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云云 陳小松
摘 要:在通常的建筑實踐中,建筑師和業(yè)主方的關系較為微妙,往往會在動態(tài)博弈中共同完成項目。原因之一,便是二者審美認知的大異其趣。建筑師對“建筑”往往有“白”的情結;而業(yè)主方對于“房子”以“賁”為美。 本文以甲方乙方的審美差異作為切入點探討建筑實踐活動中對于二者建筑目的性異同。
關鍵詞:白賁;抽象;移情
一、地理環(huán)境差異塑造不同的民族審美情趣
沃林格在《抽象與移情》一書中大致表達了不同的地理環(huán)境會塑造不同的世界觀,進而形成不同的審美認知。簡單說來,環(huán)境惡劣的地區(qū),人對環(huán)境是一種抗拒態(tài)度,容易形成幾何標志性、崇高性的“抽象”審美觀;環(huán)境宜人地區(qū),人對環(huán)境是一種擁抱的態(tài)度,從而形成以自然元素作為裝飾的“移情”審美觀。1
在建筑發(fā)展的歷史長河中,二者相互融合,又因地域不同,各有側重。如西方歐洲偏抽象的審美,強調建筑的“實”,而東方中國偏移情審美,更注重建筑的“空”和對應的環(huán)境。
因“建筑”一詞本身是西風東漸的泊來品,又隨著學科體系灌輸給本土建筑師,使得大部分建筑師的審美更偏向于“強建筑”的西方建筑審美觀。普通大眾對于建筑的認知其實是“房子”的定義,身臨其境解決實際功能需求,只希望自己的房子和心合意,并沒有將其作為獨立對象進行抽象審美評價的必要。
二、不同群體審美差異性
柳肅教授在《古建筑設計理論與方法》一書中提到,中國人的審美可根據(jù)階層大致劃分為官文化審美、士文化審美、俗文化審美。官文化審美講究“非壯麗無以重威”的莊嚴,即統(tǒng)治者的審美觀;士文化審美講究古樸無華、表里如一的白賁之美,即精英階層的審美觀;俗文化則偏好大紅大紫的美,即普通大眾的審美觀。2
建筑師在受到的教育熏陶中,有意無意接受了“士文化”的審美觀的影響,有著建筑師行業(yè)自我認可的“道德和良知”,既要藐視權貴為平民謀利,又鄙視平民的無知和膚淺。正如西方上帝(即建筑師形象)所展示的形象一般,手執(zhí)圓規(guī)和尺,按自已的意志規(guī)劃使用者的衣食住行??虏嘉饕畬τ谧约涸O計的建筑,會專門制定使用說明書,用以規(guī)范房間主人的行為;密斯設計的范斯沃斯住宅,女業(yè)主為了不至于在透明的別墅盒子里裸奔要掛窗簾,需要走法律程序和建筑師對簿公堂;賴特設計的流水別墅,主人移動椅子的位置都需要征得賴特的同意...凡此種種,為建筑初學者和從業(yè)建筑師們樹好榜樣。雖然面對國內(nèi)現(xiàn)實的無情痛擊,情懷建筑師們心中的小魔鬼總是時常按捺不住,總想不失時機實現(xiàn)自己的理想抱負。
三、美其實是個哲學難題
“美”的甲骨文有兩種釋義:羊大為美,羊人為美。許慎《說文解字》說:美,甘也,從羊,從大。羊大為美,認為羊大則肥美,美是功利性的;羊人為美,則認為“美”表示的是象征頭戴羊形裝飾的“大人”,是浪漫祭祀行為,美是非功利性的。3
建筑師和業(yè)主的分歧,往往在于建筑的功能和形式的著重點不一。為了形式的完整,建筑師往往選擇犧牲功能;為了功能利用的最大化,業(yè)主方不會在意形象的美丑。
西方哲學家們,對于“美”的內(nèi)涵理解,要邏輯理性一些,探討更深刻。從亞里士多德對審美判斷和邏輯判斷混為一談,到大衛(wèi).休謨(David Hume)認為美根本就不是客觀屬性,而只是判斷者的主觀感受,再到叔本華指出了美(包括優(yōu)美與壯美)與“媚美”之間的區(qū)別,即“媚美”就是露骨地、夸張地迎合人的欲念。而后美學逐步脫離哲學進入心理學領域。
建筑師接受過系統(tǒng)的美術訓練,對于建筑美的認知帶有先入為主的圖示對比判斷,有相當?shù)睦硇砸蛩刈笥抑ㄖ煂ㄖ脑u價標準。業(yè)主方一般只相信自己感觀的回饋,確實更易掉入“媚美”的陷阱。
四、白與賁的辯證關系
“白賁”源自于周易八卦中“賁卦”,即沒有任何裝飾之意。白與賁詞義相反:白,反應的是真;賁,表達的是紋。
放在現(xiàn)代主義語境下,白,代表的就是“裝飾即罪惡”、“少就是多”;賁,代表的就是“含義豐富、又黑又白或是灰、色彩多樣”。
然“飾極反素”、大俗即大雅,審美并無高下之別。二者甚至互相轉化。
古希臘、古羅馬留下的古典建筑殘垣斷壁,反映著柱式嚴格的尺度比例、大理石本真的質感、反映著混凝土粗糙的力量、反映著拱券清晰的力學邏輯,建筑師看著,覺得美極了,覺得“建筑”本來的面貌就該如此(表達“白”的審美特征),對希臘羅馬的先賢們佩服的五體投地。然而事實并非如此,這些殘垣斷壁之所以如此,本是歲月打磨之故,原來的建筑,表面光鮮靚麗、描金繪銀,實在“俗不可耐”。而這本來的面貌,不正是業(yè)主方所追求的么?
日本本土的神道建筑和傳統(tǒng)皇宮,以樹皮作為屋頂,極盡表達質樸之意境,然制作之過程繁瑣無比,卻比華麗的裝飾更顯“賁”的本意。
建筑師在“白”的審美情結中,對諸如清水混凝土(最好帶木紋、竹紋)、夯土墻、原木、水刷石等材料情有獨鐘,何嘗不是以“白”之名,逐“賁”之意呢。
而常規(guī)建筑材料中的涂料、瓷磚、真石漆、GRC成品線條等材料,建筑師往往嫌棄其低廉的質感、掩蓋了真實的建筑材料而嗤之以鼻。甚至對于商業(yè)建筑絢麗的表皮、住宅建筑各種成熟產(chǎn)品風格,都不削一顧,甚至在建筑等級評價中將其歸為“房屋”一類而不愿承認其為建筑。
五、結語
建筑師和業(yè)主方,存在著些許美麗的誤會。業(yè)主方也許會懷疑建筑師只想敷衍了事不愿意多花腦細胞完成自己的委托,而建筑師卻把每個自己的作品當成自己的孩子百般呵護;建筑師也許會認為曲高和寡,要嘛干脆放棄進行“作品”的理想而追求金錢、要嘛趁著業(yè)主方的一時不察偷偷實驗著自己的建筑理想,更有高明者悄悄隱藏實際意圖、對業(yè)主方循循善誘。
在中國建筑活動的黃金十年,絕大部分建筑從業(yè)者埋頭撈金,并沒有太多時間思考建筑實踐建筑理想,飽和后的建筑市場,必然迎來洗牌的陣痛。大浪淘沙、去偽存真,冷靜下來的建筑師們,或真能讓中國建筑思想站到世界建筑話語權的舞臺,能發(fā)出一份自己的吶喊。
在這個重塑文化自信、建筑自信的過程中,建筑師和業(yè)主方,要是雙方能多些溝通,前者放下執(zhí)著而多些細微體察和服務意識、后者少些猜疑而多些信任,定能為子孫后代留下更多高價值的建筑實物和建筑智慧。
參考文獻:
[1]W·沃林格.抽象與移情.王才永,譯.遼寧出版社. 1987
[2]柳肅.古建筑設計理論與方法.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11.12
[3]李澤厚. 美的歷程.文物出版社.198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