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光
二十歲以前,我都極少見到海。我生于內(nèi)陸,長于內(nèi)陸,那些年里,我對大海有一種特殊的情懷。
童年時,我看了不少宮崎駿的動畫片,無論是《千與千尋》里那片神秘的大海,還是《懸崖上的金魚姬》里那一望無際的深藍,都令我屏息。
對于海的印象,在我的想象里,大抵是紙筆描繪不出的那一種藍,陽光下會有細碎的金光跳躍在海面,小孩子捧著西瓜坐在沙灘上吃得一臉滿足,海浪聲里升起一群活潑的海鷗,盤旋著遠去,又隨著歸航的船只入港。
二十歲以后,我與文字打交道越來越多,極為幸運地從單純的個人愛好里得到了令我汗顏的豐厚回報。我用一部分所得去旅行,連續(xù)很多年都執(zhí)著地奔向海邊。菲律賓、越南、馬爾代夫、巴厘島……每年都會去看海,有時甚至一年兩三次,在熱帶灼熱的溫度里,大海的神秘一點一點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難耐的悶熱、潮濕。
我對很多朋友說,我再也不想去海邊了,至少近幾年絕對不會去。然而,五月底,又一個夏日,又一個三年畢業(yè)在即,不知道哪里來的沖動,我再一次不顧一切地定下行程,奔赴海邊。這一次的目的地是泰國。
因為計劃倉促,我沒有充足的時間做準備,于是草草地定下了旅行社的半自由行。比起越南、菲律賓等地,泰國的旅游業(yè)要發(fā)達得多,也因此價格低廉到難以想象的地步。我感受過馬爾代夫昂貴、安靜的私人島嶼,也體會過越南芽莊和菲律賓還未開發(fā)過度的天然、質(zhì)樸,卻怎么也沒想到,在泰國的第一個早晨,擊潰我的是噪音。
我們的集合時間是上午十點,可叫醒我的并非前臺的morning call(叫醒服務(wù)),而是清晨五點半開始從走廊上傳來的、不間斷的國人的喧嘩聲。哪怕迷迷糊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我也清楚地記得有位聲音粗獷的男士大力地拍門,音量渾厚地操著方言大叫朋友起床??膳碌氖?,他的朋友還很多,他一扇一扇門地拍過去,一聲比一聲響亮。
更為致命的是,他的朋友仿佛耳朵都不好使,我都被叫醒了,他們還睡得極為踏實,直接導(dǎo)致大哥拍了一次又一次。后來是一位女士,再后來是……我已經(jīng)記不清自己醒了多少次。我躺在床上死氣沉沉地想著,泰國的門質(zhì)量是真的不錯,就是隔音效果太差勁。
噪音給我?guī)淼挠绊懞芸毂惶鹛鸬臒釒麤_散。來過兩次泰國的朋友對我說:一定要吃那里的小菠蘿!一定要!
其實,我對菠蘿的愛并不深,但既然受到了安利,那就給個面子給點反饋……抱著這樣的心態(tài),我找到了傳說中的小菠蘿。但其實我根本用不著找,畢竟?jié)M大街都是藏在透明玻璃箱里躺在冰上的它們。它們的個頭比起以往常見的菠蘿來說,確實是小了很多,加上我對小的東西素來也沒什么抵抗力,于是興高采烈地買了四個。入口前,我的心理活動是,不管再怎么可愛,菠蘿始終是菠蘿啦,不要抱太大的希望。入口后,我——對不起,我錯了,我必須跟它道個歉。神啊,這是什么降落凡間的神仙水果,怎么可以這么甜——甜得味蕾都一個激靈,仿佛有酒精一樣令人迷醉的糖分在舌尖炸開。
然后是榴梿,接著是山竹,最后是杧果和波羅蜜。同樣的水果,我在國內(nèi)吃過無數(shù)次,卻還是無一例外再次陷入熱戀。熱帶的炎炎日光和四季高溫對人來說會有種難耐的不適感,卻孕育出了甜蜜可愛的水果。這讓我再次產(chǎn)生一個新的念頭,也許很多事并不像表面上看起來那樣糟糕。
就好比泰國之行,它始于噪音,過程里有無數(shù)因國內(nèi)游客太多而帶來的不愉快的體驗,可最終的最終,我還是愛上了它。因為旅行本身并不只為了美的享受,每一個生命來這人間一趟,都是為了酸甜苦辣的鮮活滋味、喜怒哀樂俱全的痛快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