無仙論也?!妒酚洝贰稘h書》未有考鬼之說,是元成以上無鬼論也”[3]。

      據(jù)上述文獻可知,泰山曾為冥府所在地,泰山府君則是冥府掌事人。后來隨著佛教影響力的擴大,道教中泰山的“治鬼”職能逐漸被佛教的“地獄”所取代,而泰山府君也隨之讓位于佛教神明體系中的閻羅王。據(jù)劉影考證,這一轉(zhuǎn)變發(fā)生在唐宋之間,“兩晉南北朝占據(jù)統(tǒng)治地位的冥神—泰山府君在唐宋之際逐漸被佛教的地獄之主閻羅王取代,以至近世湮沒無聞,其原因在于佛教以地獄受苦說和冥間寫經(jīng)修福說,塑造了閻羅王既威嚴又富有人情味的形象,相對于泰山府君的空洞無物,更易深入人心”[4]。

      而在日本,泰山府君信仰的形態(tài)則與日本本土宗教陰陽道有密切關(guān)系。一般認為唐朝時期道教的泰山府君東傳日本,并與神道教的素戔鳴尊及佛教的地藏菩薩信仰結(jié)合,且被陰陽道納入神靈體系,受到日本皇室的尊崇。大約自平安中期起,由陰陽師主持的“泰山府君祭”,逐漸成為陰陽道的主要祭祀之一[5]。所以泰山府君信仰東傳日本后其性質(zhì)應該發(fā)生了較大變化,從一位主管亡靈的冥界之主變?yōu)槟苤朔陜椿⑾麨撵畹?、實現(xiàn)利益的神明。

      泰山府君在中日兩國不同的信仰形態(tài),目前已有較多相關(guān)研究,不再贅言。但關(guān)于泰山府君信仰如何東傳日本這一問題尚存疑問。下文筆者考證目前國內(nèi)普遍認可的“圓仁東傳說”,以進一步明確泰山府君信仰東傳的歷史事實。

      二、泰山府君信仰之“圓仁東傳說”

      周郢《泰山信仰在日本》一文對泰山府君信仰東傳有詳細論述,他明確提出“泰山府君信仰的東傳,乃是緣于日本高僧慈覺大師圓仁”[6]。其論證邏輯是,《元和郡縣圖志》卷十《河南道》所載“泰山府君祠,在(魚臺)縣西十二里”,由此推斷出當時山東境內(nèi)泰山府君行祠甚多,圓仁暫時棲身的赤山法華院亦供奉有府君像;又由《元亨釋書》卷三《釋圓仁傳》所記“正法難逢,真師益難。山神愿冥加助,我歸本土,當建禪宇,弘傳心印”,得出圓仁曾有向赤山法華院的泰山府君發(fā)愿望其保佑自己求法順利,且歸國后將建立禪宇以做報答的行為;最后又引《續(xù)群書類從》卷六十三《赤城大明神緣起》(全名《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所記圓仁臨終之言,證明圓仁弟子在其圓寂后建立禪院并供奉泰山府君像[7]。

      但上述邏輯有矛盾之處。首先法華院是佛教寺廟,供奉有道教神明泰山府君像一事并無明確文字記載,如此就無法確定圓仁在赤山明神祠中祈愿的對象是否為泰山府君。其次,《釋圓仁傳》有圓仁向赤山明神祈愿的詳細記載,但《行記》卻對此事只字未提。第三,周氏所引《赤城大明神緣起》開篇即云:“大明神者,震旦國明州之山神也”[8]。欲證泰山神信仰在日本的傳播,所引史料卻記載該神為明州(今浙江一帶)之山神,與山東泰山無關(guān)。圓仁在唐期間未曾到過明州,且此處所謂大明神是明州山神的說法多與其他史料不符(如《慈覺大師傳》稱“當處山神”,《行記》中未有明確稱呼),故此段是否為信史亦成疑問。

      另孫亦平也有相關(guān)見解。她認為圓仁確實曾把泰山府君像帶回日本,但沒有明言是圓仁最早將泰山府君信仰東傳日本,“唐代時泰山府君信仰在山東赤山沿海一帶流行并逐漸傳入日本。天臺僧人圓仁(793-864)及弟子修建京都赤山禪院供奉泰山府君”[9]。其對關(guān)鍵的“逐漸傳入”之過程語焉不詳,即圓仁帶回造像之前泰山府君信仰是否已經(jīng)通過其他方式傳到日本,尚不可知。

      雖然周、孫二人都肯定了圓仁將泰山府君像帶回日本這一“事實”,但表述亦存在差異。周郢指出圓仁在赤山法華院向赤山明神祈禱,“仁又以為幸,潛下船寓赤山法華院,匿屏過冬,明年巡觀州縣禪剎鱗荖,乃詣赤山明神祠立誓曰:‘正法難,逢真師益難,山神愿冥加助,我歸本土,當建禪宇,弘傳心印’”[10]。而孫亦平則認為圓仁是在船上遭遇風浪時向山神祈愿,二人筆下的祈愿地點不同,一是在赤山法華院,一是在船上;其次是發(fā)誓建造禪院的時間不同,一是在祈愿之時,一是在歸國之后。周郢有《元亨釋書》之《釋圓仁傳》作史料支撐,而孫亦平則未提及典籍來源。

      通過上述比較可以發(fā)現(xiàn),目前國內(nèi)研究基本認為泰山府君東傳日本與圓仁有著密切的關(guān)系,或至少肯定圓仁曾將泰山府君請到日本。然而事實上,圓仁很可能是將山東文登縣赤山一帶的“赤山明神”帶回了日本。另外,如今日本京都市左京區(qū)的赤山禪院內(nèi),立有一塊記載禪院緣起的木牌,木牌文字云:“寺中本尊赤山明神,乃慈覺大師所請回的位于中國赤山的泰山府君(陰明道祖神)”①本段文字摘自日本京都市左京區(qū)赤山禪院內(nèi)所立禪院介紹,日語原文“本尊の赤山明神は慈覚大師が中國の赤山にある泰山府君(陰明道祖神)を勧請したもので……”。。由此可見,不僅國內(nèi)學者,赤山禪院官方亦認為圓仁所請回的神明就是泰山府君。

      三、“赤山明神”抑或“泰山府君”

      那么圓仁帶回日本的神明到底是“赤山明神”還是“泰山府君”呢,或者東傳過程中二者的名字、形象等發(fā)生了混淆?為了證實這個疑問,下面通過對《行記》《慈覺大師傳》《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釋圓仁傳》四部典籍相關(guān)記載的比較,嘗試作出較為合理的推論。

      管見所及,最早記述圓仁與赤山明神關(guān)系的史料應為《慈覺大師傳》。此書始撰于日本寬平年間(889-898),初為入道親王所作,歷經(jīng)多載,幾代續(xù)編,成書于天慶二年(939),此時距圓仁逝世(864)尚不遙遠,且其記事“或考之古記,或訪門徒,拾其行事傳名”[11]。該書對圓仁與赤山明神之記載主要有以下三段文字[12]。

      大師喜之下舶,登當州赤山法華院,送過冬月。明年春,大師祈愿海會諸尊、當處山神,心施冥助,令遂本愿,若適歸本國,當建立禪院,宏傳法門,資益山神。此山盛傳禪法,故發(fā)此愿。

      (前略)是月十八日大師初患熱病,六年正月十三日召諸弟子遺戒曰:“(前略)我昔入唐求法之日有為天眾神祇書寫《金光明經(jīng)》千部,又為赤山神造禪院之愿,是為令求法之事無為障礙也。若寫彼經(jīng)者,可安置文殊樓,至禪院,庶道心同志者遂此宿愿?!?/p>

      (前略)仁和四年建立大師本愿禪院。是南大納言山莊也。在延歷寺西坂下,大眾合力以錢二百貫買得也。

      由上可知,圓仁曾在赤山向“海會諸尊”、“當處山神”祈愿,期望神明保佑自己在唐求法順利,并承諾歸國后將為神明建立禪院,但在第二段講述遺愿時“當處山神”就變成了“赤山神”,傳記對這一稱謂的變化并無解釋。

      天歷二年(948),較《慈覺大師傳》稍晚的《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又有以下文字[13]。

      大明神者,震旦國明州之山神也。有佛法守護之誓,隨慈覺大師垂跡于睿岳之西坂。于是大師日本承和三年仁明天皇御宇有詔敕,為求法遠渡大唐國。到明州山神赤山之廟社拜詣,大師悲泣發(fā)愿曰:“(前略)傳顯蜜之大法,遂歸朝之素意者,我還本朝,建立禪院,安置一切經(jīng)卷(后略)”。

      (前略)貞觀六年慈覺大師入滅之時遺言曰:“予入唐求法之日奉為赤山明神,誓發(fā)造禪院之愿,亦是為令求法事無障礙也。而今未果之?!?/p>

      (前略)于是安惠座主受大師遺言貞觀六年造禪院,安置一切經(jīng)卷,同十年始有。

      該文認為赤山明神是“明州之山神”,以及圓仁“到明州山神赤山之廟社拜詣”,這是與其他典籍差異較大之處,且完全不知此種說法有何根據(jù)。而在禪院建立時間上,《慈覺大師傳》為承和四年(888),而《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則為(日本)貞觀十年(868),前后相差達20年之久。目前京都赤山禪院的官方建院時間定為公元888年。

      1322年成書的《釋圓仁傳》也提到了圓仁與赤山明神[14]。

      仁又以為幸,潛下船寓赤山法華院,匿屏過冬,明年巡觀州縣禪剎鱗荖,乃詣赤山明神祠立誓曰:“正法難,逢真師益難,山神愿冥加助,我歸本土,當建禪宇,弘傳心印”。

      (前略)遺言曰:“我在唐時立二誓:創(chuàng)禪院、造文殊樓。文殊樓已成,禪院未營,是我患也。且禪院者,為赤山明神所誓也。我求法無礙,歸國不艱,皆神之賜也……”。

      《釋圓仁傳》直接稱該山神為“赤山明神”,這一點與《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較為相似,而禪院落成年代則未見記錄。

      以上三部文獻皆是后人撰述,且年代相差較遠,數(shù)百年流傳之中難免會出現(xiàn)誤差或篡改,但在向神明祈禱、建立禪院以還愿等關(guān)鍵事件上還是比較一致的。那么早于上述所有典籍、由圓仁親筆所撰的日記《行記》中,對該神明的描寫又如何呢。通讀《行記》可知,圓仁在唐期間從未明確提及他曾向所謂“赤山明神”請愿一事,在赤山一帶的祈愿一事,僅有下文一段[15]:

      北方有雷聲,掣云鳴來。舶上官人驚怕殊甚,猶疑冥神不和之相,同共發(fā)愿兼解除,祀祠船上霹靂神。又祭船上住吉大明神。又為本國八幡等大神及海龍王并登州諸山神島神等,各發(fā)誓愿。

      圓仁筆下,他乘坐的遣唐使船在赤山海邊遇到風暴,船上眾人驚懼紛紛求神拜佛祈禱不停。住吉大明神是日本最早有大明神稱號的神明,且是遣唐使團的守護神,八幡大神又稱八幡大菩薩,也是較為古老的神明。遣唐使船一行日本人自然會向本國這些熟悉的神明祈禱。而向當?shù)厣衩鳌暗侵葜T山神島神”祈禱,則是一種慌亂之下的本能行為。且眾人是“各發(fā)誓愿”,所以無法確定圓仁本人究竟是向哪位神明祈禱。此時圓仁初到赤山地界還未上岸,語言也不通,得知赤山當?shù)厣衩鞯姆Q號的可能性極低,從他使用登州一詞也可窺見,這時的圓仁尚未明確知道赤山明神的存在。847年圓仁歸國時仍然從他熟悉的赤山浦出發(fā),歸國途中僅有??课渲輹r因無風不得啟航,“船眾舍鏡等祭神求風。僧等燒香,為當島土地及大人小人神等念誦祈愿,‘平等得到本國,即在彼處為此土地及大人小人神等轉(zhuǎn)《金剛經(jīng)》百卷’”[16],時間、地點、人物的記述均與前三部典籍有明顯差異,也沒有任何建立禪院還愿的蛛絲馬跡。

      為了更加明確地凸顯四部典籍中圓仁祈愿的記述差異,特作一覽表以供參考。

      文獻典籍《入唐求法巡禮行記》《慈覺大師傳》《睿岳鎮(zhèn)主赤山大明神緣起》《釋圓仁傳》成書時間847年939年948年1322年祈愿神明住吉大明神、八幡大神、登州山神島神等當處山神、赤山神赤山明神、大明神赤山明神祈愿地點赤山海邊的船上赤山法華院明州赤山明神祠

      由上表可知,在圓仁親筆記錄的日記中,從未明確出現(xiàn)過“赤山明神”(赤山神、赤山大明神)或“泰山府君”的字樣,祈愿行為中也從未有過承諾今后建立禪院還愿的跡象。

      另外,《慈覺大師傳》圓仁向“當處山神”祈愿之后當夜做夢的記述頗有深意[17]。

      其夜夢有一人提囊來過我前,意謂賣物,而不敢問,持云又來,如此三回,心怪之,問:“是何人耶?”對曰:“商人也。”鄰房和上問其聲曰:“所持何物?”對曰:“不是和尚可買之物?!贝髱焼栔倘嗽唬骸翱h三千大千世界秤子也?!贝髱熧I得之,懸此大地,我亦乍居地,隨秤上升,于是自然得知萬事。夢覺之后,端坐思惟,我心當?shù)么笄澜鐭o上法王秘密法門。

      即圓仁向山神發(fā)愿的當晚夢見一奇人,售予他“縣三千大千世界秤子”(此處“縣”與“懸”相通)。類似記述也見于《行記》,“于赤山寺夢見買得秤一具,其賣秤人云:‘此是秤定三千大千世界輕重之秤也’,云云。聞語奇歡云云。借得念誦法門”[18]。此夢記錄為唐開成五年(840)十月十七日,此時圓仁身在長安,但日記內(nèi)容卻是“于赤山寺夢見”,這便顯得難以理解。若圓仁是在長安夢見赤山院之事,則記錄也應為“夢見于赤山寺”,而非“于赤山寺夢見”。故筆者提出一大膽假設,即《行記》此處文字可能為錯簡,實際應為開成五年(840)圓仁身在登州時所寫,而今天我們看到的文字又脫落了前文向山神祈愿之事,如該假設成立則圓仁日記與后世傳記的內(nèi)容便基本一致貫通了。

      通過上述一系列比較,我們可以得出以下推論。

      1.“明神”或“大明神”出現(xiàn)于日本平安時代,有學者如津田左右吉認為該稱呼直接或間接來自中國,在遣唐僧的佛教書籍中多有出現(xiàn),“明”多是給“神”加的尊稱而已[19]。另如《慈覺大師傳序》云“大師入唐研顯密教將歸朝時,聞赤山神明有大法冥護……我在唐時立二誓中,禪院者為赤山明神所誓也”,在唐時為“神明”,回國后則稱“明神”,且類似的神名多見于遣唐僧文獻,如比叡明神、新羅明神等。由此我們或許可以推測,圓仁在唐土滯留期間、至少初到赤山時,很可能尚不知曉“當處山神”的名字,歸國后才創(chuàng)造出了“赤山明神”(赤山[地名]+明神)并逐漸普及。

      2.后世撰寫的傳記或典籍,時代相隔愈久遠,其對“赤山明神”的稱謂以及建立禪院還愿的記載愈發(fā)肯定,直至成為一般共識。但對圓仁祈愿的時間、地點、原因互有交錯混淆,且均與《行記》記錄有較大偏差。《行記》雖成書較早,但直到鐮倉時代才流傳于日本僧俗之間,所以不排除后世作者多次抄錄、借鑒,或長時期口口相傳過程中出現(xiàn)誤差的可能性。

      3.后世傳記有圓仁臨終遺言為赤山明神建立禪院的記載,還有安慧完成先師遺愿的詳細描述,以及今日京都赤山禪院的存在,故我們也可以推測圓仁撰寫《行記》時時間倉促未及記述具體心路,或者今日《行記》版本本身有佚失,后世傳記等根據(jù)佚失前的《行記》或圓仁歸國后的言行記錄才體現(xiàn)出了祈愿以及還愿的事件輪廓。

      然而,上述推論僅限于赤山明神,以上文獻均未提及赤山明神與泰山府君的關(guān)系,所以我們依然無法據(jù)此斷定圓仁從山東赤山請回的神明就是泰山府君。

      四、赤山明神與泰山府君的習合

      既然在圓仁日記以及后世傳記中都無法找到其請回的神明是泰山府君的明確證據(jù),那么我們可以推斷,后世之所以有此說法,是否因為赤山明神經(jīng)圓仁東傳日本后神格發(fā)生變化,并最終與同樣由中國東傳日本的泰山府君相習合。

      日本編年體史書《吾妻鏡》成書于13-14世紀之交,其中有這樣一段文字[20]。

      廿五日,庚午雨降,山城廷尉自京都歸參,院御惱事。自七月十日連日御虐病也。有智高僧面面雖勉修驗,無御減之儀。而同廿五日前陰陽博士道昌于赤山修泰山府君祭,翌日御平愈。

      文中所謂的“赤山”,即位于京都市睿岳西坂的赤山禪院。如前所述,該禪院官方亦認為此乃圓仁弟子在其圓寂后建造的寺院,供奉的乃是圓仁入唐求法時的“守護神”赤山明神。該文所記是建寶五年(1217)后鳥羽上皇患瘧疾,經(jīng)陰陽博士道昌在赤山祭祀泰山府君后痊愈一事。由此可知,至少建寶五年(1217)之前赤山禪院就已經(jīng)有了泰山府君祭,即此時的赤山明神應該已經(jīng)與泰山府君完全融合了。

      同樣成書于十四世紀前后的《源平盛衰記》中,亦有關(guān)于赤山明神即為泰山府君的記載:“ 赤山乃震旦(即中國)山名。彼山所住之神喚做赤山明神。該神本體乃地藏菩薩,喚做泰山府君”[21]。該書明確指出赤山明神即泰山府君,而泰山府君在中國有治鬼之說,故該書又稱泰山府君“本地乃地藏菩薩”(日語“本地”為真身之意)。據(jù)日本學者辻本恭子考證,《源平盛衰記》所描繪的赤山明神具有區(qū)別于之前文獻記載的顯著特征,如“海上顯現(xiàn)”“手持弓箭”“與泰山府君相習合”等,但在前代文獻中卻無法找到出典,所以辻本氏將其稱之為“盛衰記型”赤山明神,與“慈覺大師傳型”形成鮮明對比[22]。另佐佐木進認為《源平盛衰記》中赤山明神手持弓箭的形象大約成立于鐮倉時期,這一形象與山門派、寺門派之斗爭有密切關(guān)系,這場斗爭中赤山明神從圓仁的守護神轉(zhuǎn)變?yōu)樯介T派的護法神①佐々木進.赤山明神の像容について[J].文化史學.1982(38):1-17.山門派、寺門派為日本天臺宗的兩個法統(tǒng),山門派據(jù)點為延歷寺,圓仁曾任座主;寺門派據(jù)點為圓城寺,圓仁師弟、入唐僧圓珍曾任座主。989年,寺門派余慶擔任延歷寺掌門時兩派矛盾激化,爆發(fā)大規(guī)模武力沖突,甚至卷入到源平之爭。。齋藤圓真則認為,赤山明神一開始僅作為圓仁的護法山神被祭拜,而隨著歷史的推移,到了鐮倉時期,其神格發(fā)生轉(zhuǎn)變,成為了泰山府君[23]。這諸多轉(zhuǎn)變,都反映出日本人對赤山明神形象及其信仰的變遷。

      其中值得注意的是“盛衰記型”赤山明神“手持弓箭”的特點,與圓仁赤山海邊遇風暴在船上向之祈禱的八幡大明神形象出奇地一致。八幡大明神又稱“弓矢八幡”,即弓箭之神,平安末期開始更是被源氏、平氏等全國武家共尊為武運之神(武神),所以鐮倉時代的文獻很有可能被當時流行的神佛信仰所影響,由圓仁提及眾人向八幡大神祈禱一事而對赤山明神的形象有所想象或附會,進一步塑造成符合時代氛圍的神明形象。

      總而言之,在圓仁親筆日記以及圓仁傳記、赤山禪院緣起記中,我們都無法找到圓仁從中國請回泰山府君的確切信息。《元亨釋書》雖撰于鐮倉時期,屬成書較晚的傳記,但行文與《慈覺大師傳》相似,故很可能參考并承襲了《慈覺大師傳》的內(nèi)容,因此也未提及泰山府君一說。而在《吾妻鏡》《源平盛衰記》②《源平盛衰記》是日本軍機物語的代表作之一,在《平家物語》的基礎上修改而成,書中記載了源氏和平氏二十余年盛衰興亡的過程?!段崞掮R》為編年體斷代史,據(jù)說由鐮倉幕府主持編修而成,記錄了承治四年(1180)至文永三年(1266)間的幕府諸事。等鐮倉時代的文獻中多有肯定圓仁請回的赤山明神即泰山府君的記述。據(jù)此我們可以推測出一個可能性,即圓仁請回日本的神明其實是山東省文登縣赤山之山神,但后世該山神信仰逐漸與同樣由中國傳入日本的泰山府君信仰相融,三百余年后二神已經(jīng)完全習合,進而造成了今人所謂“圓仁最早將泰山府君請到日本”的理解。至于圓仁的守護神赤山明神與陰陽道泰山府君的具體融合過程,因目前史料匱乏,暫待今后進一步研究。

      結(jié)語

      唐代的新羅重臣張保皋曾修建當時山東半島規(guī)模最大的佛教寺院—赤山法華院,后因會昌廢佛一度被毀。1987年,日本學界人士來此考察,翌年當?shù)卣疀Q定重修法華院,今日已成為著名的石島風景區(qū)。

      根據(jù)景區(qū)的官方介紹,圓仁是在院內(nèi)寄居期間做一夢,夢中獲赤山明神指點求法前往五臺山,847年他又自赤山浦出發(fā)歸國,途中遇風暴絕望時向赤山方向祈禱,并許愿赤山明神若平安回到日本必修造赤山禪院,忽然天空出現(xiàn)持弓箭少年為明神化身,向天空射出一箭后即平息風暴,圓仁一行才得以歸國。888年弟子安慧遵其遺囑建成赤山禪院[24]。

      此段故事,完全是正文四部文獻相關(guān)記載的大糅合,時間、地點、人物、事件各種交錯,甚至還出現(xiàn)了鐮倉時代“盛衰記型”赤山明神的形象。圓仁記錄出現(xiàn)之前,登州地區(qū)應該并沒有明確的所謂“赤山明神”,而在圓仁將自己的經(jīng)歷和信仰帶回日本,并經(jīng)過幾百年與日本神佛的結(jié)合之后,才有了比較固定化的后世形象。歸根結(jié)底,這應該是一種中國古代信仰東傳日本后被吸收、改造為本土信仰,在當代又以中日友好交流的形式進行的文化“逆輸入”現(xiàn)象。如今,榮成海邊的赤山明神像,作為唐代中日佛教交流的遺惠,佇立于法華院附近的山頂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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