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婕/西安歐亞學院
張栻,(公元 1133—1180)四川綿竹人,字敬夫,又字樂齋,號南軒,謚曰宣,后世稱其為張宣公。張栻是南宋著名的理學家、哲學家和教育家,是湖湘學派的代表人物與集大成者,與朱熹、呂祖謙齊名,史稱“東南三賢”。其幼承庭訓,好學深思,青年時期師從王大寶游學,紹興年間移居永州,受周程理學思想的熏陶,后往衡山拜見五峰先生胡宏,問河南程氏之學,遂得為胡宏弟子,多繼承其思想。其后曾多次與朱熹往來書信辯學,探討心性、理氣等問題,相互影響頗深。
紹興三十一年(公元1161),張栻隨父居長沙城南之妙高峰,筑城南書院,以教來學著。宋孝宗即位后,其被辟為宣撫司都督府書寫機宜文字,除直秘閣。乾道元年(公元1165),知潭州劉珙請張栻主講岳麓書院,從此張栻往來于湘江兩岸的城南、岳麓二書院,傳道受業(yè),培養(yǎng)出大批學術和政治人才,促進了湖湘學派的形成,其學記文共十篇皆作于此間。
學記文為記敘建學過程的文體,敘述學校的興建過程并闡明興學的意圖,并以儒家經(jīng)典立論,對修身之道、讀書之法等進行論述,以倡明正學,周必大在《贛州贛縣重修學記》中曰:“予聞記有二說,不贊圣人之道,則勉諸生以學”。學記文通常以碑為載體,一般由地方官在主持修建學校后,請著名文人執(zhí)筆而作。
宋代三次興學運動促進了學記文的興盛,南宋以后,科舉名額日增,政府大量興建官學,為學記文的進一步發(fā)展提供了條件,同時,“宋代大儒周必大、朱熹、張栻、葉適、魏了翁等皆借學記文推廣自己的學術思想”,客觀上了促進學記文的興盛。此外,他們“對理學內(nèi)容的展現(xiàn)超越了對文學性的重視,與文人創(chuàng)作的學記分庭相抗”。張栻作為南宋著名的理學家和教育家,大力倡學,在講學于城南、岳麓書院期間,所撰學記文數(shù)量在南宋理學家中首屈一指,共十篇,為《靜江府學記》《袁州學記》、《邵州復舊學記》《郴州學記》《桂陽軍學記》《欽州學記》《雷州學記》(兩篇)、《江陵府松滋縣學記》《宜州學記》。其學記文內(nèi)容豐富,體現(xiàn)了他的教育思想、對興學的主張,及講習之法的認識,對研究南宋理學家的教育思想及發(fā)展具有重要意義。
張栻?qū)W記文中,常感念于三代之學,“自天子之國都以及于鄉(xiāng)黨,莫不有學”,“在上則司徒總其事,樂正崇其教,下而鄉(xiāng)黨藝莫不有師”。自西漢始,儒家常言三代之治,以夏、商、周為標榜,寄托政治理想。三代時“學政合一”,西周時辟雍舉行鄉(xiāng)飲禮和鄉(xiāng)射禮,即在大學議論兵策與政事。在《郴州學記》中,張栻?qū)θ鷷r從學校舉官的制度頗為推重:“士生斯時,藏修游息于其間,誦其言而知其味,玩其文而會其理,德業(yè)之進,日引月長,自宜然也。于是自鄉(xiāng)論其行而升之司徒,司徒又論之而升之國庠,大樂正則察其成而告于王,定其論而官之。”他認為這樣就是真正的因才而用人,士人在鄉(xiāng)學、國庠讀書,為修身而不為有求于仕途,自身通過修、齊、治、平,君王就能察而用之,這樣便可實現(xiàn)王道的理想。
宋代中央與地方學制與三代相仿,地方州縣學的知州、知縣都帶領學事,“令佐守貳咸主學事,又以部刺史提舉之?!痹O提舉學事司“掌一路州縣學政,歲巡所部以察師儒之優(yōu)劣、生員么勤惰”。但張栻認為在教養(yǎng)之法上還“未盡復古”,且宋學雖盛,“而士之居焉者大抵操筆習為文辭,以求應有司之程耳”,學校多“朝夕所講,不過綴輯文辭,以為規(guī)取利祿之計,亦與古之道大戾矣”。他認為學生未能以修身養(yǎng)德為重,而應科舉之需追求文辭之美,
張栻多次在學記文中提到“明人倫”是三代之學的根本目標。他常引孟子之言:“學則三代共之,皆所以明人倫也”,“謹庠序之教,申之以孝弟之義”,于是得出“是知學校以明倫為教,明倫以孝弟為先”,又謂孝弟為仁之本也,并在其文中多次強調(diào)孝悌之義的內(nèi)涵,如在《江陵府松滋縣學記》中曰:“古之人自冬溫夏凊、昏定晨省以為孝,自徐行后長者以為弟,躬行是事,默體是心,充而達之,不使私意間于其間。”張栻的人倫思想繼承二程之學,人倫思想源于二程,也是二程倫理思想的核心,以三綱至上、以五倫有則,“父慈子孝、君仁臣敬等,不是圣人制定的規(guī)則,圣人只能順著這些規(guī)則,使萬物庶事各得其所”,故張栻在《靜江府學記》中道:“凡天下事皆人之所當為,君臣、父子、兄弟、朋友之際,人事之大者也”。他還多次強調(diào)以“明人倫”為先的重要性,對于個人,“一事之不貫,則天性以之陷溺也”;以至對于國家,“人倫之在天下,不可一日廢,廢則國隨之”。
學?!懊魅藗悺钡淖罱K目標,為教化風俗。《袁州學記》中曰:“孝弟之行,始乎閨門而形于鄉(xiāng)黨;忠愛之實,見于事君而推以澤民?!彼J為教育的最終目的在于改善民風,使百姓和諧互愛,上下相形,形成淳樸良善的社會風尚,這樣“教化興行,則禍難之氣坐銷于冥冥之中。”《江陵府松滋縣學記》中曰“士之從事于此,則夫風聲俗氣之所及,閭里小民亦將視效而知勸,畏威而寡罪,以樂趨于淳厚之習,然則顧不美與”。這種教化風俗為重的思想與張栻所處的時代背景和自身經(jīng)歷相關,他處在內(nèi)憂外患,社會動蕩之時,其父北伐失敗,其又多次上書抗金,反對議和,均未得回應,故愿強民風。乾道元年,張栻始知靜江府(今屬廣西),時為蠻荒僻陋之
而學校所培養(yǎng)的也只是如何求取利祿罷了。地,他認為移風易俗為重,且蠻荒之地亦刻教化人才,故有《欽州學記》中曰:“學也者所以成材而善俗也。今欽雖僻而陋也,其士雖鮮也,然其間亦豈無忠信之質(zhì)者乎”,并在《宜州學記》中曰:“遠方故曰寡士,然如唐之張公九齡出于曲江,姜公公輔出于日南,皆表然著見于后世。若加以教育,以圣賢之言薰濡以漸,僻陋之地也定會培養(yǎng)出像張九齡,姜公輔這樣的人物。
對于如何“明人倫”,張栻認為“求之之方,在于孔、孟之書,備有科級,惟致其知而后可以有明,惟力其行而后可以有至?!弊鳛槔韺W的繼承者,張栻不僅提出讀圣人之書,尊孔孟之道,更是將理學“致知”的思想進一步發(fā)展,并強調(diào)力行的實踐方法及重要性。
理學思想是張栻教育思想的哲學依據(jù),同時期的理學家也都紛紛借助學記文宣揚理學思想。張拭在學記文中展現(xiàn)了各個理學范疇?!鹅o江府學記》中曰:“學所以明萬事而奉天職也。雖然,事有其理而著于吾也。必也者,萬事之宗也?!薄豆痍栜妼W記》中曰:“夫人之心,天地之心也,其周流而該遍者本體也。在《乾坤》曰元,而在人倫以為仁也?!薄冻恢輰W記》曰:“今之學者茍能立志尚友,講論文辯,而于人倫之際審加察焉,敬力守行,勿舍勿奪,則良心可識,而天理自著?!睆垨蚨啻卧谄鋵W記文中提出“天理”、“常性”、“良心”等理學范疇,從“仁”到“敬”,他宣揚了保持仁義之心,持敬修養(yǎng)自身的理學思想。
在此基礎上,張栻強調(diào)了致良心與天理的方法為“敬守力行”。他在《雷州學記》中認為:“行著習察,存養(yǎng)擴充,以至于盡性致命,其端初不遠,貴乎勿舍而已。”而“貴乎勿舍”又在于“飲食起居不可須臾離也”。這樣才可將孝弟之行影響于他人,達到“善其鄉(xiāng)”的教化風俗之目的。張栻的實踐思想也與當時朱熹、呂祖謙等人的務實精神相一致。
張栻治積極提倡尊崇師道,強調(diào)“明人倫”,教化風俗為興辦學校的根本目標,為后世建學提供了理論與實踐基礎,至今仍有借鑒意義,他在學記文中宣揚其理學思想,促進了理學理論的發(fā)展,是南宋理學初興時期的重要代表。
注釋:
①曾棗莊,劉琳等編.全宋文[M].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241.
②張鑫.南宋學記文研究[D].西安:西北大學,2016:4.
③同上,第13頁.
④[宋]張栻,楊世文點校.張栻文集[M].中華書局出版社,2015:886.
⑤曾棗莊,劉琳等編.全宋文[M].上海辭書出版社、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227.
⑥(元)脫脫等撰,宋史[M].中華書局,1977:3971.
⑦[宋]張栻,楊世文點校.張栻文集[M].中華書局出版社,2015:886.
⑧同上,第885頁.
⑨同上,第896頁.
⑩同上.
?盧連章著.程誠程頤評傳[M].南京:南京大學出版杜,2001:251.
?[宋]張栻,楊世文點校.張栻文集[M].中華書局出版社,2015:880.
?同上.
?同上,第882頁.
?同上,第883頁.
?同上,第897頁.
?同上,第896頁.
?同上,第890頁.
?同上,第898頁.
?[宋]張栻,楊世文點校.張栻文集[M].北京:中華書局出版社,2015:883.
?同上,第888頁.
?同上,第89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