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楠
摘要:《金瓶梅》產生于明末特定的文化背景下,人物形象神態(tài)各異,且具有濃厚的時代色彩。文中塑造的女性形象,個性鮮明。展現了女子在錯亂動蕩的社會中張揚的性格特征和悲劇命運。而其中仆婦王六兒不能被忽視,是與金蓮同死西門慶者也,卻是金瓶梅中一個為數不多的擁有較完滿結局的人,令人唏噓驚奇。
關鍵詞:金瓶梅 王六兒 ?人生贏家
在我國古代的封建社會,女子的地位本就不高,是男人的依附品,本能總是受到扭曲壓抑。而金瓶梅中塑造了大量女性形象,她們或端莊大度卻摻雜著邪惡和陰險,或狠辣潑悍又包含著仁義善良,或懦怯屈辱又有著邪惡與算計……伴隨著踐踏人性的罪孽,卻有著一生對人性的追求;內心無限的自卑,卻也有著對自我的高揚;有著對夫權的抗爭,卻又對男性統(tǒng)治的不得不依附的無奈,她們無疑是帶著自己心理的整個復雜性的生動復合體,生活在萬花筒之中。
在金瓶梅中,與西門慶茍合的女人大多沒有好的結局,宋惠蓮夫死自縊,潘金蓮被武松殘忍殺死祭兄,孫雪娥被春梅羞辱從娼,月娘失子獨孤終老,春梅淫欲無度“骨蒸癆病”死去……但是其中仆婦王六兒的命運卻不得不引起我們的關注。
王六兒出場在金瓶梅中較晚,正式與西門慶會面,是在第三十七回中,東京蔡太師老爺府里大管家翟爹,要討一房小,便物色到了韓道國王六兒的女兒韓愛姐。西門慶便親自到韓道國家中相看,便瞧上了韓氏之娘王六兒。王六兒,已然是半老徐娘,卻依然風韻猶存,這婦人聽說西門慶要來,本是貪淫貪色喜賣弄風騷,便更做了些喬模樣,“見他上穿紫綾襖兒見他上穿著紫綾襖兒,玄色段紅比甲……生的長挑身材,紫膛的瓜子臉,描的水鬢長長的?!保ǖ谌呋兀┍阌辛恕斑@西門慶不看她女兒,不轉眼只看婦人”,這婦人抓緊時機與之對眼傳情,眼角眉梢,都是風流跑,為人乖覺,很會說話。她為了用“色”栓住這個大主顧,與西門慶的相處中放得很開,隨時滿足西門慶的無禮令人唏噓的要求。生冷葷素一概不忌,不說強說,不笑強笑,曲意逢迎,時而婉約,時而豪放,比潘金蓮更甚。王六兒性愛上的大膽豪放,讓西門慶的體驗登峰造極,枕邊的意亂情迷另誓言滿滿,并且她在服侍西門上,還顯得比較專一忠誠,沒有像李桂姐一樣朝思暮想別的金主。
另外,王六兒成功的自身原因重要一點便是:活得清醒。首先表現在對自身條件地位的清醒認識上。剛開始聽到西門大官人看上了自己,王六兒那婦人聽了,微笑說道:“他宅里神道相似的幾房娘子,他肯要俺這丑貨兒?”(第三十七回)自己清楚的知道,自身條件一般,西門慶能夠看上自己,已經是非常高興的事了。在處理西門慶之間關系上,潘金蓮表現的更像是文青,有想要得到丈夫的寵愛的情感要求,而王六兒更像是動物,滿足了自己身體本能的欲望,沒有什么道德顧慮。王六兒和西門慶的交往,只有一個目的,就是“圖他一些吃穿用度”,改善生活并滿足自己的淫欲,把和西門慶的歡好當作打一份工,不像潘金蓮那樣做嫁入豪門的夢。如此看來,清醒的人,對自身和環(huán)境有著客觀的認知,清楚價值只能建立在互惠互利的交換之上,有所失必有所得,有所得也必然有承擔;王六兒如此“知進退,明事理”,當然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收獲。
王六兒的“成功”,當然有韓道國的大力支持,得知自己的妻子與西門慶茍合的消息時,沒有像來旺,武大的一點點沖動,而是很高興,算計到自己從中有利所圖,反復告誡婆娘:“等我明日往鋪子里去了,他若來時,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他些兒”。而王六兒雖然和西門慶勾搭在了一起,但并不視丈夫韓道國為外人,兩口子還是一條心,夫妻情感并沒有因為她托身西門慶而消失殆盡,把與西門慶之間的勾當毫不隱瞞的相互告知,商量對策,一心一意要把家過好。把賣淫視為堂堂正正,不藏不掖,拿出多少本錢,換回多少利錢,筆筆結清,并以樂觀的態(tài)度做著今后的打算。
而他們的“努力”也得到了回報,在所有同西門慶有染的女人中,獲利最多:嫁女兒獲得西門慶資助20兩;送女兒到東京翟爹家又回扣五十兩;在勾搭初時馬上花四兩銀子給她配了一個丫鬟專門伺候,沒過多久便在豪華地段獅子街替她倆口尋得一處一百二十兩的大房子。不僅如此,西門慶還給韓道國調整了工作,讓其當采辦、干物資采購,使韓道國風光了起來。而插手的苗青一案,又從中得銀一百兩。而面對西門慶的暴亡時還沒來得及上交的盈利時,王六兒決定連夜攜款出逃,顯示出了王六兒的其他女人少有的理性和主觀意志。故事到了此處,在這場財色交易中,王六兒夫婦就可謂已經大獲全勝了。
可似乎按理說站在道德倫理的角度上,被張竹坡看來“狗彘”不如的貪財淫婦王氏不應該有如此完滿的下場?;蛟S生活本來就是這樣,貪淫的,戀財的,未必都有一個不好的下場。更何況,像王六兒這樣的人,在社會底層掙扎,雖與社會的道德相背,但畢竟沒有做出什么特別傷天害理的事情。歸根到底,她還是一個被侮辱、被損害的人,我們有什么必要一定要她有一個不好的結果呢?對于王六兒結局,也有人解釋道《金梅瓶》作者只是描述其時其世其人其事,并無道德判斷,差矣。作者取名蘭陵笑笑生,便是暗笑、嘲笑可笑人,笑可笑人之可笑人生,這不就是戲劇人生嗎?真可謂是“多情未老已白發(fā),野思到春如亂云”[1]。
而對于這種困惑,浦氏也給出了答案:“讀者希望在玉樓還算不錯的結局當中,或者甚至像王六兒和韓二這樣表面上看去根本沒有什么希望的角色之美滿結果當中,讀出另外一種救贖的信息。”我不太理解理解這種觀點,但是王六兒的結局多少可以理解為受到李贄觀點的影響,李贄倡導“童心說”,還宣揚俗文化,宣稱“市井小夫,身履是事,口便說事……鑿鑿有味,真有德之顏,令人聽之忘厭倦矣”。而且在物欲橫流,秩序混亂的世界,三綱五常之類的儒家法理已經被拋棄和顛覆,六兒的這種“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趨炎附勢”可以得到理解和寬容。
我們以點蓋面,在金瓶梅中,王六兒的形象較真實的還原了女性本真的意義,描繪了世俗女性的躁動“求色求欲”,掙扎及人性的主觀和張揚,包含了作者對女性困境的思考,在鄙俗與污濁中展現出一個豐富新鮮有濃厚市井氣息煙火的世界。
參考文獻
[1]王美雨.《隱居通議》校注[M].北京:九州出版社,2018:114.
[2]〔明〕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M〕戴鴻森點·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1995
[3]蘭陵笑笑生原著 張竹坡批評《金瓶梅》香江出版社
[4]黃霖《黃霖說金瓶梅》中華書局出版2005年9月北京第1版
[5]侯會《食貨金瓶梅 從吃飯穿衣看晚明人性》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桂林·
[6]詹丹 孫遜《漫說金瓶梅》人民文學出版社 ?2007年8月北京第一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