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亮
數(shù)夜前,我在北京的一家飯館吃飯。服務(wù)員遞過一本厚厚的菜單,每一頁都有兩張A4紙那么大,隨便翻開一頁,我被嚇了一跳。整整半頁紙都是一幅豬頭的照片,焦點是巨大的豬鼻。登時,我的食欲被嚇回去一半。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中國的飯館習(xí)慣用圖片填滿菜單。的確,有時候沒有圖片,僅從菜名很難推斷出能吃到什么。
我在西安工作時,常去大雁塔周圍散步,那里有不少專門為游客準(zhǔn)備的西安小吃。有一家小店的名稱就是主打的陜西名吃——水盆羊肉,大概是為了吸引外國游客,還有英文名:Birdbath Mutton。“Birdbath”確實是水盆,但不是吃的,是西方公園里常出現(xiàn)的巨大石質(zhì)裝飾,通常上面還有噴泉,鴿子之類的鳥可以落上去喝水嬉戲。慶幸的是,店家在玻璃上貼出了水盆羊肉的照片,讓外國游客不至于認為會出現(xiàn)綿羊在噴泉里洗澡的奇觀。
先前我去肯尼亞旅行,在內(nèi)羅畢市中心一家看上去格外熱鬧的飯館里吃飯。在周圍的喧囂聲里,服務(wù)員采用一種混合語言和手勢的奇怪表達,試圖向我解釋什么是當(dāng)?shù)厝顺3缘摹皍gali”。他大概比畫出了玉米、米糊以及攪拌的樣子,但我當(dāng)時并沒有理解。后來,店老板實在看不下去了,拿著手機搜出制作這種食物的圖片,才化解了尷尬。
這是一種實用主義鏡像,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食客究竟能吃到什么,顯示了我們對吃這件事情的認真程度。比這個更直接的,大概只有國內(nèi)“明廚亮灶”的大排檔和國外滿大街的土耳其烤肉架了。
提到在國外飯館吃飯,總會有人戲謔地說:“你會點菜嗎?”除了街邊的快餐店,在西方國家正式的飯館里,菜單上往往只有用料。一行一行密密麻麻的,讀起來就像外文考試。一頓飯下來,連猜帶蒙,分不清驚喜還是驚嚇,吃出了一種“學(xué)術(shù)感”。
在伊斯坦布爾旅行,最后一天要走的時候,我在加拉塔半島找到一家叫作“新本地”的飯館。這里的位置特別好,窗戶正對金角灣和伊斯坦布爾老城,我可以一邊吃飯,一邊看著夕陽下的金角灣。
服務(wù)員遞上帶木板夾子的菜單,只有一兩頁A5大小的紙片,然后悄悄地把一小摞便箋紙釘起來的小冊子放在一邊。我在詞典的幫助下點完菜,順手拿起小冊子,發(fā)現(xiàn)里面都是關(guān)于菜肴的故事。比如我點的牛尾混合了土耳其傳統(tǒng)宮廷菜“Begendi”的做法。小冊子上介紹了“Begendi”背后奧斯曼蘇丹和法國王后的情事,以及他們?nèi)绾稳诤蟽蓢匕l(fā)明新菜的故事。再比如一道魷魚意面的前菜,小冊子里也描述了這道根植于土耳其家常菜“Erist”的菜肴有著怎樣的創(chuàng)意。
讀完小冊子,菜正好上來了,再看到混合了茄子泥的貝夏美白醬,感覺立刻就不一樣了。吃飯都吃得這么學(xué)術(shù),我覺得也蠻好的。
更多的時候,面對詩意的名字和少見的食材,怕是詞典也幫不上忙,點菜變成“冒險”,不過就像披頭士歌里唱的:“隨他去吧……”
幾年前的一個夜晚,我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晃悠,街角一家清清爽爽的小牛排店吸引我走了進去。菜單就是一張紙,用西班牙語寫滿了牛的各種部位??次乙荒樏H?,服務(wù)員小哥笑著拍拍我的肩膀,又用拳頭捶捶自己的胸口,閃身到后廚。
不一會兒,他把一塊厚牛排端到我面前。餐刀輕松切下去的那一刻,我就意識到,那塊肉的品質(zhì)該是多么上乘。說實話,到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那塊肉來自牛的什么部位,但它好吃到就像夜晚的潘帕斯草原。當(dāng)然,我也忘不了小哥看我享受牛排時的那種得意和滿足的眼神。
所以,比起那個大豬鼻子的菜單照片,我可能更喜歡一段樸實或者華麗的文字描述,至少還能讓我想象。當(dāng)然,更好的事情是,在懵懂之中獲得驚喜。
(羅 浮摘自《環(huán)球》2019年第21期,小黑孩圖)