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娜 周一澤

從“大圣”歸來到“靈珠”現(xiàn)世

2015年，《大圣歸來》（下簡稱《大圣》）在一片混沌中為國產動畫重回大眾視野破開了一道口子。這部取材于中國人耳熟能詳?shù)摹段饔斡洝奉}材的影片，無愧于孫悟空所代表的強大號召力與戰(zhàn)斗力，不光創(chuàng)下了當時中國市場最高的動畫票房紀錄——9.56億元人民幣，也為長期疲軟的中國動畫產業(yè)帶去了一線曙光。不僅從業(yè)者，就連動畫愛好者都從中看到了希望。“國產動畫是真的崛起了！”懷著這樣激動的心情，不少粉絲積極主動地為電影做宣傳、寫評論，這種自發(fā)的“水軍”行為被大家善意地調侃為“自來水”，也讓影片在另一種層面上實現(xiàn)了“出圈”。

此后四年間，國產動畫電影項目層出不窮，雖然出現(xiàn)了口碑不錯的《大魚海棠》《大護法》《白蛇：緣起》等，但一直沒有出現(xiàn)打破《大圣》票房紀錄的作品。直到今年，《哪吒之魔童降世》（下簡稱《哪吒》）在因多部影片撤檔而相對蕭條的暑期檔里一鳴驚人，成功接棒。這顆現(xiàn)世的“靈珠”，踩著馬力十足的風火輪，跑出了十分漂亮的成績。依仗先期點映時收獲的良好口碑，該片7月26日正式上映當天就攬下1.38億元人民幣票房，首周票房6.34億元，打破動畫電影內地首日、單日、首周、單周票房紀錄，票房與口碑雙雙大爆：8月31日票房達46.55億元人民幣，超過《流浪地球》，位列中國影史票房第二。這部十年磨一劍、劇本改了66稿的動畫表現(xiàn)了時下一些中國動畫人的態(tài)度：“不信命，就是哪吒的命?！?p>

根據貓眼電影數(shù)據，哪吒票房表現(xiàn)優(yōu)異，屢破紀錄

那么《哪吒》的成功是否意味著國產動畫就此翻身了呢？無論是從業(yè)者還是影評人，都保持著謹慎的樂觀態(tài)度。大多受訪從業(yè)者表示，《哪吒》的信心意義大于制作水平上的意義，有人直言：“整個產業(yè)和國外的差距是客觀存在的，我們身在其中，所以更明白這一點，但不管是《哪吒》還是《大圣》，都讓我們看到了市場上的機會，也摸了個底。”有影評則指出，《哪吒》是一部典型的標準作品，它的亮點和不足都真實地映射了當下國產動畫的能與不能，而它最大的意義在于“完成”和“探索”——“完成”一部典型的中國古代神話故事的商業(yè)化作品，“探索”一部好的東方動畫片到底可以做到多好，能夠多大程度地成就你自己。

5000億市場引資本入局，商業(yè)方向各有側重

《哪吒》大爆之后，9月7日上映的動畫電影《羅小黑戰(zhàn)記》，3天票房破億：定檔國慶上映的東方夢工廠作品《雪人奇緣》亮相多倫多電影節(jié)后收獲海外媒體一眾好評，lMDB評分8.6……國內動畫產業(yè)似乎已有星火燎原之勢。事實上，自2012年《十萬個冷笑話》走紅，二次元隨之崛起，此后《大圣歸來》《白蛇：緣起》《哪吒》等國產動畫所取得的良好票房收益，都使得行業(yè)產值有了進一步的提升。據《201 7-2022年中國動畫電影市場競爭態(tài)勢及十三五投資規(guī)劃研究報告》預測，2020年前后，中國動漫市場能達到近5000億元的市場價值空間。

相對于真人版影視作品，動漫行業(yè)具有高門檻、長周期和風險較大等特點，但是也有成本可控性強、成功作品的利潤率高、受眾范圍廣、更容易出現(xiàn)系列產品等優(yōu)勢。因而，面對中國動畫所釋放的利好信號，資本市場立即對此做出了反應，光線（彩條屋）、騰訊、B站等紛紛入局，進一步布局相關產業(yè)。

彩條屋

發(fā)揮自有優(yōu)勢，側重制作與發(fā)行

彩條屋是光線傳媒旗下主要布局動漫產業(yè)的公司，2015年10月成立后，彩條屋立即宣布投資包括十月文化（《大圣》團隊）、可可豆（《哪吒》團隊）在內的13家公司，22部影片以及18個影游IP。在2018年的投資者交流會上，光線還透露最終將布局30家左右的公司，橫跨三維動畫、二維動畫、漫畫、游戲、國外版權等。

從整個產業(yè)鏈來說，彩條屋入股的公司主要集中在制作、發(fā)行環(huán)節(jié)，如《哪吒》（制作），《你的名字》《千與千尋》（發(fā)行）等都有不錯的收益和社會反響。動漫產業(yè)源頭內容投資較少，目前只有北京漫言星空、上海青空繪彩動漫兩家，但也擁有比較成熟的漫畫作品，如《昨日青空》《1區(qū)212》《也許，那一瞬間》等。

側重投資動畫制作與發(fā)行環(huán)節(jié)，給彩條屋的動畫項目產出提供了很多助力，以《哪吒》為例，其背后與制作、宣傳有關的公司就有70家，而有彩條屋投資的就占了5家。可以肯定的是，《哪吒》的火熱，還加速了光線傳媒今年下半年的動漫布局。光線目前預計制作30部電影項目，其中有超過一半都是動漫電影，相較于2018年中報的動漫電影項目的數(shù)量和開發(fā)階段來說，今年的進度明顯加快。其中就包括與十月文化合作的《深?！贰洞笫ヴ[天宮》等多個重量級項目。

《哪吒》和《大護法》都是彩條屋參與出品的國產動畫電影

此前，彩條屋影業(yè)總裁易巧在接受媒體采訪時透露，兩個公司合作非常深度，十月文化主要是以田曉鵬導演為中心的創(chuàng)意公司，以項目開發(fā)和制作為核心。彩條屋則是集項目開發(fā)、制片、中期制作、宣傳、發(fā)行于一體，彩條屋投資的制作公司紅鯉動畫和大干陽光會承擔《深?！泛汀洞笫ヴ[天宮》的中期制作，宣發(fā)則由彩條屋獨家負責?！罢w上十月文化更側重項目開發(fā)和制作，彩條屋側重制片和宣發(fā)，他們更偏創(chuàng)意和執(zhí)行，我們更偏監(jiān)督和管理，是全方位全流程的合作，很深度，這也是我們希望各盡所能，完善國內的制片制作流程，讓作品更有品質保障。”

騰訊

聚焦內容與上游源頭，實現(xiàn)IP衍生變現(xiàn)

早在201 4年，騰訊就已不斷加大對國產動漫產業(yè)的布局力度，先后投資了近30家相關企業(yè)，但其中最主要覆蓋的是動畫的內容源頭一一漫畫IP，目前動漫堂、有狐文化等漫畫創(chuàng)作公司都有騰訊入股。

據業(yè)內人士介紹，騰訊投資漫畫公司目標很明確，“從騰訊動漫的榜單上找，暢銷榜、人氣榜等等”，如此按圖索驥，使得騰訊可以直接綁定背后的漫畫公司與團隊?！氨热纾ㄔ隍v訊動漫平臺）人氣榜上名列前茅的《—人之下》，騰訊就投資了它背后的動漫堂?！苯衲?月，騰訊又斥資1.25億美元，投資快看漫畫。據資料顯示，快看漫畫已獲取超過2億用戶，月活用戶超過4000萬，其中超過50%為00后。騰訊方面表示，騰訊對于動漫產業(yè)長線看好，本次投資也是重要布局之一。

之所以選擇主投漫畫公司，除了把控產業(yè)鏈上游的考量之外，更重要的一點還在于為下游的動畫、影視、商業(yè)開發(fā)儲備IP。在今年的全球授權展中國站上，騰訊動漫版權業(yè)務負責人梅雪表示，騰訊動漫近幾年打造出了包括《狐妖小紅娘》《—人之下》《通靈妃》《貓妖的誘惑》在內一批超高人氣動漫IP。而隨著這些IP影響力逐步擴大，騰訊動漫開始逐步釋放其商業(yè)潛力。

騰訊動漫近幾年打造出了包括《狐妖小紅娘》《通靈妃》在內一批超高人氣動漫IP

據了解，目前騰訊動漫已形成了內容改編類授權、結合實景類授權、品牌合作類授權、垂直衍生品授權、數(shù)字虛擬授權五大類別授權業(yè)務。其中，由漫畫作品通過授權合作改編為游戲、影視、動畫等內容改編類授權目前已經非常成熟。以《狐妖小紅娘》（動畫全網播放量51億）和《—人之下》（動畫全網播放量31億）為例，這兩部IP均已計劃推出自研手游，《—人之下》手游預約一經開啟，人數(shù)立即突破1000萬。

今年9月，騰訊還宣布與成都市成華區(qū)聯(lián)合打造以動漫特色主題為產業(yè)核心，集旅游休閑、動漫文創(chuàng)、電競開發(fā)為一體的動漫文創(chuàng)產業(yè)基地一一天府國際動漫城。該項目預計將投資50億元。落成后，預計吸引優(yōu)質動漫產業(yè)鏈企業(yè)50家、每年培養(yǎng)動漫產業(yè)鏈人才2000人、游客流量將突破1000萬人次。

針對動畫內容所開展的多維度商業(yè)合作，無疑讓平臺方和動畫劇集制作公司都看到了希望。畢竟，在可見的一段時間里，動畫劇集依然無法以買賣劇集的收入來維持成本上的收支平衡，有品牌的青睞，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B站

圍繞內容，做多維度的商業(yè)開發(fā)

作為一家以二次元內容起家的公司，B站2015年開始廣泛地進行動漫領域的投資和布局。據不完全統(tǒng)計，目前B站在動漫二次元領域共投資了56家公司，基本上覆蓋了動畫、漫畫、二次元游戲、虛擬偶像、聲優(yōu)、輕小說、聲音平臺、漫展、衍生品等上下游公司，并于2018年3月實現(xiàn)了上市。

不難發(fā)現(xiàn)，“內容”是B站投資業(yè)務的核心，也是布局最早、出手最多的領域，而且不乏行業(yè)內極有知名度的公司。2D方面有制作了國產網絡二維動畫中近80%劇集量的繪夢動畫（代表作《狐妖小紅娘》），娃娃魚工作室（代表作《領風者》）等：3D方面有曾承接《花干骨》《古劍奇譚》等多部爆款電視劇后期特效制作的中影年年（動畫代表作《血色蒼穹》），目前正投入《三體》動畫版制作的藝畫開天（代表作《靈籠》），以及海岸線工作室（代表作《納米核心》）等。

《領風者》（左）與《靈籠》（右）的海報

B站國創(chuàng)部版權副總監(jiān)陳卿表示，公司之所以做這些投資，“主要是考慮到國產動畫目前的產能依然相對緊張，希望通過與行業(yè)公司的深度合作，促進動畫內容的產出以及扶持原創(chuàng)作品的發(fā)展，同時也在一定程度上保障自制動畫作品的產能和制作質量”。2017年，國產動畫新作上線量達到過去3年中的峰值，B站順勢推出國創(chuàng)分區(qū)：2018年，國創(chuàng)區(qū)推出80多部國產動畫新劇集，“大會員”等商業(yè)收益也持續(xù)上升。

事實上，B站在動畫上的積極投入并不難理解，因為一直以來，B站作為一家二次元視頻網站，其主要營收來源卻是游戲。

上市之前，B站公開的招股書顯示，B站2017年總收入為24.68億元，同比上年增長372%，而這部分收入里游戲業(yè)務收入占比達到83.4%，其中《Fate/G rand Order》一款游戲貢獻了游戲業(yè)務營收絕大部分。誠然，手游的變現(xiàn)能力強大而具爆發(fā)力，但是游戲市場迭代很快，單個項目的生命周期并不長，若只靠游戲“養(yǎng)活”，顯然危險系數(shù)很大：反觀動畫劇集，隨著長線播放，就會成為一個“內容的放大器”，與之相關的線下活動、衍生品等周邊項目，可大大豐富B站作為平臺方的變現(xiàn)手段，成為長尾流量的重要補充。因此，B站這幾年一直致力于改善盈利結構，動畫也成了“調結構”的重要的一環(huán)。

如今，B站靠游戲“一條腿走路”的情況已有所緩解，據今年最新的二季度財報顯示，公司來自游戲的收入為9.2億元，占當期營業(yè)收入總額15.37億元的60%，非游戲業(yè)務收入同比增長162%。

陳9即介紹說：“從今年開始，B站國創(chuàng)內容也開展了廣告合作，從趨勢上來說，這要比單做周邊有更快的回報表現(xiàn)。比如我們去年12月第一次做了國創(chuàng)發(fā)布會之后，很多廣告品牌都會注意到B站的一些優(yōu)秀動畫作品，也會跟進做一些廣告植入或者定制的番外劇，比如像運動飲料脈動、手游《倩女幽魂》《明日之后》等等?！蓖瑫r，B站還充分利用平臺方優(yōu)勢，通過用戶行為模式觀測市場熱點，有針對性地做一些商業(yè)宣傳推廣。

這類針對動畫內容所開展的多維度商業(yè)合作，無疑讓平臺方和動畫劇集制作公司都看到了希望。畢竟，不同于可以直接以票房換收益的院線動畫電影，在可見的一段時間里，動畫劇集依然無法以買賣劇集的收入來維持成本上的收支平衡，有品牌和片方的青睞，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回歸謹慎，對比日美尚不成熟

事實上，在過去的很長一段時間里，中國的動畫行業(yè)都面臨著有產量，但品質不精的窘境，這直接導致了2014年國產動畫片產量跌至谷底，共產出220部，同比減少38.55%，伴隨2014年中國文化部出臺的《關于扶持動漫產業(yè)發(fā)展的若干意見》的政策支持疊加及動畫制作逐漸從量向質的轉型，2015年達到84.09%增速。

2011-2017年我國動畫片產量勢

數(shù)據來源：華經產業(yè)研究院

2011-2017年我國動漫產業(yè)產值及增長?

數(shù)據來源：華經產業(yè)研究院

與忽上忽下的產片量相比，動漫行業(yè)的產值一直都是有增無減，市場的需求也一直在增大。藝薯數(shù)碼文化的CEO李治表示：新媒體模式改變了過去電視為主要媒介的格局，讓動畫行業(yè)有了更多發(fā)展的空間?！?015年的《大圣》讓資本承認了動畫這個產業(yè)，涌進來很多投資人和想做動畫的人，但時間和實力留下了堅持的人?！?p>

《大世界》海報

龐大的市場需求刺激了一批又一批投資者和動畫人，在近十年中，一些動畫作品在品質上也交出了令人滿意的答卷，甚至拿到了國際的獎項。

《京劇貓》在B站的追劇人數(shù)只有11.8萬，但是評分卻高達9.7分，并且獲得了重量級法國戛納電視節(jié)一等獎。

《未知星球》獲得了伯班克國際電影節(jié)最佳動畫短片獎，還曾參與包括韓國獨立動畫節(jié)、洛杉磯短片節(jié)等國內外電影節(jié)的展映。

深圳原創(chuàng)動畫《賣豬》憑借獨特的視覺元素、原生態(tài)的民族風格，獲得第11屆東京動畫大獎公募單元最高獎項?！按笸蕖⒍?、一頭豬、一個流浪藝人”，在東京動畫大獎中大出風頭。

2017年初，劉建導演的動畫電影《大世界》入圍柏林電影節(jié)主競賽單元，這不僅僅是國產動畫長片首次入圍，也是整個亞洲地區(qū)除《千與千尋》之外的第二部入圍柏林的動畫長片，然而這部獲得了極高評價的動畫電影在國內上映后，卻只收獲了260萬元人民幣的票房。

對此，不少業(yè)內人士表示，不成熟、不完整的產業(yè)鏈是許多國產動畫作品叫好不叫座的主因。

從內容上來說，現(xiàn)在國內動畫市場幾乎是神話或者漫畫和網絡文學IP改編的天下，原創(chuàng)作品很難殺出一條“血路”。曾執(zhí)導《十萬個冷笑話（第三季）》、現(xiàn)擔任劇象漫畫出品《我家大師兄腦子有坑》系列項目動畫導演的辛闊認為：“中國動畫人不缺原創(chuàng)力，但很多投資方覺得原創(chuàng)作品的風險比有IP基礎的作品大，所以投資意愿不強，因而觀眾們見到的原創(chuàng)作品就少”。

另一方面，動畫作品的制作周期遠長于大多真人實景拍攝的影視作品，這也讓不少投資公司望而卻步。以同為光線出品，并為公司獲取巨大收益的《前任3：再見前任》和《哪吒》為例，前者是真人實拍電影，投資成本約為人民幣3000萬元，拍攝周期兩個月：最終票房人民幣19.41億元，扣除稅收和分賬等部分，僅通過票房，光線便可凈賺人民幣7.7億多元。后者是3D動畫電影，投資成本約為人民幣6000萬元，從進發(fā)想法到真正上映，滿打滿算超過了5年，劇本創(chuàng)作2年，制作近3年：截至發(fā)稿票房超人民幣49億元，據估算，光線可凈賺逾11億元。兩相對比，時間和資金的投入，以及投資收益率一目了然。

TIPS

動畫片為什么制作成本高、制作周期長？

之前艾瑞咨詢2017年的報告顯示，國內2D動畫平均成本在每分鐘4-6萬元，而3D動畫平均成本在每分鐘3-5萬元。動畫制作成本高、制作周期長，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原因之一在于動畫制作時的成像原理。

動畫看上去在動，利用的是人類的視覺暫留原理，每幅圖的暫留時間是0.1～0.4秒，因而動畫每秒都要由N個幀來組成。

幀一一是影像動畫中最小單位的單幅影像畫面，相當于電影膠片上的每一格鏡頭。我們都知道，一般的2D動畫是靠畫師一張張畫出來的，這畫出來的一張張圖，都會成為“幀”，但并不是每一幀都要單獨畫。

此前提到，每幅圖的視覺暫留時間是0.1～0.4秒，所以現(xiàn)在主流2D動畫的幀數(shù)一般為每秒24幀一一其中TV動畫依據電視制式不同而不同，國內采用的是PAL制式（25幀/秒），日本及歐美采用NTSC制式（約30幀/秒）一一而一些低成本動畫看起來動作就比較凝滯，其中就有幀數(shù)不足的原因。（游戲動畫場面需要60幀/秒是由于游戲畫面刷新的間隔不穩(wěn)定，需要更高的幀數(shù)來確保畫面的流暢。）

了解完了幀，我們再來看張數(shù)?！皬垟?shù)”指的是原畫與中間畫數(shù)量的總和：不同狀態(tài)的關鍵動作使用原畫，動作的過程使用中間畫也稱為“動畫”。

現(xiàn)在的商業(yè)動畫以“一拍三（1's）”為主流，也就是每三幀放一張，每秒放8張。特殊的情況會用到“一拍二（2's）”，每兩幀放一張，一秒用12張：或是“一拍一”，每幀放一張，每秒用24張。總體來說，大部分情況下是“一拍三”，很少有每幀都使用不同的原畫的情況。但即使是每秒用八張，也十分耗費人力。一位動畫師每個月畫800張，做出來的成品也才不到兩分鐘。以一部100分鐘的動畫電影為例，在全部一拍三的情況下最起碼需要48000張;假如追求更高的畫質，采用一拍二，那就需要72000張，人工成本和時間成本自然不言而喻。

3D動畫雖然不需要一張張手繪，可通過計算機建模和渲染，但由于主要采用特效，若想把畫面做到流暢不呆板，在特效鏡頭或動作捕捉上的投入成本同樣令人咋舌。以《哪吒》為例，成本人民幣6000萬元，全片的特效鏡頭最初設計曾達到過5000個，而后又刪減至1500個，特效部分又占到了全片的80%，而它的制作水平也只是在國內領先，對比迪士尼3D動畫電影《冰雪奇緣》1.5億美元的制作成本，只能說是小巫見大巫。

在這些因素的疊加下，由《大圣》所引爆的動畫行業(yè)投資潮正逐漸回歸謹慎。根據不完全統(tǒng)計，2018年動漫行業(yè)發(fā)生65起融資事件，投資數(shù)量有所下滑，但平均投資金額上升。

2019年動漫產業(yè)相關投資數(shù)量及投資金額

數(shù)據來源：艾媒咨詢

雖然《哪吒》的口碑和高票房讓大家再一次看到了動畫市場的潛力和空間，但相對歐美和日本各具特色的成熟動畫產業(yè)鏈來說，國內動畫產業(yè)鏈只是初具雛形，尚未形成完善的運營閉環(huán)。

美國的動畫產業(yè)主要由產業(yè)鏈完整的集團主導，以迪士尼公司為例，公司的經營業(yè)務包括媒體網絡、主題公園、影視制作、消費品、互動媒體幾大領域，把動畫制作、傳播、衍生品授權和生產銷售各個環(huán)節(jié)掌握在自己的手心里。在收入與利潤結構中，主題公園占據了大頭，具有優(yōu)勢媒體渠道的迪斯尼集團依托強大的媒體運營能力，使影視作品塑造的品牌形象深入人心，并在旅游等衍生項目中獲得豐厚收益。（見下圖）

日本由于動漫產業(yè)體系完善，產業(yè)鏈各環(huán)節(jié)公司分工明確，保證了產業(yè)有著極強的續(xù)航性。日本的動漫產業(yè)講究各個環(huán)節(jié)之間的精密配合，以產品形象為基礎、版權管理為核心、各得利益為動力的前提下，產業(yè)鏈各環(huán)節(jié)間有明確的分工合作模式。漫畫工作室、動畫工作室、版權代理事務所、出版發(fā)行企業(yè)、電視臺、雜志社、動漫衍生品生產、銷售渠道等機構界限清楚，有各自范圍內的工作目標，也有完善的合作機制。

美國動畫產業(yè)流程簡圖

日本動畫產業(yè)流程圖

這種嚴絲合縫的成熟合作模式要歸功于日本動畫產業(yè)委員會。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一蹶不振的日本動畫行業(yè)被委員會制度拯救，所以現(xiàn)在我們看到的大多數(shù)日本動畫片頭或片尾最后會出現(xiàn)"XXX制作委員會”的字樣，有時候它的下面還會緊跟一堆公司名。委員會由動畫制片人牽頭成立，主要由電視臺、影片銷售公司、廣告代理商、衍生品/玩具廠商組成，如果有漫畫原作，還會有出版社參與進來，這些公司共同掏錢投資動畫項目。這樣的制度保證了小動畫公司有足夠的資金制作作品，日本動畫也因此得以百家爭鳴，在國際上也有很強的知名度和影響力。（見上圖）

反觀國內，僅在IP后續(xù)的衍生品開發(fā)、授權合作方面就已經和國外存在很大的差距。

十月文化CEO劉偉認為，IP的運營和電影的創(chuàng)作是兩碼事。“拍電影對于整個IP來說只是個開始，真正后續(xù)的核心在于如何運營這個IP，要保持它的持續(xù)性、活力，以及它跟用戶或者粉絲的互動。從這個層面來說，要做的功課還是挺多的?！?/p>

他告訴筆者，通過《大圣》，十月文化在這方面已經打下了基礎，但與迪士尼相比，的確存在著極大的差距。

劉偉分享說：“拿授權客戶來說，我們大概拓展了四五百家，衍生品的開發(fā)方面大約有三四十個品類。包括像游戲、生活用品、餐飲快消，還有一些像信用卡、公交卡的跨界聯(lián)動。但跟迪士尼還是無法相提并論的，從我們了解的數(shù)據來看，迪士尼在中國差不多有3000多個授權合作伙伴，涉及到的行業(yè)大概在250個左右，從這個角度來講，我們跟他們差距是非常大的。當然，這跟作品數(shù)量有很大的關系，畢竟我們自身在作品系列化、品牌多元化上就跟他們存在很大差距?！?p>

目前市場上《大圣歸來》的一些周邊產品

產業(yè)發(fā)展整體向好

雖然中國動畫產業(yè)尚不成熟，但這并不意味著國產動畫在海外動畫作品面前的全面弱勢。從B站所掌握的平臺數(shù)據來看，陳卿認為，國產動畫劇集雖然整體上仍處在追趕日本的過程中，但經過幾年的發(fā)展，目前在頭部作品方面，已經和日本動畫旗鼓相當。

“日本的動漫氛圍和行業(yè)發(fā)展基礎要領先我們幾十年，如果只是做一個寬泛的對比，對國產動畫其實還挺不公平的，畢竟前者年產出新作一兩百部，后者八十多部。但是假如我們集中討論頭部作品，無論是播放量和產出量水平，我覺得中間的差距都不會很大，是可以PK的。B站上不少國產動畫劇集都有上億播放量，像《狐妖小紅娘》《鎮(zhèn)魂街》《全職高手》《羅小黑戰(zhàn)記》等等，都是上億的，所以頭部作品在我們的用戶中，它的能量不低于日本，甚至有些還能超過很多日本的動畫作品?！彼@樣說。

動畫公司藝畫開天的創(chuàng)始人阮瑞則認同了行業(yè)大環(huán)境上的整體向好。他深有感觸地說：“從我入行到現(xiàn)在，變化是特別大的。2000年到2014年這個階段，我們整個動畫產業(yè)在動畫劇集這方面，播出渠道基本只有電視，網播特別少，社交平臺也還不夠發(fā)達，所以無論是從數(shù)據、互動等方面，你都很難量化，也很難去找盈利點?！?/p>

商業(yè)模式轉不起來，自然也就找不到人投資，因而，整個行業(yè)當時處在一個比較蕭條的狀態(tài)，阮瑞許多學后期特效的同學，一畢業(yè)就選擇去了高收入的游戲行業(yè)，壓根沒考慮過做動畫。“現(xiàn)在真是好很多了，可以說是進入了一個日常化、市場化的經營環(huán)境，除了電視之外還有網絡可以選擇，網播又避免了電視上一般只有兩個時段可以看動畫片的這么一個限制。數(shù)據可以量化了，也能自己通過互聯(lián)網做一些事，機會一下子就多了?？梢哉f2014年下半年開始，一直到去年年終，動畫文娛這塊投資都比較熱，所以你會發(fā)現(xiàn)目前國內比較好的一些公司，包括我們藝畫開天，都是差不多在那個時候起步的?！?p>

由辛闊執(zhí)導的劇象漫畫動畫項目《我家大師兄腦子有坑》

動畫導演辛闊

市場的向好反映到了產業(yè)的多個環(huán)節(jié)，首先是體現(xiàn)在了基層從業(yè)者的收入上。據了解，目前一名普通畫師的平均工資大致在1萬RMB/月，相比早年間難以維系生活的一兩干元，已是極大的飛躍。當然，這個數(shù)字不代表剛入行的新人，也不是指那些特別資深、特別頂尖的人才。

在這種情況下，中國動畫公司也不再只是日本動畫的“代工廠”，甚至可以反向“發(fā)單”。辛闊導演就這方面分享了他的切身體會：“我剛入行的時候，大概2000年左右吧，我們的人工成本很低，就有很多日本的動畫片會外包到中國來做，但主要是一些技術含量不那么高的活兒，都比較后端。但是現(xiàn)在的話，在2D這方面，無論是制作水平還是制作成本，都已經沒什么差異了?；ハ喟l(fā)單一方面是因為日本的動畫產業(yè)現(xiàn)在也在萎縮，基層從業(yè)人員很少，發(fā)單過來不單是像以前一樣為了省錢，還有人力上的需求：另一方面我們對國產動畫的要求在不斷提高，在資金相對充裕的情況下產能卻跟不上，所以一些公司和團隊會選擇發(fā)單給日本相對中低端的動畫公司去做。”

一位投資方的工作人員也表示，近一兩年，許多動畫公司不再是只顧著埋頭接單做外包生產，反而變得敢于提出一些自己的原創(chuàng)項目，并為此拉投資、提需求了。對方透露說：“像我們投的20多家公司里，現(xiàn)在有50%-60%的公司都會有自己的原創(chuàng)項目。”

專訪十月文化CEO劉偉

除了英雄，中國動畫更需要謹慎和理智

2015年，《大圣歸來》（下簡稱《大圣》）用9.56億元人民幣的票房燃起了國產動畫電影的希望，它背后的十月文化也因此走入了大眾的視線。這家身兼《大圣》出品、制片和制作三職的公司一時間風頭無二，而正當所有人都期待它趁熱打鐵推出《大圣》續(xù)集之時，十月文化卻好像“隱身”了。整整四年，十月文化未有作品面世，至到它出現(xiàn)在了《哪吒》的出品方一欄。這一次，它帶來的能量遠比四年前更為震撼。

從《大圣》到《哪吒》，十月文化似乎已經成為了觀眾心目中中國動畫的英雄，然而，十月文化CEO劉偉先生卻告訴我們，中國動畫更需要謹慎和理智一一

十月文化CEO劉偉

Q：《財富生活》

A：劉偉

Q：我了解到，您此前在媒體行業(yè)工作，也有很好的發(fā)展，因而我十分好奇，當時怎么會選擇進入動畫行業(yè)，并加入十月文化的？

A：這還是跟每個人的職業(yè)發(fā)展訴求，或者是自己的興趣掛鉤吧。之前做媒體也的確做了挺久，但是從我自身來說，工作越久，就越來越希望能夠做產品。所以我就遵從自己內心的訴求，決心往產品上發(fā)展。因為之前做媒體也基本上是針對影視、游戲和動畫這三個行業(yè)，所以當時也是有幾個這方面的選擇方向。

后來經過分析，我認為，游戲行業(yè)已經發(fā)展得非常好，可能也就意味著比較難有特別大的發(fā)展機會;影視行業(yè)相對來說需要更多的人脈資源，還有大的資金，對于當時的我來說，可能門檻還是有點高;比較下來，動畫產業(yè)無論從產品定位還是短期和長期的市場的機會都更多一些。

比如說動畫的影視化，會有比較好的商業(yè)模式：而從長期來說，由于它推出的是自有版權的形象，商業(yè)開發(fā)的機會也會很大。所以綜合來說，我的興趣點還是在動畫的市場機會上。話說回來，當時整個市場確實也沒有特別好的動畫影視作品出來，所以一般人可能會認為這個行業(yè)不是太好，但對于我來說，反倒是覺得看到了機遇。我和田曉鵬導演是2004年認識的，當時我做媒體，他是我的采訪對象。因為非常投機所以成為了很好的朋友。《大圣歸來》成為了我和田導走到了一起的契機，而在與田導若干次的討論和碰撞中我們互相發(fā)現(xiàn)彼此是目標一致而且也是互補的伙伴。我們希望十月文化不僅僅只是給這個行業(yè)帶來一部《大圣歸來》，還能為中國動畫做更多探索和突破。

Q：能否跟我們分享一下2017年接觸到《哪吒》這個項目時的情況，十月文化是怎么決定加入到項目中的。

A：因為田曉鵬導演和餃子導演本來是朋友。我記得是2017年暑期，我們出差到了同一個地方，餃子那個時候已經有了做《哪吒》的想法，還做了些有關

《哪吒》人物造型設計圖

故事、角色形象，以及場景美術設計方面的探索。他當時就拿著這些階段性成果，跟我和田導一塊兒來分享。因為《大圣》上映之后，確實有了比較好的市場和社會的效應，田導在創(chuàng)作這方面也有非常多的經驗和判斷，所以基于這些因素，餃子也想聽一聽田導的建議。

就是通過這個契機吧，大家覺得在彼此在工作的方式方法和事業(yè)的追求上都比較相近，對于《哪吒》這個作品也有很多想法上的契合，等于是有了一個特別好的鋪墊和認識。然后因為我們兩家公司都有光線的投資，存在這樣一個“血緣關系”，在你來我往的交流過程中，我們就覺得是不是可以從創(chuàng)作和財務上一起支持或者幫助一下，也就水到渠成地走到一起了。

Q：在其他采訪時你提到，《哪吒》的成功是一個必然，這必然具體是指自身準備上的，還是市場大環(huán)境的？

A：我覺得這兩方面的因素都有。從項目來說，《哪吒》是一群對的人，在對的時間，去做一個對的項目。無論是餃子導演、光線彩條屋，還是十月這邊，大家不管在創(chuàng)作還是在市場營銷上，都有一定的判斷和經驗，目標上也比較一致，所以這些內在因素就會直接促使它成為一部非常優(yōu)秀的作品。從外在因素來說，作為《大圣歸來》的核心參與者，我們可以很明顯地從數(shù)據等方面直觀地感受到中國動畫電影的市場容量。這幾年無論是從題材、受眾人群、觀眾喜好、多種渠道的營銷方式、電子票務的發(fā)展，還是說市場本身，都是日趨成熟，因而在有好內容的基礎上，這個作品必然能夠達到相當好的一個票房影響力和社會影響力。

Q：從商業(yè)上來講，你認為《哪吒》的成功可復制嗎？

A：所謂的商業(yè)成功，標準是什么？如果說是票房，40多億客觀來講已經是一個相當高的天花板，想去超越，難度還是很大的?？赡芪磥淼膸啄陜榷己茈y有動畫電影能到達到這樣一個票房，但這并不能理解成未來三五年我們沒有好作品了。天時地利人和才造就了現(xiàn)在的《哪吒》，如果是從比較理性和科學的角度去判斷未來中國動畫電影的市場的話，10億甚至20億的票房是可以期待的，且不會是一個偶然的孤立事件，而可能是一個相對穩(wěn)定的產出。

Q：所以你認為中國動畫電影已經是在穩(wěn)定輸出了？

A：我覺得應該叫做“開始進入”，雖然措辭只是稍微有些變化，但這個細微的差別還是挺重要的。“已經進入”說明已經是在穩(wěn)定期了，而“開始進入”，我把它理解為“找到門了”。這并不代表整個行業(yè)已經有了非常良性的循環(huán)，因為它涉及到創(chuàng)作人員的基數(shù)，制作體系的成熟和穩(wěn)定，還有不同類型題材的探索。中國動畫電影的未來，要的是一整個多樣而成熟的市場，就目前而言我們還只是打開了一扇門，并沒有達到百花齊放的狀態(tài)。

Q：外界對十月文化后續(xù)項目《深海》和《大圣鬧天宮》都很關心，能否跟我們透露—下目前的相關情況？

A：我們后續(xù)首先要在市場當中露出的是田導的《深?！讽椖浚壳笆翘幵谥衅谥谱鞯倪^程中，我們計劃明年能夠跟觀眾見面。

《大圣鬧天宮》是由十月原創(chuàng)制作出品的第二部西游題材的作品，加上有之前《大圣歸來》的底子在，觀眾有很高的期待，所以我們是非常看重這第二次露出的。目前這個項目還在創(chuàng)作開發(fā)的過程中，我們有了若干個版本的方向，但還在討論如何推進。因為我們在想，要怎樣做超出觀眾預期，而且是超出觀眾幾倍預期的這樣一個呈現(xiàn)。這是一次非常重要的展示，所以我們必須準備得非常充分。

Q：除了田導，目前十月還有多少其他的導演的項目？

A：自打《大圣歸來》之后，我們是非常注重自身的原創(chuàng)力和創(chuàng)作體系的搭建的。到目前為止，不同類型和不同特點的導演我們也儲備了大概十位左右，我們目前在同步孵化開發(fā)的項目大概也有六七部。這些導演在項目中也都參與到了非常核心的創(chuàng)作。因為每個導演的特點不太一樣，要針對題材、他個人的喜好，以及所謂的優(yōu)缺點來匹配比較合適的主創(chuàng)團隊，才能夠保障項目比較好地往下推進。

Q：剛才也提到原創(chuàng)力的話題，目前從國內整個動畫行業(yè)的創(chuàng)作內容來看，似乎都是繞著IP打轉，這是否都說明當前國內動畫的原創(chuàng)力依然不足？

A：我覺得要從兩個方面看，單純從微觀來說，導演會對創(chuàng)作的題材有個人偏好，有的導演喜歡傳統(tǒng)文化題材、有的導演喜歡科幻題材。那么放到宏觀的角度來看，國內動畫的原創(chuàng)力我覺得確實還有欠缺。主要原因還是缺人，一是從業(yè)者的基數(shù)小，導致優(yōu)秀的創(chuàng)作人和創(chuàng)作團隊的數(shù)量很少：二是優(yōu)秀的制片人、投資人也少，我指的不光是能在財務上提供幫助，而是還能在創(chuàng)作和商業(yè)上做出判斷和指導的伯樂。你看光線彩條屋，已經有很多公司和團隊在他們的支持下起來了，但彩條屋作為一個個體，時間、精力和財力終究也是有限的。我一直說，想要持續(xù)產出更多優(yōu)秀的原創(chuàng)作品，靠個體的力量是不現(xiàn)實的，我們需要整個產業(yè)，包括很多跨界的優(yōu)秀人才一起努力。

其實我們行業(yè)里搞創(chuàng)作的一些頂尖藝術家，從個體來說，實力和好萊塢很多藝術家是相當?shù)?，甚至可能更?yōu)秀，但是放到系統(tǒng)維度做比較時，你會發(fā)現(xiàn)，同樣級別的藝術家，好萊塢比我們多太多了。做《深海》的時候，我們就面臨這樣的問題，在全中國找符合我們要求的總監(jiān)級合作伙伴大概有二三十個，但是同樣能力水平的人在好萊塢可能有300個，這就是他們整個行業(yè)的積淀和底部支撐。文化產業(yè)的核心是人，我們現(xiàn)在底子還很薄，這就要求我們把內功修好，不然整個行業(yè)就可能還是停留在作坊的階段。

Q：在《哪吒》片尾，我們看到了大圣系列和“封神宇宙”的可能，這在目前的國產動畫電影是很少見的。針對這方面的開拓創(chuàng)新你和整個團隊是怎么想的？

A：我覺得還是要回歸理性。第一要非常了解自身的現(xiàn)狀，第二要了解市場的接受情況?！皒x宇宙”并不是靠某一部電影，或者一個系列電影就能成的，它更像是一個大的品牌在影視方面的內容露出，涉及到多方面的商業(yè)規(guī)劃。所以我覺得對于當前的中國動畫影視公司而言，需要懷著打造“宇宙”的理想，但也要量力而行。

從我們公司來說，確實是在針對大圣，以及大圣周邊的《西游記》里的一些核心人物來做一些深度的開發(fā)。他們可能會出現(xiàn)在新的影視作品當中，而在創(chuàng)意的前期，我們就肯定要先考慮清楚他們之間的人物關系，包括每個主要角色的定位，如果這些人物未來同時出現(xiàn)，要如何讓這些角色維持整體面貌的統(tǒng)一性等等。具體的實施我們還是在一步一步去做，但對外確實比較少去宣揚所謂“西游宇宙”的情況。（Q：還是比較謹慎的一個態(tài)度。）對，因為它是一個大工業(yè)化的體系，所以我們還是要把井打得更深，把馬步扎得更牢。我相信，打造“宇宙”不是個白日夢，它是真的有可能實現(xiàn)的。

動畫電影《深?！泛?/p>

Q：這兩年國內外爆款動畫電影幾乎都是3D的天下，于是有人說2D動畫走到頭了，你怎么看？

A：我們作為一家創(chuàng)作型的公司，或者說作為從業(yè)者，并不認為3D和2D哪個才更是市場趨勢，因為我們更看重的是內容本身。3D與2D無外乎是表現(xiàn)手段的不同，它們有著各自可對應的類型和題材。2D動畫有非常天然的魅力，比如說它的藝術性，它通過繪畫所能給大家?guī)淼哪欠N極富張力和感染力的情緒表達，都是3D動畫技術是比較難達到的。

動畫電影《大圣鬧天宮》海報

另一方面，其實非常多3D動畫項目也用了大量2D的技術、理念或者是一些方法，而很多2D的項目也在用3D的技術。比如說前景或者角色是2D的，但是場景是3D的，或者有些用3D技術來渲染成2D的效果等等。所以我覺得如果要談2D和3D，不能孤立地去看目前已有的市場表現(xiàn)。歸根到底，好的故事、好的題材、好的創(chuàng)作實現(xiàn)，才是我們的關注點。

Q：那就是說，如果遇到一個很優(yōu)秀的2D項目，十月也會考慮參與其中？

A：是的，而且我們現(xiàn)在已經在做一些這方面的儲備，也已經有一些項目在抓緊孵化。就像剛才提到的，只要是好的故事、好的創(chuàng)意，我們不太在意它到底是用什么樣的表現(xiàn)手段，重要的還是內容本身。比如像宮崎駿的《干與干尋》，哪怕是十幾二十年后再重映，在國內一樣取得非常好的市場和觀眾認可。這就充分說明，只要你是經典的、優(yōu)秀的作品，你的形象確實是獨特的，給大家?guī)砹瞬还苁且曈X上，還是身心上的愉悅，其實觀眾不太會在意你到底是怎樣的一個表現(xiàn)形式和技術實現(xiàn)。

Q：很多人都覺得動畫行業(yè)比不上游戲等行業(yè)的薪資高，所以動畫人才就流失了，那我們現(xiàn)在的動畫人收入實際上是怎樣的？

A：別家公司的薪資情況我了解有限，但是從十月來說，我們是非?？粗貎?yōu)秀人才的，所以其實我們的薪資水平不比游戲公司差，甚至已經到很多游戲公司里去挖人了。但我覺得薪資只是一個方面，關鍵還是要看個體本身的訴求。如果不是這么著急掙錢，又對動畫特別有熱情，更愿意放長線的，那我覺得現(xiàn)在的動畫市場也不是無法獲得高回報。以《哪吒》現(xiàn)在的票房，它的優(yōu)秀的核心創(chuàng)作人，獲得的回報應該是非常高的。我相信《大圣》和《哪吒》是給了大家信心的，創(chuàng)作者也好，投資方也好，大家都對這個市場有信心的話，就會有越來越多的人加入到行業(yè)當中來。

Q：對中國動畫行業(yè)整個市場未來的發(fā)展前景你怎么看？

A：前景肯定還是非常好的，應該說是“未來可期”，但其實我們面臨的風險還是挺多的：

其一，從產業(yè)高度上來看，能不能持續(xù)輸出優(yōu)秀作品。這對于整個大產業(yè)來說是非常重要的，也就是說基本面必須有相當?shù)母叨取?/p>

其二，是商業(yè)開發(fā)的成熟度。以前大家的關注點更多是集中在作品本身，對商業(yè)開發(fā)相對忽視。那么從一個成熟的產業(yè)角度來看，今后是不是能夠在商業(yè)開發(fā)維度上，比如市場培育、渠道拓展等方面去做擴展，這是很值得大家一起去探討和挖掘的。

其三，是創(chuàng)作的方法論和體系化。我記得《大圣》剛火的時候，有很多聲音說中國動畫產業(yè)需要英雄，這次《哪吒》火了，我又看到了這樣的說法。我覺得所謂的英雄時代，是一個產業(yè)剛紅火起來的必經之路，但我們不能全部倚重于英雄，因為英雄永遠是少數(shù)。我們需要的是大量有方法論，有體系化認知思維的人，通過他們把那些英雄式的作品和角色展現(xiàn)出來，然后他們所開拓出這些機會、方向和優(yōu)秀的想法，今后能夠變成一套體系和一套可被復制的運轉邏輯，繼而讓更多的后來者能夠繼承下去，最后真正變成工業(yè)化、產業(yè)化的系統(tǒng)。

對話東方夢工廠運營副總裁周從意用好萊塢品質講好中國故事

作為中國第一家中美動畫合資企業(yè)，也是彼時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中美動畫合資企業(yè)，東方夢工廠（Pearl Studio）2012年成立伊始便備受矚目。2016年公司和夢工廠動畫（DreamWorks Studios）聯(lián)合制作首部中美合拍動畫電影《功夫熊貓3》，國內票房逾10億元人民幣，是中國最賣座的動畫電影之一。然而此后三年間，東方夢工廠不僅沒有新作跟觀眾見面，還在去年結束了與美方的合作，成為了一家全資的中國公司。在外界的種種猜測中，東方夢工廠攜首部原創(chuàng)作品《雪人奇緣》定檔國慶院線，截至發(fā)稿前，該片尚未公映，但從9月亮相多倫多國際電影節(jié)的情況來看，海外媒體給予了極高的評價，IMDB評分8.6。

那么這幾年來，與好萊塢動畫工業(yè)超近距離接觸的東方夢工廠學到了什么，轉型中資企業(yè)的他們對未來有何規(guī)劃？《雪人奇緣》又有哪些幕后故事？東方夢工廠運營副總裁周從意女士一一作答一一

東方夢工廠運營副總裁周從意

Q：《財富生活》

A：周從意

Q：作為廣受囑目的中外合作文化交流投資項目之一，東方夢工廠當時的成立背景是什么？或者說，彼時寄望它成為一個怎樣的企業(yè)？

A：東方夢工廠成立于2012年，當時是全球規(guī)模最大的中美動畫合資企業(yè)，創(chuàng)造了歷史。同時也是中國第一家中美動畫合資企業(yè)，是一個難得的歷史機遇。我們企業(yè)的使命其實從來沒有改變過，就是要創(chuàng)立一個中國的頂級家庭娛樂公司，為全球觀眾帶來高品質的家庭娛樂體驗，這其中既包括優(yōu)質動畫內容和頂級IP，也有通過衍生業(yè)務給觀眾和消費者帶來的新消費體驗。

Q：在這次聯(lián)姻中，東方夢工廠從美方身上學到了什么？對如今的發(fā)展有哪些幫助和影響？

A：我們從美國夢工廠身上學到很多東西，比如一個頂級好萊塢動畫電影的制作流程，以及成熟的項目管理經驗，一個極致的工業(yè)化體系下的動畫工作室的運營體系中對于質量、成本項目進展的運營管理，對于東方夢工廠可謂是非常寶貴的經驗。目前東方夢工廠采取的Creative Hub模式，將核心的前期創(chuàng)意開發(fā)掌握在自己手中，而通過外包的形式與全世界各種不同類型的動畫制作公司合作，高效高質量的創(chuàng)作屬于自己的IP和內容，如果沒有通過與夢工廠合資的經驗而積累下的世界級的項目管理能力，是無法實現(xiàn)的。

另外一個寶貴的經驗是人才的培養(yǎng)，我們認為國內其實不乏優(yōu)秀動畫人才，無論創(chuàng)意、技術、理念都非常有潛力，他們真正缺乏的是參與到世界級項目的經驗，但是通過和美國夢工場聯(lián)合制作《功夫熊貓3》，我們也培養(yǎng)了一批東方夢工廠的中方優(yōu)秀動畫人才，他們現(xiàn)在有的在上海辦公室，有的被外派到我們的洛杉磯分部負責其他動畫項目的工作，有的雖然離開了東方夢工廠但是也在事業(yè)上取得了更優(yōu)異的成就，這些都是我們所希望看到的。

《雪人奇緣》海報

Q：《功夫熊貓3》之后，東方夢工廠不僅3年沒有新作跟觀眾見面，還在去年結束了與美方的合作，成為了一家全資的中國公司，請問這是基于怎樣的考量？在這期間，外界也有許多猜測，比如公司發(fā)展遇到困難了，以后不會再有美方的資源和支持了等等這樣的一些說法，那么事實是怎樣的？另外，這次股權的變更之后，東方夢工廠今后的發(fā)展方向、制作流程、理念和商業(yè)模式等方面是否有所變化？

A：很感謝大家一直以來對我們的關心。我們公司今年4月的時候曾經舉辦了一個媒體開放日活動，當時我們的董事長、華人文化集團創(chuàng)始人黎瑞剛先生也特別出席了活動，跟大家詳細解釋了東方夢工廠的心路歷程。正如開始時我提到的，公司從創(chuàng)立初期的目標就是創(chuàng)建世界級的家庭娛樂公司，這個使命就包含著東方夢工廠要從合資迭代成為中方獨資公司，真正成為一個中國家庭娛樂品牌：并且結束和美方的合資關系，并不意味著我們不再合作，恰恰相反我們現(xiàn)在和美方的合作變得更為緊密，且更為開放。比如之前我們只和美國夢工場合作，現(xiàn)在我們的合作伙伴有環(huán)球影業(yè)、美國夢工場、更有Netflix、索尼圖形圖像這樣的合作伙伴，針對不同題材、不同作品為世界觀眾帶來更加多元化的家庭娛樂內容體驗。

我們獨資之后根據自身的特點創(chuàng)建的CreativeHub模式是結合了我們對好萊塢及全球動畫體系的了解和公司向全球市場輸出動畫電影的目標。在全球工業(yè)鏈下同時展開多個項目的制作，加快進度。未來東方夢工廠將會以一年一部的速度推出新作品，2021年后可能還可以增加到一年1-2部。

Q：我們知道，《雪人奇緣》即將在國慶節(jié)與大家見面。作為東夢推出的首部原創(chuàng)作品，無論是業(yè)內還是喜愛動畫片的觀眾，都對其抱有期待。那么這部作品有哪些亮點？

A：《雪人奇緣》是我們的第一部原創(chuàng)作品，我個人是相當興奮的。這部作品其實是公司成立之初就在開發(fā)的項目，當時我們一邊進行《功夫熊貓3》的制作，一邊在開發(fā)自己的原創(chuàng)項目。前后經歷了7年的時間終于要和全球觀眾見面，我相信公司的同事們也都和我一樣懷揣的激動的心情。

這部電影描述了一個發(fā)生在當代中國的故事，三個中國少年發(fā)現(xiàn)了來自喜馬拉雅山的傳說中的雪人，他們一路西行，橫跨中國3000公里護送雪人回家。這期間有冒險、有歡笑、有淚水，有友情和親情，可以說是一個感情層次相當豐富的故事。比較特別的是，這部電影是中國出品、全球發(fā)行，我們的國際發(fā)行合作伙伴是環(huán)球影業(yè)，從9月起，就會在北美、歐洲、亞洲等各大主流院線與觀眾見面，而在好菜塢的大型動畫制作中，還從未有過以當代中國為背景的故事設定，這是本片當之無愧的最大亮點。我們把《雪人奇緣》稱為一封給中國的情書，通過這部影片，我們將中國的風景（如黃山、干島湖、樂山大佛），以及中國當代少年的風貌原原本本的還原在世界觀眾和海外華人眼前，希望讓世界了解到中國，也讓中國文化走向世界。

Q：一部像《雪人奇緣》這樣的作品，在制作層面大概需要怎樣的人員配置？它從立項到跟觀眾見面大概花了多久時間？能否與我們分享一些幕后的故事。

A：《雪人奇緣》從開發(fā)到制作前后經歷了7年的時間，開發(fā)大概在3-4年，制作歷經3年，是好萊塢頂級動畫的正常開發(fā)流程，團隊也對標《功夫熊貓3》，是一個幾百人的龐大團隊。幕后故事我覺得比較特別的是這是一個描述中國的故事，因此在創(chuàng)意開發(fā)過程中，我們的導演、編劇、制片、動畫藝術家們其實曾多次到訪中國采風，期間東方夢工廠一直作為合作伙伴，參與到整個電影的創(chuàng)意、開發(fā)中去，這是一個非常難得的經歷。在影片中，觀眾可以看到大量的中國文化的體現(xiàn)，這其中有一些比較表面的，比如場景的設定，原汁原味的還原中國元素，也有一些我們埋藏在其中的比較深層次的含義，比如中國文化對于山水的鐘情，對于“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故事，我們希望觀眾來體會。

Q：東方夢工廠此前公布了《奔月》和《The MonkeyKing》這兩部后續(xù)作品的計劃，單從片名來判斷，前者指向嫦娥，后者指向孫悟空，都是中國家喻戶曉的神話人物。事實上，從國內整個動畫行業(yè)來看，這幾年大都是在傳統(tǒng)文化里挖掘老IP，“古為今用”的盛行是否都說明當前國內動畫原創(chuàng)力依然不足？

A：以奔月為例，主角是一個中國小女孩，她自己想去月球上求證嫦娥的存在，實際描寫的是一個屬于她的冒險經歷。《The Monkey Kinq》實際上也是一個和大家平時所認識的孫悟空有著很大分別的故事。我們認為中國這些博大精深的文化，能夠通過動畫的形式形成高品質的動畫作品全球觀眾輸出是非常令人向往的。但這并不因此說明這是東方夢工廠唯一的類型。我們的作品都是通過自己的創(chuàng)意開發(fā)體系層層篩選出的優(yōu)秀作品，我們的項目儲備題材非常豐富，這些項目都將在合適的時候陸陸續(xù)續(xù)地進入大家的視野。不管什么樣的題材和故事，我們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愿景不變，而這其中，有一些源于中國元素的，也有發(fā)生在中國，以及圍繞中國家庭/人的故事。

《雪人奇緣》的周邊手辦

Q：在你看來，中國動畫產業(yè)目前在制作水平、IP開發(fā)和運營，以及后續(xù)的衍生品開發(fā)等等方面，和日本和美國還存在哪些差距？

A：中國動畫產業(yè)和美國、日本有著比較大的區(qū)別，第一，中國動畫類型很豐富，也是由于中國市場規(guī)模衍生出更多元化的內容，比如以《哪吒》《白蛇緣起》為代表的國漫風，也有如《瘋狂動物城》《尋夢環(huán)游記》為代表的好菜塢進口片，也有如東方夢工廠這樣，制作好萊塢品質，全球發(fā)行的合拍片，各有千秋。當然中國整體的工業(yè)化模式還不如美國成熟，這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地方，但是中國這幾年動畫發(fā)展的速度很快，我也相信我們很快會建立一套適合自己的開發(fā)、制作體系。

衍生品的開發(fā)方面，美國的特點在于市場成熟，消費者已經非常習慣于來自迪士尼、夢工場、皮克斯的高品質動畫電影作品，以及相關聯(lián)的衍生業(yè)務體驗。但是，由于國內的互聯(lián)網快速崛起，中國的衍生品開發(fā)更具創(chuàng)意和高效。以我們《雪人奇緣》為例，除傳統(tǒng)衍生合作外，也突破了新的呈現(xiàn)方式一一新消費體驗，這在我們和麥當勞、華住的合作中都得到了很好的呈現(xiàn)。高速發(fā)展的中國市場也無疑使得中國的消費群體更為挑剔，這需要我們也迅速轉化思路、不斷創(chuàng)新，推出新的合作理念和產品。

Q：具體到動畫電影方面，你覺得整個行業(yè)是否已經邁入了穩(wěn)定輸出期？目前還面臨哪些困境？又如何看待中國動畫電影乃至動畫產業(yè)未來的市場潛力和發(fā)展前景。

A：我們認為中國動畫市場正處于一個前所未有的蓬勃發(fā)展期，無論是作品、人才、市場都有相當大的空間讓這個行業(yè)發(fā)展、成熟、逐漸形成中國的特色。首先，中國市場的規(guī)模及消費人群足夠容納不同類型的動畫及相關衍生品的發(fā)展，并且為發(fā)展提供了肥沃的土壤：其次從票房來看，相對于成熟市場，中國動畫仍然有增長空間，同時中國的總票房還在增長，這其中產生的空間會更大。面對這樣的機遇，對于整個動畫產業(yè)鏈，都將起到一個正面積極的促進作用，動畫人才得到磨練的機會越多，接觸大型項目的經驗越豐富，越有利于培養(yǎng)自己的動畫人才，而動畫人才的大量涌現(xiàn)，進而推動更多題材的動畫類型的誕生。這樣的良性循環(huán)，無疑將為中國形成一個健康、成熟的動畫市場，真正做到百家爭鳴，百花齊放。

中國動畫浮沉錄

動畫是一門綜合藝術，它是集合了繪畫、漫畫、電影、數(shù)字媒體、攝影、音樂、文學等眾多藝術門類于一身的藝術表現(xiàn)形式。最早發(fā)源于19世紀上半葉的英國，興盛于美國。中國動畫起源于20世紀20年代，時人將其稱為“美術片”，而迪士尼米老鼠形象第一次面世是1928年，可以說，我們的起步并不晚。在近百年的浮沉中，中國動畫創(chuàng)造過至今難以企及的輝煌，也經歷過改革中的困境與掙扎，回首往昔，我們或許更能理解中國動畫人和廣大觀眾為何會對《哪吒》的爆發(fā)如此欣喜——

起步

開拓者萬氏兄弟

1920年代-1940年代

代表作品：《鐵扇公主》

提到中國動畫，萬氏兄弟是個繞不過去的名字。萬古蟾（1899-1995）、萬籟鳴（1899-1997）、萬超塵（1906-1992）、萬滌寰兄弟四人，是無可爭議的中國美術動畫的開拓者。1926年，萬氏兄弟制作了中國第一部獨創(chuàng)動畫片《大鬧畫室》，同時，這還是一部由真人參演的影片。故事表現(xiàn)一個畫家正在畫室作畫，突然，畫家畫出的一個身著中式服裝的小人兒從畫板上跳下來。他淘氣而滑稽，給畫家添了不少麻煩?？上У氖?，這部作品并無圖像資料流傳下來。

此外，充滿智慧的《阿凡提》，簡潔幽默的《三個和尚》，木偶動畫《西岳奇童》，水墨動畫《鹿鈴》，剪紙動畫《猴子撈月》，水墨剪紙動畫《鷸蚌相爭》，敦煌壁畫風格的《九色鹿》，富含哲理的《嶗山道士》，優(yōu)美感人的《雪孩子》，古雅的《南郭先生》，傳遞正義與科學的《黑貓警長》，還有《孔雀的焰火》《天書奇譚》《除夕的故事》《水鹿》《女媧補天》等，眾多佳作深受業(yè)內外的一致好評。

白銀時代，以美影廠為代表的中國動畫雖然風光無限，但已經顯現(xiàn)出由盛而衰的征兆，80后們永遠掛念著“請看下集”的《黑貓警長》和《西岳奇童》便是典型。背后原因，一是文革時期造成的人才青黃不接，二是此前“一家獨大”的美影廠在國企改革中面臨諸多困境，三是市場開放后帶來的海外作品沖擊，而這些矛盾在后續(xù)的十多年間始終無解。

高煙勛在2014年接受中國媒體采訪回憶，他和宮崎駿在上世紀80年代中期來中國考察，拜訪了美影廠，并贈送了《風之谷》的膠片。然而，本想多交流技術的他們發(fā)現(xiàn)，當時的美影廠高層只關心日本的動畫公司是怎么計件付酬的（按照原畫一張多少錢、動畫一秒鐘多少錢來計酬），這讓對動畫藝術始終抱有理想主義的他們十分失望。

“一旦計件付酬，就再也拍不出中國學院派的影片70計件付酬不鼓勵創(chuàng)新一一不斷投入新的短片很費錢，而系列片只要搞好開頭的部分，角色和背景定下來以后就不會花太多功夫。之前中國同行那種每一部短片都嘗試新手段的創(chuàng)作方式，在日本就是完全行不通的。我必須要提醒他們，中國有懂行的人。但是中國T迎來了現(xiàn)代化，現(xiàn)在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都已經沒有原來的風格了，太讓人失望了?！备邿焺走@么說。

被迫轉型

從計劃經濟到市場經濟的社會縮影

1980年代末-1990年代后期

代表作品：《山水情》《海爾兄弟》《魔方大廈》《大頭兒子小頭爸爸》

如果說，宮崎駿和高煙勛對美影廠的失望只是頂尖動畫從業(yè)者對學院派動畫和中國動畫失去自我風格的惋惜，那么對于廣大觀眾來說，海外動畫進入視野的同時，對國產動畫品質下降的失望則直接轉化為對中國動畫的興趣減淡。

彼時的日本，已經形成了自己的動畫風格，并且隨著日本經濟在20世紀80年代的高速發(fā)展，動漫已經成為一個成熟的產業(yè)。在美國，隨著電視的普及，迪士尼也將生產的重心轉移到電視系列動畫的制作，主題公園也早已在全世界動工，贏利模式、產業(yè)鏈完備，日美動畫的成熟度和作品數(shù)量與國內形成強烈反差，中國動畫產業(yè)呈現(xiàn)了明顯的劣勢。中國動畫片的產量少，原創(chuàng)作品只適應在計劃經濟下做短片，大量的市場需求量不能被滿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過渡的10年也是中國動畫市場化的10年。以美影廠為例，在計劃經濟年代，美影廠實行統(tǒng)購統(tǒng)銷的計劃經濟政策，每年只要完成中國電影放映公司的收購任務即可。一年營收基本維持在100萬元左右，足以支撐全廠職工的正常開支。

由于不計成本投入，又有保障的利潤，具備統(tǒng)一發(fā)行的市場和渠道，還有國家政策的支持，美影廠的藝術家們不缺時間，不缺檔期，不缺播出平臺，他們只需要考慮如何拍出好的動畫就好了，這也是吉卜力工作室所艷羨的一一“社會主義的他們，實現(xiàn)了藝術至上的動畫”，宮崎駿曾如此評價。

雖然美影廠在1980年代一共創(chuàng)作了100多部影片，并且成功地舉辦了兩次上海國際動畫電影節(jié)，但就像其他產業(yè)一樣，改革開放后，市場化對體制的沖擊凸顯出來，其最重要的表現(xiàn)就是核心人才流失。

為了解決人員流失的問題，上海市政府特批由美影廠出資與香港億利公司于上世紀八十年代末成立億利美動畫公司，承接加工片，希望可以借此留住人才。然而，億利美成立不久，國家電影局就宣布停止對美影廠的定向收購。這意味著，美影廠要靠發(fā)行、市場和票房盈利來自己養(yǎng)活自己，而這對于當時的美影廠來說簡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另一方面，國內在銷售上也沒有形成真正的產業(yè)鏈，電視臺占據了壟斷地位，收購價格也是統(tǒng)一的，不存在議價的空間，這加速導致了相當部分的人才流向了加工制作領域。

在最困難的時候，德國的一位動畫導演找到美影廠，由德國出資拍攝了動畫長片《白雪公主和青蛙王子》，美影廠最后靠著這部片子發(fā)了兩年工資。

1988年底，美影廠制作完成了第四部水墨動畫長片《山水情》，雖然也在國際上獲獎，但之后，廠里大批的原畫作者和動畫作者選擇了離開，轉而南下深圳，當時那里的工資要比美影廠高出十倍，《山水情》也成為了中國水墨動畫的絕唱。

在這個時期，給大眾留下印象的國內作品屈指可數(shù)，《魔方大廈》《海爾兄弟》《大頭兒子小頭爸爸》是其中具有廣泛知名度的代表，而后兩者則分別有民營企業(yè)和中央電視臺的資金支持，才拍攝出了大體量的動畫劇集。

探索出路

在師法日美中曲折前行

1990年代末.2000年代中期

代表作：《寶蓮燈》《蝴蝶夢：梁山伯與祝英臺》《我為歌狂》《西游記》《藍貓?zhí)詺馊枴贰端逄朴⑿蹅鳌?/p>

從上世紀90年代起，中國動畫開始統(tǒng)計并發(fā)布年產量數(shù)據。在2004年中國新一輪扶持動畫產業(yè)的政策推出后，年產量成為了產業(yè)發(fā)展衡量的重要指標。我們經歷了1998年的首次突破1000分鐘，2002年的首次突破1萬分鐘，2007年的首次突破10萬分鐘：中國動畫開始了產量上的快速增長。

然而，也正是在這一時期，國產動畫開始變得粗制濫造，內容幼稚。與此同時，包括《灌籃高手》《名偵探柯南》在內的日本成熟動畫劇集不斷引入國內，網絡的發(fā)展和字幕組的出現(xiàn)更是讓一些日本動畫同步進入了中國觀眾的視線。

另一方面，這時的中國動畫電影市場也極其低迷，據曾參與執(zhí)導《金色的海螺》《天書奇譚》的美影廠老導演錢運達回憶，雖然那時的美影廠還能堅持每年拍一部，但由于投資少，在影響力等方面都是大不如前。反觀取材自中國民間故事的迪士尼動畫電影《花木蘭》（1998）則在當年取得了全球票房第七的好成績。

舉步維艱中，中國動畫人開始在反思中尋找國產動畫的出路。師法日美，則是當時最主流的探索模式。

動畫電影方面，1999年的《寶蓮燈》和2003年的《蝴蝶夢：梁山伯與祝英臺》，畫風等方面向迪士尼版《花木蘭》靠攏，同時邀請當紅藝人參與配音和主題曲演唱，如寧靜、張信哲、李玟、劉若英、蕭亞軒等，宣傳聲勢不可謂不大，但在票房和觀眾認可度上卻并不算高，反倒是電影主題曲《愛就一個字》《想你的365天》《你是我心中一句驚嘆》等傳唱至今。

動畫劇集方面，2001年的《我為歌狂》是學習日本的典型，亦是擴大中國動畫受眾群體的大膽嘗試。故事情節(jié)現(xiàn)代感強，歌舞形式給觀眾耳目一新的感覺。本片的一大亮點是原創(chuàng)音樂由著名歌手胡彥斌以及數(shù)個專業(yè)音樂樂隊親自演唱。該片推出伊始即震撼了當時“幼稚風”橫行的中國動畫界，在青少年群體中獲得了較高的口碑，但由于劇情、畫風引發(fā)的爭議也頗多，場景轉換生硬等制作方面的問題也受到詬病。

這一階段，中國動畫在曲折中尋找著自己的前路，在政策扶持下，越來越多的動漫產業(yè)基地和動畫公司在國內建立起來，國產動畫產量也迅速提升。不過，真正有影響的作品依然屈指可數(shù)，《西游記》（1999）《藍貓?zhí)詺馊蓡枴罚?999）《隋唐英雄傳》（2002），雖然在一代人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但仍難掩當時國產動畫原創(chuàng)力相對薄弱，編劇墨守成規(guī)的瓶頸。

漸有起色

從求量到求質的轉型

2000年代中期——2010年代中期

代表作：《喜羊羊與灰太狼》《虹貓藍兔七俠傳》《風云決》《十萬個冷笑話》《秦時明月》《畫江湖之不良人》

如雨后春筍般誕生，動畫不再只是央視和美影廠的天下，而且這其中，由廣東原創(chuàng)動力文化傳播有限公司出品的《喜羊羊與灰太狼》便是其中的成功案例。不僅灰太狼“妻管嚴”形象成功“出圈”，在動畫劇集方面獲得良好反響，隨后制作的大電影《喜羊羊與灰太狼之牛氣沖天》（2009）上映后，在全國大小觀眾的支持下，票房一路猛進，最后突破9000萬元人民幣，遠遠超出2008年由《風云決》創(chuàng)造的3300萬元的國產動畫票房紀錄。

2011年國產電視動畫達到26萬分鐘的歷史高值，同年也達到了完成部數(shù)的峰值。與此同時，很多人開始致力于扭轉中國動畫低幼向的現(xiàn)狀，進行了面向青少人群和成年人群的動畫創(chuàng)作。

比如杭州玄機科技信息技術有限公司制作的3D武俠動畫《秦時明月》（2007），系列動畫網絡總播放量突破153億，在全國600余家電視臺熱播;被翻譯成7種語言，在全球37個國家和地區(qū)發(fā)行推廣：并獲得“星光獎”“美猴獎”等國內外多項重量級大獎。

隨著網播平臺的興起，中國動畫的受眾年齡層進一步擴大。有妖氣原創(chuàng)漫畫夢工廠出品的動畫《十萬個冷笑話》（2012）由一系列吐槽短篇組成，語言十分符合網民需求，在斗魚平臺上線后，深受歡迎。2014年《十萬個冷笑話》大電影攬獲1.2億元人民幣票房。同年，北京若森數(shù)字科技有限公司發(fā)行的《畫江湖之不良人》也是“高齡”動畫，主要面向青少年及成年觀眾，第一季收官時就收獲了6億播放量，豆瓣評分也高達8.3。

至此，中國動畫走出了“以時長論英雄”的局面，轉而開始追求品質上的提升。因而，雖然2012年-2014年，部數(shù)和時長連續(xù)下降，同比增長率也呈現(xiàn)負增長態(tài)勢，但從總體來看，動畫制作的確正逐漸從數(shù)量取勝向質量取勝方向轉型，2015年我國電視動畫片生產總量有了較明顯的回暖態(tài)勢，2015年生產405部，同比增加了84.09%，總產值也在持續(xù)提升。

2010-2015年國產電視動畫片生產總數(shù)量及增長率情況

數(shù)據來源：前瞻產業(yè)研究院

2013-2018年中國動漫行業(yè)總產值統(tǒng)計及增長情況

數(shù)據來源：前瞻產業(yè)研究院

重拾信心

歸來的中國動畫

2015——

代表作：《大圣歸來》《哪吒》《大魚海棠》《狐妖小紅娘》《全職高手》《—人之下》《靈籠》《我家大師兄腦子有坑》

2015年7月，由田曉鵬執(zhí)導、十月文化出品的動畫電影《大圣歸來》一經上映，便成為了暑期檔的黑馬。在破紀錄地攬下9.56億元人民幣票房的同時，也收獲了鋪天蓋地的好評。不少觀眾稱它為“年度最具誠意的國產動畫制作”，并自發(fā)組成了強大的“自來水”軍團。在許多看著美影廠經典動畫長大的人們看來，此次歸來的不止是“童年偶像”孫悟空，更是曾經輝煌過的中國動畫。

80后的動漫迷PiPi是“自來水”中的一員，回憶起4年前的那個夏天，她依然激動不已?！爱敃r看了點映之后，我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到處跟人‘安利，還和朋友一同組織了線下包場，自己做了一些物料派送。雖然它還不完美，但的的確確讓我看到了中國動畫的希望，就像電影開頭所說的那樣，‘大圣不會死，他只是睡著了，我覺得中國動畫也是這樣的，它只是睡著了，而它正在醒來。”

事實證明，PiPi對于中國動畫“醒來”的期待正逐漸成為現(xiàn)實?！洞笫w來》之后，幾乎每年都能有一到兩部具有一定口碑或票房的非低幼向國產動畫電影出現(xiàn)。

2016年有《大魚海棠》《小門神》，2017年有《十萬個冷笑話2》《大護法》，2018年有《風語咒》，2019年，我們則是在《白蛇：緣起》之后迎來了已經登上中國電影票房亞軍寶座的超級爆款——《哪吒》。

從某種方面來說，《哪吒》的成功不僅僅是源自電影本身，更與過去幾年間，中國動畫市場的逐漸成型有關。經過長期以來的積累，動漫、二次元文化在中國得到廣泛傳播，中國泛二次元用戶規(guī)模隨之不斷擴張;互聯(lián)網在線視頻的興起，也讓越來越多的用戶選擇通過網絡觀看動畫節(jié)目，在線動畫用戶數(shù)量日漸攀升。

據統(tǒng)計，2013-2018年，中國在線動畫用戶從0.2億人增長至2.1億人，增長了9.5倍：同時，在線動畫用戶數(shù)量占在線視頻總用戶數(shù)量的比重也快速提升至34.3%，這都給中國動畫的“歸來”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2013-2018年中國在線動畫用戶規(guī)模統(tǒng)計分析情況

數(shù)據來源：前瞻產業(yè)研究院

2013-2018年中國在線動畫行業(yè)市場規(guī)模統(tǒng)計及增長情況

數(shù)據來源：前瞻產業(yè)研究院

因而，雖然TV動畫市場早在20世紀初年就逐漸衰落，但以B站為代表的動畫網播平臺給中國動畫的發(fā)展找到了一條出路。這一時期出現(xiàn)的網播動畫劇集，如《狐妖小紅娘》《全職高手》《一人之下》《靈籠》等，無論是劇情還是制作方面，都在各自的受眾群體中贏得了口碑。

B站國創(chuàng)部版權副總監(jiān)陳9即告訴筆者，2015年開始，B站上的國產動畫作品（非低幼向）數(shù)量逐漸增加，2017年達到了頂峰，“那個時候無論是資本層面，還是平臺都在不同程度地加大對動畫作品的合作力度，但是到了2018年，受整個影視行業(yè)的‘寒冬效應影響，一些資本退出了，給動畫領域也造成了不小的資金壓力，這也給去年的出片量造成了一定的影響，不過整體來說沒有大的波動，（2018年）和2016年是基本持平的，都是80多部?！?/p>

回到此次引發(fā)我們對中國動畫關注的起點一一《哪吒》，這部帶著“魔力”而來，一路高歌猛進，狂攬49億票房的動畫電影被不少動畫人視作一劑強心針。“對我們來說，更多的是一種信心吧，看到了動畫電影的市場潛力和可能?！庇兄?0年從業(yè)經驗的動畫導演辛闊這么說。

想來，重拾信心之后，所有人都和辛闊與PiPi一樣，希冀著中國動畫的再度輝煌……

中國動畫挑戰(zhàn)仍存

經歷臥薪嘗膽，中國動畫正逐步完善自身的商業(yè)體系，然而，即便曙光已現(xiàn)，中國動畫依然面臨著來自多方面的挑戰(zhàn)，除了此前提到的產業(yè)尚不成熟外，人才匱乏、IP改編所帶來的迷思，乃至2D/3D的技術門類也各有喜憂……中國動畫路在何方？中國動畫從業(yè)者們應當是最有發(fā)言權的。

人才問題日益凸顯

《哪吒》的幕后故事中，有一個被廣泛流傳：片中申公豹的變身特效，導演找到一家特效公司磨了整整兩個月，特效人員覺得自己無法完成工作便辭職了。餃子導演終于找到另一家肯做這個特效的公司，沒想到該公司的特效人員就是當初辭職的那個，而最終這一幕還是做了出來。

這看上去似乎是個頗有喜劇效果的故事，但也無情地暴露出了行業(yè)人才稀缺的現(xiàn)實。藝薯數(shù)碼的CEO李治坦言最初走入動畫這一行完全是憑借興趣和愛好，“身邊的同學好像只有我在做這一行”;辛闊導演也表示，跟他同期的很多朋友，大多都已經離開這行另謀出路，留下的人能堅持，基本是“用愛發(fā)電”。

3D動畫電影《冰雪奇緣》幕后制作花絮

3D動畫方面，國內的動畫公司雖然很多，但是真正有技術的團隊非常少。3D動畫的必要步驟就是視效預覽，能充分幫助導演規(guī)劃制作，好的視效預覽師其實相當于導演，他必須既懂導演這一套，又會后期特效技術。而在國內，這樣精通前后期的復合型人才非常難找。打磨一個動畫角色，只看平面圖不行，3D的體現(xiàn)與2D完全不同。其中的主要工種就是視覺開發(fā)，它需要消耗特別大的時間和精力。一般而言，主角的視覺開發(fā)需要一到兩年時間來打磨，驗證表情動作的效果，是否符合人物性格。

足夠的內容存量、優(yōu)秀的故事內容、強大的網絡傳播能力，劉慈欣的《三體》顯然就是一個適合動畫改編的典型IP。因而，此前在B站十周年活動上，《三體》動畫化的消息一經公布就受到了極大的關注。對于這個項目，身為出品方的B站顯得格外謹慎。B站國創(chuàng)部版權副總監(jiān)陳卿告訴筆者，目前來說，《三體》沒有太多可以對外公布的資料：“現(xiàn)在還是處在前期和劇本的階段，等到今年11月的國創(chuàng)發(fā)布會上，我們會有一支三體動畫的PV跟大家見面，所以我覺得到那時再來談一些具體的方向和制作理念會比較合適?！?/p>

改編一部有國際影響力的科幻作品，B站當然也面臨著一定的壓力，但壓力主要不是來自對特效、畫面等制作水平和導演能力的展示。陳卿表示：“我們希望盡力向用戶及讀者呈現(xiàn)出三體的世界觀，打造一個令大家滿意的三體動畫世界，而不是純粹的動畫技術上的展示。”

2D弱勢，3D崛起？融合才是大勢

放眼全球，這兩年動畫電影幾乎都是3D的天下，《冰雪奇緣》《超人總動員2》《神偷奶爸3》《瘋狂動物城》等等，全都收獲10億美元以上的票房。反觀傳統(tǒng)手繪2D動畫，幾乎成了大熊貓一般的珍稀物種，近年來在社會層面引發(fā)熱議的新作似乎也就僅有日本動畫導演新海誠執(zhí)導的《你的名字》。

由于動畫愛好者中一直流傳著“2D比3D更燒錢”的說法，因而有不少人認為，2D動畫的弱勢是由于其比3D成本更高。那么事實當真如此么？

據艾瑞咨詢2017年的報告顯示，國內2D動畫成本基本在每分鐘4-6萬元，而3D動畫成本基本在每分鐘3-5萬元。此前3D的《哪吒》（片長110分鐘），成本則是6000萬元人民幣，而同在暑期檔的另一部2D動畫電影《全職高手之巔峰榮耀》（片長98分鐘），網傳成本1.5億元人民幣，兩相對比，似乎印證了這一說法。

不過，業(yè)內人士表示，2D比3D貴的說法其實略有偏頗，畢竟頂級3D動畫的成本也不容小覷（如迪士尼3D動畫電影《冰雪奇緣》，成本1.5億美元），但這一說法的成因主要是由于兩者的制作工藝不同一一2D動畫主要靠匠人（畫師）的手工繪制，3D動畫則更加工業(yè)化。

“匠人化”意味著2D動畫幀數(shù)越高、質量越高，相對應的制作時間更長、制作成本更高。相較之下，假如并不是追求極致視覺效果的3D動畫，制作成本反而低于2D動畫。這是由于3D建模后可以反復利用，大大減少了手繪成本。因而3D雖然前期成本高，可是只要作品越多越長，也就越省錢。換言之，只要初期建立的模型足夠精美，沒有差錯，就能始終維持在一個較高的水平上。

畫師西西告訴筆者：“3D哪怕初期建模有問題，后期還能不斷修改完善，所以是十分適合外包操作的，但對于2D來說，由于基本全靠手繪，一旦外包，很容易出現(xiàn)‘走形崩壞的風險。比如之前的《大魚海棠》，宣傳片的確是很精美，但是進電影院一看全片，很多畫面崩了，這就是因為外包難以做好‘品控造成的?！?/p>

不過，大多受訪從業(yè)者認為，3D的強勢并不意味著2D已經走到了盡頭。除了可以在動作流暢性等方面做精致化的提升，2D相較3D而言，擁有人物表情更精準的天然優(yōu)勢。單純從觀眾的觀感來說，目前大多國產3D動畫中角色的重復利用率太高，人物神態(tài)和表情都不夠鮮活，大大影響了角色生動性，看起來就會“假”。相比之下，2D動畫卻能夠在保證幀數(shù)和每幀畫的品質基礎上，通過手繪提高人物的生動度.也更適合表達夸張的面部表情。而若要實現(xiàn)更精致的3D人物表情，可能就要采用動作捕捉技術來獲取真人的表情和動作，雖然省心省力，但成本就直線上升了。

在這種情況下，3轉2成了為一些動畫人的嘗試方向。所謂“3轉2”，是指在2D基礎上應用了3D制作流程的混合體，在技術上，它的整體框架與二維無異，產品調性不變，但是卻繼承了3D動畫制作的資產高復用率優(yōu)勢，拓寬了傳統(tǒng)2D動畫的創(chuàng)作空間及創(chuàng)作思路。

日本動畫《寶石之國》是目前業(yè)內公認的高水平3轉2作品

3D動畫《蜘蛛俠：平行宇宙》為了追求特殊的視覺效果，將部分畫面渲染成了2D

阮瑞分享了這一技術的訴求：“3轉2做到極致的話你是看不出來3D的，之所以要做3轉2，一大原因就是要提升3D動畫的情緒感染力?？梢哉f，3轉2是在工業(yè)化量產的前提之下，犧牲一部分的畫面細節(jié)，轉而去追求對觀眾情感的傳達。還有一種是為了畫面的視覺效果，故意把3D渲染成2D，嚴格來說其實跟前面說的3轉2是不一樣的，比如《蜘蛛俠：平行宇宙》，但這兩者之間，我們自己行業(yè)內的劃分也是比較模糊的。”

3轉2技術的應用未來是否會成為主流，現(xiàn)在尚未能有斷言，但它的確成為了一種別具特色的風格，或許正如辛闊導演所說的那樣，未來，動畫產業(yè)迎來的或許會是2D和3D的融合。

心聲因愛而在

從愛好者到從業(yè)者，他們和動畫不得不說的故事

20世紀80年代正是歐美動畫和日本動畫精品井噴的黃金時代，他們優(yōu)秀的作品影響了很多中國動畫人，在他們心里扎下了夢想的種子。當筆者問及目前已成長為中國動畫中堅力量的從業(yè)者們，當時緣伺入行，得到的都是一致的答案一一“因為熱愛”。

在2015年《大圣歸來》引爆市場之前，在動畫行業(yè)里的人基本都是“為愛發(fā)電”?！赌倪浮返膶а蒿溩颖臼且幻t(yī)科大畢業(yè)的大學生，但因為熱愛動畫，選擇自學動畫特效，并且在同學都去找工作的時候創(chuàng)作了第一部作品《打，打個大西瓜》。當時他父親剛去世，全家人都靠母親的退休金來生活，不過，理解他的母親并沒有催促他去找工作，反而一直默默支持著他，這才有了今天的《哪吒》。

畫師小井回憶起促使自己走上動畫之路的作品，可以說是如數(shù)家珍，甚至還能背出許多經典臺詞，但她最喜歡的還是美影廠的《九色鹿》?！盁o論是故事還是畫風，完全震撼到年幼的我，深深著迷了，爸媽跟我說這是敦煌莫高窟的壁畫，當時我連莫高窟在哪兒都搞不清，就纏著他們一定要帶我去看?！贝撕?，除了學習之外，小井一門心思撲在了畫畫上，大學也報考了相關專業(yè)。就業(yè)時，面對當時并不太景氣的動畫行業(yè)，家人大多勸她選擇游戲或者廣告領域，但她還是毅然堅持下來，寧愿平時接一些雜志之類的商業(yè)畫稿補貼生活，也不想放棄做動畫的夢。今年暑假，看過《哪吒》后的她又是激動又是唏噓，激動的是中國動畫電影的商業(yè)之路越走好了，唏噓的是“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能再做出《九色鹿》這樣的動畫來?！?p>

哪吒的角色設計圖

《哪吒》導演餃子

經歷了市場的篩選和“金錢的考驗”，留下的只有真心熱愛行業(yè)的實力派，近期熱映的口碑動畫電影《羅小黑戰(zhàn)記》（下簡稱《羅小黑》）的原作者兼導演MTJJ木頭（以下簡稱木頭）就是其中之一。當筆者問及木頭做動畫和做動畫電影最大的區(qū)別時，木頭笑著回答：“沒什么區(qū)別啊，還是一直都在畫”?？此坪唵蔚脑捳Z背后，卻藏著他費盡心思呈現(xiàn)更好2D觀影效果的幕后故事。

木頭學的是動畫專業(yè)，愛好和專業(yè)的高度共鳴讓他一頭扎在動畫的研究和創(chuàng)作中?！读_小黑》動畫劇集自2011年開播，雖然每集只有五六分鐘，更新的時間也總是飄忽不定，但依然以溫馨的內容、扎實流暢的畫工吸引了一大批粉絲。在起了“把羅小黑搬上大屏幕”的念頭后，木頭組織粉絲在電影院包場觀看劇集版《羅小黑》，在這次活動中，他發(fā)現(xiàn)，適合視頻播放的畫面很難在銀幕上突出動畫需要表達的重點。為了讓電影觀眾有更好的觀影體驗，電影版的人設、畫面細節(jié)和動作場景上都經過反復調試，才有了上映后深受觀眾喜愛的人物形象和行云流水的打斗戲。

“做好動畫”這個信念貫徹了木頭的所有作品，推出過《蟬女》等人氣作品的燃也文化CEO南宮泓也認為內容是一部作品最主要的核心，而她的這一理念或許跟影響她走上動漫之路的偶像，于2010年英年早逝的日本動畫“教父”今敏有關。今敏在國際上是與宮崎駿齊名的大師，所執(zhí)導的多部動畫作品在國際間獲獎無數(shù)：他的作品特征鮮明，擅長對人物精神層面做探討，講述夢境與現(xiàn)實之間的曖昧關系，就連好萊塢名導克里斯托弗.諾蘭都忍不住要在《盜夢空間》中借鑒一番。

1.《羅小黑戰(zhàn)記》導演木頭（右一）在電影路演現(xiàn)場2.燃也文化CEO南宮泓

談到偶像，南宮泓說，自己以前愿意用自己的生命給今敏大師“續(xù)命”，但她很快話鋒一轉，自認“談了戀愛后就猶豫了”。這番不失動畫人質樸有趣本色的“前后不一”，教人忍俊不禁，而談到行業(yè)，她則有了更多思索和期冀：“越多好的作品出現(xiàn)才能讓市場內容豐富，市場的需求一直在，只是我們目前沒能滿足，不過國產動畫的質量一直在提高，《大圣》《哪吒》《羅小黑》讓社會對動畫電影行業(yè)有了更多的認同。”

“現(xiàn)在行業(yè)留下的人當然是因為愛才做動畫，如果為了錢早就該去做別的了。”在采訪中，藝薯數(shù)碼的CEO李治曾這樣半開玩笑地說，而這也道出了不爭的事實：目前行業(yè)里大多數(shù)都是“為愛發(fā)電”的人，要建立一個良好秩序的國產動畫市場，或許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日本動畫“教父”今敏是不少從業(yè)者心目中的偶像，《千年女優(yōu)》是其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