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芳芳
(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北京 200433)
美國神話學家約瑟夫· 坎貝爾在其最有影響力的著作《千面英雄》中,系統(tǒng)地提出“英雄之旅”(The hero’s journey),并總結“出發(fā)、分離-傳授奧秘-回歸”的具體過程與旅途中對應的各種象征階段,這一模式被廣泛地應用于當代故事創(chuàng)作。有學者認為:“英雄之旅不是新發(fā)明,它只是對事物的總結。它是一種對美麗結構的認識。它是一套管理人生和講故事的原則,就像掌管著物質世界的物理學和化學一樣。它就像一種永恒的真理、一種柏拉圖式的理想形態(tài)、一種神圣的模式。在這種模式的基礎上,可以產生無限的和充滿變化的衍生品,各個都反映著基本的精神”。[1]英雄發(fā)現自我、發(fā)現神性的心靈之旅,既是坎貝爾理論的根基所在,也是各民族薩滿必經的心路歷程。本文試圖比較坎貝爾英雄模式與中國北方三少民族薩滿生成實踐,跨越時空、地域、文化,試圖形成理論對話,為新時代當下薩滿研究提供多維視角。
對于國內薩滿研究,孟慧英老師在《薩滿醫(yī)術:北方民族精神病學》提到:“對薩滿醫(yī)術,應從心理人類學、醫(yī)學人類學、宗教人類學等多種角度進行研究,這樣才能得出比較全面而相對正確的結論”。而本文所涉及“英雄模式”的思路來自卡爾·榮格的心理學思想與約瑟夫· 坎貝爾對神話的研究,可界定為心理人類學范疇。[2](31)郭淑云老師在《中國薩滿教若干問題研究述評》中指出:“既需要進一步加強國際學術交流,積極汲取國外薩滿學及其他相關學科的理論成果,又應系統(tǒng)挖掘我國薩滿教的歷史文化資源,逐步積累能揭示本學科內在規(guī)律性的具體研究成果,在此基礎上建構和完善中國薩滿學的理論體系”。[3](83)
中國北方三少民族鄂倫春族、鄂溫克族、達斡爾族主要居住在內蒙古東北部,屬于阿爾泰語系。根據2010 年統(tǒng)計數據,達斡爾族的人口數目約為131992,鄂溫克族約為30875,鄂倫春族為8659 人。他們的人口、語言、居住地、傳統(tǒng)生產生活方式如圖所示:
人口數目 語言 居住地 傳統(tǒng)生產方式達斡爾族 131992 阿爾泰語系蒙古語 內蒙古新疆 農業(yè)語 鄂溫克語 內蒙古 狩獵馴鹿農業(yè)鄂倫春族 8659 滿-通古斯語阿爾泰語系 內蒙古 狩獵阿爾泰語系 滿-通古斯鄂溫克族 30875
其中達斡爾語接近蒙古語,某些達斡爾語據說保留了蒙古語的古老形式。與其他民族相比,達斡爾族中接受高等教育的人比例較高,他們中的某些人,如Badarangaa,內蒙古社會科學院圖書館前館長,通曉8 種語言。達斡爾族與蒙古族通婚率在呼和浩特等城市的比率相當高,也有一些達斡爾族,生活在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其祖先可追溯自清政府戍邊、屯墾時期。
我國境內的鄂溫克族有三個分支,一為索倫鄂溫克,以種植農作物為主,另一種被稱為通古斯鄂溫克人,飼養(yǎng)動物。三為雅庫特鄂溫克,也被稱作使鹿鄂溫克,擁有僅僅不足200 的人口,居住在根河市敖魯古雅鄉(xiāng)從事狩獵和飼養(yǎng)馴鹿,而大量的族人生活在中俄邊境,俄羅斯東北側①。鄂溫克族以薩滿教聞名。大約20 年前,根據國家計劃,他們由政府安置,從敖魯古雅搬遷到了根河市,以“改善生活”,這是他們的第二次安置。第一次發(fā)生在1969 年中蘇戰(zhàn)爭期間,他們從奇乾搬到敖魯古雅,出于安全考慮,他們的許多親戚生活在沿額爾古納河俄羅斯邊境一帶。一些安置后的馴鹿牧民更樂于住在山上,并且遷回。
鄂倫春族人,曾是密林覆蓋大興安嶺區(qū)域的優(yōu)秀獵手。自上個世紀末以來,政府要求他們以環(huán)保的名義放棄槍支。由于槍支攜帶所具有的文化意義,被視為比物質層面更加具有象征性和心理性的重大失落。前幾年有一個表演展示了紀念放棄槍支的那一刻,演員和觀眾同時熱淚盈眶。
每年,鄂溫克族和鄂倫春族地區(qū)均能獲得政府補貼,新的學校逐步建成,電視接收器如數分發(fā)。然而,一段時期內,由于外來的助力缺乏來自本土的觀點,忽視了當地人的主觀能動性。這主要是因為社會發(fā)展的舊進化觀把社會形態(tài)劃分為“先進的、原始的”或“不發(fā)達的”。將少數民族和安置工程歸為“文明工程”的一個組成部分、將不穩(wěn)定的或移動的生活視作一種“落后”的象征。
早在1996 年,納日碧力戈教授曾參與由郝時遠教授領導的一個研究課題組,在內蒙古大興安嶺地區(qū)的鄂溫克民族鄉(xiāng)敖魯古雅進行實地考察,因1965 年中蘇沖突迫在眉睫,鄂溫克馴鹿牧民早已由政府搬遷到奇乾。他的部分思考發(fā)表于《蒙古與中亞研究論文集》(1 卷,第1 篇, 1996 號),題為“失落的情感:以鄂溫克族為個案”。他在文中提出:“與蒙古人不同,鄂溫克族人不是那么有彈性的調整他們的情緒和重新安置他們的道德權威。他們還沒有那么多的時間調整,他們還沒有準備好改變,而在山林之間,他們可以籍由隱居或者對神靈的發(fā)現來寄托他們的情感,或者重建那些被認為是外部授權的市場化進程擾亂的事物?!雹诮陙?,鄂倫春族的知識分子,新一代逐漸成長,陸續(xù)發(fā)出他們的聲音。其中一位是內蒙古社會科學院的白蘭教授,她曾與北京大學的費孝通教授就民族文化充分商討。據悉,因此,費教授提出“文化自覺”、呼吁少數民族文化意識,并受到學術界的熱烈歡迎。
美國神話學家約瑟夫· 坎貝爾在其最有影響力的著作《千面英雄》中,提到喬伊斯的單一神話,認為所有的神話敘述都來自一個共同的模式,最偉大的神話存在于歷史敘事的表面及世界各地。他認為:當這種共同的模式穿越時空時,由于社會結構和接收環(huán)境的壓力,它會轉變成各種各樣的地方形式。然而,其中基本的結構仍然未曾改變,它可以分為幾個階段,例如召喚冒險、接受超自然的援助、與女神會面、和父親贖罪等等系列程序,以隱喻和象征的方式揭示了心理層面的一整套技術。他提出:“這在他看來,這也是神話的功能所在,認為神話具有宇宙觀、神秘性、社會性等功能,心靈的統(tǒng)一對他而言至為重要。“在欠缺普遍而有效的神話的情況下,我們每個人擁有一座屬于自己的、未被認可的、初步的、但隱含強大力量之夢的眾神廟?!盵4](2)他提出:英雄的旅程主要包括以下幾個主要階段:
圖1
啟程:放棄當前的處境,進入歷險的領域;
啟蒙:獲得某種以象征性方式表達出來的領悟;
考驗:陷入險境,與命運搏斗;
歸來:最后再度回到正常生活的場域。這是每一位英雄的必經之路。
坎貝爾指出:“從神話到悲劇,揭示了黑暗內部道路的具體危險和技巧,是神話和童話的商業(yè)。因此,這些事件是夢幻般的和“虛幻的”:它們代表的是心理上的,而非身體上的勝利?!?/p>
對于英雄模式,他做出如下總結;“英雄跨越門檻的旅程,是通過陌生但卻異常親切的力量所造成的世界,有些會深刻威脅他(試煉),有些則會為他提供神奇的助力(救援者)。但他達到神話循環(huán)的最低點時,他將經歷極致的痛苦并得到報償。這種勝利可能表現為英雄與世界神母的交合(神圣婚姻),被天父兼創(chuàng)世者認可(與天父和解),以及他自己的神圣化(神化)來呈現?;蛘呷绻α恳廊粚λ挥押?,他就盜取他為之而來的恩賜(偷走新娘、盜取火種)。本質上,這是意識的擴展,以及隨之而來存在的擴展(啟示、變形、自由)。最后的任務是回歸。
如果英雄得到原力的祝福,他便在保護之下出發(fā)(使者),如果不是這樣,他便逃跑并且會被追捕(變形逃跑、克服障礙逃跑)。在回歸的閾限處,超自然的力量必然被留在后面,英雄離開可怕的王國,再次出現(歸來、復活)。他帶回來的恩賜則使塵世更新(萬靈丹)”[5]在睡眠與清醒的重復之間,與人的一生的周期類同,坎貝爾引用了阿茲特克人的世界觀:“水,土,空氣,火”,宇宙的四種元素分別終結于世界的某一時期,形成重復循環(huán)之輪:水的時代在洪水中結束,土的時代在地震中結束,風的時代在颶風中結束,而“現在的時代將被火焰摧毀”。[6](224)它提醒我們的中國五行平行:金克木,木生水,水克火,火克土,當一個完整的周期結束時,地球將把金消除。
人類學家列維-斯特勞斯也接受了人類心靈統(tǒng)一的思想,并非全部無視所有民族志的細節(jié)。他指出,“文化是一個系統(tǒng),無論它們差異如何,其深層結構普遍存在于各個社會?!盵7]通過他的分析,他證明了包括行為和思想在內的結構模式對所有社會都是普遍的,并拒絕了原始和現代意識的概念,認為所有的人都具有相同的智力潛能。[7]
坎貝爾的英雄模式,與維克多·特納的“閾限”理論、阿諾爾德·范熱內普的“過渡儀式”理論有相似之處,但以上兩位人類學家是從各自的田野調查觀察之后形成的結論。阿諾爾德·范熱內普提出“過渡儀式”,認為所有的通過儀式“轉換儀式”都有著標示性的三個階段:分離(separation)階段、邊緣(margin)階段/閾限階段和結合(communitas)階段。特納所提出的“閾限”概念更是廣為人們所知。
而坎貝爾更多是從諸多類型的神話中比較、分析得出的共性總結,是偏重從神話學、心理學角度對神話功能進行的學理讀解。他認為:“一旦神話的詩歌被詮釋成傳記、歷史或科學,它就被謀殺了。栩栩如僧的意象變成遙遠時空中的冷漠事實。此外,要以科學和歷史證明神化的荒謬絕不困難。當文明開始以這種方式重新詮釋神化時,生活便從神話中脫離出來,廟堂變成博物館,這兩個觀點之間的關聯也因此被消解掉了”。[4](155)坎貝爾通過他的導師海因希里·基莫講述神話后獲得了一種看待神話的態(tài)度——神話不是古人抽象的理論抑或離奇的信仰,它們其實是理解如何生活的實用模型。
根據道教,“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開始和結束是一個周期。正如我們前面提到的,阿茲特克人擁有水、土、空氣和火的四種元素,而中國人擁有金、木、水、火和土的五種元素。這里有一個從三到五的光譜,我們可以在連續(xù)體中加兩個?;凇暗亍迸c“天”之間的通道,在中國《尚書》和《國語》中“絕地天通”的故事,在宇宙的開始,每一個古人可以從地球,到達天堂,意味著,人人薩滿時代,古人誰都能上天堂,無論何時何地。但傳奇的顓頊帝王讓他的大臣鐘和離阻止這樣的連接,和他任命的五名官員負責各自天、地、人、神和世俗生活。從此,人和神被分為不同的種類,由不同的工作人員統(tǒng)治。薩滿被象征性地看作“專家”,在造成分裂或統(tǒng)一中國總扮演了某種角色,[8](237-247)他們的功能,也與位數一般為代表值為0或1的二進制工作原理雷同:絕地天通。
在美國人類學家、非盈利薩滿研究基金會的創(chuàng)始人麥可·哈納看來,薩滿系統(tǒng),是一組運行于靈性世界的使用方法,他整合出一套全面有效的技術,旨在保留地球上的薩滿知識,透過鼓聲進入著名的“薩滿旅程”,展開意識之旅的旅人,會經歷只可能在神話或夢境中出現的另一個宇宙。薩滿的方法與技術,如觀想、意識狀態(tài)轉換、精神分析、靜心冥想、正向態(tài)度,否在協(xié)助人們“找回自己的內在醫(yī)生”,在當代被證實能精準有效的恢復個人健康,并改善身心狀況。
在北方三少民族的薩滿生成實踐中,有學者在調研中發(fā)現:“充認薩滿者,經薩滿或者占卜者認定后,由其或族眾者出面,請以一老師薩滿為其舉行領神儀式,學習到此和祭神本領,被請為師者的老薩滿,達斡爾人稱為‘額各雅德根’,意為母薩滿,之后舉行儀式;為徒者被稱為‘庫克雅德根,即子薩滿。”[9](196)
三少民族 祖先神 崇拜神靈鄂倫春族 ajoro Borkhan 莫昆或氏族的主神鄂溫克族 hojoor 各氏族均有自己舍臥克(古老祖先)達斡爾族 hojor Barkhan 莫昆崇拜的主神
在《達爾斡族斡米南文化的觀察與思考:以沃菊芬的儀式為例》中,有學者指出:“所有的鄂溫克、鄂倫春、達斡爾族祖先神崇拜的哈拉和莫昆(水平接近一個氏族)?!盵9](204)一般來說,他們認識到這些祖先神Hojor ,Barkhan。Hojor這個詞來自達斡爾語意,Barkhan 是上帝的意思。[9](204)如圖所示:
鄂溫克族、鄂倫春族、達斡爾族都以哈拉或莫昆為單位供祭自己的祖先神。一般而言,在幾個民族中,這種哈拉或莫昆的祖先神被成為hojor Barkhan ,其中hojodor 的意思是“根”,引申為“祖先”,Barkhan 為“神”。鄂溫克人的氏族祖先神多是被雷擊死的先人靈魂造成的。鄂溫克人認為:人被雷擊死是出于天意,而天的旨意是非常神圣的,因此死于天意的人其靈魂也非常圣潔。所以他們把有這樣靈魂的人為氏族祖先神,并加以供祭。那些可以變成祖先神的還包括:鄂溫克旗的保護神舍臥克,來自蛇和其他自然神的一個巫師的祖先;如祖先薩滿來挑的自己的接班人。巫祖即祖先神,是這些民族祖先信仰的突出特點,是這些民族薩滿教信仰對象的一個重要類別。
鄂倫春族的薩滿(yadgan)有兩種:一是莫昆薩滿(氏族薩滿)每個氏族產只能生一個;一是“德勒庫薩滿”(流浪薩滿),一個氏族有幾個。
鄂倫春族、鄂溫克族和達斡爾族薩滿生成,與坎貝爾的英雄原型的英雄,內在相通。二者都經過一個周期的分離、秘密知識的傳輸,之后返回所在社區(qū)服務。那些即將成為薩滿的人們在為治愈向薩滿尋求幫助,獲得了專門傳播給他們的秘密知識后,通過儀式獲得了完整的薩滿資格。他們通過解決問題、治療疾病和帶來其他利益而轉變?yōu)闉槿藗兎铡?/p>
相傳最早的鄂倫薩滿是尼山(Nichan),相當健康、聰明、強大,擅長射箭,善良勤奮。經由她手治愈多位患者,甚至可以使人死而復生。然而,她的事跡激怒神靈:一個死了的人如何能復蘇?死者已死!作為懲罰,她被扔進河里淹死。雖然死亡,薩滿知識卻傳給了新的一代。根據鄂倫春的做法,在生活中成為薩滿,需要一些征兆:“首先,當嬰兒出生時,胎胞不破,要用刀切開取出嬰兒;第二,患者長期不愈者,請薩滿跳神,薩滿看出患者要成為薩滿。第三、患癲癇或神經錯亂癥”。[10](51)一個年輕人將從氏族中被挑選出來,將變得困惑、不穩(wěn)定,寧愿獨處。將有跡象表明他或她的靈魂是神,他或她會教各種薩滿教知識帶走。在啟動儀式之后,他或她的靈魂將回到身體,他或她將再次成為“正?!?。“新薩滿學習跳神,冬天要在‘斜仁柱內舉行,夏季則在外面寬闊的場地上舉行,新薩滿第一次學習跳神通常要進行三天。當表演者進入眩暈狀態(tài)時,他或她被認為是著魔的,靈魂要么上天堂,要么下地獄。[10](51-53)
這種精神之旅通常被描述為以痛苦的疾病的開始,找到主人并許愿、經過儀式、學習過程、再為氏族服務,其心理模式與坎貝爾的完全一致:主人公離開塵世,踏上冒險之旅,獲得知識,回到原屬社區(qū)。三少民族的薩滿生成即是此模式的證明。然而,有些細節(jié)值得一提:
薩滿生成并非出于個人意愿,而是來自外部力量。例如,達斡爾族薩滿斯琴卦認為:成為薩滿并非出于自己的意志。許多人年紀輕輕就體弱多病,沒有人能治療他們。他們不得不尋求從薩滿處連接曾許諾的祖先神,病人會成為薩滿或得到幫助,祖先神靈承諾其成為一個薩滿或為其愈療。[11](223)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所研究者曾在訪談中問及鄂溫克族薩滿沃菊芬如何傳承薩滿文化,對方回答:“這不是傳承的事;神抓了誰就是誰。你也死不成,這是一種使命。[11](256)
信息傳遞的保密性。筆者同意許多學者所持的觀點:夢境傳承是傳遞信息的重要渠道。30 年間斯琴卦患病期間,她反復做同樣的夢:一位老人前去看望她。無論喚起神靈或是治療疾病的經歷、技術手段,都是通過夢境實現的。這并非孤例,在諸多薩滿口述史中都有涉及。
恰如坎貝爾的英雄原型所示,歷經各種身體體驗的試煉,鄂倫春族尼山薩滿的靈魂無所不在,薩滿將克服各種各樣的身體試煉,由救人性命到治愈疾病,靈魂將克服所有物理界限,會飛升或向下。
通過對中國北方三少民族的生成過程進行梳理,結合坎貝爾神話理論中的英雄模式,二者互相印證??藏悹柼岢龅摹皢⒊?傳授奧秘-歸來”與“成為薩滿-習得知識-解決問題”內在相通,英雄得到召喚、發(fā)現自我意識、發(fā)現神性的心靈之旅,是坎貝爾理論的根基所在,也是薩滿必經的心路歷程。該模式與薩滿通過“突發(fā)疾病、知識獲取的異常體驗、解決問題”之間,存在維特根斯坦所提到的“家族相似性”,值得進一步分析??藏悹柕睦碚搹娬{英雄的自我發(fā)現和超自然援助的精神之旅,它從理論上呼應著薩滿通過儀式的迷幻體驗。英雄意識到召喚,踏上精神之旅,通過試煉獲得了部分心理經驗,與感到“神圣病痛”、心理上肢解成為薩滿,同屬一種異常的心理現象。在此,人類深層心理的一致性成為連接西方與東方學術的共同紐帶,由此它被賦予超文化內涵?!皷|學西學,其心莜同,南海北海,道術未裂”。
考慮到坎貝爾在印度的經歷和他對梵文的鉆研,他的原型英雄應是平行對應的男薩滿或女薩滿,生活在一個“東方社會”并不奇怪。筆者并不急于發(fā)表一個關于這種“家族相似性”[12]的陳述,從而得出一個判斷結論。格爾茨拒絕在普世主義和相對主義之間站在一邊,寧愿致力于“濃描”。[12]在我們能夠理解他人的思想、正確把握自己的立場之前,我們需要進行更多的田野,提出更多的“濃描”。
注釋:
①According to Mihály Hoppál and Lajos Nádorfi, with a population as many as 985 528(2010), the Saha are also known as Yakut who speak a language that belongs to the Turkic branch of the Altaic family. Cf. Mihály Hoppál and Lajos Nádorfi,2016, Shamans, Images and Rituals, p. 30. Budapest:Hungarian Academy of Arts.
②英文原文如下:“Unlike the Mongols, the Ewenki are not so resilient in restructuring their emotion and relocating moral authority. Both time and space are short for them. They are not yet prepared for change while the spaces in mountains and forests,where they could have substantialized their emotions by finding gods ji or reconstructing some, have been disturbed and re-attributed by the marketing process empowered from outside. ” 《Emotion Gets Lost: An Ewenki Case》Mongolia and Inner Asia Studies Unit Occasional Papers (Volume 1, Number 1, 19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